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太細的神經割掉
會不會比較睡得著
晨光慵懶地鑽入教室,迷昏著學生們的腦袋,似是在以自身的自由來諷刺眾學生的苦悶。天狼星打了個懶洋洋的呵欠,隨意伸手抓抓頭髮,將史拉轟教授的憤怒目光完全置於魔藥教室外。
悶啊,鹿角他擅自翹什麼課,都不算我一份,嘖嘖……月影你又滾哪裡了,怎麼跟鹿角一起翹魔藥了……
你們啊你們,統統給我死回來!
「布萊克,說多少遍了!上課要專心,不論你熬出來的魔藥有多好。專心啊!」史拉轟板著臉魔杖一揮,魔藥學課本馬上從書包跳出來,飛到桌子上翻到適當頁數,穩穩的平放著。
「教授,我不想上課。」
「囂張喔?那你到後面站,布萊克先生。」
「不,我選擇去醫院廂房。」
全班瞠目結舌,對他投以「真高招」的敬佩眼神,他自傲地挑挑嘴角,絲毫沒有要去醫院廂房的蛛絲馬跡。
「我生病啊。」
史拉轟不能讓喊病的學生繼續上課,管他的是無病呻吟、亂搶風頭……迫於無奈,讓他去是唯一的辦法。
「柯嵐小姐,請你送這位兄台去醫院廂房謝謝。」那是極厭其煩和無奈憤慨的語氣。
被稱為柯嵐的女生挑眉,指指自己,滿臉的忿然不憤,拍上書本站起來,看看早已飆到門口的天狼星,嚥下那一大串罵人的說話,「走、吧。」
「好同學喔。」天狼星說,被柯嵐狠狠地踢了一腳。
「你為什麼不直接翹掉整課,為什麼又要麻煩我啊煩死人。」柯嵐語氣裡有淡淡的絕望、濃濃的怒意,烏黑的亞洲秀髮彷彿就要被怒氣點燃。「你明知道我想聽課的。」清澈的大眼好像被投了兩顆核彈,不再散發淡雅的慧黠,而是滿腔的怒火。
「別用看垃圾的眼光看我,柯柯小姐,這樣你會害我很自卑──」
「你那麼自戀又自以為是,布布先生,用自卑來中和一下就對了。」
「據哲學家所言,自戀是虛假的自信,我這麼才華洋溢,才不是虛假的自信啊。我不是自戀,我是超乎常人境界的自信,有真材實料在背後撐腰的自信。」
「……」
這個人總讓她詞窮,她輸得好不服氣!
魔藥課一完結,天狼星就從醫院廂房直接奔到下一課的變形學繼續胡鬧,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詹姆也該睡飽睡夠了……。
洋溢喜悅自由、奔放脫韁草原氣息(?)的下課時份終於降臨,造福人民。狹長的走廊上走著一拉一扯的兩個男孩。
較高的男孩──天狼星一頭的黑髮典雅而不失帥氣,俊俏的臉上掛著求懇的神情,這副死樣大概能迷倒十卡車女生了。被求懇的男孩──雷木思身形瘦削,捧著兩本可與〈辭淵〉媲美的參考戈書,幼長的手臂被自家好友搖來擺去,像個鐘擺一樣,可他始終沒停下腳步,繼續朝心裡的方向──偉大的目的地,圖圖圖書書書書館館館館館前進著。
「…我摰愛的月影先生,不去圖書館可以嗎?我真的非常、非常不想去…求你好不好……」
雷木思搖頭,貫徹始終地眼望前方,從容不迫地走著,「你想陪我你就得去圖書館坐。不想去我也不會迫你喔,你自己一個回去就好。」
「…」
某犬的一雙大耳朵垂了下來,發出一聲令人生憐的哀嚎,滾大眼睛駐足原地,從後睨著主人的背影,好像真的狗一樣(?)。
雷木思發現少手臂上少了雙扒來扒去的手,空虛感忽然湧現,皺眉回眸一望,就看到好友楚楚可憐的哀求樣,可見他對圖書館的厭惡程度……
「…」雷木思歎氣,無奈自己又敵不過好友的可憐攻勢,敗在他的狗尾巴下。他沒有表露出來,其實天狼星這號風雲人物經已吸引一整票的人圍觀,習慣了是人群中央焦點的天狼星絲毫不覺。
雷木思滿臉無奈地往獸足走去,拍拍他的手臂,某狗狗馬上施展變臉術,神乎其技地大笑開來。
「這才是我的月影嘛。」天狼星接過月影手中的兩本天書,朝交誼廳最舒適的沙發進發……。
雷木思走在天狼星後面,看著好友微蹦微跳的背影,踏著他瀟灑留下的足印,搖了搖頭理清開始紊亂的思緒。
「不對勁,這傢伙越來越奇怪…」
他嘴角不自覺地漾起微笑。
那晚,天狼星輾轉反側仍未能入眠,腦海裡全是雷木思無奈的笑容……為他而生的無奈,為他而綻的笑靨,為他而犧牲的圖書館美妙時光……
是為了他耶。為了他為了他耶。
撐開雙目,天狼星俐落地在床鋪上一轉身,細看睡在咫尺之外那張四柱大床上的雷木思。窗戶灑進銀綢似的朎瓏,為月影的睡顏掃上一層薄薄的月光,對天狼星而言,這簡直是無與倫比的藝術珍品,放在羅浮館大概會比蒙娜麗莎搶鏡奪目。
而這面白壁上唯一的微瑕,就是那個在流鼻涕的狼人鼻孔。撇除這一點,一切都十分完美。突然的,他有股衝動,好想上前抹去那條鼻涕,為月影擋住月光──
他震驚、訝異,腦袋在堅硬的床板上狠狠地撞了兩下。他剛才到底在想什麼……?抱著月影睡?好荒唐。好不切實際。好夢幻──咳咳咳咳咳。
他百分百肯定,一定是撞壞了腦袋,才會導致自己這麼心神恍惚,胡思亂想,瘋言亂語,產生此類的古怪念頭……他以自己比〈魔法史〉還要厚的情史擔保,他性向絕對正常無誤……
「喂,你瘋啦,」是鹿角未睡醒的慵懶抱怨聲,「幹嘛撞頭…很響耶…」
「吵到就吵到,我瘋得很帥。」他轉身就試著入睡,卻徒然無功而返,被周公一腳伸了回地球,目光被趕回狼人的鼻涕上……
認真看,他也挺可愛的嘛。有一股前所未見的異樣情緒在心裡攪拌。
※※※
我的心有座灰色的監牢
關著一票黑色念頭在吼叫
敏銳的雷木思,長久以來就能輕易分辨每個人對他的感覺。而這段時間,他感覺到柯嵐小姐跟他說話時變得越來越矜持,平日冷靜理智語氣也變得異常溫柔感性。看著他說話她眼神會閃縮,會緊張不自如,不再如以往日般直腸直肚、泰然自若。
他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長久以來,這問題就讓雷木思納悶──他邋遢、不起眼又相貌平平,腦筋也自認沒多少,怎麼她們就愛盯著他……?
「雷木思,我喜歡你…。」她飛快的一閃而過。
「我有喜歡的人了。」他在暗叫不妙,盤算著該搬鹿角還是獸足出來。
「…誰…誰啊…」她臉色慘白。
「現在坐在你對面的人。」
她先是一愣,然後顧不著失落就開始大笑。
「哈哈!你好幽默!我就是…就是喜歡你這一點啊…」
「嗯,我也蠻欣賞自己的…」他口不對心的說,暗暗歎了口氣。
伊凡和柯嵐是他僅存的兩個不是因喜歡他而接近他的女性朋友,他跟柯嵐本是那種一見面就停不下互相辯駁的好朋友,結果現在又因這種在他眼裡無稽荒謬的事而一拍兩散…。往後,他沒有在行動表示跟她談話的不情願,他暗暗在心裡劃上界線,將她劃離「朋友」的圈圈。
他是狼人,擁有朋友已是他交際生活的最高限度,對於愛情,他向來選擇置其於不理,委婉婉拒、不留傷痕就將倒追他的女孩趕出視線範圍外……他就像多餘的那截盲腸,給不出那種幸福,能給的只有拖累,還有機會誘發盲腸炎讓人煎熬。拖累這三位朋友已經是他的最高容忍限度,何況是愛情?這麼好的東西,他不配擁有啊。就如盲腸,雖同身為腸卻未能親吻食物殘渣……他沒力去碰……
「你再說一次??你又「委婉」的拒絕一個女孩了??真替那個女生抱打不平!」天狼星翻了翻白眼,歎氣,「你不可以老囿於一隅耶,月影,」天狼星認真起來的開口,「什麼配不配的?這回事哪有分什麼尊卑貴貶?而且我覺得狼人超酷的耶,根本就是尊到不行好不好。」
「嗯。跟你講話真是無濟於事。我的原意是想你多踩我一腳耶。」雷木思刻意模仿他的「耶」。他拉上四柱大床的帷幔,將獸足隔於紗外。
「哪有人像你這樣的!怎麼會希望別人踐踏你啊大笨蛋蠢狼人??」
離奇的收結,離奇地斷線,離奇的對話終止。
※※※
把太硬的脾氣抽掉
會不會比較被明瞭
你可以重重把我給打倒
但是想都別想我求饒
今夜月白風清,無數顆恆星還是銀河系還是星系在城堡上交疊成一張星網,仰首望著,就好像蓋了張厚到無盡的棉被。
柯嵐默默的站在天文塔上,一言不發,臉上殘留近來的壓抑,莫名其妙地盯牢一顆恆星,那顆萬宿之中,最為燦爛奪目的星星。
「這顆到底是什麼星…」天文學從小就爛到現在的柯嵐輕輕地道出這句話,有若花瓣觸落湖面的恬靜,牽起漣漪卻無傷大雅,身後匿藏於暗處的黑犬有言難盡…。
睡不著來逛逛而已,沒想到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穫。
大黑犬突然發現,這位他一直沒什麼感覺的柯嵐,向來就散發著如此的神秘氣質。那是東方人專屬的氣質,淵古的神秘感,他強求不來。
黑犬往前一踏步,刻意地用爪子抓抓她腳邊的地板,眼前的女孩瞬即低頭一望,綻開驚喜的笑顏。
「噢噢噢噢噢──!誰家的狗這麼可愛!」
半刻前的女神形象瞬間破滅,黑犬暫時擱下追她的方案,無奈地在冷空氣中伸著舌頭裝可愛,任由她那雙纖手蹂躪著自己的身體,撥到他那身引以為傲的柔順狗毛比詹姆以雜亂無章聞名的鳥窩頭效果更為震撼……。
「…好可愛!狗狗,你叫什麼名字?」
笨蛋!天狼星心裡暗唸,你什麼時候看見狗會講話了!雖然腦海裡播放的是不禮貌,黑狗中毒似的黑唇還是裝模作樣的搖頭擺尾吐著舌頭,舔著晚間的冷空氣,阿諛逢迎、奉承獻媚。
能看見你笑真好。牙齒亮得發白。
值得啊。一切也值得。他完全不想散熱。他希望的可是相反的取暖不是嗎……可是值得啊。
「喔,差點忘了狗不會講話。」
原來她在非人類面前也有如此呆笨的一面……。
柯嵐索性坐到地上,撫著揉著黑狗的頭仰望天空。黑狗也順她意地乖乖坐下,陪她一起仰視星空。
「多久沒看到這樣的東西了。」一直都是她在說話。黑狗以「不合符狗理」的動作蹭了蹭女孩。
「大黑狗,你知道那顆是什麼星嗎?」
她指著夜空最大最亮的星星問。
「我好喜歡耶。就好像看一輩子,也不會膩那樣。」
黑犬心裡暗暗升起一陣歡喜。
那是我啊……
柯嵐看著看著,雙目竟然開始酸澀,最後以狗為枕,倚著大黑狗瞌上雙眼,淺淺睡去。
「我可以一直倚著你嗎…」她在夢中呢喃,烏黑長髮散了黑狗一肩膀。
「我願意,一百個我願意,一千個我願意。」已化回人形的天狼星摟著柯嵐的肩膀,與她齊坐於冰涼的地板上吹著夜風,撐著眼皮,享受難得的幸福、寧靜……
不知她醒來發現會是什麼景象?天狼星壞壞的想著,心裡開始盤算起來。
※※※
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所以送我心碎的方式
是讓我笑到最後一秒為止
才發現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子
翌日清晨,柯嵐緩緩的睜開眼皮,發現自己正枕在天狼星身上。
這意料之外的驚喜正中她意。她撇嘴微笑,一扭頭磨到他的肩膀,他馬上轉頭看看醒來的女孩。
「欵,你終於醒了。」天狼星含糊不清的說,他昨晚徹夜沒眠,現在眼皮好像被壓了十支曹軍。
「早安啊?」柯嵐又禁不住微笑。
「早安。」天狼星含含糊糊的說,又對到她的視線,兩個人忽然相視而笑。
「我喜歡你啊。」天狼星自然不過地順口而出,這句話他說過多少次,只不過,這次多了份真情。
天狼星將柯嵐摟得更緊,她沒抗拒,只是暖暖的笑了一笑,靠往天狼星的方向。
似乎是默認了喔?天狼星得意的想,根本就是如魚得水嘛。
她在笑,真的在微笑。一切都太驚喜太順利了,順利到她什麼力都沒出就自動送上門。天狼星將她的微笑,錯誤解讀為有萬人迷喜歡的喜悅。
看著身旁人盤算什麼詭計的樣子,天狼星泛起疑問,「你想幹嘛?」
「我在想,瑪麗的男朋友突然說喜歡我,回去會不會被她踢飛。」
「喔,你是說那個瑪麗•麥當勞,我的前前女友?拜託,你這根本跟搶沾不上邊,我完全沒有喜歡過她好不好。」
「這就好。」她幽幽的擠出笑容。
天狼星忽然嘎嘎的笑起來,讓柯嵐摸不著頭腦。「至少你能很榮幸地當我喜歡的女朋友啊。」
「你說什麼?」柯嵐一臉震驚又無知,「誰是你女朋友了現在?」
「啊?」天狼星被大惑不解和迷惘這兩道雷擊中,「你說什麼阿剛才……?」
「誰說我是你女朋友了?自戀又輒以為是的傢伙。」
柯嵐翩然的起身,踏著小跳步離開了天文塔,不帶走一根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