《怪獸與牠們的產地》觀後感 小結:異質的成人世界 (2/06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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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想許久的觀後感,歡迎各位不吝指教。




        貫穿《哈利波特》本傳系列的主要宗旨,無須多言,書迷或影迷們都知曉是「愛」。保護哈利不受索命咒的威脅、佛地魔的直接碰觸,以及那和蜘蛛人異曲同工的危機警報器作用,都是源自於莉莉對哈利的愛,形成了最強的保護魔法。這也是哈利和佛地魔在諸多共通點之中的唯一不同處,佛地魔雖然以哈利的血液復生,得以破除封鎖而碰觸哈利,但他並沒有哈利所有的愛,或是他人給予的愛,這也是他會落敗的原因。而且,羅琳的角色塑造非常有趣,有一體兩面的角色,也有相對立面的角色,除了佛地魔和哈利這樣看似站在正邪兩端,但卻是一體兩面的,其魔杖心是出自同隻鳳凰的尾羽即是證明,而妙麗和露娜則是明顯的對立面角色。
 
        由上可知,我們不難發現羅琳寫作的兩大結構:一是明顯地確立、扣緊主題,且其主題並不複雜難懂;二是創造出以主角為中心的各種一體兩面或對立面的角色。《怪獸與牠們的產地》及其後系列也不脫如此「勝利方程式」。
 
        若要解析《哈利波特》本傳小說,篇幅過於龐大,要解釋和重新觀察的東西也太多,所以就不在此贅述。《哈利波特》本傳電影也有其他必須重新觀察和分析的內容,而且因為是改編電影,所以免不了對原作有改動的痕跡,對此我會再找時間書寫一篇關於《哈利波特》本傳小說與電影之間的「曖昧」關係,其題名可能會訂為:〈淺論改編與原著的相互影響──以《哈利波特》小說與電影為例〉。不過此篇主題為《怪獸與牠們的產地》,故排除一切《哈利波特》本傳,筆者僅以電影內容解析。
 
         應該不少人知道,超粒方大大已經有做過一部解析《怪獸與牠們的產地》的影片,但是超粒方是以劇本編劇和創作的角度而言,我則是以文本論析而言,因此會稍有不同。
 
       《怪獸與牠們的產地》是我認為羅琳魔法世界的作品中敘述最為完整的一部品,羅琳親自編劇之外,也少了原著的「枷鎖」,電影本身就是原著。撇除系列電影來看,《怪獸與牠們的產地》的敘述完整性完全可以把它當作單獨一部作品論析,這是我最為讚賞的一點,也是我替好萊塢編劇們慶幸羅琳只寫她的魔法世界,而不去搶大多數編劇的飯碗的一點。
 
         與《哈利波特》本傳不同的是,《怪獸與牠們的產地》揭示的主題是「異」。雖然哈利在本傳當中也是個「異樣」的存在,活下來的男孩、在德思禮家的巫師、身為葛來分多學生卻是個爬說嘴、三巫鬥法大賽的第四名參賽者等等。這是各種創作無可避免的主題或特質,只有少數如魯迅的〈示眾〉才將書寫重點自殊異個人轉移至大眾,可魯迅本身的小說主角也多是「異」於他人,湯顯祖《牡丹亭》的杜麗娘、曹雪芹《紅樓夢》的賈寶玉和林黛玉、張愛玲《金鎖記》的曹七巧、邱妙津《鱷魚手記》的「我」、《伊里亞德》的赫克特、帕里斯、海倫和阿基里斯、卡夫卡《變形記》的格里高、歌德《少年維特的煩惱》的維特……不勝枚舉的中西經典。如此平凡的主題為何要提出來討論?筆者以為《怪獸》不僅僅是具備「異」的特質,同時也著墨於「異」之上擴展故事和建立各種人物角色,是《怪獸》的立基點,反之,本傳則是立基於「愛」的主題上。


一、紐特與魁登斯:純粹的行者與修羅
 
        一開場以魔法報紙的方式,傳達出歐洲魔法社會草木皆兵的氣氛,但一轉眼卻將觀眾帶往新大陸北美洲紐約外海的一艘渡輪上,渡輪上坐著的是一名混在麻瓜之中的巫師,對於麻瓜來說,巫師是「異」的存在,可想要保育奇獸而不是消滅牠們的巫師更對當時的魔法社會、或是哈利的求學年代來說都是個「異」的存在。紐特不善與人交際,和人交談時不太會一直注視他人的眼睛,同時會想要盡快結束對話,也因此講話快速又結巴。不過當紐特面對奇獸時,他的自信和態度便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或許在某些層面上紐特已經把自己歸類為奇獸一類,而非巫師或人類。
 
        和紐特一體兩面的是魁登斯,魁登斯之於麻瓜,他是個體會到魔法世界的異類;魁登斯之於巫師,他卻是個沒有魔法天分的爆竹。提到爆竹時不禁使人想起本傳中的飛七,那個似乎以處罰學生為樂的校工?身為不會魔法的爆竹從頭到尾都支持著史萊哲林學院,思不理居當家時也替其工作,史萊哲林所推崇的是純血魔法血統,爆竹這樣的存在對於那些抱著純血理念的巫師們來說,應是個極為低下的存在。而飛七卻樂意與史萊哲林為伍,至此或可說飛七懷念之前可以體罰學生的年代,但又是個可以處理好霍格華茲事務與遵守規則(不管其合理與否)的爆竹,他的一生與歸所緊緊地與霍格華茲綁在一起。

        在飛七身上不存在著明顯的忌妒或對魔法的渴望,也許是因為他最初就生活在魔法社會,且在這社會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然而魁登斯不同,他生活在一個完全排斥巫師、魔法,甚至誓言要完全消滅巫師、魔法的極端家庭中。他的魔法資質是為他繼母和他自己所厭棄,唯一肯定他的只有葛雷夫,因此他對葛雷夫有相當程度的依賴,也因為葛雷夫的出現,魁登斯終於可以碰觸到魔法世界,那個他認為是自己安身之所的地方。
 
        紐特將自己和奇獸歸類成同類,故對人類的規範──無論麻瓜或魔法社會──他都不太在意。最初在麻瓜面前施展魔法──只為抓回自己的玻璃獸、在魔國會上激烈地替奇獸們辯護──只為不讓奇獸們受到傷害,種種皆是他「不社會化」的展現,這個「不社會化」是紐特意識自己不見容於魔法社會或人類社會後的主動行為,只有在奇獸的世界當中才找得到屬於自己的一隅。奇獸的性格就如動物一般很好歸類與預測,筆者以為這是一種「純粹」。無論是喜歡亮晶晶物品的玻璃獸、有著各種情緒的木精、或者是闇黑怨靈,皆是純粹之物。不需紐特費心解讀其心思,或是擔憂如何應對和適應複雜的規範,奇獸純粹就以自身本能行動,因此紐特也是純粹之人,且魁登斯亦同。

        魁登斯純粹想加入魔法社會,回到那個他應該待著的地方,也純粹地渴望被巫師同胞們接受,所以自己是個不會魔法的爆竹令他十分沮喪且憤怒。魔法只是個象徵媒介,魁登斯真正所求的是「認同」,在繼母的教養之下他過著「禁慾」(禁止魔法、仇恨魔法)、蔑視和被辱罵的生活。那樣強烈的恨意和純粹的渴望,便誕生出純粹的惡的象徵:「闇黑怨靈」。強大的純粹渴望或許就是魁登斯能夠駕馭純粹之惡的闇黑怨靈度過十歲年限的原因。
 
        紐特自以為自己與奇獸同類,魁登斯自以為魔法社會才是自己的安身所在,然而一切不如他們的天真所想。紐特被捲入一連串事件,不得不和一名前任美利堅正氣師一起行動,甚至被帶到魔國會的議會當中,又不小心讓自己面臨死刑危機。他被強迫以人類、巫師的思考邏輯行動,也被迫遵守「人類」所制定出來的規則、被迫與人接觸、相處,更不用說他帶著一名麻瓜到處亂闖。紐特非自願地被從奇獸世界中拉回到人類─魔法的社會,去面對他一直以來逃避的所有問題,他的「純粹」狠狠地與社會中的「不純粹」──巫師對奇獸的不正確認識、賽倫復興會和葛林戴華德的野心、魔國會與國際保密規章──相互碰撞。很有趣的是,不喜歡他人誤解奇獸的紐特,卻也對美利堅的巫師社會有著刻板印象,筆者所言的刻板印象並非指對莫魔和巫師的隔離不是美利堅魔法社會的真實情形,而是當蒂娜問紐特了不了解美利堅魔法社會的狀態時,紐特背誦教條式地唸出了一串語句,這也惹得蒂娜很不耐煩地回嗆他。這樣的態度也是魔法社會面對奇獸時的錯誤觀念,在這點上紐特對於人類或巫師的偏見是他身為人類、巫師的劣根性和本性。

        魁登斯的「純粹」與「不純粹」的碰撞更為激烈,對他來說葛雷夫的存在不僅僅是他和魔法社會的連結,也是救贖他的人。可是被他視為救世主的存在的葛雷夫,卻只是想要利用闇黑怨靈達成葛林戴華德的野心,因此魁登斯純粹的期待、純粹的渴望,通通在一瞬間被憤怒、不甘、怨恨和悲傷扭曲成純粹的「惡」,成為一名半個修羅。不是完全修羅的原因是,魁登斯最後回應了紐特和蒂娜。但筆者以為之後的系列,魁登斯會成為完全的修羅,因為使他神往的魔法社會中人,親手將他擊得粉碎。葛雷夫的背叛是魁登斯純粹渴望的第一次粉碎,皮奎里下令消滅他是魁登斯純粹渴望的第二次粉碎──魔法社會拒絕了他的存在。如果那被剪掉的片尾出現在正片中的話,那麼那個戴著圓頂禮帽的魁登斯就是真真正正的修羅。而紐特的命運比魁登斯好上很多,在最後與蒂娜和雅各道別時他能夠直視蒂娜和雅各的眼睛,也不捨與兩人分離,和最初他排斥人類與巫師的態度大相逕庭,進而重新認識人類─魔法社會,這個他也可以找到容身之處的所在。
 
        兩名純粹之人,一個持續走在行者的路上,且其能選擇的道路寬廣許多;一個則是墮入修羅之道,或許之後會和溝口燒毀金閣寺一樣,摧毀魔法世界,以報復那個與自己想像出來的虛像完全不同的實像。


--待續--
Part 2:蒂娜與葛雷夫:行者與修羅的蜘蛛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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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 複雜魔法修習者
  • 72  793

❤ฺyuexu(❤ฺ→艸←) @yuex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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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part 2
謝謝分享=]
這個是小說內容還是分析??
^^

Lala 哩拉拉 @s0120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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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阿~看個電影發現自己腦袋有點太簡單了
此愛德華爲彼愛德華?(半路認親

愛德華‧柚捏‧生研 @reonnene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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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120164
妳好我是獅院的愛德華‧愛瑞斯~

因為學科專業,所以現在看到電影戲劇,只要是可解讀的文本大腦都會自動地去分析所有出現在畫面或舞台上的東西ww
其實這樣很常會失去看電影的樂趣,有時讓我滿苦惱的XD

草原跳的羊 @harrypt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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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愛德華的深度分析文!
跳羊也蠻常會去思考這些電影背後的意義,
不過倒不會覺得失去看電影的樂趣,
反而更讚嘆作者編劇所想出來的寓意寄託與情感表達等等表現手法~
(當然,如果是思考到發現這部電影其實很空洞的話是會破壞樂趣😜)

跳羊當時有幸能提早看到電影內容,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這部作品很不可思議,
它的確有哈利波特系列那股熟悉感,
但看完「一部」電影的滿足感卻很明顯勝過前作的八部電影,
就是因為這部單一作品的完整度之高所給人的感受~

其實從電影行業角度來看,
怪獸這部電影劇情故事與設定會如此完整、獨立,
很大一部分是出於商業考量。
剛開始宣布這部電影時,就有說這系列可能會是三部曲,
而且是否開拍第二、第三集,要看第一集的表現;
但是羅琳媽媽不是那種只顧慮商業考量的作者,
她一定會考慮到,要是這部作品沒有賣到電影公司想要的票房,
沒有續集的話,那這唯一的一部電影一定也要有始有終。
所以就出現了我們所看到這樣的故事安排,
它沒有直接告訴你「下集待續」,
卻不僅埋了很多伏筆,也給人故事有完結、餘韻猶存的感受,
而觀眾們會急切的想知道後續發展。

所以想必電影公司高層在看完第一集的成品後,
就強烈感受到了羅琳與製片們掌握故事的功力,
而不看票房就一舉同意將這個系列拉長成五集XD

跳羊很認同愛德華對紐特與魁登斯的這段分析,
很早就有想寫這類內容的想法,無奈文筆沒這麼好作罷😜
許多觀眾應該都會想到、或在觀影時感受到這些背後的意義,
但是很少會很深刻去思考、定位這些想法,
(或許其實多是因為被電影感動而掩蓋了這樣的思緒)
所以看過這樣的深度分析文,
應該會讓不少觀眾們更欣賞這部片的價值呢~

期待後續的更多人物分析!

PS. 跳羊稍微幫你修改了一下排版,並加上一張配圖,
這樣比較好貼到仙境粉絲團和更多哈迷們分享囉~~

偶爾浮水的瑪莉娜 @sunny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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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愛德華的分析後,我覺得自己在扭特、魁登斯的身上找到了共同點。
其實現實中的我和扭特一樣,不善與人交際;和魁登斯的共同點則是想讓自己加入人群,但卻被一個女生傷害
我可能也是這樣才喜歡怪產的吧!
劇情精彩,角色也深入人心呢~

蘋果 @mana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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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part 2!
很喜歡深度的分析文!
謝謝你🙂

愛德華‧柚捏‧生研 @reonnene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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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ptweb
@sunny1255
@manango

謝謝跳羊的排版和分享,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也謝謝上面各位的回覆,由於近日不在臺灣,所以並沒有立即回覆,還請各位見諒。

對於跳羊說的商業考量我也有想到,但因為是基於文本而論的解讀,還是將文本以外的東西通通排除。不過即使是商業考量,或是對於系列作的試水溫,《怪獸與牠們的產地》的敘事完整性仍是因為少了原著小說的束縛,以及原著小說讀者對於電影的期待和想像。又劇本與小說實為兩種文學類型,不僅寫作方式不同,需要注意和考量到的東西也大相逕庭,然而羅琳還是能將故事敘述完整,從小說轉換成劇本,又或者說將她腦中所想像出來的故事,以劇本的方式呈現,再變換成具體的實像,經歷兩次創作歷程的轉換還能達到如此高度的完整敘事,是很多電影無法企及的。
我心底可是默默地搬了最佳原創劇本給《怪獸與牠們的產地》,因為無論是小說還是電影,好好說完一個故事是件簡單但又很少人做到的事。

後面的論析我會想辦法趕在開始忙碌以前寫完的,還請各位耐心等候~

愛德華‧柚捏‧生研 @reonnene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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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正題以前想再感謝跳羊的轉貼和各位站友們的厚愛,於此我想說的是,雖然不至於把電影解讀到空洞而沒有其他,只是受了一些學科上的訓練以後,會自動地拼湊電影給出的視覺符碼或是隱含在台詞中的隱喻典故等等。這樣的運作有其樂趣,可是也不免有時會想要單純地享受電影或舞台表演給予的刺激和純然感受。

然後在這裡,我要說一開始沒有提及的事情:
本篇文章除筆者與站長跳羊以外,他人不得在未經筆者同意之下,擅自以任何形式轉載、轉貼本篇文章至其他任何社群網站或社群媒體之上。若發現不當轉載,筆者將採取相關行動與措施,以維護筆者權益。感謝各位仙境同好的理解與配合。




二、蒂娜與葛雷夫:行者與修羅的蜘蛛絲

        《鱷魚手記》:「眼睛,也是支點,把我整具骷髏骨架撐起來,渴望睡進去她海洋般的眼。這個象徵此後分分秒秒燒烤著我。眼睛支撐起我與世界之間的橋。紅字般的罪孽與摒棄的印記,海洋的渴望。」

        雖然第二節標題以「蜘蛛絲」形容蒂娜和葛雷夫,但是比起芥川龍之介《蜘蛛之絲》中「救贖」的意象,對於蒂娜之於紐特的角色象徵來說,更像是《鱷魚手記》所言的,殊異個體與世界的連結「橋梁」。蒂娜與葛雷夫之於魁登斯的形象則是救贖意象大於橋梁。進入討論蒂娜和葛雷夫兩個角色前,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怪獸》中的葛雷夫實際上是葛林戴華德變身而成的,而以下所討論的葛雷夫是就真實身分尚未被揭穿的葛雷夫而言,更進一步說,是魁登斯眼中的葛雷夫。             
       
        以歐陸為主的西方史觀來看,美洲是所謂的「新大陸」;對於《哈利波特》系列的讀者和紐特來說,美利堅也是一塊未知的「新大陸」。加上紐特自外於人的殊異性,使得他的殊異個體於美利堅這個國家中更為明顯:帶著裝滿奇獸的一卡皮箱的異鄉人。連接起紐特和新世界──或可說整個人類社會──的橋樑便是前任美利堅正氣師蒂娜‧金坦。承第一節所言,《怪獸與牠們的產地》是基於「異」這個創作中心而生成出來的故事,除紐特與魁登斯外的主要角色當然也有其異質之處。             

        蒂娜是個因破壞規則而被降職的前任正氣師,且不顧上級反對地監視著賽倫復興會的活動,即使查緝違反保密規章的巫師不在她的職權範圍內,她依然認為必須將紐特帶回魔國會進行懲處。從電影一開篇觀眾看見蒂娜的失意,以及她迫切想「盡忠職守」的渴望,劇情進入到後半段,我們了解蒂娜被降職的原因,也同時明白她監視賽倫復興會,並非是因為這個組織會對魔法社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而是她在乎魁登斯,所以不顧一切地對麻瓜施展魔法,最後魁登斯爆走時,她也毅然地出現在魁登斯面前呼喚他,若看得仔細點,在那場戲當中蒂娜並沒有帶著魔杖,不若紐特是將魔杖放在地面上後才和魁登斯說話,蒂娜自始自終就不認為魁登斯是具有傷害性或是惡意的。            
         蒂娜看見了奇獸的脫逃,故縱使知道皮箱在不經意之中被拿錯了,她依然沒有放走紐特,反而將紐特帶回家,就是為了保證自己的清白以及證明自己所言不假。這裡似乎有那麼一點蒂娜想利用紐特爬回正氣師位置的味道,不過當蒂娜在牢獄中向紐特說抱歉,並後悔自己將皮箱交出去後,即是表明了蒂娜從頭到尾都只想貫徹心中的正義、好好盡自己(以前)的職責,以及迫切想要回到正氣師行列的渴望。這都源自於蒂娜的人格特質:一份強烈又有點傻氣的正義感,由於這份正義感她遵守體制和規範,卻又在其中進行反動與反抗,不落得盲目的政府機器。她因體制與規範被降職,但她不因此而放棄魁登斯與紐特,以及她所見一切不公義或違反規定的事,反倒起身與體制對抗、做出體制與規範不允許之事。                
       
        回過頭來說明蒂娜之於紐特的「橋梁」意象。觀眾以及本傳讀者是跟著紐特──這個「舊世界」的巫師──認識「新世界」,而紐特自身則是透過蒂娜認識「新世界」。第一節說過,將自己和人類區分開來,並不接受人類─魔法社會的規範和體制限制的紐特,到了「新世界」後被迫和體制、規範衝撞,蒂娜即是衝撞紐特的第一道「體制」。正義感與責任感強烈的蒂娜強行帶走紐特,以公權力與半暴力的方式讓紐特和觀眾認識到「新世界」的魔法社會與「舊世界」的魔法社會有何不同。正當我們和紐特一樣都認為自己已經夠了解魔法世界,並且習慣於這樣的社會與規範之中,縱使稍微了解「新世界」的魔法規則,但仍然覺得「應該不會差太多」的想法踏上「新世界」。然而蒂娜‧金坦就是來打破紐特與習慣「舊世界」的觀眾們這樣「安逸」的想法。             

         不過,看似硬梆梆的體制象徵的蒂娜,在她和紐特被打入大牢之後就開始轉變,前段已經說明蒂娜所代表的是「正義感」,這種「正義感」是平時活在體制和規範中,但一旦體制和規範與正義的原則相悖時,會義無反顧地遵循心中的正義而行。因此,當她體認到奇獸對紐特來說有多重要,而紐特也不是一名帶著滿箱奇獸到處亂跑的不負責任巫師,她對奇獸被強制沒收感到抱歉,不可撼動的體制規範的強烈意象在此漸漸轉為以心中所以為之正義搭成的橋樑。於死亡魔藥一段當中,蒂娜正式信任紐特和奇獸,她將自己的死生全權交賦予紐特和惡閃鴉。反觀紐特則是比蒂娜更早就對她產生認同,葛雷夫提及紐特箱子裡的闇黑怨靈時,紐特不是和葛雷夫辯解,而是馬上轉頭過去向蒂娜解釋自己絕非要利用闇黑怨靈執行何種陰謀。筆者對於紐特為何會對蒂娜產生認同感、且接受蒂娜的解釋是:雖然是一種體制的衝撞,與「新世界」強力公權力的展現,但紐特也目睹到了蒂娜這個失意的前正氣師失落地坐在辦公桌後、或慌張地躲避上司的模樣,紐特其實很早就知道蒂娜和自己相同,是在自身所處的社會環境中被視為「異類」、「麻煩人物」的存在,不同在於,蒂娜圈囿於龐大的體制和官僚體系之下,紐特則避開了這一切。更簡單地說,紐特或許心中早有預感,蒂娜會理解他的想法和奇獸的真面貌;又從電影或PTM的細節可知,紐特過去時常因為維護奇獸而被其他巫師誤會,甚至經歷被霍格華茲退學的危機,要使一個人相信他是件有點難度的事,紐特下意識地不希望好不容易建立起來、或好轉的人際關係,又會因為誤會或錯誤認識而摧毀。再者,無論是否為體制衝撞或公權力,蒂娜都是紐特這個異鄉人在異邦遇見的第一名巫師,也是他半依賴的對象。不透過蒂娜,紐特無法全然理解美利堅的魔法社會,也無法深入魔國會之中。雖然這整件事對他來說是意外的麻煩,但不可否認地,透過這次的麻煩事件與蒂娜的帶領,他重新建構起與世界溝通的橋樑,進而重新認識他以往敬而遠之的人類─魔法社會,漸漸接受自己身為人的事實,漸漸走入人的世界。              


        有趣的是,我們在本傳和《怪獸》都看到了兩個有著歷史文化淵源的國家中的魔法社會兩種不同的死刑方式。英國魔法部的死刑是催狂魔之吻,令人在最深沉的恐懼當中失去自己的靈魂,雖非死亡但已成為會走路、會呼吸的肉塊。新世界美利堅則讓人在快樂的回憶當中被死亡擁抱。看起來似乎前者野蠻殘忍、後者人道又乾淨?筆者以為此點可以延伸出對於兩國死刑看法的探討,與死刑存廢的議題的討論,不過這不在筆者本篇文章的討論範圍內,此處僅提出來做為一個啟發點。             

        除上述這點以外,更需注意的是,呈現快樂回憶的死亡魔藥最後現影在蒂娜眼前的是,她拯救魁登斯、對其繼母施展魔法的那一刻。蒂娜因此失去了正氣師的職位,也遭受魔國會的懲處,那幕回憶也和最先展現出來的純粹歡樂的記憶不同,它不是個直觀上幸福、單純、快樂的回憶,但蒂娜卻認為這個回憶是美好的、快樂的。也就又更加說明,蒂娜的正義感是不為體制或規範所左右,她短暫地拯救了魁登斯於虐待、壓迫之中,貫徹自己心中的正義,即便隨後因違反保命規章而被降職,卻也不改她對這段記憶的評價。蒂娜也清楚魁登斯還在迫害之中,故她牽掛著魁登斯,因此一看到那幕回憶她便清醒了過來,比陷入快樂美好的回憶當中更重要的事情:拯救魁登斯──那個在賽倫復興會裡遭受虐待的無辜男孩。              

        先前筆者一直困惑著,蒂娜和葛雷夫到底是一體兩面還是相互對立的角色?梳理過這兩個角色對魁登斯的作用和意義以後,筆者以為蒂娜和葛雷夫是一體兩面的角色設定。何以如此說?原因有二。             
        一是,紐特在蒂娜的眼中看見了「新世界」、重新與人的世界連結,某種層面上這樣的重新連結與重新認識也算是一種「救贖」。魁登斯則在蒂娜的眼中看見了母愛、真誠的關切和真正的救贖,卻僅有一瞬;葛雷夫之於魁登斯是個假的救贖,卻常伴左右。             
        二是,葛雷夫和蒂娜相同,都是活在體制和規範中的人,且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需要遵守規範和服從體制,然而蒂娜遵循心中的正義於體制規範內進行反動和反抗,葛雷夫則藉由體制和規範,執行心中真正的葛林戴華德的企圖,從體制內破壞整個規範。同樣是衝撞體制和破壞規範,蒂娜的動力源於正義,葛雷夫則源於使魔法凌駕於麻瓜之上的企圖。               
        魁登斯別無選擇地相信、依賴,給予他很多承諾和虛實幻想的葛雷夫,可他內心仍記著蒂娜,當他對一切感到失望、憤怒,並決心使闇黑怨靈全然失控時,能夠使他冷靜下來的是蒂娜──真正熠熠閃爍的蜘蛛絲。可惜,真正冷情的規範和體制斬斷了這條蜘蛛絲,令魁登斯成為修羅。              

        蒂娜與葛雷夫的一體兩面,是這部作品的正邪之辯,可須注意,《怪獸與牠們的產地》已經不是本傳那樣的兒童、青少年作品,蒂娜和葛雷夫──又或是之後的鄧不利多和葛林戴華德──不是如哈利和佛地魔般的善惡二元對立,《怪獸》在此所辯正的邪惡,是出於反抗壓迫和隱藏的邪惡。許多網路評論或文章都認為魁登斯是被社會邊緣歧視的弱勢群體代表,也剛好搭上婚姻平權議題的熱絡,也不免被比喻成歧視壓迫下的LGBTQI族群。不過魁登斯是個明顯的象徵,更加深刻的隱喻是葛林戴華德的思想:為什麼有魔法的我們需要卑躬屈膝、把自己藏起來?             
        最後決戰處的市政中心地下鐵也是個很好的場景隱喻,也是葛雷夫向皮奎里、保密規章和所有觀眾提出的問題,更是本傳從來沒有處理過的問題:為什麼麻瓜在我們之上,而我們卻要像老鼠一般躲在暗處奔竄?即使我們有著較強的力量。              

       追溯過殺女巫、對魔法族群的迫害、闇黑怨主和闇黑怨靈的出現,在在證明魔法族群於麻瓜世界生存的不易,對此魔法族群提出的解決方案便是和麻瓜隔絕,把自己的魔法特質在麻瓜面前隱藏起來,直到身處魔法世界的範圍時才能顯現。這不就跟「圈內」、「圈外」的意義是類似的嗎?           

        保密規章徹底實施,尤其美利堅的魔法社會嚴格執行莫魔和巫師的隔離,皮奎里一句:「這裡沒有闇黑怨主」,就說明美利堅魔法社會多麼堅定迫害已經消失無蹤,巫師和莫魔遵循著保密規章而相安無事,然而葛雷夫、魁登斯和紐特的出現正是給了皮奎里和美利堅魔法社會所以為的「沒有迫害」一個大大的耳光。同樣也隱喻了當今種族問題越趨嚴重的現象、以言論自由包裝的政治不正確。又更進一步說,羅琳透過葛雷夫問了觀眾,同時也諷刺了保密規章僅是種鴕鳥行為,它無法有效地阻止莫魔迫害巫師,或完全隔絕莫魔與巫師的交流。            

        對於葛林戴華德提出的問題,真正的解答就必須看往後羅琳於續集當中給我們怎樣的思考方向或答案了。


 --待續--
Part 3:奎妮與雅各:當局中的局外人

愛德華‧柚捏‧生研 @reonnene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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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奎妮與雅各:當局中的局外人

         奎妮與雅各雖然和前兩組主角群一樣有著異質性,一個是身處魔法社會的破心者,自動自外於人;一個是徹頭徹尾的麻瓜,卻誤打誤撞地闖入魔法社會。但在整起事件中更像是局外的旁觀者,也是本傳小說與電影當中沒有出現的被歸類在主角群中卻與事件不相干的局外人。此處要先說明的是我所說的「局外人」不代表被排斥於整個故事之外,而是從他們的角度與位置我們能看到和上述主角群們不一樣的風景。                

        在本傳當中,我們跟著哈利進入魔法世界,跟著哈利成為巫師並經歷一切他所經歷的。但是在《怪獸》裡,羅琳給了我們兩個「局外人」,雖然我們依然跟著紐特重返魔法世界、認識新的魔法社會,不過在某種程度上我們也透過雅各的眼睛去認識各種奇獸和嶄新的魔法,也透過奎妮的眼睛理解巫師對於麻瓜的想法是什麼,透過兩人的互動也解釋了為何再怎麼嚴格地分隔巫師與麻瓜,都阻止不了純粹的兩個人的相互欣賞(這也是種族隔離政策永遠會得到推翻和廢止的原因)。                 

       《怪獸》的目標受眾仍然鎖定於本傳的粉絲們,也就是指我們這些和本傳一起成長的書迷、影迷、HP迷,不過羅琳以及華納也考量到了新興受眾:那些聽過《哈利波特》卻沒時間、沒機會、沒動力看完她的本傳、電影的朋友們。若說我們這些本傳粉絲是跟著紐特回到魔法世界、認識英國以外的魔法社會,那麼新興受眾則是跟著雅各──這個徹頭徹尾的麻瓜/莫魔──認識羅琳建構出來的魔法世界。而對於我們這些本傳粉絲來說,我們的地位其實更為尷尬,因我們跟著羅琳的本傳成長,早已將自己投射進巫師的世界,對比新興受眾我們早一步了解羅琳魔法世界的運作規則、巫師社會的基礎規範,以及多不勝數的細節,然而我們卻不如紐特一樣是個「巫師」,因此雅各這個角色對於目標受眾是更有興趣的存在,我們第一次看到如此徹頭徹尾的「麻瓜」,雅各是第一個進入魔法世界卻沒有成為「巫師」的角色,他誤闖入魔法世界,最後又被踢出魔法世界──至少在第一部曲中是如此──似乎是在諷刺著我們這些走進電影院重回魔法世界,走出電影院後又恢復為麻瓜的目標受眾。               

        雅各的人物塑造並沒有像上述兩組人物複雜,其對於情節推動的重要性也沒有那麼強烈,但他卻是個獨一無二的存在,除了反映目標受眾和代表新興受眾外,在故事中他是獨立於巫師以外的異類,因為這樣的特殊性,使得雅各這樣對劇情一點幫助也沒有的角色成功又合理地名列主角群中。小說是個結構嚴謹的文體,每個事件、每個角色、每個細節都必須對情節有所幫助,象徵也好、隱喻也好、推動也罷,從短篇小說到鉅製的長篇小說,沒有一部優秀小說不具備嚴謹的結構,當然羅琳的小說也不例外。既然《怪獸》是羅琳編劇,那麼羅琳對於其故事結構的要求也一定不落於其小說之後,因此名列主角群的雅各絕不是紐特身邊的跟班、跑來製造笑料的功能性角色而已。             

        雅各是一戰結束以後回到美利堅本土的老兵,與多數戰後老兵一樣,他的生活稱不上困頓,但也稱不上富有,應該擁有一枚或兩枚的戰傷勳章的雅各在無聊、令人窒息的罐頭工廠過活。即使想透過開手工麵包店來改變自己的生活,卻被銀行一句「機械化」給打回票。他對應到的形象正是我們這些長大後的目標受眾,學生時期的我們可能各自有輝煌的成績、熱鬧的社團生活或是一些能夠讓自己自豪的事物,然而進入到社會之後,我們必須得面對現實、枯燥乏味、不斷重複且永無止境的作業。雖然慘烈的一次世界大戰完全稱不上美好,但至少對雅各來說在戰場的生活或許遠比沉悶的罐頭工廠來得好,他在那裏具有作用,不管是戰爭中的作戰、還是戰爭後的善後與等待,可是在罐頭工廠的作用只是不斷地重複單一行為,人類的機械化、機械奪走人類的價值、機械取代人類,這正是工業革命以後西方社會、甚是全世界面臨已久的窘境。                
        人類價值的低落,斷了雅各翻身的希望,不過就在此時雅各誤闖進了魔法世界。他與所有人一樣面對未知事物第一直覺是恐懼,可這份恐懼沒有持續太久,他受到奎妮的好奇與喜愛,同時發現自己和奎妮有相同的興趣。無論東西方電影,吃飯,是個重要的象徵與符碼,很多事情在餐桌上進行、在餐桌上解決,也是體現不同文化的最好辦法。紐特的皮箱則開了雅各的眼界,也啟動了他的想像力,在皮箱中紐特沒有禁止雅各到處亂走,反而賦予他餵食奇獸的任務,更將最初雅各拿在手中孵化的兩腳蛇交付給他,那時雅各看著兩腳蛇的眼光就好似一名父親看著剛出生的小孩,身為「人」的價值又在此時重新回到了雅各的身上。這也正是一連串的魔法探險對於雅各的意義,他看見了一個機械無法取代的社會、重新找到身為人的價值與希望。                

        而那些奇獸在雅各失去記憶以後,仍然存留於雅各的印象中,紐特的銀蛋殼讓他脫離被機械駕馭的罐頭工廠,手工麵包店的成功取決於他的手藝以及記憶殘留中的奇獸模樣。因此那一連串的魔法探險對雅各來說仍有意義,或許這也是羅琳想對我們這些本傳粉絲說的,無論生活再怎麼枯燥煩悶、多少困難橫亙於前,仍要保有想像力、對自己人生的掌握,如果喪失了想像力,那麼就放自己去冒險一場吧。                 

        而雅各對於主角的作用又是什麼?前述提到,紐特一開始認為自己與奇獸同類,他撰寫《怪獸與牠們的產地》的動機則是想讓巫師世界了解奇獸並不危險可怕,雅各雖然遭受奇獸攻擊,但卻是這故事中除紐特外最快速接納奇獸的角色,連蒂娜都要到逃離死刑以後才真正接受奇獸,就可見雅各即使對魔法世界一無所知,但他的包容力卻極為強大,他幾乎沒有拒絕過任何一個角色對他的要求,這樣無私的付出讓主角們、觀眾們無一不喜愛他,或許奎妮就是看見雅各的這點才喜歡上雅各。因此要說讓紐特從奇獸回歸「巫師」或是「人」的身分,重新信任人類的關鍵,就是在抓回爆角獸和雅各的握手。               

        當然說到雅各就不得不說與他配成對的奎妮了,使奎妮和雅各的臨別之吻令人惋惜不已的正是兩人之間純粹的感情。身為破心者的奎妮一定時常與其他人產生尷尬,因為她都「看穿」了所有人,而人類本身對於被人「看穿」有著厭惡和防備,究竟是奎妮疏離人群還是人群疏離奎妮已經不必去深究,對於奎妮來說已經很習慣而似乎也比較自在一點,這點與紐特也有點類似。雅各對奎妮說:「能不能暫時不要讀我的心」不是抗拒反而是種接受,抗拒是紐特初見奎妮被她破心後的反應,即使厭惡和驚訝但基於禮貌不好表達心中的反感。雅各的那句話只是期望奎妮能讓自己親口說出對她的感謝和對晚餐的稱讚,連姊姊蒂娜都不一定受得了的奎妮無法控制的破心術,在雅各身上成為一種情趣、調情的方法,連接起奎妮和雅各之間的橋樑。                

        奎妮和雅各一樣是個局外人,她是魔法世界的一份子,卻因為天生、高超的破心術成為魔法世界中的異類。奎妮並不以此自豪,從她不顯現這份力量去取得比蒂娜更高的成就這點能夠看出,想必不自覺地使用破心術帶給奎妮的困擾絕對多於方便。                 

        一見鍾情、一拍即合是個難以說服現代受眾的題目,然而羅琳以奎妮和雅各的趣味性和異質性讓「一見鍾情」不落於俗套,它仍帶著老掉牙的好笑,可是卻說服了觀眾這兩人是天生一對,說出來的原因以及沒說出來的原因都讓奎妮和雅各搶走了蒂娜與紐特的風采,記得電影在哪裡結尾的嗎?就是那段令人惋惜的感情。                

        麵包店中的重逢,很好地詮釋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在你面前,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這個俗套到不行的「情話」,但也給了觀眾一個希望,明明《怪獸》不是齣愛情悲劇,雅各和奎妮的感情卻有種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既視感,甚是比其更上一層,那對雅各來說似虛似實的道別之吻最令人心碎,而麵包店裡灑落在奎妮身上的柔色光芒卻又令人心暖,兩人沒有對話的結尾給了觀眾希望,就算《怪獸》不是系列作品,也不損這個結尾具備的正向能量。即如前兩個月讓我哭到不能自己的某齣音樂劇中兩個主角在最後一場戲中,兩人的靈魂回到故土重逢對視的橋段,只是奎妮和雅各是讓人會心一笑,比較接近我看寶塚版《R&J》新增的天國之舞那種充滿希望和解放感的感受。               

        再回到《怪獸》的受眾,前面提過,雅各這個角色對目標受眾來說是個極為諷刺的存在,我們只能在電影院進入魔法世界,出了電影院後就像被抹去記憶的雅各一般回到枯燥無味的生活,而我們的人生中又有幾個紐特和奎妮,又何時能遇到紐特和奎妮呢?                

        不過羅琳沒有那麼殘忍,即使她的作品已經從兒童少年小說晉升到成人小說的階段,她的作品仍存在著正向的希望,奎妮和雅各的重逢正是這樣的象徵,縱使我們怎樣確切地認為華納和羅琳應該會讓雅各這個角色繼續存續到後面的系列作中,但仍有一絲不安,因為拍電影這種事就算拍板定案還是會出現急轉彎的轉變(這裡就不說華納怎麼對D.C.的系列作了,還好華納並沒有這樣對待本傳系列或是怪獸系列,希望之後也不要……)。然而不管以單獨作品或系列作來說,羅琳在最後傳達出的訊息是:即便你們走出電影院後,也終將回歸魔法世界,就像雅各。                 

        而我們也必須深信自己如奎妮所說的「沒有一個人像你」,換言之,深信自己獨一無二。

--待續--
Part 4:異質的成人世界

愛德華‧柚捏‧生研 @reonnene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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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結:異質的成人世界
 
        第一節前序時已經提過,《怪獸》與本傳最大的不同是把主題從「愛」轉換到「異」上,其原因即是前一節所提的目標受眾大部分已經長大成人。本傳以青少年和兒童為取向,因此羅琳以「愛」去養育那時還是孩子的我們──尤其凸顯「母愛」,這點或許之後會再另寫一篇小論分析本傳中的「母愛」──並讓我們跟著年紀尚小的哈利逐步地成長,又在本傳大部分的故事之中,哈利與佛地魔、善惡清楚明白地對立著,同時塑造出佛地魔的角色原型很明顯是近代西方史上罪大惡極之人:阿道夫‧希特勒,使得本傳中的善與惡沒有任何爭議和討價還價的地方,這也是最適合青少年文學、兒童文學的架構,除此之外羅琳還賦予了本傳成長小說的身分,與其說我們看著哈利的故事,不如說我們跟著哈利一步步成長。

        然而到了現今,當年的兒童與青少年紛紛長大、踏入社會,或是擁有更成熟的思想,維持冒險基調、不失魔法世界的本色以外,更重要的是如何不被本傳束縛或是圈囿,令《怪獸》成為一部僅僅賣著情懷的作品,如近期才重製播映的《庫洛魔法使》基本上就是把過去的故事重演一遍,前幾年3D重製的《美少女戰士》第一季更是直接原版照搬,重製第一季播映結束後就再也沒見重製第二季的影子。電影上更不乏這種例子,《印第安那瓊斯:水晶骷髏王國》即是個典型。羅琳的眼界與企圖絕對不僅止於目標受眾,她應該是比任何人都想要把自己的魔法世界繼續一代一代推廣下去的人(再來就是賣情懷的作品有十成九是浪費票錢的爛作)。

        雖然《怪獸》的年代大幅往前推,卻從青少年冒險變作成人冒險故事,我們的主角不再是十一歲便家喻戶曉的小男孩,而是一個沉浸於自己喜好的奇獸學家。成人代表著面向現實世界、思想的提升與對世界觀的改變,因而羅琳加入了許多成人世界才有的東西。電影與文學一樣,都是體現當下社會、世界的一面大鏡子,種族、宗教、性別仍是燃燒仇恨的種子,這些仇恨的根本在於人類對非我族類,也就是具有異質性、與自己相異的事物,本能地產生的恐懼。套用到《怪獸》裡,奇獸、外國人、爆竹、麻瓜、野心家……哪個不是充滿異質性的人物。各個角色間彼此從懼怕猜測到相互信任,在包容彼此的異質性下也磨合了各個角色與世界的關係,成為修羅的魁登斯亦是如此,他以修羅之姿作為對應世界的方法,即如葛林戴華德以顛覆魔法世界的保密原則為對付世界的辦法。而羅琳透過這些角色向受眾們展示一個架空卻又真實存在的世界,因為世界之大,七十億的人格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每個人都是具有各種異質性的人,十二星座、十二生肖、數不清的種族分類、多元化的性別認同性別氣質,交織出各式各樣的人,無法以任何一種分類清楚地區分所有人,所以每個角色都有其無可取代的特別之處,觀眾會記得紐特的靦腆、蒂娜的堅毅、雅各有點諧趣的忠厚、奎妮性感的調皮天真、魁登斯的壓抑、葛林戴華德的自傲。無論每個角色可以嵌入哪個真實世界的族群,他們各自具備各自的異質特色,也是這樣使得每個角色的主張和價值觀都非常有說服力。即使無法完全同意葛林戴華德的作為,也很難去反駁他的想法;縱使魁登斯勢必成為修羅,仍無法停止對她的同情。在異質性雜處的成人世界,善與惡是個大哉問,不再如年少時代那麼黑白分明,本傳雖也有這樣的體現,但佛地魔的惡行依然無法和葛林戴華德的動機相比,因此接下來《怪獸》的續集也一定會朝著辯證走去。
 
        《怪獸與牠們的產地》是部獨立出來也能成立的作品,它具備極高的敘事完整度,足見羅琳的寫作能力。不過也由於葛林戴華德和鄧不利多勢必展開恆久的辯證,紐特一行人將不是這場辯證(戰鬥)中的主角,而是旁觀者。如此不免開始擔心,羅琳要怎麼樣以紐特一行人為主角,然後進行兩大巫師、兩大價值觀的辯證?

        總而言之,《怪獸與牠們的產地》是部完成度很高的作品,既可以成先啟下,也可以單獨欣賞,不用怕後續作品不完美,因為光這部作品就足夠目標受眾回味無窮,也促使新興受眾回頭去搜尋本傳的相關資訊,與我們一起進入魔法世界。

--Fin--

這是討論串底端!何不幫忙讓這串魔法煙綿延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