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的擁抱
「把凱瑟琳還給我！哎……」我噙著淚，跳上跳下想要抓回表哥手上的凱瑟琳。我徒勞無功地伸盡了手臂，視線依戀地隨著凱瑟琳披散的金色髮絲遊移，卻又笨手笨腳地撞翻了長餐桌上的陶瓷茶杯。
「來拿啊！」表哥嘴角掀起了一個壞壞的邪笑，硬是舉高了手。
「凱瑟琳！快把她放下來，她有懼高症……」望著凱瑟琳孤伶伶的眼神，我幾乎要缺堤。
這場戰爭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最後我累得只能任由膀子無力地垂在一旁，喪氣地跪在大理石地板上嚶嚶哀哭，淚眼模糊地睨著表哥得意的鬼臉。
「嗚──」驀地，一聲叫人膽寒的狼嗚從後傳來，我的手不由得顫抖，臉上卻充斥著勝利的笑容。我回過頭來，只見你拖著瘦弱的身驅急步走來。你抬起了頭，狼的陰影深刻地烙在你的眸子中，教人不寒而慄，甚至連一向膽色過人的表哥亦不期然愣了幾秒。
「好啦好啦，我還她就是了，」表哥嗤之以鼻地隨手一拋，驟見凱瑟琳在空中作出完美的轉體動作，安然地端坐我的腿上。「小雷，有時候真的覺得……」他意味深長地俊笑著，優雅地轉身離開，在大理石上遺下清脆的腳步聲。
「小雷，幸虧有你在！」我舒了口氣，牽著你那幾乎沒有溫度的手站起來。「梅林啊，你剛才裝得好像喔。」
你微微揚起了嘴角，露出一個憂鬱的微笑。「狼嘛，我最在行了。剛才好像嚇著妳了，小仙女，」你溫柔的聲線輕輕拂過我的耳膜，「抱歉。」
對啊，曾幾何時，我也迷戀過「小仙女」這種笨名字。
我抿著嘴，極力不讓自己顯得太過心花怒放，儘管當時我並不明瞭心動的感覺。嘖，也才五歲嘛。
「我才沒有被嚇到呢！」愛逞強這一點，倒是貫徹始終。
你笑而不語，彷彿沒有把我的謊言放在心上，只是定睛地盯著我看。躲不開你那熾熱的目光，我的臉頰亦被那熱焰燙傷，火紅火紅的。我垂下頭來，默然地盯著鞋尖。
良久，你倏然吐出一句：「為妳把凱瑟琳救回來了，我可不做沒有回報的差事。」
「嗯？」我困窘地迎上你的視線。還是首趟聽你提要求，一向只有表哥那種笨蛋才會如此大言不慚……呃，我不是這種意思啦。我甩了甩頭，撇開了那腦子胡思亂想；然而，你的話卻更叫我懷疑自己的聽覺正常與否。
「我要妳當我的妹妹。」說罷，你便稚氣地伸出了尾指。我亦以尾指相迎，卻愈來愈一頭霧水。
你突然順著我的指頭，把我拉到你的懷裡。
記得那一刻，我的頭髮不自控地變成了泡泡糖的艷粉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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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我以為，兄妹之間的關係是愈長而不可分割的，因此我對這甘之如飴；後來我才明白，我只對了一半。
我沒想到，自許下兄妹的盟誓後，我們相隔了二十多年才覓回兩條平行線的相交點。
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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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多年，又回到古里某街十二號來了。縱然它已經不復往昔的瑰麗磅礡，但每個角落的灰塵都沾著回憶的色彩。
「歲月不饒人啊。」我故作老成地嘆了一聲。
「老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多愁善感了。」熟悉的嗓音從背後傳來。我回過頭，只見表哥悠閒地靠在牆上，帥氣不減。他冷不防扣住了我的脖子，我亦以手肘以牙還牙。
「妹妹。」打打鬧鬧之際，一道平靜如鏡的嗓聲卻把此刻的胡鬧打斷。我不由得心如鹿撞。我定過神來。
仿如永恆的一剎那。
以我印象中的你來比較，此時的你幾乎沒有改變，只不過是多了幾根白髮，長了幾條皺紋，笑起來……比以往更為鬱鬱寡歡。
「呃……哥哥……」我不自在地搔著那頭帶刺的紫色短髮，緋紅的頰上掛著莞爾的微笑，心中暗罵自己出門時怎麼捨下那套漂亮時尚的紅色長袍，而選擇了身上這套舊袍子。
我偷偷瞄著跨越了半個房間的鏡子，驚詫地發現髮端那一絲絲正在掙扎著的艷粉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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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那是命中註定的緣份。
我瑟縮在夜幕的一角，過份濕潤的眸子映照著那耀眼而空靈的白光──那頭猛獸難得溫馴；牠端坐在我面前，柔柔深邃裡的白霧，究竟是孤寂黯淡的月兒，還是狼兒滿腹的心事？牠低聲鳴叫，又是一瞬間的於心不忍。我緩緩地伸出顫抖的手，牠卻似是不敵我指尖似的迅速褪去。
「別走，別走！」我手足無措地想要抓住牠那似有若無的影子。「疾疾，護法現身！疾疾，護法現身！疾疾……」我再也吼不下去了。鼻子酸酸的，眸子澀澀的，叫我不期然憶起那悲痛的思憶。那片段裡的荊棘，一遍又一遍地刺痛了那依然淌著血的傷口。
帶刺的，是你那倏然消失無縱的笑容；尖銳的，是你那自卑又沉痛的語氣。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嫌棄你嗎？愛情就只是拿這些微不足道的條件來衝量？什麼太老太窮太危險……我委實不在乎！你又有什麼資格去在乎自己的不是？
抑或……你待我就空餘兄妹的情誼麼？
「但我並不想當你的妹妹啊……」愁緒淡化成淚水，自眼眶中傾瀉而出。
幸而，黑夜巧妙地藏匿了我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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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襲的腳步聲逐漸走近。我慌忙地拭去眼淚，抬頭卻只望見你如炬的目光。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只想要從你身邊竄開，卻因那默然無聲的護法而卻步──那是我的狼兒。我惑然地迎上你的視線。
「狼兒與我可是有特殊的心靈感應呢。別忘了，狼嘛，我最在行了。」你像哄小孩似的笑道，輕輕地執起了我的柔荑──事情就在這剎那間明朗化。
眸中的酸楚變得再也無從強忍，我於是盲目地埋頭迎向你的體溫，傾聽著你那充斥著秘密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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