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此為止



  外面是一陣濃濃、化不開的濃霧,擁有淡金色發出光芒的頭髮被束起來,少女輕輕的撫著柔順的絲線,支著下巴望著玻璃窗上華美精細的雕刻,那花樣如同緊緊擁抱著牆壁的藤蔓一般,捲而複雜,她和它相視而笑,然後,少女的眼神又回到原先的朦朧無措。



  『仙仙!仙仙!』這是一陣急促且毫無規律的腳步聲,水仙不為所動的繼續凝視著,對於自己姐姐的叫喊恍若沒有聽到。



  『媽叫你下去。』貝拉厚重的下顎因說話而抬動,語調毫無生氣,非常簡單明瞭的報告。

  她坐上水仙原先的位置,然後也同樣將視線移到外面,露出無限的渴望。從霍格華滋畢業後就只能待在家裡,對於這樣的寂靜無聊,貝拉實在無法忍受。原本就沒有什麼朋友的水仙老是露出一副陰鬱的表情,看久了也是會煩的。貝拉真討厭這位不擅言詞、內向無比的妹妹。



  不知道為什麼心中萌生的並不是好預感。水仙整了整頭髮,帶著不安的心情踩著樓梯一步步走下。



  『水仙,你過來。』她的母親──伊蓮恩.布萊克權威的敲敲她旁邊的棕色木椅



  從來沒有在母親眼中看過一絲溫暖或憐憫,就算有可能也只是一瞬之間吧。水仙認為母親只是個看到利益就眉開眼笑的膚淺女人。伊蓮恩一直以來都深深的因為自己是史萊哲林的學生而沾沾自喜,但她的確是擁有傳統正宗的史來哲林精神──不擇手段。



  或許沒有人會如此痛恨自己的母親吧?水仙是善於隱藏感情的,而要做到這點首要之處就是沉默沉默還是沉默。大概是因為活著對於水仙來說並沒有任何目的,所以不論母親說什麼她都可以做到。除了自己心中所藏匿的最重要的一個人以外。



  她的眼神中明顯的流露出不信任的光芒,遲疑了一會兒,緩緩的坐下。



  『來,喝杯茶。』伊蓮恩輕鬆的表示,帶著些許期待似的問道:『你一定知道,純種家族之間是互相聯姻的?』

  她把一個肯定的句子說成好像是問句一樣。




  然而這句話卻將原本平靜的湖面打散,一陣小小的漣漪隨之報到。



  僵硬的點點頭,雙手已有點無力的握緊,企圖安慰此時懷有不好預感的自己,可惜……做不太到,無法將自己的情感若無其事的藏著。
  對於一個內斂的人而言,水仙還算是門外漢,有些人天生就是可以做到無論是什麼事情都可以面無表情的巧妙帶過,賽佛勒斯.石內卜便是其中經驗老到的狐狸。



  母親,那女人輕微的呻吟,臉上帶著令人作嘔的陶醉性表情,『古老且傳統的馬份家表示要與我們聯姻,魯休斯.馬份,一個俊美又謙虛的男孩,他說在上次的宴會中對你頗有好感,希望能和你有進一步的了解,多好啊!馬份家族呢!』 



  水仙震驚的聽完母親的自我陶醉。俊美?她反胃到了極點。



  魯休斯.馬份分明就是一個蒼白到極點的男孩,就如同缺乏血的吸血鬼一樣猥褻,在霍格華滋時頂著一副清高的偉大面孔,私底下卻是隻不折不扣的小老鼠。



  哧哧哧,水仙自嘲的輕笑了起來,非常無奈的,魯休斯已經注定要成為他後半人生的伴侶,只要是經由母親說過的話就是天條--無可抗逆的。每個布萊克家的人應該沒有一個不清楚的吧?水仙晃過的眼神正巧瞄到里機那家庭小精靈,他暗暗的竊笑著,水仙全身亦有一陣冷冷的怒火湧上,隨即馬上理智的試著澆熄。



  相較於水仙這個毫無抗拒的態度下,布萊克家族的頭痛人物天狼星.布萊克可說是一位與她完全相反的男孩。



  天狼星,一個潛伏在她心中已久的名字──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的吸引著她……怎麼會喜歡上天狼星?那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可能,可能那是一個根本不該發生的錯誤吧。水仙苦笑。



                   +



  當時的她睜著無助的眼睛在湖邊的樹下望著魔藥學作業,今天不知道怎地總是無法專心起來,視線總是追著一個帥氣優雅的男孩,和另外一個頭髮亂七八糟的男孩玩著一個金探子。
  水仙在人口眾多的布萊克家族中不算是位菁英,這也是令人為之詫異的地方,承蒙此上帝的恩惠,水仙在家族根本不得寵,可說是虛有其表的小花瓶。這點連她自己都默認了。



  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想起母親平日斥責自己的模樣,她趕緊低下頭繼續完成作業,時間不多了……她苦苦的沉吟了一會,有點看不太懂……要怎麼寫啊?教授上課講的話早就都忘了,看來這次又是個不好的成績。但,對於水仙而言是根本無所謂的。



  『你不會?我來教你吧,水.仙.堂.妹。』戲謔似的嗓音慵懶、閒閒的傳來,尤其把最後四字強調的很誇張,他就靠在樹旁。



  水仙一抬頭便迎向一個帥氣的臉龐,有種滿不在意的調調,對她又帶有一絲關切。



  『天狼星‧布萊克……』她的臉龐有一點淡淡的緋紅起來,蠕動著嘴唇。天狼星朝她笑了笑,然後開口:『相較之下,貝拉簡直就是一個敗類。看來你還不錯?』



  聽著他自顧自的褒獎自己、貶低姐姐,水仙反而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並同時在心中竊喜。

  在霍格華茲從來沒有哪個同學願意主動幫她……更有不少人看她不非常的順眼,只因為她沉默寡言、孤僻怪異的個性,但是水仙一直很納悶的是--她沒有惹到任何人。受到的待遇就是如此的莫名其妙。但在今日,他終於發現了自己存在的一點點目標:沒想到……原來自己還是有個"人"理會的。


  然後,天狼星那俊美的臉孔就作夢般的低了下來,認真的教授她寫報告的技巧,和他平常趕作業的趣事。即便知道自己很懦弱,水仙還是鼓起勇氣和天星來往,雖然至此以後,和他談話的次數逐漸減少……最後甚至看到了也不會打招呼。


  但是,水仙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人的……因為,唯有他,在自己惶恐無助孤獨的時候,朝自己伸出友善且溫暖的大手……


  贖。


                   +



  伊蓮恩的大臉浮著狡黠的笑容,曖昧地說了一堆細碎的大小事宜,水仙還來不及消化,就囫圇吞棗的點頭,其實根本就都聽不進去。因為,她已經一個踉蹌就不小心跌入了使自己痛苦的深淵中……遺憾的是水仙無意醒來,只想永遠沉睡。


  水仙知道馬份家族龐大的財產一直以來都是水仙母親的獵物。她就像是一隻飛行昆蟲,四處尋找獵物,鎖定目標──然後,精準無誤,且殘酷無情的下手。


  水仙必然是這次計畫的犧牲品。這點,她在清楚也不過。


  房間中,迎接水仙的是貝拉。她理所當然的朝著自己的妹妹微笑:『妹妹啊!你不是應該高興的嗎?多好!馬份家族呢。我也好期待。下一個應該就是我了。』


  啊?高興?那是什麼呢。好像是自從畢業後就不再有的東西。憂鬱這詞,水仙是最了解的。


  水仙感到自己和姐姐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如果姐姐能纖細一點,說不定水仙就可以把一些煩惱分擔給她,不用老是自己背負。可惜自己的姐姐貝母親影響太深了。什麼樣的環境可以營造一個什麼樣的人。的確,水仙含糊的想著。


  偶爾,會很無力……。因為,那些事情好像總是會落在自己身上。


  天狼星聽到消息之後會難過嗎?還是根本忘記她水仙這號人物呢?水仙無可避免的開始胡思亂想,結果心中的結論一致指向後者。


  『仙仙!魯休斯,在純種家族裡的男孩已經算是"超帥"的了,你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我很羨慕你呢!』貝拉看著鬱悶的妹妹遲鈍的大叫著。


  『姐姐,你並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水仙煩躁的說,下意識的緊握著自己的雙手。那兩隻白玉般的手,因為剛剛的搓揉而殷紅了起來,水仙把視線推離開姐姐。


  『你的心意?哦,天狼星.布萊克。在我看來他只是個不成熟的小毛頭罷了。』她嗤笑,那笑裡有深深的嘲諷,然而這卻是水仙不喜歡見到的猙獰表情。


  她懶的理姐姐了,把頭埋進棉被,睡吧,就逃避吧。


  不想聽就不要聽,不想做就不要做,不想看就不要看,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吧?



                   +



  那一段漫長的、不如人意的痛苦時間,水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自己在暗戀天狼星時,紛紅的表情雖然都是赧紅的,但也非常地快樂。這一切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臉上擺的逐漸不是笑容,取代的是厭世的表情。


  那是水仙本身無止境的強烈怨念。她已經不在乎了,你們就看著吧,看看我的表情吧--那是我對你們無言的抗議,也是我對世間無言的抗議--


  嫁給魯休斯前,她每天被母親焦躁又興奮的催促著:『去跟魯休斯約會啊!』


  除了這句話,沒有別的好說。常常水仙都覺得,如果自己有親情的薰陶……那麼,會是多大的改變哪?畢竟一切的事情,背後主謀都只有一個--布萊克家族。


  長期的疲勞轟炸終於讓水仙勉強答應婚事。


  她是個很懦弱的人。一直以來她都不否認。她的側影,越縮越小、越縮越小,毫無抵抗力。



  幾年後,她勉為其難的生下了兒子--跩哥.馬份。


  那是她的一切。雖然孩子就像一面鏡子徹底反射出那男人魯休斯,可是水仙已經不再那麼在乎了。那是她的孩子。


  水仙投注了一切的心力栽培跩哥,把自己深刻隱藏的愛全部、毫不掩飾的灌溉在兒子身上。


  不過,她卻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沒對天狼星死心。殘酷啊。她苦笑。



                    +



  寒風急急的撲打在水仙的臉上,天氣真是變化多端,原本出門時還是艷陽高照、碧空如洗,而不過走了一段路後,卻變得不再溫暖。就如同,從當初到現在的變遷吧。水仙十分感慨的想。今天,她經過魯休斯的同意出來逛街。


  說是說逛街,其實她是去見她最想看到的人-─天狼星。那份期待已久的心情總算爆炸,是水仙無法抑止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改變了這麼多、這麼多。


  雖然是冷到刺骨的冬天,但期待淹沒的水仙的知覺。如果這是一個錯誤,那就繼續吧,或許這個錯誤能成就一個正確。


  她滿臉發光的看著地圖,她知道天狼星一定跟著詹姆.波特混在一起。
  波特的住處她已經藉由一些擅長打聽情報的朋友得知……自己的堂哥,一定就在那裡!


  那是一份,強烈的、可怕的希冀。


  轉眼之間,目的地--一個漂亮卻不是那麼氣派的房屋呈現在她微微濕潤的眼前,門口的牌子"高錐克洞"


  她只用到一眼就瞥到了,那頭微長的黑髮。


  內心的澎湃使得自己似乎有點鼻酸,刺激了恨不得直接破門而入的水仙。她緊握著那件薄薄的外套,薄弱、纖瘦的身子也在風中顯的可憐。


  不過,來的之前就有所覺悟了吧?水仙最令人佩服的地方就是她的理智。


  當她看見屋內的天狼星笑容滿面,容光煥發的逗著一個可愛的小嬰兒。她突然有所領悟了。而那是天生的、母性的慈愛,讓她終於有所動搖。


  我這是做什麼呢我的出現只會讓他困擾,照魯休斯的性格也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把天狼星殺了……


  水仙稍微猶豫了一會,接著,她做出了自己都不太敢置信的動作──轉頭。心中毅然決然決定的是拋開那份情感,揮別那段暗戀的日子。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是原來的水仙.布萊克了……



  就到此為止吧。



  路人冷漠的眼光、車子無情的駛過……
  就連路邊籬笆旁的一大片槴子花的香氣也是那樣子冷冷的飄散過來。



真的……不要再繼續下去了……無論是誰。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