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 我們在機場的車站
妳借我 而我不想歸還
四年級的時候嗎?那被割開了的背包,讓書本、大釜什麼的撤了一地,懵懂的我卻沒注意到,背在肩上的重量漸漸減輕,直往九又四分之三月台的路障走去。
猩紅色的火車冒出陣陣蒸氣,我獨個兒坐在包廂內,專注地凝望郊野的阡陌風光。驀地,包廂門外傳來咯咯的敲門聲,映照在玻璃後的,是妳那令人屏息的笑靨。我忙不軼地把門拉開,不料腳底一滑,情急之下只好抓住妳的肩膀才得以平衡。我尷尬地抬頭,只見妳嫩白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酡紅,煞是迷人。
我入迷地注視著妳美麗的臉龐,久久不能移開目光,少不更事的我完全沒想到「無禮」二字──亦可能是由於我沉醉在妳的天生麗質之中。烏黑亮麗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上,盈盈的溜黑明眸藏著淡淡的笑意,高挺筆直的鼻子以下,是一張盈潤的櫻唇。然而,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妳那自然飄溢的氣質,有如在彩色花海中傲然佇立的一朵脫俗的白花,淡然的幽香,絲毫不覺艷俗。
在我完全愣住,不知所措的一剎那,妳伸出纖纖素手,把一堆書本、大釜、長袍交到我的手中。我一頭霧水,正要開口問個所以然之時,卻驚覺手中捧著的,是自己的物品。我愕然回頭察看自己的背包──天啊!
尷尬無比的沉默。我只感覺到我的臉愈來愈熱,清楚意識到耳根泛起的深紅,妳卻只是繼續展示妳那傾城的微笑。
「嗯,這個給你。」悅耳甜美的嗓音在我耳邊縈迴,我低著頭接過妳送來的一個設計簡約的背包。
鈴聲般的笑聲在寂然中響起,妳微微側身,優雅地步出包廂。
那個背包 載滿 紀念品和患難
還有摩擦留下的圖案
自那天起,那個背包就伴著我,走過在霍格華茲經歷的每一段路。我向妳明顯地暗示了那份長存在我心中的情感,妳卻總是笑著,裝作不知道。然而,我心裡清楚得很;妳的心情,和我一樣。
這段曖昧的情愫就這樣模糊了三年。
三年後的開學日,我四處搜尋,卻無法瞥見妳那翩翩的身影。我壓下胃裡的焦慮,向妳在雷文克勞的朋友問個明白。
難以置信的,妳竟然不辭而別。
妳的背包揹到現在還沒爛
卻成為我身體另一半
忘了那段日子,我是怎樣熬過來的。內心深處的愛慕、恨意、忿怒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一幀複雜、錯亂的圖畫。妳的笑靨,就是這幅畫的主幹。
我向妳送我的那個背包傾訴。別人都以為我精神錯亂了,但我知道,它會替我傳達對妳的愛意,無論妳在何方,只要靜下心來,就一定能聽到那襲襲的回音。
千金不換它已熟悉我的汗
從霍格華茲畢業了,我毅然決定依照一貫的傳統,孤身遠附撤哈拉沙漠;願大漠的簡單和自由,能迸開因妳的離開而存在的枷鎖。
自欺欺人。
在沙漠之上,何須衣冠楚楚,又何須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孑然一身,我把載著求生用品的簡陋背包甩在肩上,直往那片浩瀚無垠的黃沙闖去。
四十餘度的高溫麻痺了我赤紅的頸背,汗如雨下的我只想找個涼處歇息,好卸下肩上的重擔。近乎不聽使喚的雙腿終究還是屈服於疲憊之下,我不顧一切地倒在幼沙上,暗暗冀望還存留著站起來的力氣。
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我好想就這樣潛進夢中,潛意識卻明白,要是我真的就這樣躺下,鐵定會因中暑以辭世於滾滾黃沙中。
也許這樣更好……也許我能因而獲識妳的芳跡……
「先生,醒來吧,快醒來!」甜美悅耳的嗓音從耳邊襲襲傳來,能聽著這樣的叫聲離開一定很幸福……
但,如此熟悉的嗓子……
我忙不軼地張開雙目,映入眼簾的卻是妳的明眸。我愣住了,只懂盯著妳那久違的臉龐,無從移開目光。
妳的雙頰上浮現出紅暈,只能低著頭,朝我遞來那堆散落在沙上的物品,以及一個設計簡約的背包。
「你的背包破裂了,東西撒了一地……嗯,這個背包就送給你吧。」
妳微微一笑,轉身正欲離開。我不自覺地喊住妳。
「秋!」
妳猛然一怔,不得已帶著疑惑的表情朝我踱步而來。
「先生,你……認識我嗎?」
「妳……」
「抱歉,年前因為車禍造成腦震盪,醒來後腦子變得不太靈光……」妳苦笑著,從妳的眸裡,我彷彿覓到了真相。
「嗯,我想我認錯人了。」
「是嗎……」失望的表情從妳臉上流瀉,直教人心裡發酸。
「交個朋友好嗎?」我微笑著伸出手。
「當然。」笑靨再次自妳的臉上綻放,妳握住了我的手,柔聲道:「我叫張秋。」
「西追.迪哥里。」
大漠上的太陽緩緩沉沒於地平線下,夕陽的餘暉,投下二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
它是我肩膀上的指環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