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他沒有
他沒有甩開她的手
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任由她那雙冰冷的小手,跩著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去的
她整個人看起來輕飄飄的,等跩哥反應過來時,他看見了一雙像藍寶石一樣的眼睛
他這輩子,看過最美的一雙眼睛
像盛滿了晴空白雲,星辰銀河。璀璨耀眼,青春喜悅中帶著些不安
褐色的頭髮像一匹極好的素緞,乳白色的布料製成的衣裳雖簡單,但卻跟她的氣質極配,她像一朵白雲飄過,又像冬日的白雪悄然落地
「怎麼了?」她說
「沒什麼」他冷冷的,或許吧,他冷冷的看著她「妳舞技如何?」他伸出手,她毫不猶豫地握了上來
「還可以」她自信的說,輕柔的音樂慢慢的開始,他握著她的手,跟其他人一樣在舞池中轉圈。他一向不喜歡這樣的活動,可現在,他不討厭,她一直在左右顧盼,不知道在找什麼
「在看什麼?」他帶著她轉了一圈
「我不想跟我父母安排的人一起跳舞」她回答
跩哥冷笑一聲「跟我有比較好?」
她撇撇頭「至少是我自己選的」
他眼角看到那個在尋找她的人「是嗎?」他回答
「妳手怎麼這麼冰?」他皺起眉頭
她搖搖頭「天生的」她碰上他的背「冒犯了」
「不會」他說「你就這麼跟一個不認識的人跳舞?」
「我知道你是誰」她說「跩哥·馬份,不是嗎?」
「看來我還挺有名的」
「是蠻好認的」她說「淡金色頭髮,和這身好西裝,以及冷漠到極致的眼神」
跩哥挑眉,她報以微笑
像一束陽光,忽然照在結霜的綠葉上
音樂來到高潮,他把她一把拉近,握緊了她的手,她嚇了一跳,狐疑的看著他
「你幹嘛?」
「要做戲,就像一點」他回應「你父母大概對你控制欲很強」
他一直明白為什麼她會選他,比起原本安排好的,「馬份」這個頭銜也足夠讓她父母閉嘴了
她低下頭,沒有回答
他扶住她細的彷彿一折就斷的腰身「抱歉」然後隨著舞步把她舉起,騰空轉了一圈,那雙藍眼睛忽然直勾勾的看著他
「謝謝你」她說,眼睛瞇成了一道彎月「有人跟你說過嗎?」
「嗯?」
「你的眼睛,像月光一樣」
他愣了一下「什麼?」
「很美,像朦朧的月亮」她微笑著說「你的眼睛」
他沒有回話,他們靠得很近,近得她說話時吐出的熱氣,直接拍打到了他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他們幾乎是相擁著在跳舞
音樂停止,他們悄悄地退場
「應該不會有人」他思考了一下措辭「再想打擾你了吧?」
「多虧了你」她禮貌的回答,行了個屈膝禮「我其實沒想到⋯⋯你會答應,謝謝你」
他點點頭,她轉身而去,他現在才注意到,她的髮飾也是純白色的蕾絲蝴蝶結,她動起來時,就好似要從她那頭棕髮上飛起一般
「等等」他叫住她
「怎麼了?馬份先生」
「妳⋯⋯叫什麼名字」
她笑了起來,笑聲像銀鈴一般好聽「綠茵,翠菊·綠茵」隨後跑開,揚起的裙擺像飄落的雪花一樣,很輕很輕,卻不自覺的在他心上烙下了冰冷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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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現實,看著那張照片,又忽然想到了,他認為他們初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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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聖蒙果醫院的走廊上,雖然是盛夏,依然穿著一件剪裁良好的黑襯衫,巧妙的遮住了他手腕上的印記,那道無法消除的黑暗記號
此行原本只是代母探望好友,他卻注意到了她
一個腦後繫著淺綠色緞帶,坐在等待區跟護士談話的少女,她臉上揚著淺淺的笑容,一身翠綠的洋裝,陽光從窗戶流瀉進來,正巧停在她蒼白的臉上。他的眼睛不知怎的,也隨著那無禮的光吻上了她的臉頰
護士走了,理智告訴他也該離開了,可那像天使一樣的側臉,讓他捨不得挪開視線,那少女轉過頭來,注意到了他
藍色的眼睛裡原本蒙著一片憂鬱,但卻在看向他時亮了起來
「馬份先生?」她揮手「真巧」並拍拍隔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他走了過去,坐在他隔壁的位置上
「沒想到啊,會在這裡遇到你」
她在說什麼?
「我們見過嗎?」他回答
她呆住了一會,眼神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抿起嘴,表情微微帶著淘氣,接著問
「是的,你不記得了?在學校時」
他當時全然抗拒想起那不堪的七年,便搖搖頭「抱歉,但我可不記得所有同學的名字,請問妳是⋯⋯?」
她輕輕的笑了起來,笑聲悅耳,好似黃鶯的歌聲,像春風一般拂過跩哥的耳側,但⋯⋯笑聲變成了咳嗽聲,春風突地停下,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蒼白的臉上浮上了一層不健康的紅
「妳⋯妳還好嗎?」他扶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舉在半空,卻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她眼中仍帶著笑意,擺擺手
「那我們重新認識一次吧」
我叫翠菊·綠茵
「很高興認識你,馬份」藍色的眼睛不避諱的看著他
也就是從那天起,灰色的月光不再黯淡,而是永遠還帶著一點朦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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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見過嗎⋯⋯」他把那張相片靠在左胸「我怎麼忘的這麼徹底⋯⋯」
啪沙——兩隻貓頭鷹抓著兩個包裹飛進窗中,停在窗台上
是天蠍和阿不思的禮物
那兩個孩子⋯⋯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感動
翠菊,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天蠍⋯⋯他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我好抱歉,我好抱歉我竟然忘了⋯⋯
他的視線落回了那兩份禮物之上,想到了什麼,走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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