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融合哈利波特和韓劇「比天堂更美麗」世界觀加上想像的連載。不定期更新。
角色介紹:
奈娃:Minerva McGonagall
艾芬:Elphinstone Urquart,奈娃的丈夫
兩人背景故事請上wizarding world 查看
1 大天使
這晚,奈娃一如往常換好睡袍,吞下一杯安眠魔藥後將自己往四柱大床裡一塞,以重度近視加上老花的雙眼瞪著床頂布棚,等待藥物起效,沈入無意識的深淵之中。反常的是,喚醒奈娃的不是隨著藥效消失而來的夢境與清晨鐘聲,而是一串由遠而近的清脆鈴響。睜開雙眼,不待奈娃找到眼鏡,眼前無比清晰的是一位身著白袍、腰繫鈴鐺,背後卻有著巨大翅膀的青年男子,坐在奈娃臥室的窗下沙發上,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是大天使啊,難怪,沒有其他人能夠在這異樣的時刻闖入奈娃的臥室,五十年來,這都是單屬於奈娃及私密的所在。
「我的時間到了吧?」奈娃喃喃念道。一百歲,奈娃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活到這個歲數,即使自己是女巫,預期壽命本應超過百歲,但戰爭提早帶走太多年輕生命,又遇上意外與疾病造成的死別,奈娃被迫習慣無常。
「終於輪到我了。」經過無數分別之後,奈娃希望接下來等著她的會是相聚。
大天使淺淺微笑,伸出右手將奈娃從床上拉起。奈娃聽見「啵」的一聲,是靈魂脫離肉體的聲音。低頭看看自己,仍穿著睡袍的身子變得有些半透明。「能讓我換身衣服嗎?」奈娃問。
「十分鐘。」大天使第一次開口說話,是出奇低的男音,「十五分鐘之後車就要開了。」
奈娃快速換上平日鍾愛的翡翠綠色長袍,盤起幾近全白的長髮,套上靴子,最後將魔杖放入口袋。「我應該是不能再帶上什麼東西了吧?」奈娃環顧這個住了三十多年的房間,年輕的自己肯定是怎樣也想不到,自己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會棲身在這霍格華滋尖塔頂端的房間裡頭。對於奈娃的問題大天使笑而不答,徑直往門口走去。
奈娃跟著大天使的腳步走下旋轉樓梯,下到穿堂再到黑湖旁的草地上,一座閃著白色光芒的月台矗立於此,一輛列車貌似已停等多時。奈娃最後一次回望這個生活、付出了大半輩子的校園,城堡在月光下平靜如以往眾多的夜晚,今天只是一個平凡的夏日凌晨。登上車廂,奈娃和大天使在一個包廂面對面坐定。列車開動,窗外馬上一片漆黑,不知所處。
「有什麼我應該要知道的事嗎?」奈娃問。
「等會我們會在王十字車站下車,在那裡,你可以選擇要繼續走下去,或是,」大天使停頓了一下,「成為幽靈。」
「我會繼續走下去的。」實在不是奈娃生性豁達,而是她這輩子一切在意的人事物,幾乎都先走一步了,只有往前繼續走下去才有相遇的可能,她是這麼認為的。「你會一直在旁邊嗎?」
「不會,我就到送你上車為止。只有壽終正寢的人有大天使領路,其他人會直接在王十字車站醒來。而若是心有不甘、沒有搭上列車,就會留在陰陽交疊之地,成為幽靈。」
咿——咿!列車靠站,奈娃隨著大天使下車,王十字車站一片白晃晃,卻不見半個人影。奈娃認出久又四分之三月台的入口,不過大天使領著她進入十三又七分之一號月台。
「沒有其他人嗎?」
「其實是有的。不過你現在看不見罷了。」
奈娃點點頭。這輩子搭過無數次火車,也只有老家Caithness老家的車站這樣杳無人煙,但那時至少有傍身的皮箱,現在身上只有魔杖,而奈娃甚至不確定它是否還有功能。
嘟——嘟——突然間,奈娃的思緒被火車汽笛聲打斷,車門上標示著 Witch &Wizard 的特殊車廂,車門開啟,大天使做了個「請」的手勢,引導奈娃登上階梯。
「謝謝你。」奈娃輕握大天使的手說道。
「順風。」大天使回答。
奈娃走進車廂,這就不是包廂式的了,走到兩側各有兩排座椅,奈娃找了個空位坐下。前方椅背上畫著路線圖「王十字車站——地獄——天堂」,奈娃相信自己不會去到地獄,於是闔上雙眼閉目養神。
列車開動,奈娃可以感覺到車速比上一列車快了不少,車程也更久了一些。地獄站有刺骨的寒風灌入,就像催狂魔出沒時的感受,窗上結了一層白霜,從眼角餘光可以看到幾個人像是被施了噩噩令一般魚貫從車門下去了。
車子重新開動後,寒意漸消,陽光灑入玻璃窗,這樣的景色恰好讓半夜裡壽終正寢的人們有了些新希望的感覺。難怪要在半夜上路,為的就是這樣的風景吧,奈娃心想。
「終點站天堂到了,請所有旅客依序下車。終點站天堂⋯⋯」奈娃跟著其他乘客步出車廂。往月台出口方向走去,來到一個很像車站或機場大廳的地方,有一排柵門必須排隊通關。奈娃再次找到寫著「Witch&Wizard」牌子下的通道,隊伍明顯比一般通道短了許多,很快就輪到奈娃。關口的人員也是一副巫師打扮,一身乳白色長袍配上褐色腰帶和帽子,手中捧著一大本文件。
「Minerva McGonagall?」他低頭看了看文件後盯著奈娃問到。
「是的。」奈娃回答。
「歡迎來到天堂,請往前走,可以看到單間諮詢室。你將在那裡進行一對一面談。」關卡巫師和藹地說完,就打開柵門讓奈娃通過。
2 回春
沿著金色閃光的地板標示,奈娃進入一個小房間,裡頭只有一個淺褐色木桌在中間,桌子後坐著一位年輕女巫,同樣身著像是制服的白色長袍,只不過沒有戴帽子。
「你好,Minerva McGonagall 女士,請坐。」女巫親切的招呼奈娃。「現在你面臨幾項決定,有關之後再天堂生活的細節。」見到奈娃點頭之後,女巫繼續說明,「首先,你在天堂有沒有想要一起生活的人呢?當然,也要對方同意才行的。」
同居人啊,奈娃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名字自然是故去五十年的丈夫:Elphinstone Urquart。即使過了半個世紀,奈娃仍清楚記得他臨終的情景,直到那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依賴這個男人。
「Elphinstone Urquart。」奈娃用有些緊張的聲音答道,他⋯⋯在天堂吧?」這麼好的人,若不上天堂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我替你查查。」櫃檯女巫說著快速翻閱桌上一冊封面寫著U的牛皮資料夾,「請問他是什麼時候過世的?」
「五十年前,1985年秋天。」奈娃回答。
「請稍等一下。」櫃檯女巫給奈娃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彎下身來,從桌子下取出一本更大的牛皮本子,只不過封面多了一行小字「1951~2000」。又是一陣快速翻閱,女巫終於停下來,「有了,他在天堂,也願意和你同住。我們將儘速通知他你的到來。」
「謝謝。」奈娃說道。
「接下來,要決定第二件事,這件事一旦決定就不能更改:請問你想要以幾歲的模樣在天堂生活呢?」櫃檯女巫一刻不緩馬上進入下一個問題。
模樣啊,幾歲好呢?奈娃思考著。反正得選個已經成年的歲數,畢竟要和丈夫一同生活,還不能太老,得是個艾芬見過的樣子。他們相識在奈娃十八歲的秋天,但十八歲似乎太年輕了。不論如何,自己已經有活了一百年記憶和經歷的靈魂。還是五十歲呢?他們死別時奈娃的年紀,但艾芬如果選了很年輕的時候感覺很奇怪,他只活到63歲,自己已經比艾芬活著的時候還老了很多。思來想去,不如就三十歲吧。
「三十歲。」
「好的。」櫃檯女巫用羽毛筆在本子上做了註記,房間底部的牆上浮現金色閃光的一扇門,女巫站起身來,拉開那扇華麗的門,奈娃依著指示進入。這是一個類似更衣室的空間,不過地上擺了一盆銀光燦燦的淡綠色的液體。
「請脫掉鞋子、襪子,和一切可能拘束年輕身體的服裝,髮髻也可以拆下。然後踏入水盆中。」女巫的聲音從門外傳入。
奈娃依言脫去長靴、長袍、羊毛長襪和襯裙,並解開髮髻、拆散辮子。
「謝謝你,承載了我一百年。」奈娃凝視著鏡中一百歲的身體,喃喃說道。
「好了嗎?接著請踏入水盆,並靜待回春水起效。」櫃檯女巫在門外催促著。
奈娃踏入水盆,不溫、但也不涼的液體有點滑溜,升起一陣煙霧瀰漫小小的空間。奈娃感到一股清新之氣從腳底湧上來,循著脛骨、大腿、腹、胸、肩、雙臂最後上到頭頂,甚至似乎連髮梢都受到這股力量影響。
煙霧散去,奈娃看到鏡中的自己,內心微微訝異,畢竟是七十年前的模樣,早已不太記得了。黑色長髮髮量充足,垂在背後好似一匹黑緞,沒有皺紋的臉龐原來有幾粒雀斑在顴骨上。
「完成回春之後,請儘速整理好儀容,我們還有一些事項要處理呦!」櫃檯女巫的聲音再次從門外傳入。
也是,之後還有大把時間可以仔細研究年輕的軀體。於是奈娃將脫下來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三十歲的體態果真不同,幸好綁帶的襯裙不致鬆落,長袍略顯寬鬆但至少長度合適。繫好鞋帶奈看著鏡中長髮披肩的自己,沒有梳子,於是簡單紮個半馬尾。還是有個特別陌生的感覺,總覺得少了什麼⋯⋯啊!眼鏡!從長袍口袋摸出眼鏡戴上,卻是一陣天旋地轉。原來,一切病痛到了天堂全部不復存在,包括近視在內。所以現在嚴格說起來,其實比生前三十歲的時候還要健康。好吧,真的該出去了,讓那櫃檯女巫等得也夠久。
出得門來,奈娃試圖避開櫃檯女巫的視線,即使知道她做這工作每日不知見過多少老女巫老巫師重返青春,仍不免有些尷尬。重新再大木桌前坐定,櫃檯女巫詢問奈娃前往居住地的交通方式。
「從快到慢依序有粉末——類似呼魯粉、掃帚、火車、巴士。我推薦粉末傳送或火車,分別是最迅速和最安穩的選擇。」
「粉末吧!」奈娃很快做出決定,即使會有一陣暈眩,三十歲的身體絕對沒問題的,今天已經搭夠火車了。況且,等了五十年還是想早點兒和艾芬見面。
「好的。那我們的晤談到這裡告一段落,有什麼疑問都可以現在提出!」櫃檯女巫親切地說道。
「呃,」奈娃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口,「請問我們在這裡還是可以像之前一樣使用魔法嗎?還有我是化獸師,不知道能力有沒有任何影響?」
「基本上所有魔法都是一樣可以使用的,」櫃檯女巫在低頭看了看資料之後回答道,「化獸師的部分也是,我們有完整的紀錄。其他細節會在明日的定向宣導活動上向各位天堂新住民說明。到時候請帶上這本手冊。」櫃檯女巫說著遞給奈娃一本棕底燙金、約莫筆記本大小的冊子,「接著,請移駕到另一個房間,我們的粉末之旅從那裡起始。」
3 家
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奈娃發現自己降落在一棵大樹的樹洞裡。這是什麼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場景嗎?撥去身上粉塵踏出洞口,是一個廣場,大樹位於中央,廣場的一面是臨海的瞭望台,另一側幅射出八條上坡的石板道。「既然是夫妻,依照感覺走,往心動的方向去就對了。」櫃檯女巫是這樣說的。
就選這條吧!奈娃挑了左邊數來第二條石板道,其實心裡也不確定是否真有心動的感覺,只是這條路看著熟悉,似乎有些五十年前活米村的影子。當年,他們的小屋就坐落在活米村外圍這樣的小坡上。走著走著,奈娃開始緊張起來。「近鄉情卻」這詞不是這樣用的,但奈娃不禁擔憂,經過五十年,他會不會變了,還是原本的他嗎?還有自己,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人嗎?活著的時候等了二十五年,死了還要等上五十年,艾芬實在不容易呀!
話說,他接到通知了嗎?現在正中午時間,他會不會根本不在家?這五十年,他應該也有找個工作做吧?他也是閒不下來的人呢⋯⋯正思索著,刻著「Urquart&McGonagall」的門牌頓時映入眼簾。是這裡呀!
這是一間帶庭院的兩層樓大房子,比活米村小屋大得多,院子裡一如往常栽植各種奇花異草,還擺了一組帶陽傘的桌椅。奈娃推開院子的柵門進入,奈娃拉了幾下門鈴都無人回應,應該是不在家的樣子,房子的正門是鎖著的,想來用魔法也打不開(畢竟艾芬也是巫師),正打算在院子裡坐著枯等時,發現一旁竟然有個小小的活門貓洞!不如先進去再說,既然他都造了貓洞,就當他歡迎所有貓兒進出吧。
大屋子的一樓是起居室連著餐廳,以及有中島吧台的廚房,奈娃記得艾芬婚前在倫敦的公寓是有中島吧台的。但活米村小屋並沒有這麼大的空間,他們最後選擇了奈娃看上的原木餐桌。這裡也有餐桌,沒有桌巾的桌面上空無一物,不像以前報紙、麵包、茶壺常備,充滿生活的痕跡。牆角有一碗櫥,裡頭有幾支酒,與一支孤獨的酒杯。吧台上的架子倒是有一組餐具以及另一支同樣的酒杯,旁邊一個籃子裡有幾顆蘋果,洗碗槽裡有一只空茶杯,茶包還在裡面。總的來說,這裡是他那間倫敦公寓的翻版,只有一些陳設和傢俱不完全相同,並且少了家庭小精靈打理家務。奈娃甚至可以想像自己和艾芬坐在吧台邊小酌閒聊的畫面。
餐廳的一側有樓梯通往二樓,上樓前奈娃留了一隻護法貓在樓梯口,艾芬若回來可以隨時知悉。上得樓來,主臥的門沒有關上,奈娃於是推門進去了。
這是我們的臥室啊!一切擺設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空間更寬敞了一點,雙人大床、整面牆的落地衣櫃、床頭小桌與夜燈一樣不少,還有一座梳妝台。艾芬是不用梳妝台的,他一向在浴室打理儀容,並在出門前藉玄關鏡子做最後檢查。以前在活米村的房間小,奈娃原本打算放個五斗櫃就好,可以收納許多雜物,頂上一點位置放些梳妝用品即可。是艾芬堅持讓奈娃從霍格華滋搬來那巨大的古董梳妝台,即使佔用了原本規劃給他的衣櫥空間也在所不惜。這裡的梳妝台雖然不及舊的古典華麗,卻有著相同的抽屜配置,也有同樣大而清亮的鏡面。
奈娃以化獸師的型態跳上梳妝台前的凳子,想要看看自己化獸師的型態有沒有變化。看來,即使不戴眼鏡了,貓臉上眼鏡般的花紋一點改變也沒有。變回人形,奈娃仔細研究回春之後的自己。剛才經過粉末之旅,衣著不免有些狼狽,頭髮也顯得凌亂,試著微笑一下,眼角仍有一點魚尾紋,長髮倒是一點銀絲也沒有,一直垂到胸下。拆散半扎起的馬尾,抱著姑且找找的心情,奈娃拉開抽屜尋找梳妝用具。裡頭的東西卻讓奈娃愣了好大一下。
正中的抽屜裡擺的是一大疊標明Minerva McGonagall收的信封,全都十分厚實,外加一個方形包裹,包裹上插著一張卡片,艾芬的字跡寫著:To Minerva。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奈娃打開了第一封信。信末壓的日期是1986年9月10號,艾芬週年忌日的那天⋯⋯
親愛的奈娃:
一年了,我今天有去看你。看到你瘦了那麼多我好心疼,但始作俑者是我自己。我終於得以開始在人間的工作了,這樣我不時就可以去看看你⋯⋯
⋯⋯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在這裡會安排好一切,等你過來。
愛你,芬
讀完第一封信,奈娃已經淚濕,這其中有委屈、有心疼、有感動,還有一種積累過久之後放鬆的激動。不多時,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奈娃完全忘卻適才開抽屜的目的,只是飢渴的閱讀艾芬五十年來的情書,直到聽見「呀——」一聲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4 艾芬
艾芬一接到總部通知,馬上請搭檔代理工作,跳入神秘部門的簾幕回到天堂。接到消息的他是又驚喜又心疼,驚喜於夫妻重聚,心疼奈娃臨終時不知受了什麼樣的痛苦。
這五十年來艾芬基本上在孤獨中度過,他來自人丁稀少的純血家族,雖然純血家族之間的親戚關係錯綜複雜,交織成龐大的社交網絡,但這一世代來到天堂的人少之又少。從學生時代到職場上,艾芬的人緣總是不錯,可以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但大部分的人只把他當背景看待,並沒有交情篤甚的朋友。說艾芬一開始沒有看上奈娃的外表是騙人的,奈娃年輕時也有清麗可人的容貌,但除此之外她是艾芬絕無僅有的知己。旁人都無法理解艾芬到底看上奈娃哪一點,值得花費二十餘年追求。事實上只有這樣相知相惜的關係才能維持長久。有道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是夫妻之間最好的關係,也是感情長久的秘密。
每年自己的忌日,艾芬總會抽空到自己的墓前,他知道奈娃一定在那裡。聽她說說話、講講生活、社會局勢,即使過了很多年,奈娃仍會在言談之間落下幾滴眼淚,偶爾也會有埋怨的言語,怪罪他那麼早離開。艾芬看在眼底疼在心裡,只怪自己大意造成意外,讓奈娃承受失去的痛苦。無奈陰陽兩相隔,奈娃見不到自己,即使有千言萬語也無法傾訴。奈娃偶爾會燒信過來,艾芬也會回信,只是這些信寄不出去,只能積在抽屜裡,成為越來越厚的一疊。
從總部簽退,返家的路上艾芬不忘買些好料,今天是個大日子,不能像平時一樣隨便吃個三明治就算午餐。推開庭院柵門,艾芬感知到有別的個體在這片土地上,屋子大門仍深鎖著的,但貓洞有出入的痕跡。艾芬不以為意,以為是偶爾出現的流浪貓過來串門子,遂徑直來到廚房準備午餐的碗碟。經過餐廳時,眼角餘光卻突然看到一瞬淺藍透明的形體往二樓竄去,艾芬當即快步跟上,那藍色光影迅速溜入臥室門縫,艾芬沒多想,大力推開房門。出乎艾芬意料,有人坐在梳妝台前,桌上散落信封與信紙,那人抬起頭來,是奈娃。
從開門、相對愣住、到艾芬衝上前把奈娃抱起,這期間其實只有短短不到三秒鐘。兩人緊緊相擁,奈娃感到有一瞬間自己雙腳離地,艾芬身上的氣味讓好不容易收斂些的淚水一下子又湧了上來。艾芬感覺奈娃的指甲嵌入自己後背,她柔軟的身體癱在身上,烏黑的長髮垂落一側。
「奈娃,奈娃。」艾芬輕拍奈娃的背說道,示意奈娃放鬆懷抱,但奈娃沒有絲毫反應。
「我好想你,別放開我。」奈娃以帶著鼻音的嗓音說道。
「不會的,」艾芬說著一手環繞奈娃腰際,一手輕輕撫順奈娃的頭髮,「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臉。」艾芬在奈娃耳邊輕聲說道,並且在額角輕輕一吻。
「你有手帕沒有?」奈娃緩緩抬起頭,一邊用手背抹去眼淚「恐怕我的臉現在不是最佳狀態。」
「你永遠是最棒的,」艾芬說著掏出手帕,替奈娃拭去淚水,奈娃回春之後的臉龐白皙細緻,雙眼卻流露出不相稱的、充滿歲月痕跡的神情,「活了一百年,你累了吧。」
不料,聽到這句話,奈娃的眼淚又撲簌簌掉了下來,並且把臉埋在艾芬的衣服裡,無聲地啜泣著,身子激動地顫抖,艾芬只得輕輕安慰著。
「我真的好累好累了,芬,好累好累。終於見到你了。」奈娃喘著氣說道,「我很久沒有這樣哭了。一會兒就會好的。」
「沒事的,奈娃,沒事的。我們有很多時間,很多很多。」
待奈娃平復情緒,兩人並肩倒在床上。
「你看了那些信了吧,」一陣沈默之後,艾芬開口。
「嗯。」是奈娃小聲地回答。
「也許這樣子發現是最適合的吧。」艾芬感嘆。
「好不公平啊,」奈娃嘆道,「你能見著我,我卻聽不到看不著。不過,其實在墓地那兒,我是有一點感覺的,覺得你就在身旁。」
「原諒我吧,奈娃。這五十年來的一切。」
「唉,從一開始就沒辦法怪你,只能說是命運吧。」
「包裹拆了嗎?」艾芬問到。
「還沒,那是什麼?」
「打開就知道了。」艾芬說著取過包裹。
奈娃以些微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裹,映入眼簾是一把做工精緻的木梳,背面刻有鏡蓮華紋樣。鏡蓮華花語「永恆的愛」,奈娃的婚戒上也有相同的紋樣。奈娃解開襯衣的第一顆鈕扣,掏出一條鏈子,末端墜著他倆的婚戒與訂婚戒。
「一樣的啊。」奈娃喃喃說道。
艾芬伸手替奈娃解開鏈子,取下戒指。
「一樣的喔。」說著將戒指套在奈娃左手無名指上,「我的也給我吧。」
奈娃依言也給艾芬套上戒指,並且把梳子塞入艾芬手裡。
「讓你來吧。」奈娃說著坐到梳妝凳上,背對艾芬。
艾芬輕輕地梳理奈娃的秀髮,這一切彷彿回到新婚的那個夏天,只是鏡中人的容貌分別年輕了十歲和二十歲。
「你這五十年來都保持同一個髮型啊!」艾芬悠悠地說道。
「嗯,怎麼了?」奈娃手上一邊收拾著桌上的信封信紙。
「沒什麼。」艾芬繼續梳著,沈溺在柔軟的觸感中。
「你喜歡我這樣的吧?」奈娃冷不防說道。
「嗯?」
「別裝了。太明顯了。從那年之後就沒剪過了。」
艾芬知道,「那年」是1985,出意外的同一年。那年夏天,奈娃將過腰的長髮一口氣剪短。艾芬記得自己是如何的震驚與失落,但是努力不想表現出來,畢竟奈娃本人看起來對於新髮型挺滿意。
「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他喜歡的東西,克萊爾跟我說的。」
「小羅有來過呢。」艾芬說,「克萊爾還好嗎?」
「還好,她已經是曾祖母了呢。過幾天我們去看看小羅吧。」
艾芬點頭答應,手裡靈巧地將奈娃的頭髮編成一條辮子,並隨手變出一條絲帶繫上。
「你有進步呢!」奈娃將辮子拉到胸前仔細端詳,「有了三十歲的身體,留回之前的樣子應該很容易。你好容易滿足啊,這樣就眉笑眼笑的。」奈娃看著鏡中的艾芬說道。
「奈娃,老實講,你覺得我選五十歲的身體會太老嗎?」艾芬忽然問到。
「不會啊,只是你把鬍子和頭髮剪掉,有點不習慣而已。」奈娃伸手搓了搓艾芬濃密的黯金色短髮,「看來我也被你影響,不知不覺成為長髮控了。」說完,冷不防在艾芬臉上親了一口。艾芬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大叔的身體還是會臉紅啊。」奈娃雙手捧著艾芬的臉頰調侃道。艾芬感覺到她手心的涼冷,於是用自己的大手握住。
「你的手好冰,一定是餓了。我們下樓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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