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教授/麥米奈娃】Transfigur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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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nsfigure has a Latin root, transfigurare, "change the shape of."
While its meaning is similar to transform, there's usually an additional sense of "make better" in transfigure. 

閱前注意
/有私設
/性格是一種不斷發展的現象,不是無法擺脫或無法克服的靜態東西
/所以早期麥教授性格和後期小說裡看到會有些不同
/寫想寫的,寫自己看到的和自認為的
/文中可能充滿妄想+些微政治正確傾向(硬要說的話
/有自創角
/閱讀參閱《「麥米奈娃」教授的生平──新仇舊恨、苦難與快樂》
/麥米奈娃出生年月日跟隨最初《哈利波特》設定:1935/10/04
/不定時更新


1954 #1
JUNE 1954 #2
93

本文作者

  • 梅林第二級
  • 141  2103

計算機 @josephine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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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 : 從霍格華茲畢業的前三個月,七年級的麥米奈娃得到了學院院長的批准,來到倫敦參加魔法執行部門的職員面試

在被其他部擠滿人的電梯一個個拒載後,米奈娃注意到唯有最邊角一台電梯沒什麼人,而站在電梯內那名西裝外罩著灰色大衣,手提一只行李箱的高大男人看到她望過來時,便替麥米奈娃按住了即將闔上的電梯門。

「謝謝。」順利進到電梯裡的米奈娃向他道謝。

天花板上懸掛下來一盞昏黃的燈,空氣裡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鳥屎味。其實這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米奈娃鬆了口氣,這次至少乾淨許多。她記得之前參加筆試時搭乘魔法部電梯的經驗,就像方才那些擠滿人的電梯:擠在人群中,頭上還頂著兩隻部門傳訊用的貓頭鷹,空氣裡的屎味鳥味汗臭和體味同一時間混雜在一起,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雖然米奈娃也疑惑,為什麼人們都往其他電梯擠,而獨留這台電梯?

「不用客氣。」他說,微微側下臉,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下問她。「幾樓?」

「地下二樓,魔法執行部。」米奈娃答道,看了眼右側的選擇樓層的按鍵區。之前幾次她來面試和考試時剛好遇上魔法部上班的巔峰時刻,米奈娃被人群擠得貼在了後面的牆上。這排按鍵她記得當時全都點亮了。

現在,代表地下二樓的2號按鍵已亮起了光,其餘仍是暗的。

赫然發現對方也是要去同個樓層,她愣了愣,而後又補上一句。「謝謝。」

大概是覺得重複說謝謝和不客氣實在傻氣,男人這次只是淡淡應了一聲,面上沒什麼表情。

但是米奈娃注意到他纖長的手指在半空中遲疑了一會,才按上關門鍵。

金色柵欄門嘩啦一聲關上了,電梯慢慢上升,鏈條咔啦啦作響,聲音迴盪在方形空間內,很是刺耳。米奈娃不知道鍊條發出的聲音會如此響亮,至少之前沒有注意到。

米奈娃朝著天花板,疑似鍊條噪音的發源處看了一會,就垂下視線,視線不偏不倚落在男人的手上。

他有雙好看的手。
纖長、細緻,等字眼浮現於她的腦海,接著她便想起家裡裝飾在碗櫃裡,漂亮精緻玻璃娃娃的--手。
她推測眼前這個男人很大概率是從事文書事務的,而就米奈娃在霍格華茲觀察到的,通常這樣的人個性都有點敏感。

一開始米奈娃的視線就隨著男人的手移動,只是出於警覺,而非她有被害妄想症,畢竟她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地方總要小心點。而電梯門關上後,她只看了一眼男人垂在身側、靜止的手便挪開視線,則是出於禮貌。現在她則盯著地板上有幾坨乾掉的灰白色的貓頭鷹糞便。儘管低著頭,但是她卻能感覺到男人這時正從頭頂打量她。不,不止這時,從她踏入電梯開始,他就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她了。

米奈娃並不因此而羞怯,卻也沒打算搭理男人的目光。魔法法律執行部--不,該說在這個年代,整個魔法部幾乎都是男人的天下,偶爾出現的女巫職員一向很吸引人們的目光,這在米奈娃第一次來到這裡時就領教過了,不少人或好奇或鄙視地望著這個出現在魔法部的女巫。

她默默地將腰桿挺更直,下巴微微揚起。她的牧師父親曾說過,一個正直誠實的人沒有什麼好畏懼和羞怯的。

「你還是霍格華茲的學生吧?」他有些突兀地問,沉穩的聲音迴盪在電梯裡。「來面試的?」

「是的,先生。」米奈娃順勢抬頭,雙眼毫無畏懼地直視他。

即便被發現了,男人竟也沒有迴避米奈娃銳利視線的意思。

反而是米奈娃因為那雙眼睛不帶任何任何好奇和蔑視而略感訝異。

他們靜靜地互相盯著彼此一小會,直到電梯鍊條不再發出噪音,而電梯本身也在一陣晃動中緩緩停下。

「那就--」他帶有些意味不明地說,「好好加油吧。」

*
「第二層,魔法法律執行部,包含魔法濫用局,正氣師指揮部和巫審加碼管理機構。」電梯裡響起了米奈娃之前來參加考試時在電話亭裡聽到的冷漠女聲,下一秒門便開了。

男人朝米奈娃做了個請其優先通過的手勢。

出了電梯,米奈娃轉過拐角,經過一扇櫟木大門,進入一片凌亂嘈雜、被分成許多小隔間的開放區域,裡面談笑風生,熱閙異常。傳遞消息的貓頭鷹從小隔間裡飛出飛進。米奈娃皺了皺眉,這片區域的味道--她還真無法恭維,於是加快了步伐。她走過了最近的一個小隔間,上頭歪歪斜斜地掛著一個牌子:正氣師指揮部。接著她又拐了幾個彎,經過了第二道櫟木大門,進入另一條乾淨寬敞的走道,明亮的陽光從一側施了魔法的落地窗灑進來。她踩著高跟鞋敲擊地板,不急不緩。一路上米奈娃輕輕地調整呼吸,她的心率明顯加快了。

為了應徵魔法部的職務,米奈娃從七年級一開學便參加了魔法部的初試,隔了兩個月後又是複試,接下來她因為履歷上的經歷而被篩選進魔法執行部,又是一連串的實作考試,終於在實作中脫穎而出,與剩餘候選人競爭魔法法律執行偵察隊的打擊手職位,而決定誰能獲得這個職位的,便是她最近參加的面試,如果這次能順利,她就能進入第三輪面試,與魔法法律執行偵察隊(M.L.E.P.)的隊長面談。

那個男人跟在她後面走出電梯,就這樣跟著她一路,直到她走進面試場地,而他則走向走廊底端的辦公室,他大概是來找魔法執行部部長的,因為她聽到那扇橡木門關上前,他對著門口櫃檯秘書詢問他與部長的預約。

*
面試場地是由巨大的玻璃隔成的會議室,有扇總是很難關起來的玻璃門,米奈娃嘗試著關上幾次,最後門都彈開了。
「不用關上了,這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面試官默不作聲地任由她嘗試幾次後,才這麼對她說,並且刻意強調了安全二字。「請坐,麥小姐。」

會議室中央擺著一個長桌,米奈娃坐在長桌對面的一張椅子上,面對五位巫師面試官。面試時間總共三小時,現在已經過了兩小時了,堅硬的座位磕得她屁股生疼。

期間她敏銳地察覺面試問題並不困難,甚至太過基礎了。米奈娃曾聽說魔法部在徵用女職員時會刻意放寬標準,就連面試問題也會降低難度,不少人談及女性職員都會用一種不懷好意又輕視的語氣。而且女巫入職後,通常只能受限在簡單的職務裡,像是端茶倒水或是整理文件,完全無法接觸到核心職務。雖然米奈娃相信不論性別,只要有實力,肯定不會有這等待遇,並且能在魔法部一展抱負,然而目前的面試情況卻讓她的心沉了下來。

其中一名男性面試官撐著臉頰,看著面前一沓的羊皮紙,上面是這次面試的題庫。他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唸著上面的題目,面試米奈娃,他顯得既感無聊又漫不經心。當然這不是一個例外,可說這兩小時都是按照這個模式進行的。

「根據國際巫師會聯合會在1872年--麥小姐?」

「是1782年的提出的,你剛才說錯了。」米奈娃糾正他,面試官看了眼手中的題目。

「上面是1872。」

「不是。」米奈娃直接了當地向面試官指出了錯誤,並且分別說明了1872年的法案與1782年法案的不同。他們聽著,卻不是很在乎,他們只想繼續面試,繼續念題。

米奈娃突然明瞭一件事,不管她在這場面試表現如何,她都會被錄取,魔法部推出的新政使得每個部門都要雇用一名女性,而米奈娃是經過一系列考試筆試,存活下來的唯一女性人選。現在的面試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可是她不敢心存僥倖,以次於其他男性候選人條件而錄取的代價會是什麼?

於是,米奈娃再一次打斷面試。

「我可以解釋和背誦國際巫師保密聯合會的組織分化,法條和理念--就像現在你們問的問題一樣,」她說,「但我也能提出改正的方式,我也對於蹤絲在偵測到違法時的變形非常了解,我的畢業論文之一就有提到這個理論,還有其他濫用魔法的追蹤,以及修復,變形,還有戰鬥魔法--這才是加入偵查隊必備的能力不是嗎?」

「麥小姐。」面試官推了推眼鏡,直接打斷她。米奈娃反感地抿了抿嘴,但並未再說下去。「這麼說好了,我們請你來不是做這些事情的。你只要知道最基本的概念就好,畢竟你的主要工作也不是你剛才說的那些--」

「不然是什麼?」米奈娃問。「這不就是你們看到我的履歷後,找我來面試的理由嗎?因為我在變形學方面很擅長。」

幾個面試官相視一笑,又是那個笑容。

其中一位年紀看來最長的面試官說:「我們休息五分鐘吧。」

說完,他點起一根菸,其他人也紛紛離座,點菸、倒水喝水,一時間會議室裡煙霧繚繞。風扇在他們頭頂旋轉著,咯吱咯吱地發出單調詭異的聲音。有人拉開了窗簾,魔法陽光立刻流瀉進來,斜斜地打在米奈娃身上。

過了一會,面試官們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並沒有停止吞雲吐霧。室內刺鼻的菸草味越來越濃。

「你將來在這份工作付出的心力會有多少呢?你應該沒打算在這個職位待太久吧?」其中一位戴著眼鏡的巫師朝她問道。

米奈娃明白面試官在問什麼。她不滿地皺起眉,在他們眼裡看起來卻是困惑。

「麥小姐還沒結婚吧?」另一人露出虛偽的驚訝笑容,彷彿是訝異於米奈娃的不成熟。「入職後,你打算什麼時候要承擔你應負的社會責任呢?」

「我現在就在承擔自己的社會責任,就算不是現在,那也快了。我工作,守法,當然也會繳稅--」她避免自己踏入陷阱,不打算直面回答對方問題的真正意圖。

但他可沒有打算放過她。

有人當面翻了個白眼,他索性把話說清了。「你的社會責任,一個女人的社會責任,就是結婚生子,當一個顧家的好妻子,到那時你應該會辭去工作吧?」

米奈娃瞬間無言以對,但不是因為委屈或是無法反駁,而是因為一股忿忿不平的感覺。為什麼結婚之後就必須要辭去工作待在家呢?為什麼是由她,而不是他,放棄自己的職涯,投入照顧家庭中呢?

為什麼得是由她,放棄原本屬於她的東西?突然,她想起了母親的眼淚,以及她永遠失去的世界。

一種悶悶地感覺浮現。宛如乾鍋空燒。

「這是私人問題,和這次面試無關。」她冷冷地說。「而且男性也會結婚,你怎麼不去問問他們有沒有辭職的意願呢?」

「那就是沒想過了。」對方斷然道,全然無視米奈娃的反諷。

「你得好好想想了,畢竟你也老大不小了。」年長的那個說道。「女人是很容易老的。」他側頭對著旁邊的人說,但是音量大的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不管一開始有多年輕漂亮,但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她們變得又垮又鬆。」

滿屋子抽菸的男人們都笑了,那是種輕蔑且不懷好意的笑聲。

米奈娃對這種輕佻又帶有騷擾性質的話語很憤怒。她與其他男性應徵者經歷過同樣難度的筆試,她打敗了其他應徵者,拿到了面試機會,她在當屆普等巫測拿到最高分,不僅如此,她在霍格華茲的求學期間有許多傑出的成就,所以造就了她耀眼的履歷。但當她來到這裡,眼前這些人卻該死的只願意看到她的性別,開噁心的玩笑,以及問她將來結不結婚?

「我還是不明白,這和我將來被委派的工作有什麼關係。」米奈娃竭力避免自己被無用的情緒干擾,盡量用冷靜的聲音問道。

但他們只是咬著菸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感覺照在她身上的陽光,連同她心裡怒火炙烤著她,但越是憤怒,米奈娃的聲音也就越冷漠。她握緊了放在膝上的手,抓皺了她最愛的花呢格紋裙。

「我以為,魔法部在選擇人才和分派職務時,注重的應該是人們腦袋裡的東西,而不是他們在面試當天是否穿了條褲子。」她說。「早知道我也該穿褲子來面試。」

米奈娃帶著勝利的感覺看著眼前這些男人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儘管代價是她可能會讓這一年的努力化成泡影--她可能會失去在魔法部工作的機會。但是,如果她就此沉默,她知道自己會失去比錄取更重要的東西。

「麥小姐,你和其他候選人的差異,不只是一條褲子而已--」

「你錯了。」她簡單而有力地打斷對方的話語,雙眼堅定地看向他。後者突然噤聲,因她眼裡的堅決以及她大膽地直言不諱而訝異,一瞬間竟忘記反駁她。「就只差了一條褲子而已。我恐怕不比他們聰明太多,但能力絕對不會比他們差勁。」

反而是年長的那位,終究是見多了世面,認為眼前的小姑娘只是在虛張聲勢,不足為懼。他慢條斯理地說:「這麼說好了,麥小姐,在魔法部,委派工作是有考量條件的,特別是偵查隊的工作,它是一個長期抗戰,我們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職位派給一個待不了多久的人--特別是女人,而且,我們擔心的也不只是這個問題而已--你的魔力足夠強大嗎?」

「你什麼意思?」米奈娃黑色的眉毛擰了起來。「我都通過了這麼多測驗,你認為我的魔法不夠強大嗎?」

「你的姓氏,麥小姐,McGonagall好像不是很常見的魔法姓氏?」面試官咬著菸頭,說話時香菸隨之抖動。他搓了搓脖子,「我們很有理由擔心--」

突然,米奈娃注意到面前的幾位面試官們原本略顯懶散的面龐都緊張了起來,他們急迫又畏懼地捻熄了菸,瞬間氣氛也如弦一般繃緊。年長的那位拿出魔杖清除空氣裡的菸味,其中的兩位面試官原本正低聲交頭接耳,但也立刻坐正了,他們驚恐地望著米奈娃的背後。

她順著面試官們的目光轉身看過去,詫異地發現之前電梯裡的那名男子正背靠著牆,他身上的幻身咒正一點點褪去。他的雙臂在胸前交疊,臉上的表情--尤其是那抿緊的嘴判斷不出他是否有聽到了方才的對話,如果聽到了又聽到了多少?他什麼時候站在那裏的?

這時,米奈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感覺到他似乎在生氣,卻不是針對她。

「隊長。」那名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面試官起身,伴隨著一連串椅腳刮擦過地面的聲音,其餘人也跟著站起來。

米奈娃內心微微驚訝起來,她對電梯男的職業猜測竟錯了。

那個電梯男(姑且這麼稱呼吧)逕自走向會議室後方的角落,隨手變出一把帶扶手的椅子,然後坐下。選這個位置看似是不想引人注意,卻適得其反。他的身高頗高,半途走進來本就引人注目,更別說他可能在這裡位高權重,不管在哪,既然已經被注意到了,就不可能再被忽視。

此時米奈娃終於有機會能在明亮的燈光下好好觀察他了。電梯男穿著灰色的毛呢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天藍色圍巾。坐下後,他把圍巾解下,搭在扶手上。接著他又一個個鬆開大衣的釦子,露出底下的黑色西裝。他的衣著剪裁寬大,不甚入時,卻也合襯他的氣質,無疑地,他頗有一股天生、不做作的優雅。他的眉眼清俊而臉部輪廓柔和,這導致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從外表看,電梯男的年紀約三十歲上下,但是她曾聽同學(其中有人的父親在魔法部任職)說過要能坐在這個位置至少都要三十五歲以上。

「不用在意我。」像是剛剛才注意到這些慌張的人們,他對著那些面試官道。
這期間他的視線短暫地掃了她一眼,快得不易察覺。

不得不承認,他是長得很好看的,主要歸功於那雙眼睛。他的眼神深沉鎮靜、不滯一物。

相較於其他人的緊張,他雙手自然交握,手肘靠在兩側扶手上,顯得一派輕鬆,並且對著眾人說:「請繼續。」

2

面試結束,米奈娃覺得自己簡直脫了層皮。

卻也心滿意足。

就在她從葛來分多院長辦公室的火爐裡爬出來時,心裡仍為方才面試的遭遇感到驚奇。

自從電梯男(後來米奈娃才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是艾分史東.厄夸特,而他是自己的上司)介入面試開始,整個面試畫風突變。

*
「不用在意我。」他說。「請繼續。」

面試官們面面相覷,握著題庫本的手微微顫抖。

「怎麼?不繼續嗎?」電梯男問。「格雷格,麥小姐是要加入我們部門成為打擊手(Hit Wizard)對吧?」

「是的,隊長。」被點名的是那位最年長的面試官。

「那你們都問了什麼?」

「我們是根據魔法部規定去問的。」

「聽起來還不錯。」他說,眼睛在格雷格的手上停留一會,便挪向他的臉,最後定格在他的雙眼。格雷格很明顯地抖了一下,似乎有瞬間很抗拒對方的視線,但又不得不面對它。「這一次你應該沒有再問一些徵用茶水助理時才問的問題了吧?」

「這--」

「你們還有其他問題嗎?」他不等格雷格回答,像是已經知道了答案,接著就望向其餘的人。

「沒有?那我來問一些問題好了。」他轉過手腕,看了看錶。「好像時間快到了,但就幾個問題,麥小姐,不會太久。畢竟其他面試者也是經歷差不多的程度的考驗,才能決定他們夠不夠格打擊手的職位--你還不至於要成為例外,你不會拒絕吧?」

「您不是要問一些徵用茶水助理時才問的問題吧?先生。」米奈娃略為諷刺地說。

「我沒記錯,你不是來應徵茶水助理的。」電梯男挑眉,「除非麥小姐已經改變了自己的職業志向?」

「沒有,先生。」

米奈娃的雙眼堅定地看著他。


*
電梯男拋出一個個銳利的問題,問題的難度比剛才兩小時多都要再上升好幾個檔次。米奈娃並不緊張,而是感到一股奇異的寧靜。那種空鍋乾燒的焦慮感已經退去,困難並未讓她退縮。

她迅速又有組織性地回答他每個問題。

米奈娃並不覺得題目突然變難是多麼糟糕的事。

相反的,她很感激,她要的是一個能公平競爭的機會,一個能證明她能力不輸他人的機會。

她從不想因為自己的性別而被決定能做什麼,或不能做什麼,也不想藉著自己的性別得到什麼『特殊待遇』--特別是因為她是女巫就降低難度這種事,米奈娃只感覺受到了侮辱。

*
除了問問題,電梯男也不時讓米奈娃實際演練了一些咒語。

也正是這些實際演練,米奈娃能感覺到其他人看待她的目光逐漸轉變為驚艷,彷彿驚異於那樣一個女性的軀殼下竟充滿了學識與過人的天賦,然後--

「可以了。」他說。他是在場唯一沒有對米奈娃的優秀表現有任何詫異或質疑的人,基本上,整個面試過程中,他都沒顯露出太多情緒。

米奈娃放下了魔杖,她的虎斑貓護法在室內愉快地跑了一圈後消失。

護法咒,是這場面試他測試她的最後一個咒語。

通常面試官會測試這個咒語頗有刁難的意味,就算這是個打擊手的面試也是。護法咒普遍被認為是種極為高深的魔法,他之前面試過多個巫師,除了寥寥幾個能變出完整的護法,其餘多數人要是能變出霧狀的護法,就已經是超乎期待了。而他對米奈娃的期待或許多了那麼一點,因為早在收到履歷和鄧不利多的推薦信時就特別注意到了她:級長、女學生主席,在普等巫測獲得最高分,憑著畢業研究贏得了《今日變形學》最佳新人獎,並且,她打破了目前為止的紀錄,成為了魔法部登記在冊最年輕的化獸師。

優秀的履歷或許不算什麼,因為其他應徵者也不遑多讓。漂亮的履歷他見多了,其中更多申請者是純血家族出身的人,聘用他們他還可以省去向上級解釋為什麼要聘用一個混血的麻煩。而那封鄧不利多的推薦信--他承認這確實增加了他對麥米奈娃的期待值--鄧不利多不會推薦草包,他能肯定有鄧不利多背書的人實力絕對是不容置疑的,甚至,可以說是『特別的優秀』,可是他不會因為一封推薦信就把人保送進自己的部門,就算是鄧不利多寫的也一樣。

至於提到性別......他對女巫沒什麼意見,卻也不是魔法部女巫就業協會的支持者,也沒在理會女部長上任後頒布改善女巫職業選擇的法條,更不認同為了要增加女巫就業率而降低自己部門的門檻(他尤其厭惡這麼做)。
對於應徵者,電梯男只相信一件事:實力會說話,同時他很樂意給予一個讓實力說話的機會,不管對方是女巫還是其他的什麼。他出的題目雖然刁難,目的卻是想--也是讓其他人--親眼看看這個混血女巫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說:「與其他人只差了一條褲子。」

米奈娃並未讓人失望,又再一次成功地證明自己的魔力是足夠強大的,即使她是個女巫,即使她的姓氏並不是繼承自任何一個魔法家族。
許多男女巫師都沒有足夠的能力變出一個完整的、成形的護法,因此當其他人(除了電梯男)看到米奈娃能變出一個有形體的護法時,都難以再掩飾住對她的實力感到詫異的表情。
米奈娃並未因此自滿,她看向電梯男,無法得知他對她的表現有什麼看法。

「我注意到你的履歷註明你是一個化獸師,我也去確認過你在魔法部的登記--不,麥小姐,請坐下,化獸的部份不用展示給我看了(他制止了即將有所行動的米奈娃,她只好乖乖坐下)這樣的成就......在這個年紀並不常見,甚至是......」他若有所思的說,此時他比較像是在自說自話,而非向米奈娃確認什麼,儘管他的雙眼一刻不錯地盯著她。「稀有。」

米奈娃的嘴張了張,卻不知道她該回答什麼,最後也只好閉上嘴。

「行吧,我大概知道你是什麼程度了。」說完,電梯男從椅子上起身,用魔杖收起了椅子,走向米奈娃,在適當的距離停下,魔法陽光從背後照在他身上,投射出的影子幾乎蓋住了仍坐在原位,尚未回過神的她。

「後續會再通知你,麥小姐。」他說,並且朝她伸出手。看到米奈娃猛地抬頭,原先紮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垂落了幾根髮絲於那飽滿光潔的額頭上。她那雙綠眼微微睜大,淺色的瞳孔映出他的身影。

他們凝視著彼此。

她仰望他,背光使得她看得並不真切,就像剛才面試時她始終無法確切地從男人的臉上得知他的想法一樣。

然後,米奈娃猛地從思緒中被拉回現實,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她起身,周遭凝固的空氣彷彿重新流動起來。暗自長舒一口氣,米奈娃懷疑剛才考試時,自己是否記得呼吸。

她握住他的手。那一刻,米奈娃的眼睛眨動了一下,因為驚訝。

她垂眸看了一眼。

他的手比看起來厚實,而且溫暖,她原本預期握起來會如精緻的玻璃娃娃般冰冷脆弱。

「謝謝你,先生。」米奈娃說。

她感覺自己的手被緊握了一下,然後鬆開。

似乎有了點笑容,但米奈娃還是把其歸之於自己的錯覺。

計算機 @josephine42

64
JUNE 1954:從霍格華茲畢業後,因為得到魔法部(執法部門)的工作,在出發去倫敦前,米奈娃回到牧師宅邸與家人共度最後一個夏季時光。

取得了當屆最高分的超勞巫測和良好的面試成績,米奈娃終於正式被魔法執行部錄取。畢業後的米奈娃終於離開她挑燈夜戰的群書,有點閒情能夠參加父親教區裡的麻瓜舞會了。在舞會裡,她認識了剛從城裡的大學畢業,帥氣又聰明有趣的道格.麥奎格。

道格是當地農夫的兒子,說是農夫,其實也算是村裡的地主了。麥奎格家有一座美麗的農莊和廣袤的農地和牧場,老麥奎格夫婦就和自己的兒子道格住在那裡。道格是麥奎格家的獨子,將來毫無疑問會繼承老麥奎格的產業。除了財富,同時英俊的外表也讓他成為村裡許多姑娘傾慕的對象。大家都沒想到,這樣一個開朗又有光明前途的男孩居然會和以嚴肅出名的麥牧師家的女孩走到一塊。

「她又沒有多漂亮!」有些女孩會忌妒地這麼說。

的確,米奈娃並不如伊莎貝年輕時美麗,但是她聰明伶俐,言談中充滿學識。對受過城裡教育的道格來說,比起村裡的同齡女孩很早就因為家境等因素而放棄學業,受過女子寄宿學校(這是老羅柏牧師對外宣稱的說法)教育的米奈娃和他才有共同的語言、共同的幽默感,也有同樣的視野,而且米奈娃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她說出口的觀點也是十分獨特的,這使得米奈娃對道格來說有種莫名的吸引力,也引起他對她的愛慕之情。

而道格自然也是對著米奈娃有一定吸引力的。米奈娃從未想過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人,能理解她的冷幽默,能在她尚未說出下句話就能接下句話,另外,她好像能在道格面前真正地成為她自己。道格拉著米奈娃在舞會裡無視她人目光跳著屬於他們的「亂七八糟舞」,帶著她去湖裡游泳和一些叛逆的事,還能接受她偶爾不小心迸出的奇怪幻想(儘管那對米奈娃來說都是真實發生在魔法世界的事),道格機智的話語總是能逗得米奈娃不顧形象地開懷大笑,要知道,她只有在霍格華茲才有機會這樣開懷地笑著,可是一回到家裡,禁止談論和使用魔法的緊張氣氛,以及父親的管束總讓她忍不住板起一張臉--雖然她很尊敬父親身而為人的高道德高標準,但米奈娃有時也會感到疲憊。

相較之下,道格對米奈娃的吸引力代表著自由。米奈娃甚至會忍不住想像和道格結婚就能擺脫令她偶爾感到苦悶的原生家庭--終究只是想想而已,她對婚姻還保有著理智,也考慮到了很多現實的因素,比如,道格的母親不太喜歡『讀過書的女孩』,也不止一次向道格提過。每每思考到這裡,米奈娃就像早已知道結果而不願再深想下去。

要是能停留在與道格無憂無慮相處的這一刻就好了。米奈娃望著自己整理到一半的行李,如此想著。僅是個隨身行李箱她已經整理了好久了,不少物品被放進去,但也有很多東西又被她取出來。米奈娃此時正在『前往倫敦』或是『留在家鄉』,兩邊的選擇搖擺不定。

比起米奈娃內心的不斷掙扎,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卻是一觸即發不可收拾,每天都在瘋狂滋長著。他們有時會因為觀點不同激烈吵架,有時也會像曖昧中的人一樣,想窺探對方的秘密卻又小心翼翼地止步不前。他們相處起來既像是已經認識許久的朋友,卻又不失熱戀人之間的激情。

在兩個人都還未釐清他們之間無法抗拒的情感為何之前,道格就單膝跪地跟米奈娃求婚。

這是麥米奈娃畢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失去理智般地去愛著一個人。多年後,米奈娃偶爾會覺得,也許是那天陽光太耀眼又太炙熱,而把她曬得昏了頭。

總之那一刻,面對道格的求婚,米奈娃沒再猶豫--她答應了。

*
走回家的路上,米奈娃的無名指上套著道格用蒲公英折給她的求婚戒指。

她朝著天空舉起手,看到明黃色的蒲公英,在陽光下如此耀眼,甚至更勝於黃金與鑽石。


她甜蜜地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
道格向她保證,婚禮上一定會補給她一只真正的戒指。

「純金的。」他向她保證,「還是你想要鑽石的?」

米奈娃只是一個勁地對他微笑。她沒說的是,光是這枚戒指,以及道格的求婚就已讓米奈娃滿心歡喜。她彷彿浸在全世界最甜美的蜜中,也願意就此沉淪。她開始暢想她和道格住在那座可愛的農莊裡的生活,就像道格和她保證的,婚後她不用工作,只要打理好家裡,以及多生幾個孩子就好。

「男孩女孩都很好,兩個--不,三個--五個!」道格紅著臉向米奈娃比劃著,金色的捲髮在晴朗的天空下發光,英俊的臉上同樣洋溢著喜悅,與對未來的期望。「我們要有很多很多孩子。」

我們可以養狗,他說。

道格喜歡狗,卻對貓過敏,這代表米奈娃不能夠養貓,但是米奈娃卻不覺得這是問題。她想到以後自己會忙於照顧孩子,恐怕也沒時間養貓。

在道格向她求婚的那瞬間,她對自己未來的抱負,魔法部的工作、期待的倫敦生活,變形學,似乎一點也不重要了。米奈娃相信這就是愛。她對道格的感情是愛,所以她願意為她放棄自己喜歡的一切。

她似乎能理解母親當年的選擇了。

這不是犧牲,是心甘情願。

*
然而當她戴著蒲公英戒指回到家,卻發現遙遠晦暗的陰影從未離她遠去。

它只是暫時消失罷了。

米奈娃一進門,她的父親老羅柏牧師就一臉驚慌地說米奈娃的母親伊莎貝帶著她兩個弟弟去購物,直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但是當米奈娃詢問父親他們離開多久後,發現他們離開家的時間也不過兩個小時。

米奈娃頓時哭笑不得,父親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安慰父親,從他們這座小村莊要去市區購買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本就有一段不短的路途,更別說他們家那輛老爺車根本開不快。(儘管她很肯定她的兄弟們,麥爾坎和小羅柏,一定會偷偷對那輛車施展加速咒。)

米奈娃知道自己父親在擔心什麼,他擔心自己的女巫妻子會離開他,去追尋嚮往的魔法世界。他不了解那個世界,也不大願意瞭解,讓米奈娃和兩個兒子去霍格華茲上學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求求你們放過我!

米奈娃永遠記得父親得知她將要去魔法學校求學時,是怎麼和母親大吵一架的,那還是米奈娃第一次看到父母吵架,最後又變成是他單方面向妻子哀求,然而伊莎貝決心已定,她一定會讓米奈娃去霍格華茲接受魔法教育。

老羅柏或許不願意去了解魔法世界,但是從那次大吵之後,他卻明白了妻子的心思--她仍放不下魔法世界。從此他陷入了擔心伊莎貝隨時會離家出走的恐懼中。

父親想要的是『正常人』的生活,他一向簡樸,秉持正直與誠實地活著,但他的妻子和孩子卻一再逼迫他打破他引以為傲的生活方式。他必須對教友說謊:米奈娃是去女子寄宿學校讀書了,偶爾還要目睹兩個年幼的兒子因為魔法失控而給他造成的驚嚇,弄壞家裡的東西就算了,有次小羅柏還用魔法燒了鄰居的玫瑰花圃,差點讓他心臟病發。

這一切,都讓米奈娃痛苦地理解在麻瓜世界伴隨著魔法成長,是件多麼複雜的事。她從小就得幫著母親對父親說謊,掩飾家裡那些奇特的情況。她也教導小羅柏和麥爾坎如何控制魔法,以免讓父親再次目睹那些怪異的情況--

他們都在說謊。

米奈娃後來才明白,她的家庭到最後必須要倚靠謊言才能繼續下去。

大概是從伊莎貝隱瞞女巫身分開始,他們這家人就已經在互相欺瞞這條路上走得太遠了。老羅柏需要欺騙自己,看到的一切怪異現象都是他太過疲累導致,他還要假裝米奈娃是真的在女子寄宿學校上課,否則他和教友說謊前,他都會遭到良心的譴責。米奈娃和母親則竭盡全力,掩飾欺騙他們最愛的人。

說謊,這對米奈娃來說不只是違背了她的本性而導致她痛苦,也因為她得對自己最愛的家人說謊,這讓她很煎熬。她覺得自己背叛了她所敬重的父親的信任,可是她又不能出賣母親,因為她也知道母親的處境有多艱難。

*
正如米奈娃所確信的,伊莎貝和她兩個兒子還是抱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和日常用品回家了。

老羅柏很快就一掃陰霾,也沒有過問他們跑去了哪,像是為了補償對妻子有所懷疑的罪惡感,他殷勤地抱起食材到廚房裡準備大餐。

「牛排!牛排!牛排!」小羅柏和麥爾坎唱起他們最愛的『食物之歌』,興高采烈地跟進廚房裡幫忙,儘管他們只會越幫越忙。

米奈娃和母親分別坐在餐桌兩側。母親看著廚房裡一片和樂融融的父子景象,嘴角噙著笑,然後她走到櫃子邊,從籃子裡重新拾起她尚未織完的毛衣,回到餐桌旁開始編織。

米奈娃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伊莎貝。

十多年來的婚姻幾乎如一日,在米奈娃的印象中,母親永遠穿著淺藍色的羊毛開襟衫,鵝黃色的女士襯衫,粉色的中長裙,她的棕色長髮凌亂地盤起,用一根棒針固定。父親也是一如往常地去教堂佈道,永遠穿著以黑白灰為基底的樸素衣服。她的父母仍會拌嘴吵架,仍是恩愛。某方面來說,伊莎貝是幸運的,即使告訴了老羅柏自己是個女巫,她的丈夫也沒因此而少愛她幾分。看起來,他們的婚姻會這樣持續下去。

她突然很想問問母親,母親到底是如何才能和麻瓜父親維持這些年的婚姻?

他們經歷了這麼多,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雖然米奈娃已經記不清楚當初母親和父親坦白自己是女巫的景況,倒是很敏銳的察覺到了父母親之間的變化,並曾為此難過了好久,有時她會因為自己束手無策而躲在被窩裡哭泣。

身為家中最長的孩子,也經歷過這個家庭最動盪的時刻,她很不幸地目睹了這一切--父母親之間的愛情維持住了,信任卻已然瓦解。

沒有信任的愛。

這還是愛嗎?

米奈娃突然感覺十分疲憊。

她原本打算要告訴雙親她已經和道格訂婚的消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當她撐著桌面起身,準備回房時,母親伊莎貝卻放下手裡的織物,拉住她,將一封紫色信封遞給她,上面還有魔法部的蠟印。裡面估計是保密協議的簽署文件,她已經從上一封錄取通知得知最近還會有幾封信陸陸續續寄來,好讓她去倫敦報到前,先完成一些預備手續。

母親會這樣偷偷摸摸,是因為父親到現在還是不知道『魔法部』是什麼。就算米奈娃詳細地對他解釋了,老羅柏仍是無法接受除了麻瓜政府外,居然在魔法世界也有執法部門。米奈娃一向跟父親很親近,甚至是崇拜他的高尚品德,唯獨在魔法以及工作方面父女倆總是談不來。他一直希望米奈娃之後能找份『正當工作』,例如去村裡的雜貨店當會計,或是加入教會,成為教會秘書。『魔法部』在老羅柏聽來簡直像是某種不入流的場所。

不論如何,父親那邊是說不通了。母親索性就幫米奈娃隱瞞父親,替她提早截下所有魔法部貓頭鷹送來的信件,免得老羅柏看到窗戶外老有白天飛來飛去的貓頭鷹還有標著『魔法部文件』的字樣而感到不適,然後她會再把信轉交給米奈娃。

「母親?」米奈娃呼喚著她,因為她無法從母親手裡取出信件。「母親、母親!」

不得已,米奈娃只好伸手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

伊莎貝打了個顫,終於鬆手,讓米奈娃得以從她手中取回信件。

米奈娃嘆息,母親老是這樣。

彷彿時光倒轉,米奈娃又回到了十一歲收到入學信的那天。

她總以為母親是為她驕傲而哭泣,因為感動而忘乎所以,伊莎貝才會這樣緊緊地把米奈娃的入學信攢在手裡,但隨著對自己的家庭越來越了解,米奈娃才漸漸理解並非僅僅如此,母親是忌妒她的。

「不吃晚餐嗎?」老羅柏端著一鍋湯,看到米奈娃往樓上走去。「有你最愛的菜餚喔!」

米奈娃僵硬的表情在看到父親以及他手裡的菜餚後,臉色也不禁放緩了些。

「......抱歉,父親,我今天在外面吃過了,而且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米奈娃對著老羅柏解釋。

*
米奈娃鎖上房間的門,走到點著小燈的床頭櫃旁,把魔法部的信件放在一只敞開的木盒旁,然後關掉櫃子上的檯燈。

她躺上床,側向一邊,曲起膝蓋,雙手環住小腿,把自己蜷縮起來。

黑暗裡,記憶席捲而來。

幼時的記憶迷幻又瘋狂,像是一盞盞絢麗的彩燈,又如黑暗中的鬼影幢幢。

櫥櫃上的玩具,家裡的老貓,父親的風笛......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媽咪怎麼了?」

「她生病了,米奈娃。」老羅柏抱起女兒這麼說。

她父親告訴米奈娃,她的母親在精神方面出了點狀況。伊莎貝婚後開始出現一些精神耗弱的跡象,尤其是生下米奈娃後,她的情緒更是不穩定,時常在半夜驚醒,哭泣,照顧起米奈娃也缺乏耐心,有時她還會因為安撫不了啼哭的女嬰,而跟著一起大哭。醫生說她太緊張了,大家都說她是因為照顧孩子壓力太大,要老羅柏多擔當些。

從米奈娃記事起,母親就時常帶著年幼的她到一座懸崖邊練習魔法,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有幾次母親會帶著她住在附近的旅館好幾天,直到小米奈娃哭著要回家,她才帶著米奈娃回到牧師宅邸。

那裡的風景很美,但常常讓米奈娃感到心驚膽戰。

記憶裡的母親站在懸崖邊,眺望著遠方。

風很大,她的母親站在懸崖邊,寬大的裙擺被風吹得膨脹。

裙襬飄呀飄呀。

米奈娃伸手就能觸到。

讓米奈娃想起院子裡那些隨風飄動的白色床單。

她會用魔法讓它們掙脫衣夾,然後飄的好遠。有時她來得及捉住它們,有時則不行。

就跟母親一樣。

母親迎風張開雙臂,閉上眼睛。

同時--

搖搖欲墜。

米奈娃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有這樣的感覺,就是她的母親隨時會跳下去。

而她救不了她。

她能做的,就是每次練習魔法時,另一隻手一定會抓著母親的裙擺。

過了好一會,母親才注意到了她的舉動。這時她會蹲下來,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說:「噢,我的小米奈娃。」

直到她已經進入霍格華茲就讀,她還是會擔心母親的精神狀況。她每天寫信給母親,等待母親的回信,已經成了日常。米奈娃最害怕的就是哪天母親不回信給她了。
同寢室的不理解,都笑她太黏家。

只有赫夫帕夫的帕莫娜.芽菜,這個早米奈娃五年入學,開朗如陽光,心細如髮的學姊,她的真誠和善良總是能輕易讓米奈娃對其敞開心扉,於是便成了唯一一個在學時期能讓米奈娃傾訴家裡情況的人。她告訴帕莫娜,母親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她。

伊莎貝對米奈娃來說很特別,不只因為她是她的母親,同時伊莎貝也是米奈娃在魔法天賦的啟蒙導師,她們母女之間存在著一種--幾乎可說是由魔法鞏固起來的默契與連結,這是老羅柏以及米奈娃那兩個巫師弟弟怎麼樣都比不上的。米奈娃將之視為這是她和母親之間的祕密,而這樣的秘密更加深了她支持母親的決心。所以那時米奈娃就決定,不論發生什麼,她都要站在母親這邊,不要讓她難過,即使她必須要協助母親隱瞞父親。

但她能做的有限,就像她只能在懸崖邊抓著母親的裙襬一樣。

米奈娃知道,母親會這樣鬱鬱寡歡,原因就是因為還對於自己拋下的魔法世界有所留戀,而且這點留戀隨著時間逐漸變成後悔。同時,米奈娃也觀察到,母親為了適應麻瓜生活而過得有多麼緊繃。就算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伊莎貝仍為了掩飾自己的能力而處處小心翼翼,而越是花精力去隱藏她的能力,她就有多麼懷念過去與同類待在一起,能自由使用魔法的生活。

*
米奈娃任由自己如胎兒般蜷在母體的姿勢維持許久,終於還是伸展了四肢,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

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問題。

她能像母親一樣,把魔杖鎖在盒子裡,裝成麻瓜,害怕丈夫發現,因而每天緊繃著神經過日子嗎?
不能。

她能就此安分地和道格住在那座美麗的農場裡,而不去想她原本能在魔法世界擁有的一切嗎?
不能。

她能教導她的孩子撒謊嗎?甚至她也得對著自己的丈夫說謊?
不能。


她親眼目睹母親變得沉默寡言。母親對父親的愛正在慢慢消磨她,這正是米奈娃最擔心的:總有一天,愛已經成為犧牲,不只會毀了婚姻,也會摧毀了她自己,最終只能在愧疚和自責中漸漸消亡。

米奈娃知道自己不可能騙自己說她不愛道格,對他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但現在冷靜下來後,她也不能騙自己,說自己對職涯、夢想的追求不重要,說她對魔法世界的一切沒有不捨。

她不是不愛道格,即使像現在考慮了這麼多之後,她依舊熱烈地愛著他!

只是米奈娃更害怕自己會走上和伊莎貝相同的路。

米奈娃沒有一次比現在更清醒地看清這場婚姻的結果。

她沒有十足的把握,在道格知道真相後,他還能像現在一樣愛她。

道格並不真正知道她,米奈娃,他還不知道她真正的身分,他看到的只是她是麥牧師的女兒,並且有接受過比村裡其他同齡女孩還多的教育而已。

他們才認識幾個禮拜,對彼此認識的程度和時間甚至不比她父親在婚前了解伊莎貝的還多。

然而,

即使認識時間久如老羅柏和伊莎貝,在米奈娃眼裡,父母的婚姻也變成了一種不堪的折磨。

因此她更不能保證,他們的婚姻最後不會變成第二對老羅柏和伊莎貝。

此外,如果她真的克服這些顧慮選擇和道格結婚,那麼,這就代表婚姻也將終結她的一切抱負。

米奈娃並不會在此刻繼續愚蠢地用幻想欺騙自己,天真地認為婚後道格會放下一切跟著她去倫敦。或許她曾經這麼想過,但她理性知道這在現實中是不可能的。

道格很期待繼承農場,想繼續將他父親的產業擴大、發展下去。別說跟著米奈娃去倫敦,他甚至不會讓她出去工作,因為他需要有個人可以在家打點家務。

沒錯,他有他的夢想。

但她也有她自己的。

她絕不能收起魔杖,辭去工作,靜靜地待在家,照顧孩子,清洗鍋碗瓢盆直到死去--

她一直認為她的人生應該有遠比這些更重要的事!


*
米奈娃緩緩抬起戴著蒲公英戒指的手。

窗外的藍色月光悄悄流轉,映照在她舉起的手上。

無名指上的蒲公英花戒已經失去了鮮活的光彩。

她注視良久。

終是從床上坐起來,摘下戒指,放到一旁的盒子裡,連同道格之前寫給她的情書一起。

米奈娃已經下了決定。

吟遊詩人芒果 @kangaroo2909

16
計算機你好~看到你寫麥教授的故事,就立刻點進來看完最新進度!

私心很喜歡計算機為整篇故事選擇的開頭。在米奈娃觀察電梯男那雙好看的手時,讀過Pottermore文章的我腦袋馬上登楞一響:啊,這位應該就是艾分史東了吧!(後來證明果然沒錯XD
透過米奈娃對那雙手的觀察,以及對那雙手主人的個性想像,她細膩的心理活靈活現地表現了出來。而幾乎的忍俊不禁又流露少女的年輕。總之是很棒的開頭~

也喜歡面試這邊的對話,刻畫了米奈娃的個性與學識豐富,以及身為混血女巫面臨的困境。
不得不說,艾芬史東在這裡表現的氣質──無論是生氣或優雅──簡直深得我心!「他的視線短暫地掃了她一眼,快得不易察覺。」、「他似乎有了點笑容」這些描寫更讓人嘴角上揚,也越來越期待米奈娃加入魔法部後與艾分史東的互動👀

1954年夏天這場戀愛匆匆開始,也匆匆結束(突然有點好奇羅琳是否有參考珍奧斯汀的戀愛經驗──同樣是牧師的女兒,珍也有刻骨銘心的戀情,以及當天接受求婚、隔日悔婚的經驗,雖然是對不同的男人XD)
雖然和道格的戀情像夏日一樣美好燦爛,這句「道格喜歡狗,卻對貓過敏,這代表米奈娃不能夠養貓」還是讓我眉頭一皺,
儘管米奈娃認為這不是問題,但她的化獸型態可是虎斑貓啊,感覺計算機在這也是暗示兩人終究無法在一起的事實

另外,雖然Pottermore描述了米奈娃父母婚姻的困境,計算機添加一筆老羅柏害怕放不下魔法界的妻子會離家出走這個設定,使得人物形象更具體了。米奈娃與母親的關係,以及小時候與母親在懸崖邊練習魔法的回憶,也讓人為這對母女揪心。

閱讀下來一整個非常過癮。看來下章就要面對道格了,非常期待計算機之後對麥教授的詮釋!

蘋果 @manango

11
很棒的文章 沒有想過會想對麥教授有更加多的認識但是文章中的她和描寫手法,彷彿讓我看見年輕的麥教授在我面前走著,期待看到更多,謝謝你

珊瑚 @flyfish

9
非常喜歡計算機的文筆還有故事
麥教授的愛情經歷實在是令人惋惜......多希望在正史她能和艾分史東攜手到老
好期待接下來的故事發展😭

酪梨小鮭 @Taegi

11
身為麥教授的小粉絲,潛水數週後一上線就發現有這篇故事可讀,真的很幸運
感覺得出計算機十分認真的了解麥教授的生平資料
文章畫面感很夠,用生動的文筆把空白的那段過往自行填補起來,讀起來很流暢,除了期待下一章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期待之後會用什麼劇情與人物推動故事進展!

蒔釉(阿時 @gm40448101

9
計算機的麥教授好棒嗚嗚嗚
除了令人敬佩的能力和智慧外,還有難得會被人描寫的少女感麥教授☺️
雖然事業和家庭常常很難兼顧,怎麼選擇都是遺憾,我還是希望麥教授能兩邊都好喔!qq
她值得!!

樂莉 @Whalelucy

8
本來以為計算機會很會更新但是等了又等沒有下文所以我來催更辣(聽說催更很沒禮貌但是我是想藉著玩笑表示我很期待QQ

做為麥教授的小迷妹又老是吃不到足夠糧的情況,很高興計算機寫了這個故事

喜歡計算機筆下的麥教授呈現!
面試的對話顯現出老麥教授時期的犀利和直言,還有其他麥教授的面向,包括對家庭氣氛變化的敏感,對他人觀察的細膩,還有對電梯男的幻想等,表現她靈活的想法!也很喜歡計算機切入麥教授家庭狀況,以及當初反悔道格婚約的心理活動!竟然能這樣解讀啊!看完想知道更多關於這個角色年輕的樣子了~

我也喜歡計算機的艾分史東!看PTM介紹的時候,看到羅琳強調他老麥教授很多歲,就覺得他根本是個糟老頭,而且一直求婚死纏爛打完全不行!!!完全沒有吸引力!但是這裡....這個成熟穩重有氣質的男人是誰!!!計算機塑造的艾分史東氣質好讚!


之後希望可以看到更多的麥教授和艾分史東!

嗜字狂安琦拉 @Musicy_

8
嗨計算機你好(揮手)!之前看到麥教授的文出現就很有興趣了,直到現在才有時間來閱讀,實在抱歉(鞠躬)

首先有人寫麥教授實在太好了。其實在看第一樓的時候泛起了一絲OOC的小擔心(?),但讀完後覺得非常心有戚戚焉。
面試的章節彷彿看到台灣麻生會有的鬼故事,內心的火不斷燃燒、白眼也是翻個不停,但計算機刻劃的米奈娃跟我想像的一樣,能夠既不真的踰矩失禮卻又堅定地爭取機會和捍衛自己的權益、證明自己的能力打臉老男人(?),順利錄取絕對是她應得的,也更期待之後工作上的內容。

而工作上的自我實現v.s.原生和未來家庭的掙扎和矛盾,計算機寫得相當細膩,字裡行間清楚看得出米奈娃對道格的傾慕(可以看到米奈娃的這一面也很特別>///< 雖然道格一系列對兩人未來的發言非常母湯,但我很高興計算機有寫出這段,讓米奈娃生命中至少曾有沉浸在一份很純粹的愛意裡的時刻)、對父母親不同的不捨,當這些與對自己的期許衝撞時的複雜心境非常真實又完全不拖泥帶水。若必須放棄她的事業並隱藏起她真實的身分,不論與道格之間有再多的愛都喚不醒她的活力。超喜歡花戒狀態的結尾,雖沒明說卻清楚地傳達出她的決定,也讓人期待之後她將如何跟道格坦白。

期待計算機之後的更新!

Madeleine  @awrinkleintime

8
好棒的少女麥!
面對刁難和歧視時的智慧和冷靜的反唇相譏,是哈利時期麥教授的縮影,可是這裡更有幾分初出茅廬的青澀感(???

而且她在自我理想的實現以及家庭婚姻愛情的思考也是讓我淚目。當初看文章介紹時很難理解她的掙扎,不明白如果真的愛為何不能不顧一切和道格在一起,讀完後更能理解她的選擇和想法了。不愧是麥教授,就算在愛情中也沒有被沖昏頭腦,還能冷靜下來後分析自己真正想要的。

讓石內卜穿上粉色澎澎裙xD @kkk100

5
@josephine42
看完之後很能理解麥教授了。
雖然遺憾不美好,但是你放棄的東西必定有放棄的理由。講難聽的,就是沒那麼愛對方,有更重要的東西比那個人更重要。

GRMS👑在醫院廂房偷懶的小梅🛌 @mspiggy

44

這部真的很棒,我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送上插畫代表我的感想

木桑芭在霍格華茲特快車上買糖果 @silencenice

3
喜歡麥教授在面試的對話,表現出她個性中犀利的一面
閱讀第一章的時候,很擔心這又是什麼天降霸總解決女主角一切問題的情節,還好只是提供了公平的機會去證明米奈娃的實力,不然就算艾分史東的氣質再好我也不買這單
原生家庭的麻瓜父親與女巫母親的婚姻呈現,讓人深刻感受到兩個世界的衝突,影響了米奈娃在愛情和自己事業的選擇,雖然早知道米奈娃的選擇了,卻不免感到可惜
麥教授的一生充滿苦難和快樂,有遺憾也有愛,非常的真實...也太過於真實了,不知道計算機這篇會不會完全跟著設定走,好希望可以看到麥教授能找到一個能一起白頭到老的伴侶

計算機 @josephine42

43
Sept. 1954 魔法部

金碧輝煌的大廳後方擠滿了西裝革履的巫師。他們都在一扇扇精緻的金色柵欄前排隊等著電梯。一片灰黑藍中,只有少數幾抹亮麗的色彩夾雜其中。在眾巫師頭頂上方的孔雀藍天花板,上頭鑲嵌著許多金光閃閃的符號,不斷地旋轉變化著,公告著今日的重要頭條:《女巫就業率攀升》,或是重複顯示新頒布的律法,另一端則顯示外面的天氣情況,還有提醒來賓要先去進行安全檢查。

越過停滯不前的人潮,來到大廳中間,這裡設立著一座噴泉,這座圓形的水潭中間豎立著一組純金雕像,比真人還大。其中最高的是一個英姿颯爽的男巫,他高舉著魔杖,直指天空。在男巫身邊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巫,她將魔杖抓在胸前,倚在男巫身邊;圍繞在男女巫周圍的雕像則是人馬、妖精和家庭小精靈。
在這組雕像中,人馬、妖精和家庭小精靈以及女巫皆被塑造成用無限崇拜的目光仰望著那個巫師的模樣,而一道道閃亮的水柱從巫師的魔杖頂端,從人馬的箭頭上,從妖精的帽子尖,從家庭小精靈的兩隻耳朵裡噴射出來,大廳裡迴盪著持續不斷的水聲。

在噴泉的兩側牆壁則鑲嵌著烏黑油亮的深色木板,許多鍍金的壁爐則嵌在木板裡。
每過幾秒,壁爐裡便會閃過翡翠色的火焰光,一雙雙皮鞋從閃爍著翡翠色火焰的壁爐裡踏出,有些是素面,有些是一字紋雕花、翼紋,油光鋥亮的皮鞋們踩踏在擦得光可鑑人的深色木頭地板上。下一秒,翡翠色的火焰中出現了一雙蹬著黑色絨面高跟鞋的腳,和其他果斷的腳步不同的是,那雙黑色高跟鞋稍猶豫了一會才踏出壁爐,隨即融入在眾多黑棕色的鞋款之中。

此時的大廳裡不僅有嘩啦嘩啦的水聲,電梯開關發出叮叮咚咚的鈴響,也有消影術或是壁爐發出的噗、啪的聲音,更有幾百個男巫師雜亂的腳步聲。儘管是不同的人,但你幾乎分辨不出他們的差異,因為他們臉上皆掛著早晨特有的死氣沉沉的表情,大步流星地朝門廳後端的一排金色柵欄走去。

「第二層,魔法法律執行部,包含禁止濫用魔法部門、正氣師指揮部和巫審加碼管理機構。」

電梯門打開了,黑灰藍的身影從電梯裡如潮水般湧出。直到人潮散去得差不多了,才有一個高挑的身影從電梯裡走出。那是一位雙腳蹬著黑色高跟鞋,身穿深綠格紋長褲套裝的女巫。女巫戴一副條紋方框眼鏡,這樣的條紋會讓人聯想到虎斑貓的毛皮紋路;一頭烏黑的髮在頭頂一絲不苟地紮了一個小圓髻。她很年輕,大概二十歲上下,應該充滿年輕人朝氣的臉孔卻板著極為嚴肅的表情,甚至顯得有些僵硬,當然這也可以理解為激動和緊張造成的。

一走出電梯,即通往一條兩側滿是房門的走廊上。和往常的安靜以及單調無裝飾不同,這次房間的門口及牆面皆貼有著五花八門指標和告示:
《報到會議室b-75》、《正氣師正取報到區》、《國際交流合作報到區》等,這些房間內皆坐滿了人,且各個吵鬧不堪。今天是各樓層部門的報到日,作為魔法部裡最大的部門,又擁有最多的會議室,魔法法律執行部毫無疑問地被推選成為新錄取職員的報到地點。

眼鏡女巫走到半途,有個女性職員朝她招手。這是一群女巫聚集的地方。這裡是一個小型的咖啡吧檯,更後面還有一個小廚房,不少身著黑灰色套裝的女巫忙進忙出,小小的吧檯上放著幾個擺滿咖啡和麵包點心的托盤。

等到她一走過去,其中一位女巫就把手裡的托盤塞進眼鏡女巫的手中。

「B35會議室,快點送去,他們等得不耐煩了。」說完,轉身又把另一個堆滿小圓麵包的托盤交給另一個短捲髮女巫。

「請等一下,」眼鏡女巫等那名職員帶著疑惑轉過身來時,把托盤重新塞回她手中。
「我是新來的打擊手。」眼鏡女巫對她道。

聽到眼鏡女巫的話,職員臉上的皺紋被擠出更多條了,她的整張臉像是吃到史上最苦的魔藥似地皺在一起。

「請問魔法法律執行偵查隊所說的報到處A63是哪間會議室?」眼鏡女巫回頭望著那條被標得亂七八糟的長長走道。

待眼鏡女巫回過頭來,女職員仍沒有回答她,她和另外一個短髮女巫盯著她的臉,而周遭的幾個女巫也聚集過來,像是在看什麼可笑的生物一樣,然後她對著後廚的其他人尖叫:「快看,這次我們來了個打擊手!」,接著聚集的女巫們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似乎是眼鏡女巫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領著眾多女巫發出笑聲後,她又把托盤塞進眼鏡女巫手裡。「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什麼打擊手?你就是個端盤子的,快點,把這個托盤送過去。」

眼鏡女巫黑色的眉毛間也皺出了一條紋路,她把托盤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再問了一次:「請問A63是哪間會議室?」

「喂!」女巫忍不住對著眼鏡女巫發出抗議聲,她拚命地墊起腳尖抬頭瞪著對方,但是她與眼鏡女巫的身高差異以及氣勢上差異,讓眼鏡女巫只須朝前跨出一步,便足以令對方的軟弱下來。眼鏡女巫低頭看著她,影子籠罩住她,像座高山一樣矗立在她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一個女聲從後面的小廚房傳來,接著一個綁著棕色馬尾的腦袋從小窗口探出頭來。「你們在吵什麼?為什麼吧檯上的那些還沒送出去?」

女巫自眼鏡女巫面前退後好幾步,轉頭對著後廚抱怨:「吵什麼?你也知道今天是各部門的報到日,早就忙死了,新來的還在那裡亂,說自己是什麼打擊手。」

馬尾女巫一聽,便皺著眉從小廚房走出來。她約莫四十歲,有著一張心型臉,幾縷捲髮濕黏地天在額頭上,而脖子上繫著的花領巾,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她看著態度強硬的眼鏡女巫,眼睛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隨後嘆了口氣,像是想斷了對方念想一樣朝對方伸手。「介意讓我看一下你的錄取通知嗎?」

眼鏡女巫將手裡折成方形的羊皮紙交給她。接過錄取通知後,馬尾女巫先是看了看眼鏡女巫的名字--她的眉毛挑高了,幾乎是沒入了髮際。

「她的確沒在我們名單上。」她對其他人宣布道。

這下之前那位領頭女巫的臉上流露出一股說不出是忌妒還是失望的神情,也許兩者皆有吧。「別看了!還不趕快把餐盤送出去!」她對著剩下的女巫咆哮。

人群散去,留下眼鏡女巫和馬尾女巫在原地面對面站著。「McGonagall?這是哪個最近新冒出來的純種家族嗎?」馬尾女巫低頭望著姓名欄的區塊問道。

「我是混血。」眼鏡女巫乾脆地說。

興許是『混血』二字太過敏感,馬尾女巫像是被閃電擊中般,猛地抬頭用詫異的表情打量著眼前不到二十出頭的少女,最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著搖了搖頭。

「梅林的鬍子!一個混血!還是女巫?他們居然沒把你擋在門外?純種、男巫,這可是這個部門十幾年來最看重的兩樣條件。」她道,又將視線朝下,往錄取書的審核人欄位簽名看過去,挑了挑眉,揚了揚嘴角,彷彿覺得一切都變得合情合理。「把這個收好。」馬尾女巫將錄取通知折回原樣,夾在食指和中指間遞給戴著方框條紋眼鏡的女巫。

等到眼鏡女巫把錄取通知收好後,馬尾女巫重新端起被擱置在小桌上的托盤對她說:「我可以帶你去A63,跟我來。」

馬尾女巫朝她示意,領著眼鏡女巫走出了吧檯。一路上她們都沒怎麼交談,直到她們穿過第二道櫟木大門,走進另一條過道,然後向左一拐,來到另一條走廊上,再往右一拐,離得足夠遠了,馬尾女巫才重新挑起話頭。

「你別怪她們,那裡有不少人都是曾被應允某個部門職位後卻沒辦法實現的人,都是魔法部女巫就業協會招進來的人。」她語帶諷刺地說。「拜部長之賜,現在女巫的確是人人有工作了。」

「這是怎麼回事?」眼鏡女巫的聲音裡隱隱是震驚,許是回想起之前的面試經驗或是那些關於魔法部的傳聞,只是現在那些傳聞再也不是傳聞了。

「保障名額,女巫就業計畫......有很多名稱,隨便你怎麼稱呼,但是你肯定有遇過這樣的情況,」她說。「最終面試非常簡單,毫無難度,你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了?」

「我有遇過。」眼鏡女巫嚴肅道。「但是按照規定,他們不能做這種出爾反爾的事,承諾了,就必須要做到。」

「按照規定?按照規定,他們必須要給女巫保障一個職位,而他們覺得只要塞給我們一個職位就該滿足了(說這話的同時,馬尾女巫用眼神示意自己手中的托盤),畢竟換做十年前,多數女巫連站在這裡的機會都沒有。」馬尾女巫理所當然地說,彷彿已經看多了這樣的情況。

「但這是不對的,你們應該要申訴!這件事可以向上呈報!」眼鏡女巫突然停住腳步,咬緊牙根。臉上的表情震驚又憤怒。「為什麼要這樣默不作聲?」

「跟誰申訴?向誰呈報?你說巫審加碼團的那群男巫嗎?還是你的男巫上司?還是你男巫上司的男巫上司?」馬尾女巫此時的語氣也有些激動。她連珠砲似的說完,微微喘著氣,然後閉上眼睛,臉轉向別處,一番吸氣吐氣緩和了呼吸後,她垂下肩膀,睜開眼。

「我本來也覺得你大概又是另一個來端盤子的,但是你確實沒在我們名單上,而且你的面試官和最終錄取審核人是厄夸特先生......我相信他在面試時沒對你放寬標準吧?」

「的確是沒有。」眼鏡女巫皺著眉回答,她顯然還為剛才的話題困擾著。

「果然。」馬尾女巫似乎覺得這很好笑。

這時她們又重新邁步,拐過了一個又一個彎。

「請問他有什麼特別嗎?」眼鏡女巫聽見馬尾女巫的喃喃自語,又想起當時對方看見錄取通知上的簽名時,臉上流露的表情。

「誰?」

「厄夸特先生。」

「這個嘛,沒什麼特別。」她們停在一間會議室門口,上面寫著:A63。馬尾女巫看著會議室的編號,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至少他不是會預設你能力低下,需要對你降低標準的面試官,也不是今天承諾你職位,隔天報到後又跳票的那種上司。」

馬尾女巫將托盤暫時交給眼鏡女巫,解開了髮帶,用魔杖指著自己。嗖一聲,她的頭髮變成了當下時髦的捲髮造型,頭上還配著一頂藍色的小軟帽,而她的花領巾也變成了一串珍珠項鍊,身上黑色的套裝更變成了一套合稱她的淺藍色的套裝。不只如此,短短幾秒鐘,她就連妝都重新畫好了。

眼鏡女巫對對方行雲流暢的變裝露出讚賞的眼神,但後者只是苦笑。

「好了,我自己的實力我自己知道,如今也只能用在這裡了。」她從眼鏡女巫手裡拿回托盤。

「總之,歡迎來到純種瘋人院,」她說,並且輕輕推開那扇門,裡面嘈雜的說話聲從門縫傾瀉而出。

「麥米奈娃。」

2
馬尾女巫放下裝滿麵包和咖啡的托盤後就離開了,但是米奈娃沒有。她走進會議室,高跟鞋在地面敲擊出聲音,不緊不慢,迴盪有力。

不過,她的到來並沒有太引人注目。

直到她走到了最前頭,站在了拿著一串名單的大鬍子巫師面前。

對方瞟了她一眼才開口道:「這時間不開放親眷在場,請到外面等待。」接著又對在場的巫師說:「這是誰家的夫人,把她領回去好嗎?」

「我是麥米奈娃,新錄取的打擊手,」米奈娃說。「我是來報到的。」

大鬍子巫師手一滑,差點沒抓住手中的名單。

至於群眾,就是群眾。
發生一點足夠吸引他們注意力的事情,他們才能安靜下來。
燈光照得到,照不到的地方,無數雙眼睛循聲追蹤到米奈娃身上。
每個人內心都有疑問,並對她投來或好奇、冷淡或不屑的目光。

訓練官拿著米奈娃的錄取單,找了好久才在名單裡找到她,他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並沒有人提醒我,這一屆會聘用女打擊手。」

「因為這沒有什麼值得提醒的。」米奈娃說。

大鬍子巫師皺眉看了她一眼,彷彿很不習慣她果斷的語氣。

「我沒聽過什麼麥家族。」他語氣裡透露出小心謹慎,饒是他也因為眼前女巫的銳利的眼神而有些畏懼。
米奈娃似乎天生就有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氣質。「你是個混血嗎?」

「沒錯,先生。」米奈娃坦然且毫不掩飾音量地說道。「我是個混血。」

現場突然出現了一種忸拧不安的氛圍,由比手畫腳,低聲交談,以及不發一語構成的不協調景象。

大鬍子巫師嘴巴張得大大的,一瞬間沒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大概是這幾年來,有人這麼直白地坦承自己是個混血。大部分的人都會先感到不安,然後態度扭捏曖昧不清,好像要承認這點是一件很難的事--的確不容易,在這個時代。

最後他還是讓米奈娃完成了報到。
完成登記後,他把錄取單還給米奈娃,又從頭到尾把米奈娃看了遍,說:「下次請不要穿有跟的鞋子。」

米奈娃加入進那些已經完成報到的人群中,並且在眾多位置裡擇了張椅子坐下。
她沒有因為自己是個混血而感到自卑並刻意避開其他人,周圍其他人倒是默默地自動把位置挪遠了些。

「格蘭傑?你是那個非凡藥劑創始人格蘭傑的親戚?」米奈娃聽到大鬍子巫師以一種驚喜的聲音問道。

她朝前方望去,原來是排在米奈娃後方,和她同期被招進來的男巫正在報到。只聽對方平靜而又愉快地表示:「我父親是他的直系血親,可以說是曾孫。」

「諾特,你跟格蘭傑家那麼熟,怎麼沒聽你介紹過他?」米奈娃的斜前方,一個穿著條紋西裝的巫師悄悄向隔壁的一個有著短捲髮的巫師小聲詢問道。

「哼,有什麼好介紹的,不就是個頂著格蘭傑姓氏的私生子。」諾特不屑地說。

「待會餐會的時候可以好好問問他啊。」條紋西裝的巫師竊笑著說。

「不用了。」說完,諾特竟毫無預兆地轉過頭,斜眼看了眼米奈娃,說道:「私生子的話題怎麼會比有個麻瓜父親還有趣呢?」

米奈娃與他相互瞪視了幾秒,最後決定不理會他的話語,當然更不想浪費時間爭論。新來的人員陸陸續續完成報到,她坐在位置上冷靜地觀察未來的新同事。

新加入的打擊手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但是他們都不屬於米奈娃會主動去打招呼的圈子內的人,包括坐在她斜前方來自史萊哲林學院的諾特,以及--

她繼續無動於衷地坐著,直到有個身影走到面前,擋住米奈娃的視野。

「米奈娃,好久不見了,沒想到能在球場之外的地方見到你。」


3

報到之後是一整天的演講與各部門介紹,就算過程中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椅子上,也是令人疲憊不堪,然後他們被告知晚上有一場為新加入的打擊手們舉辦的宴會。

晚宴地點是在費茲羅維亞區一家巫師地下餐廳,即使是個位處地底下的餐廳,但是就和魔法部一樣,都設置那種能呈現外面景色和天氣的魔法窗戶。窗戶是一扇扇半敞開的法式落地窗,兩側的如薄紗般的白色窗簾隨著外頭吹進來的海風飄動,窗外連通由魔法構建成的景象,一片寬闊的草坪,再過去些能看見盛開的白色小花的灌木叢,緊挨陡峭的沙丘,沿著沙丘中間凹陷的地勢往下,便能望見散發著柔光的霧氣以及灰色的海,以及綿延了幾英里的金色沙灘。

餐廳內裝飾著好幾盆植物,有些看上去活像是壯碩版大黃葉,厚重的三角形大葉片,色澤鮮綠,粗壯的紅色葉脈如血管一般分布,沉甸的葉子把至少六英尺的桃紅色莖稈都壓彎了腰,還有些狀似色彩繽紛的捲心菜,品種多樣,多采多姿,使得整間餐廳頗具熱帶氣息。餐廳內擺著三張長桌,上面皆覆蓋著亞麻桌布,有113個位置,整齊又盡量平均地佈置在長桌兩側,每個位置前方的桌面上都擺放著全套的銀製餐具。

新加入的打擊手們坐在第一張長桌的同一側,對面是他們的前輩,分別是第二、第三小隊長和他們的副手,以及第一小隊長和其副手的空位,剩下的則按照進來的期數將座位安排下去。這又是和面試一樣的排法,而且米奈娃發現自己的位置竟沒有被安排在最邊上無人問津的角落,而是被安排在中間。這通常代表兩種可能,要麼她是新加入的打擊手中備受長官期待的新星,要麼這就是個準備拷問她的鴻門宴;對於前者,她壓根沒期待過,所以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後者了。

第一小隊的人因為臨時前去支援正氣師局,不能及時參加,所以113個位置裡,有十幾個位置是空著的。除了這些人之外,等到人員差不多到齊後,一道道菜餚按照前菜、主餐、點心的順序憑空出現在銀製餐盤中。他們的前菜就從最司空見慣的一片蒜味烤魔蘋果和甜瓜開始,甜瓜裹上了白色糖霜,用幾顆莓果點綴,繼甜瓜之後又送上了味淡如水的南瓜湯。不知是部門經費吃緊還是餐廳的錢都花在窗戶的特效上而非在菜餚上,那些菜色簡直是英國魔法烹飪史上,著實令人不敢恭維的幾道菜,不過現場也沒有人為此斤斤計較,畢竟嘗起來勉強算是能入口的,而且此次聚餐的目的從來也就不是為了吃東西。

宴會開始沒多久,角落裡的妖精弦樂團就開始演奏起與整間餐廳氛圍極不搭調的樂曲,就像在婚禮上硬是要演奏喪樂的詭異,直到有人用湯匙敲響了玻璃酒杯,樂團才暫時停止演奏。此時他們面前的高腳杯又自動地重新填滿了冒著氣的飲料。

「恭喜你們通過了最終測試,成功加入打擊手的行列。」
晚宴開始沒多久,第二小隊隊長以及第三小隊隊長福林接連舉著酒杯站起來,對他們說著歡迎詞。
米奈娃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她從頭到尾都有些心不在焉,腦袋裡一直閃過剛才與格蘭傑的對話。

「你說得太大聲了。」
「什麼太大聲了?」
「你說你是個混血。」


她知道格蘭傑在說什麼。
她也知道格蘭傑的處境其實跟她差不多--他曾因為在霍格華茲過度炫耀自己的純種姓氏而招致其他人不滿--其實格蘭傑也是個混血:巫師父親、麻瓜母親,但是他對自己的麻瓜母親存在偏見,並且竭力掩飾這點,米奈娃相信他會這麼做是因為這跟格蘭傑家族的聲譽有關。反正他就是那類純種家族最愛在私底下嘲笑的混血巫師:假裝自己是個純種,專門凸顯自己的巫師祖先,希望能藉此掩蓋自己是個混血的事實。

米奈娃能理解格蘭傑的做法,卻不能代表她認同。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在同一個學院,當了七年同學,以及同樣是學院球隊的一員,米奈娃卻從未與他交好的原因,正是出於對牧師父親的尊崇,再加上她後來又遇到了道格,這個她曾想與之共度一生的麻瓜......因為她最愛最敬重的兩個男人都是麻瓜,米奈娃可說是對於那些反麻瓜的言詞與行為非常敏感,且越來越感到難以忍受。

然而她在報到這天觀察到的,她的所屬部門似乎不是個能容忍麻瓜和混血的地方,甚至,他們也不太能接受女巫。她今天已經因為自己是個女巫,所以在每場演講都被人行注目禮,被每個遇到的巫師有意無意地詢問;你是混血嗎?你是哪個從歐洲移民過來的純種家族的後裔?你父親和母親哪一方是巫師?沒有人告訴我他們今年會收一個女打擊手......

致詞後,不少人對著新來的打擊手敬酒握手致意,卻沒有一個是對著米奈娃的。

角落的妖精弦樂團持續的演奏著,無處不在的談笑聲融在弦樂中,豐盛的菜餚裡夾帶著這群男人的喧笑,所有人的嘴都在忙碌著。

她沉默著,試圖藉著時間流逝來甩去那種渾身不對勁的失重感。米奈娃交握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感覺身體裡有東西在抽搐、擰緊。一種怪異的想法將她的胸口剪開了一個大洞:她的存在在這裡是突兀的,她來到這裡的決定是錯誤的。她像個破碎的剪影,強行被貼在這塊華麗的布幕上,與周遭格格不入,就連坐在隔壁兩側的同期身上的古龍水味也變得刺鼻。她低頭動手用銀匙舀了舀盤中湯,卻一口也吃不下,其實米奈娃感覺自己目前的處境比較像是個等待押赴刑場的犯人,又或是她的脖頸已經被按壓在斷頭台上了?不過她也不是那種會坐以待斃的人,目前的她就是在等待一個信號,如果有必要,不服輸如她,肯定會抓起魔杖殺過去,總之她不會太容易就投降的。

「那麼,麥小姐,你的父親也是一個巫師嗎?」對面有人起了個頭,他身邊的一個人竊笑著用手肘撞了撞他。「抱歉,之前報到時太吵了,我沒聽清楚呢。」

米奈娃抬頭,越過一張張臉一一望過去,直到她找到聲音的來源。

坐在麥米奈娃右手邊的格蘭傑搖了搖頭,試圖用暗含警告的眼神示意她,表示她應該要控制自己,少提麻瓜的事情。

但米奈娃沒有看他。

如果她想對自己的身世有任何隱瞞,那麼早該在一開始別人對她的姓氏提出置疑時,她就該說謊了。不過這可不是米奈娃會做的事,也沒必要這麼做。

畢竟她從沒有因為有一個麻瓜父親而感到羞恥。

而且假設米奈娃真的採取不理會對方的策略,別人也不會就此罷休,他們總是對他人的八卦有著無休止的好奇心,非要得到一個他們心目中的答案,並藉此把人好好羞辱一番才肯罷休,畢竟他們可是把她安排在這個位置上了。

「不是,他是個麻瓜。」米奈娃說。

這時所有人又再次安靜下來,麻瓜兩個字就像按下了暫停鍵。

「但是麥小姐的母親是個女巫。」格蘭傑很快地替米奈娃解釋道。

「說到底,她有一半還是我們這邊的人。」另一個巫師頗為諷刺地說道。

「是嗎?你母親是哪個家族的?」福林,第三小隊長這時放下餐具,一臉饒有興趣地問道。

米奈娃本不想回答的,但是卻有人先替她回答了。

「好像是羅絲吧?我記得她,全名是伊莎貝.羅絲,她在符咒學可是最頂尖的。」另外一張桌子的巫師突然說道:「真可惜,一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卻做出了那樣的選擇--」

「哪樣的選擇?」米奈娃手搭著椅背轉過身去,厲聲質問道。

但是對方只是背著她聳聳肩,連回頭都沒意願,無視了她。

「轉過來,麥小姐,」福林的聲音冷冷地響起。「我還在和你說話呢?現在菜鳥都不懂一點禮數嗎?我在問你母親是哪個家族的?」

米奈娃原本只是搭在椅背上的手緩緩收緊,她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不回答嗎?麥小姐。」

米奈娃鬆開了手。

「羅絲。」米奈娃重新轉正了自己的位置,將雙手放回大腿上,面對前方說道。「她的婚前姓氏。」

「是貝德福郡的那個羅絲家族嗎?」

「這我並不清楚。」

「如果是,你母親大概是家族的叛徒吧。」福林笑著轉頭對第二小對隊長說話,臉上的表情彷彿是『看看厄夸特挑的新職員』。

第二小隊長沒有理會福林,只是默默地喝著他的餐前飲料,一杯接著一杯,只要放下香檳杯,它就會自動斟滿,直到他抬手拒絕為止。
堅持立場中立的他,老早就對這些爭論感到厭惡,由於對哪一方都沒有好感,寧可就這樣默默看著。雖然他偶爾會受到其中一方的譴責:『你沒有一點身為純種巫師的自覺嗎?』或是『你怎麼能看著他們壓迫麻瓜出身而無動於衷呢?』,他得說這些譴責可真是煩死了,他就是看其他人--你們這些純種,他們那些混血還有麻瓜--通通不順眼,這也不行嗎?畢竟他有個古老純種的家族背景撐腰,火再燒也不會燒到他身上,而就理想情況來說,只要他哪邊都不管,不管是哪一方倒下了,他都可以憑著自己立場而不受到任何侵害。

不過他在這過程中一直望著出口的方向,似乎非常希望厄夸特會在此時走進來--因為福林真的太吵了。

福林對第二小隊長依舊失望,他自討了沒趣。

倒是另一個新加入的打擊手在此時識趣地附和福林的話。

「要放在我家族,早就被驅逐了。」

「我的家族也是,誰能容忍這些這些和麻瓜苟且的叛徒?」

「你們的家族怎麼想的,羅絲家族又怎麼想的,那不重要。」米奈娃說,這換來福林的怒目瞪視,不過米奈娃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反正我很以我的父母為傲。」

「但是你父親是--是,」布洛德也想在福林面前表現一把,然而在米奈娃凌厲的目光下,他就連開口都十分艱難。「是--」

「一個善良正直且優秀的人,更不會用一個人的出身去評判他人。」米奈娃接道,不是很把他放在眼裡。「我母親很明智地選擇了他。」

「哼,」諾特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臉上似笑非笑,而出口語氣又帶著不屑地說。「我敢肯定這半個麻瓜血統是個很好的魔法職涯起點。」

米奈娃的鼻翼歙動,她冷冷地說:「沒錯,這也包括了十二張傑出的超勞巫測證書和打擊手的錄取書。」

「哇,」福林諷刺地說:「我們的混血、女巫小姐拿的超勞巫測證書比你還多欸,諾特先生。」

「而且還是傑出,」有人就像是現在才找到機會插嘴一樣,但他的眼睛裡顯現出對米奈娃感到訝異的光彩,他完全沒注意到福林對此只是冷笑,而諾特臉上寫滿了不屑。「這代表她非常熟練於--」

「這不能代表什麼。」諾特不耐煩地打岔。「超勞巫測不過是那些雜種搞出來的東西。血液混有麻瓜雜質有怎麼能有純粹的法力?這類人根本算不上真正的魔法師,我認為只有那些來自血統純正家族的人,擁有不受麻瓜血汙染的純粹法力,才真正有資格被稱為魔法師,只有他們才能不愧於魔法的血統和身分(他諂媚地朝福林地方向點頭致意)但是超勞巫測可測不出來這些,考試管理局只是隨便頒張證書,而得到證書的人就以為自己是真正的魔法師了。」

他話方罷,米奈娃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只要有點魔法天賦,任何人都能被稱為魔法師,並不需要等那些證書來證明。」米奈娃手裡抓著餐具,用她一貫在瀕臨發怒時特有的冷酷聲音說道:「但要成為一個真正的魔法師,就必須精通於使用魔法以及擁有廣博的魔法知識,這一步更多強調後天的努力和積累,超勞巫測就是為了衡量在七年的教育中付出多少努力鑽研魔法而生的制度。它設立目標,鞭策了多數人對於魔法知識的追求要更上層樓。畢竟身為一個魔法師的最終目標只能是炫耀自己的血液成分,以及幻想中的純粹法力的話,恐怕沒有比這更可悲的了。」

說完,米奈娃微微向對方的方向偏了偏頭。諾特的臉紅成了豬肝色,一時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他看了看四周,之前參與對話的人還有沒參與對話的人都在看著米奈娃,而大部分無辜的平民都在想盡辦法遠離紛爭的中心,尤其是鄰近米奈娃兩側的兩個新來的打擊手,真是恨不得坐到椅子邊上。此外,還有幾名巫師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藉此掩蓋嘴邊浮現的笑意。

第二小隊長終於在此時喝完了第十三杯香檳,他滿意地對著面前的香檳杯露出微笑,然後抬手拒絕了斟酒,清了清喉嚨,藉著這短暫的空隙,他轉身對著後方的空氣說:「前菜吃得也夠久了,該上下一道菜了吧?」

桌上的前菜和湯盤憑空消失了,新的菜餚自動出現在反光的銀盤上,躺在銀盤裡的是幾片烤得恰到好處的牛肉浸在調味後的濃稠肉汁裡,盤子外圍繞著一圈烤得略乾的蔬菜,以及幾條乾癟的生青豆。空氣裡仍瀰漫著煙硝味混雜著從窗外吹進來海風的鹹腥味,與那漿洗過的麻桌布,用玉米粉增稠的肉汁,還有他們攢在手裡的銀器都格格不入。

如果這道菜是個代表停戰的休止符,那麼今晚也算是能平靜度過了。

當大家開始被面前的菜餚引起一些食慾,並開始大快朵頤時,只有第三小隊隊長福林百般聊賴地用叉子戳了戳面前的牛肉。

他顯然就是喜歡沒事找事,挑起爭端的那類人。

「麥小姐,其實我和我的同僚更好奇的是,你只是個女巫......」

「福林。」第二小隊長終於忍不住了,他毫無鎮懾力地試圖阻止福林繼續把這場晚宴搞得雞犬不寧。

「怎麼? 不能問?」

「讓我們好好吃頓飯,然後就散會難道不行嗎?」

對於第二小隊長的問句,福林輕蔑地彎起嘴角,對在場其他人道:「你們都很好奇吧?女巫成為治療師,男巫成為正氣師或是打擊手,這不是一直以來的定律嗎?這個本該坐著男巫的位置上,現在卻坐著一個女巫,你們不好奇她是怎麼進來的嗎?」他直視米奈娃。「抑或,憑什麼坐在這裡,佔據原本屬於其他男巫的位置?」

來了。米奈娃很熟悉這樣的場景。團體面試的時候,大家總是挑她來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麼來當打擊手?

正確來說,是為什麼,你一個女巫,會想來當打擊手?

你一個女巫,憑什麼坐在這裡,佔據原本屬於其他男巫的位置?

「我認為......原因顯而易見,」米奈娃說。「因為我比那些沒能錄取的巫師強,所以我才能坐在這裡,就和在場的各位一樣。」

「我聽說,女巫的錄取標準都會比較低,」福林說。「你跟我們可不一樣啊,麥小姐。」

米奈娃把餐具放下了,她怕手裡的刀叉待會會出現在福林頭上。

「關於錄取標準的問題,你有任何疑慮都應該要來問我。」一個沉穩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厄夸特走了進來,他身後陸陸續續跟進來十幾個人,其中自然有格雷格,他指揮著一個箱子飛到房間的角落。

「很抱歉我遲到了,正氣師局臨時需要支援,所以我就帶幾個附近執勤的孩子過去。」厄夸特對著第二小隊長說道。

「還順利嗎?」第二小隊長問。

「還行,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

「當你說不是太嚴重的事,通常都挺棘手的。」第二小隊長微笑道。

厄夸特將椅子拉開後坐下,他環視了眼前年輕的臉孔們一圈,沒有特意在誰的臉上停留過久的時間,只是米奈娃的位置恰好就在他的正前方,他不得不看了她兩次。

「老實說來之前,我以為這場聚會應該是要讓這些新來的人對之後共事的人有個簡單認識。我沒想到今天是要來進行審問的,地點不對,審問對象也不太對吧?」接著厄夸特又對著第二小隊長挑眉,彷彿是責備他的不作為。

「我也不知道呢,」第二小隊長微笑,不在意厄夸特責備的眼神,「看看我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目前是個什麼情況呢。」

「就只是好奇問問看而已,畢竟這可是近年來我們部門第一次錄取女巫,何況還有人說她是個麻--瓜出身,這真是史無前例不是嗎?」福林皮笑肉不笑地轉頭對自己小隊的人說道:「而且,對女巫降低篩選標準後錄取,這不是其他部門很常見的?只是不適用在我們部門而已,難道是我誤會了?」

厄夸特對福林道:「最終面試的時候,你沒有出席,但只要翻閱當時的紀錄就能知道麥小姐的錄取是沒有任何疑慮的,更沒有降低標準一說。這部分,我、格雷格,你的副手、希尼斯(第二小隊長)和希尼斯的副手都可以證明。」

「是真的嗎?」第三副手被福林看得一陣發怵,但是他在其他二位隊長的眼神下也只能點頭。

「那好吧。」福林撇了撇嘴,對米奈娃道:「麥小姐,這就當作是我對你的面試吧,畢竟其他人都有面試過你了,總不能只有我沒有任何問題吧。」說罷,也不待米奈娃反應,逕自跟厄夸特說:「不過也不能怪他們這麼緊張。人們總說要了解一個人,就要從家庭背景來了解。我認為選擇人才也是,混雜著麻瓜血統的女巫小姐,她真的沒問題嗎?」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如果光從血統和家族就能決定要錄取誰或是決定誰最有能力,那我們又何必設置層層關卡去篩選人才?」厄夸特說,雙眼平靜地越過第二小隊長直視著福林。「當然,某些特殊例外可能不了解我們部門挑選人才的準則和用心,但我絕不允許這種例外再次發生。」

福林瞪著厄夸特,然後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這不是因為他心虛或無言以對,而是他認為對方沒那個能力去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第二小隊長在他們之間顯得有些彆扭,他只想當個中立派,可沒說想當個夾心派啊。

「厄夸特,我想這是個好時機,介紹一下你自己吧,順便宣布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第二小隊長說。

「我是第一小隊的隊長,艾分史東.厄夸特。」他起身朝著眼前的新加入的打擊手舉起高腳杯。「歡迎你們來到魔法法律執行偵查隊。」

對面的一排酒杯又一次自動被斟滿了,新加入的打擊手們朝厄夸特舉起酒杯致意。隨後厄夸特擺手讓他們都坐下,他自己也放下高腳杯,用他沉穩平靜的聲音說道:「不管在座的各位曾有什麼豐功偉業,或是你出自哪個家族,什麼血統性別或種族,那都不再重要。你們會一起受訓,成為我們所稱的同期,你的同期在之後的打擊手生涯會成為你最重要的支柱。」

厄夸特的聲音和臉上的表情都很平靜,但是卻讓人們感覺到了一種嚴肅的氛圍,他的聲音就像平靜無波的水面下的暗流,以安靜卻無情的方式施加壓力。「從明天起,我們會開始評分你們的任務表現,你們表現的優秀與否都會呈現在積分上。你們會展開為期一年的培訓。在這期間除了培訓以外,你們也要進行日常的執勤,這兩項會成為你們的積分評比,積分越高自然也會有相對應的福利。正如你們所知道的,兩年後表現優秀的人則有機會被推薦進入正氣師局成為正氣師,」厄夸特頓了頓,「這也是你們多數人的目的不是嗎?」

不少人露出被說中想法尷尬的笑容。

「接下來我要解釋你們在值勤之中最基本的一環。」他舉起魔杖一揮,一捆捆羊皮紙捲從角落的箱子中飛進會場,落在每個人手邊。

米奈娃和其他人攤開羊皮紙一看,發現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代號,而且不只一面,而是兩面都有,除此之外--這樣的羊皮紙總共有三張。

「這是基本暗語,約有一千個,執勤報備時使用--這份羊皮紙上的字只有打擊手和正氣師局的人員才看得到(厄夸特又補充道,而原本舉手的新手也默默地把手放下)。使用暗語是為了避免讓外人盜竊訊息而加以濫用。暗語能夠混淆他們的視聽,讓他們無法理解內容,所以只要在值勤的過程中都要使用暗語。」厄夸特說。「我們的暗語和正氣師局是通用的,這樣當他們需要支援時,打擊手才能和正氣師進行有效溝通。這就代表當正氣師局更新暗語時,我們也要跟著背新的暗語。基本的暗語會每兩年更換一次,至於專屬任務會有專屬的暗語,不過那類暗語到時會再說明。能不能流利使用暗語是讓任務和執勤順暢運作的要素之一,所以你們都一定要記好,不要搞混。」

「請問我們要在多久的時間內背完這些暗號呢?」這時其中一人舉起手問道。

「你希望多久?」厄夸特問他。

「只要一兩個月我就能熟悉--」他胸有成竹地說,一臉覺得這樣的時間長度足夠優秀了。

「呵,」福林冷笑著打斷他。「現在的菜鳥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你們這些前輩都不管一下的嗎?」

新來的還沒搞清楚福林在說什麼,立刻就遭到了其他人的怒斥。

「想死嗎?下禮拜你們就要開始值勤了!一兩個月?你們這些菜鳥過得也太悠閒了吧。」福林的副手這時怒斥道。「限你們三天之內搞定。」

「不用擔心,就算值勤之前記不起來,被前輩們揍之後很快就能記起來了。」第二小隊隊長的副手也跟著說道。

斥責聲此起彼落,看起來大家都乖乖服從福林的命令,只有格雷格看了眼厄夸特,保持著安靜,沒有聽從福林的話出聲教訓。

厄夸特靜靜地摩娑著羊皮紙,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但僅僅如此一小段時間,他似乎重新在沉默中從福林手中奪回了了場面的主導權。這時室內終於變得一片安靜,海風又一次吹拂進來,弄得角落的植物們沙沙作響。風力似乎加強了,帶來了遠方海浪拍打的聲響,像是打碎了一堆玻璃杯。房間內的鹹腥味加重,天花板似乎壓得更低了,從盤中升起一股濕冷發霉的味道,使得人們食慾全無。他繼續說下去:「不管如何,就像你們前輩說的,請盡快在值勤前記好,拖一兩個月才背下來是不被允許的。值勤時不會有人對你們放水,一旦出錯--那天就會變成地獄。」


4
晚宴結束後,巫師們一個個消影離開,但是米奈娃卻選擇自己走路透透氣。
倫敦夜晚街道薄霧瀰漫,好在這點霧氣不足以掩蓋街燈的光芒,人行道上幾棵枯樹形影相弔,排屋一樓的黑色的箭形圍欄猶如長矛巍然聳立,一幢幢的三角形屋頂以及尖塔,在黑夜裡看來變成了一團團暗灰色的色塊。她慢慢沿著由雲母舖就的小徑走到附近的廣場。廣場上有對稱的黑色鐵欄杆,四周是環繞著廣場的樹木,以及其投射下更加濃重的黑影,對面則是一棟棟重建的酒店--因為戰時遭遇德國空襲破壞而重建,在白日雖然呈現一種都市特有的繁忙疏離的景象,然而在夜色下,半隱半現的樓體以及一格格橙黃方形竟也透露出一股溫馨之感,更是襯得走過樹影的女巫形單影隻。

米奈娃低頭沉默地走著自己的路。
一向昂首闊步的女巫,此時竟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有什麼好不滿的?米奈娃問自己,進入魔法執行部成為打擊手,不就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嗎?

走著走著,她偏離了主要的散步路徑,走到了一處尚未完工的小路上,她停下了腳步,站在泥濘的台階上,台階延伸往下通往一條未鋪石磚的小路,小路頭幾段上可藉著後方的路燈看見兩側長著雜草,但是再延伸過去則是一片陰暗濕滑。她曾經有那麼多眼花撩亂的計畫,屬於霧靄迷濛的未來,它們就像夏日裡的那些植物一樣多彩茂盛:她將來的居所,她的理想,她的工作,但是她沒有預想太多那些黑暗荒蕪的部分。

米奈娃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一人--
是否只有她一人在報到第一天就對自己的工作環境極為不滿意?

她想到了那些端盤子的女巫,內心一陣發涼。還有部門裡那些同事,梅林的鬍子!

同時,米奈娃必須承認,她心情低落的原因之一,包括她尚未從拒絕道格的愧疚中走出來--從她來到倫敦已經一個月了,卻終日鬱悶難耐,無法擺脫這份罪惡感,她永遠都會背負這份愧疚也說不定。此外--米奈娃更加絕望地發現--她還愛著他。她能在反悔與道格的婚約後逃到倫敦,卻無法逃離對道格的愛。特別是方才坐在桌邊,那一閃而過的想法,讓她不禁反問:你是不是做錯決定了?米奈娃。

米奈娃繞開了那條泥濘的小路,重新踏在石磚路上。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胸中的感覺,以為散個步就能消除,豈料後方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竟是格蘭傑從後方追上了她,這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如果他能保持安靜就好了。

但是天不從人願,米奈娃才這麼想,格蘭傑略帶欽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你老是不避諱說自己是個混血。」

「因為這是事實,沒必要隱瞞。」

「但這樣很傻的。」

米奈娃不贊成地抽動了下鼻子。

「這個社會,」米奈娃乾脆連對對方的稱呼都省略了。「有超過一半的巫師人口都是混血,所謂的純種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你是對的,可是很少有人會這麼做的。大部分的混血巫師會盡量讓大家以為他們是純血,而且最好還要跟古老的純血家族扯上關係。」他說。「如果你還想融入其他人的話--你應該要為自己著想。」他快步走到米奈娃身側,看了眼她臉上的表情,但是米奈娃還是很堅定地直視前方。

他突然很討厭她臉上這副毫不受影響的堅毅表情。

「現在大概已經沒機會了。」他說。「大家已經知道你有一個麻瓜父親--」

「而且我很以此為傲。」

「這沒有什麼好光榮的。」格蘭傑說,聲音裡有股強硬的勁兒。「你明明知道你只有一個辦法了。」

米奈娃繼續往前疾走,但是他很就跟上來了,他說:「你唯一的機會就是嫁人改姓。」

這下她終於沒法再裝做毫不在乎的模樣了。

米奈娃終於停下腳步,她秀氣的眉毛蹙起,瞪大鏡片後的眼睛,又驚又怒地瞪著格蘭傑。
格蘭傑或許沒有說錯,米奈娃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但他語氣裡的自以為是--那種強硬地要求米奈娃非得照要求去做的語氣--還有糟糕的建議讓米奈娃完全不能接受。更何況她非常尊敬自己的父親,因為他是個品行高尚的人,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她的榜樣。米奈娃一直以自己的姓氏為傲,從沒有想過要用什麼手段去更換它。

「我不會改的,即使嫁人,我也不會更改我的姓氏!還有,這位先生,你不覺得自己現在跟我提這些建議很不妥嗎?要論交情,我們也不過是一起打過一兩年的魁地奇學院賽--」

「是將近四年的魁地奇,包括每個星期二、四、五的練球,一百七十七場的對抗賽練習,這就是我們的交情。」他糾正她。「我很遺憾你在七年級那場意外後就退隊了。」

說到那場葛來分多對史萊哲林的比賽,米奈娃頓時就火大起來,還有格蘭傑把時間記得這麼清楚也讓她有點不安。

米奈娃撇開臉朝著天空吐氣,一些散落在米奈娃額頭上的髮絲緩緩飄起又落下,如果可以,她還會翻個白眼,但是米奈娃不想顯得太無禮,也不想把魁地奇的恩怨帶到球場以外的地方。

「--總而言之,你沒有立場和資格和我提這種事情,格蘭傑先生。」她很快地將之前未說完的話做了總結,然後推了推眼鏡,繼續悶聲走著自己的路。

但是出乎米奈娃意料的,格蘭傑並沒有放棄。他重新追了上來,繼續在她背後絮絮叨叨。

「我知道你不贊同,但你也得承認,有個純種巫師血統,確實能讓你在魔法部的職涯容易許多。羅絲家族在貝德福郡是個很有名望的家族,如果你能想辦法挽回這個姓氏,如果讓我--」

讓他怎樣?米奈娃默默地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將它緊握在手裡。

「就送到這裡。」米奈娃突然回頭對他說,格蘭傑本因為她回頭,欣喜在臉上一閃而過,但是聽到米奈娃的話,卻失望極了。

「我今天已經走夠多路了。剩下的路我自己可以。」米奈娃說。

「這麼早嗎? 我們還可以--」

劈啪,米奈娃的身影消失了。

「......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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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忙完會盡快回的(再鞠躬

吟遊詩人芒果 @kangaroo2909

7
計算機你好~來分享有關第二章的感想!
 
猶如匆匆即逝的夏季戀情,劇情直接進入米奈娃在魔法部的工作。原本有點期待她和道格在退婚橋段的互動,但也許未來在回憶裡會重溫此段?(只好心懷希望XD
 
本章繼續探討性別與血統在魔法界面臨的眼光。眼看米奈娃踏入職場,必須加倍努力證明自己,作為讀者不免也替她緊張,可想未來還有許多難關要過。
 
果然,米奈娃很快就被誤認是端茶水的(唉),這樣的景象在男性霸權的傳統工作環境實在常見。其他女巫的譏笑,以及得知米奈娃身負重任後的嫉妒,都真實得讓人感到一股坐立難安的寒意。也讓人感嘆在這種職場環境,不乏有志難伸、最終個性扭曲的女性。其他女巫的態度、「女巫就業計畫」的治標不治本,一再顯現整個世界的不友善,顯得米奈娃好似單打獨鬥。
 
幸好,馬尾女巫算是通情達理,約莫四十的她想必看盡亂象。最後用魔法瞬間改變造型一段,無奈卻透露實力,對這位角色也有更深的印象。可以默默期待之後她有所發揮,成為米奈娃在魔法部的一位盟友嗎?
 
男性職員(其中不乏眼熟的純種姓氏)一如前章的面試官們令人討厭,幾次都想捶下去。新登場的男巫格蘭傑好似米奈娃的對比,處境相仿,卻竭力掩飾他人眼中的「缺陷」,襯托米奈娃面臨壓力仍能展現的正直與堅毅。
 
設於地下的晚宴即使裝飾氣派、佳餚當前,但文字密集的描述,竟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力──好像這些新來的打擊手都是老手盤上的食物,準備任人宰割(耳朵也幾乎能聽見妖精弦樂團不搭調樂曲的折磨)。米奈娃在宴席力戰各方言語攻擊、為自己的麻瓜父親公道說話,又讓人重溫她在面試展現的勇氣。(厄夸特整章都讓我期待他的出場,這次的表現也一如前章那樣冷靜公正,好帥啊!
 
我很喜歡晚宴結束後,米奈娃和格蘭傑的對手戲。格蘭傑那句「你唯一的機會就是嫁人改姓。」差點沒讓我怒火攻心,而且從後面的發言看來,是否有點在暗示追求米奈娃?幸好米奈娃叫他只送到此,真的是趕快斬斷這段孽緣,拜託。看到這段,也想起Pottermore告訴我們,米奈娃多年後就算結婚,仍選擇維持自己原本的姓氏(尊重這點的丈夫真的很棒)。
 
計算機又帶來一章精采的故事!我也繼續期待著後續發展~

這是討論串底端!何不幫忙讓這串魔法煙綿延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