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説中心主題曲
Sleeping At Last - "Saturn"
《一》
我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嗎?
今天晚上,我又再次夢見天狼星。如同往常一般,我站在古里某街的廚房入口,在昏暗搖曳的火光下,我看見他獨自坐在爐火前發呆,表情蕭索寂寞,好像離我非常遙遠。然而當他看到我的時候,臉上抑鬱的表情一掃而空。我們都沒有對彼此開口,但我可以感覺到在那一瞬間我們之間有的強大的引力,而我也確定他感受到了。他沒有猶豫,直接推開椅子,站起身朝我走來。我站在那裡,感覺到從玄關偶爾的一陣涼風吹拂著我光裸的腳背還有小腿,掀起我的睡裙衣角。我看著他愈走愈近,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但我知道不是因為涼風。
當他近到幾乎可以碰到我時,景象化作一陣模糊的光影,在驚恐的絕望之中,我知道將再次失去他──我醒來了。每次都是這樣。永遠都在那關鍵的一刻睜開眼睛,從夢境墮入現實,意識到自己已經是一個中年的女人。
我緩緩眨著眼睛,接著轉身,看著身旁的男子。他睡得很沉,白天的繁重工作讓他疲累不堪,他微微的鼾聲、睡覺時有點孩子氣般地微張嘴巴、身上融合肥皂與淡淡的青草氣息,眼角、嘴角的細紋,這些都是我所熟悉的。但就在我從夢中醒來後,打量著眼前的人的同時,這一切卻忽然變得陌生。這是對的嗎?這真的是我的人生嗎?睡在我身旁的,不應該是另一個更老的男人嗎?他不是應該有著深色的、微長的亂髮還有一對閃閃發亮的褐色眼睛?他不是應該有著低沉而有點蠱惑人心的笑聲,那股獨特的魅力,讓人深深著迷又心慌意亂?他的身上應該有著溫暖的氣味,混雜著淡淡的菸草、火燒威士忌還有他自己獨特的味道,那是世界上無與倫比的,沒有一個類似的東西可以讓我形容。他並不會讓我如同現在一樣,成為魔法界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一舉一動都受到大量關注與報導,我和他只會處於核心地帶附近,偶爾分享最重要人物的光芒,但最多的時間我們會拿來陪伴彼此。
在恍惚間,我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人,用手指描繪著這個男人的五官輪廓,想到以前每當我這個做時,那個夢中的男人會發出一聲舒服的咕噥,然後滿足地露出微笑。忽然,我的手被捉住了,我一個驚跳,對上了一雙昏昏欲睡的碧綠雙眼。「金……?」他有點困惑,「……怎麼了嗎?」
「沒事,」我很快地悄聲說,不著痕跡地抽回我的手,「睡吧,對不起,別管我。」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再次進入夢鄉,留下我怔怔地望著他不再年輕的臉龐,我丈夫的臉。
啊,哈利,我心愛的丈夫。這麼多年我們一起走過了,我們一同養育了三個孩子,給了他童年時無法擁有的完美的家,我成了他背後那個給予最多支持的女人,看著他一路走上魔法部最高的位置,成了魔法部長。他在很多次的公開訪問中聲稱娶了我是他這輩子最美妙的決定之一,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可以感受到他那對我的愛──男女之愛、家人之愛、甚至是一種強烈的依賴感。他很怕失去自己的家庭,當他在談到朋友們不幸的婚姻經歷、夫妻之間分崩離析的關係時,會不自覺用力握著我的手,我知道他在害怕,怕如果一鬆手,他又會孤孤單單地回到孤寂的世界裡,成為被全世界歌頌擁戴、卻也是最寂寞的活下來的男孩。每當這時候,我內心那最柔軟的部分──或許我得稱它為母姓──便會受到大大的觸動。我會一再向哈利保證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永遠守著彼此,我會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在所有人眼中,我是他最忠誠的妻子,最稱職的另一半,值得仿效的新時代女性(當然,第一名仍然是我們的朋友妙麗)。我養育孩子,將家庭維護得滴水不漏,就算有任何記者或除了家人以外的訪客忽然上門,也可以不慌不亂地端上一盤香噴噴的餅乾還有熱茶,以得體的態度還有適當的熱忱回應對方的話題(「是的,我們打算在哈利有空時再去南法一趟,那裡的天氣實在太迷人了......喔,沒錯,那是詹姆三歲時的畫,我們還保留著,時間過得真快不是嗎?」);我有一份自己的事業,每天在報紙專欄發表文章,偶爾到魁地奇球賽現場當來賓(我會和球員裁判一一握手,發表簡短談話,第二天照片會出現在報紙上,如果哈利沒有陪我出現,或是我在演說中忘記提到他,媒體會猜測我們的婚姻是否出現問題);事實上,我在公開場合從未失禮,身材還是維持得很好,總是穿著端莊大方,嘴角永遠戴著笑容,只有在面對家人還有至親好友時,才得以露出真正本性──對我來說那是彌足珍貴的。
然而,在一切風光、眾人關注的外表下,沒有人知道我的內心藏著什麼祕密,甚至連最親密的朋友也不知道──甚至連我那日日夜夜睡在我身旁的丈夫也一無所知。對外人來說,這一類的秘密都是晦暗的、甚至是骯髒的且令人聞之色變的醜聞,對哈利來說,又會是多麼大的侮辱!但對我來說,它是我的寶物,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它,但也一輩子不會提起它,僅僅將之慎重地安放在記憶角落,在我沒有走下去的勇氣時,在夜深人靜時,我會讓它充滿思緒,讓早已被埋葬的心再度在逝去的時光中飛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