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杖的我
我曾是守護著生死之隔冥河河畔的一棵老樹,與老夥伴的夜騏一起。世代相傳翱翔天際的夥伴,以生者之姿凝視著地上的死亡,時而陪伴、時而引導站在生死交界處,仍是生者的靈魂。而扎根於此的我,幾乎擁有了永恆,在奔騰的冥河與虛無的空間裡,我是界定生死之空的座標。時間並不存在於此,一縷幽魂復一縷幽魂,擁有自我意識初來的小水滴在冥河上飄蕩,漸漸的、漸漸的,開始如回歸母親懷抱般融入冥河之中,而身為座標的我,便是將飄蕩的水沫與水滴完全融入冥河的空間分界的存在。
本以為我會一直如此存在,無始無終、不生不死。仰望亙古虛空的我,總是在心中描繪著從未見面的夥伴。來到此處的幽魂中是否也有夜騏呢?我總是不禁如此想著。回歸冥河的靈魂們早已沒有了分別,我明明是最清楚不過了呀,卻還是不禁如此想著。
這樣的我,有天,被與「我」分離了。在全身覆著寬大黑色斗篷者的手中,第一次看到巨大的接骨木佇立在冥河畔的景象。那是「我」,曾經的我、孕育了我的主幹。冥界的接骨木其實本不該能如此輕易被折枝的,是我的妄念被發現了嗎?我如此的猜想著。
接著,我之中被置入了什麼,我成了新的我。新的我是什麼樣的我?沒有多久,我發現我中芯,竟是夜騏的尾羽。
這是什麼樣的心情?陌生的情緒充斥著我,無法理解,但是感覺不差。
是喜悅喔。理解生者情感的牠,我的芯,如此回答著我。原來這是終於能與夥伴見面的喜悅嗎?我如初生嬰兒向我的芯、我的夥伴學習著生者的一切。
喜悅安樂並未維持多久,持有著我們的人,似乎是位喜好武力與競爭之人。與認為生死是同一件事,不明白生有何喜、死有何悲的我不同,隨著沾染的血腥愈來愈多、愈來愈濃,沉浸在我們的強大之中的持有者,令我的芯發出了悲鳴。
我的芯,曾經的夜騏,是除非反擊或迫不得已,否則甚至只食用死者之軀,是最為溫和仁慈的生靈呀。
只沉浸在力量之中、畏懼死亡的持有者,和總是面對凝視死亡的夥伴,並不合拍。對於我來說,所有生靈都是一樣的,並不存在必須忠心「主人」的概念。和即合,不和即散,我說服了我的芯,遵從持有者處學來的,人類最喜歡的決鬥的規則,開始追尋下一位合拍的持有者。
結果卻事與願違,漫長的歲月更替,喋血的歷史之路上,我們始終無法與心目中的持有者相遇。悠久的時間裡,我們只有放棄了尋找能廝守一生的持有者,彼此相互依偎。最後,我們發現,不知何時起,我們總是為持有者帶來不幸。
和穆齊夫.葛果羅威相遇是在那許久許久之後,這位幾乎是我們最滿意的持有者了----他雖然也追求強大、像過去的持有者們一樣利用我們誇耀自己,卻也認真探究世界的真理,為了精進己身,為了回應他忠實的顧客。
我們想這麼安定下來,在小小的店裡躺著看著來客進進出出,終於來到的安寧卻像是虛假一樣,曾經來自寧靜祥和的我們已經忘卻了這份理所當然。
如果我們像過去那般,也為他帶來了不幸與血腥怎麼辦?心頭揮之不去的顧忌糾纏著我們,最後,我們允許了卑劣之徒以我們並不認同的方式將我們自他身邊帶走,只祈求這位曾經的持有者別擁有與我們一樣的命運,就此一世安康。
之後的血腥與暴戾,是我們最熟悉的日常,早已麻木,卻無法說我們絕不後悔,我一次又一次的將生靈們送回我的故鄉。在那即使是閱遍古今競爭的我們看來也算少見的精彩決鬥中,我們擊斷了一支魔杖的同時被成功的贏了過去。新的持有者擁有歪斜的鼻樑和一雙銳利、透徹卻又黯淡的雙眸。
這將是與我們最合拍的持有者,能駕馭我們沉重血腥的業,我們擁有一樣的味道。
幾乎一瞬間,我們便得出結論。所有的魔杖都能一眼認出巫師們的本性,我們當然也不例外。看著新持有者斷裂的舊魔杖,正常而言只要其主未死,未被拋棄的魔杖便不會死,我們是可以修復魔杖的。
但是這支魔杖的魔木與其中的鳳凰尾羽,卻黯淡而失去了生命的光芒。
新持有者,阿不思.鄧不利多,如此強大又有才能的年輕人,經歷了足以令心靈死亡的磨難。這對一樣歷經多年的我們而言並不稀奇,但難能可貴的是,即使心靈瀕臨死亡,卻能守住初心、繼續精進。
那份活力,成功的吸引了我們,令我們決定成為他的夥伴。
歷經千年的我們,卻是第一次與持有者相守,從年華正盛到銀髮蒼蒼,我們成為最緊密、最心靈相通的搭檔。漂泊千年的我們,終於明白其他魔杖為什麼與巫師們長相廝守。
然而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有結束之時,生者世界沒有什麼永恆不朽,擁有時間的世界永遠在變遷。
即使是如此愉快的搭檔也到了結束之時,我們遵從阿不思的意願,將我們的使用權移到了哈利.波特身上。
一開始,我們並不明白為什麼阿不思如此安排,哈利.波特在我們看來,並不足以承擔起我們的業與盛名,直到最終之日的到來。
直到最終之日到來,哈利在結束時打開了真相,展現出了耀眼的勇氣與覺悟。
是的,直到此時,我們才終於認可了他。
而當哈利與死敵對峙時,我們差點笑出聲。
原來,我們存在的意義在此嗎?
有什麼能比來自冥界與守護、引導生死之界靈魂的我們,更能明白如何接引一片破碎的靈魂而不傷及生者的?知我們者,莫過於阿不思啊。
之後,哈利明智的做出了選擇,讓我們修復了他的魔杖。當濕潤的黑土覆蓋而上之時,我們安心的合上雙眼。
終於可以回去了。
最後的最後,我們迎來了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