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ˇ
01
如果當真如那古老的傳說,每個人能在聖誕節前夕許下一個願望。
那麼,請神給我一點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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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著雪。今早,許多學生都回家過聖誕節了,包括她自己也離開了學校。眼前以啡色跟白色為主調的咖啡館不算是很大但讓人感到很舒適,她環顧四周企圖尋找一抹熟識的身影。
「嗨,羅威娜。我在這裡……」
如同往常般看到那狹長而滄桑的影子向著她揮手。
每次聽到這個稱呼,她就覺得體內某種東西被抽走,留下的空洞被一種複雜的感覺填補。那種感覺,既滿足卻又有著莫名的空虛,聽到代表她的名詞從這個男人的嘴唇中流洩而出。
「學校、高錐客、海加他們都怎麼樣了。」他問。
「我真不明白,既然你那麼關心他們,為什麼又要離開?」聽到這句話後羅威娜笑了,嘴角露出盈盈笑意,然後薩拉札有點固執的表情突然瓦解。
「我只能夠說,當你漸漸了解一個人,你會發現你越來越不懂他。」史萊哲林的頭髮隨著頭微微搖晃,依稀看到被額際的髮絲掩蓋著的笑容撐得更大。
「你說對吧,聰慧的雷文克勞女士。」
相對的女子勾起淺淺的甜笑。分別之後他成熟多了臉龐也深沉多了感覺上眼神也不同了。唯一不變的是他仍然在不可觸及的地方。縱然他依舊近在咫尺。
喔還有她的微笑也沒有變。
「我實在越來越不懂這個世界了。甚至我們之中也沒有人會去理會,即使是他們自己準備嘗試去理解。」她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用非常細微但清晰的聲音說。直到眸中那種在任何時候無法掩飾的感情全然化為淡然。選擇在最後一刻作出、結論。
她有一種跳脫真實的清醒和智慧。事實上,明白是一回事,痛是一回事,看似兩者有關,卻是無關的。
所以她清楚知道、明白到,卻也無法親身感受。
「無妨,我們總是可以找到一些理由去詮釋的。」史萊哲林決定在這時候打斷她。
她沒有忘記他一直也不喜歡麻瓜,但羅威娜選擇繼續她的結論。
「……人類,真是脆弱又複雜的生物。」
逃不離生老病死的折磨,卻能在短暫的生命中綻放光芒,並且在曇花一現後,坦然接受死亡、至少大部份的人也是,或者說,死神不容他們拒絕。
淺奶油色的瞳仁滲出一點不明。
「我同意。但願你有一天會懂。」男人的眼神不帶著任何感情,語氣之間帶著命令的口吻,黑夜宛如降臨在他的身上,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像為黑夜而生的產物,充滿著漂渺的虛無感及黑暗。
他狹長的背影走了。但仍可感受到一種的氣息張狂的逼近,恍惚想像到那人帶著嗤笑的表情看著自己。
他還是那麼討厭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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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黑暗似乎遮隱了所有星光。日子平靜得沒有波瀾掀動沒有絲毫濺起過點滴水花。
可是已經沒有光。
「薩拉札,你是怎樣想的。」
「我沒有刻意去想什麼啊。」他低沉的嗓音悠悠的在房間盪開,垂下眼簾,省得讓她發現自己的笑意。「只是它們都發生了。」他說。
薄薄的唇抿了起來。然後帶著打量的目光,基於禮貌直視著她。
「懂吧?」他笑了笑。
有點陌生的眼神。
平靜無波,像是視而不見關心以外的事物,理直氣壯的忽略一切。
有時候不禁懷疑那人是否看穿了所有人的心思。
那雙散漫的眸總在不經意之間晃過敏銳的光彩,只要稍有閃失便會被那些似是而非的論調煽惑,讓猝不及防的自己無言以對,動搖了自身的信念。
木製地板觸感乾燥發出微微的吱嘎聲響,她跪在地上,任由薩拉札牽著自己的手,在上面輕輕一吻。
她知道這是最後的吻別。
抽出手,反握住,但沒有很緊。
「有些事情是時候發生了。」聽上好像是沙啞的,但是盪到耳窩裡,卻是教人驚訝的圓潤嗓音。正當她失望之際有一隻冰冷的手握住她相對地溫熱的左手。
『其實自己的手也很冷,只是…比他的、更熱。』她心裡想。
「我會想念與你吵架的日子的。呃…我的意思是,我會想念你的。」她的臉上燃燒著陣陣緋紅,眼中的哀傷卻幾乎溢出。「薩拉札,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男人瞇著墨色的眼睛點頭。
伸手從殘破的照片裡找回以往充滿世界的友誼。當他們從此開始依戀這裡的時候,時間其實已經過去很久。
02
『薩拉札,薩拉札,你的名字好奇怪喔。』女孩的眼睛彎成月牙形,歪歪像洋娃娃似的臉,『……高錐客,你看、我也認識到新朋友了喔!』她向著餐桌旁的一個男孩招手。
『他的名字可比你好聽了,他叫薩拉札‧史萊哲林。』
『哼,還是我的名字比較好聽。』名為高錐客的男孩不滿的交叉雙手,然後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又急急加上一句,伸出了手,努力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向薩拉札說,『呃,你好,我的名字是高錐客‧葛來分多。』
『………』他愣了愣,眼神很快的變回冷淡。他輕微點了一下頭。『你好。』看著他的手,猶豫了一下,胡亂回握了一下。葛來分多像舒了口氣般開始整個人輕鬆下來,『啊對了,羅威娜你看到海加嗎?』
『什麼!你又把人搞丟了?』
『噓!羅威娜你想赫夫帕夫叔叔把我宰掉嗎,別那麼大聲!』話題的中心──海加‧赫夫帕夫在一旁抿了抿嘴,努力讓自己不笑出來,她用眼角的餘光偷瞄著走在她前面假裝保持冷靜的高錐客,清清喉嚨。
『欸、海加,你怎會在這裡?』
『怎麼,「葛來分多勇者」,你很不想看見我嘛……』她抹去眼角剛剛憋得太厲害而流出的眼淚,對一面怪異、聽到她的說話後不斷搖頭的金髮男孩說道。『你好,薩拉札‧史萊哲林對吧?我是海加‧赫夫帕夫,我可以叫你薩拉札嗎?』
『好的……』還是讓人呆滯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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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朋友,時間本身就是最好的傷藥。」
「我能理解。」
「羅威娜,你要說實話。我是不是很狡詐。」
他的眼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有點悲傷有點歡喜。因為那一些謊話,只是為了所有人好。
她猛搖頭,「絕對不會的,薩拉札在我心中是最棒的。」
「那麼……再見了羅威娜?」男人噙著淡笑說再見。
………
「嗯,晚點再見了。薩拉札。」
「高錐客、海加,你們可以進來了。」她忽然發現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勉強,於是低頭躲過高錐客灼熱的視線。
看著好友的遺體,看著相對了百年的臉孔,高錐客伸手撥了撥這位、也是世上第一任史萊哲林教授的頭髮。之後,薩拉札‧史萊哲林的尊貴會讓眾人流傳景仰千百世。
他們都這樣相信著。
那真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女子難得地脫下眼鏡,露出那雙永遠也是杏黃的眼睛。微笑。但無論多久的歲月再也不會在他身上烙下任何印記,並且將昨日的情誼盡數掩去。即使過往記憶在四人笑聲之中也蒙上了塵埃也是一樣。
春天的離別最可怕吧,但願我永遠也不會遇上才好。她想。就算是身為當代最有智慧的女巫也禁不住茫然恐慌。
努力的回憶,根據時間推算,青年時的記憶都是支離破碎的,能想起一些情節,但是卻想不起那人的面貌。記憶裡的薩拉札面目都是模糊的。就這樣,反反覆覆的夢著。夢裡會哭,會流淚,醒來依然會哭會流淚。
人生呵,只隔千里遠,不隔一層板。
閉上眼,幾乎要沁出淚。
但終究沒有。
可能是因為這是她沒法想像的炙熱又或者是因為她早就失去了哭泣的本能還是大概她的淚已在親眼目睹時流盡了。噢大概在這一刻身為雷文克勞的她需要葛來分多的勇氣。最聰明的雷文克勞也終於體會到。那些身為人類的、簡單又複雜的奇怪情感。
一切都沒關係。
這就夠了。
這是她的第一堂課,刻骨銘心,她還是似懂非懂。
只知道失去了。
即使過了這麼久,在拋棄的同時也成就了又一次的失去。
思潮起伏。她心中有了幼稚的想法。
或許,她默默退場,也不會有人知道。她忽然站起,圓框眼鏡下的眼睛張得特別大,而那對漂亮的瞳孔泛起一絲又一絲畏懼。
因為事到如今,無論是什麼樣的真實也不再有意義。
那時的陽光已很疲倦,但總有零星的幾屢異常堅強的陽光擠過濃密的樹葉,投落在地面或是長椅子上,那幾屢擠進來的陽光顯得有些落寞。追溯起冬天的足跡,反射性地全身抖動,大概就是感覺到自身,又要步進那個世界。
淚水隱沒於黑暗的保護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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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薩拉札,你是怎麼看待麻瓜的。』羅威娜轉頭看向對面輕笑起來的男孩。她的身體往前傾,想要看清楚他的臉。
『如果我告訴你,我討厭他們,如何。』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懶洋洋地咧嘴一笑。她忽然看起來一副愧疚的模樣,吐出一口長長的呼吸。
『那麼,就當我沒問過這個問題吧。』
『羅威娜我……』
『不想告訴我沒關係───但請不要跟我說謊。』露齒一笑,但她眼睛微微濕潤,最後很快地離開了房間。
「薩拉札‧史萊哲林,你是個固執的大傻瓜────!」
爾後又低聲呢喃。
……人類,真是脆弱又複雜的生物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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