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ut a 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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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佐伊雅。
先感謝所有點進來的人,在開始閱讀之前,我想先介紹一下文章的主角。

這是個關於一個叫做瑪法達‧法賽特的女孩的故事。
還記得榮恩在某一集曾經說過:「我媽媽的遠房親戚是個會計師。」
在羅琳女士的設定中,這位(應該是爆竹的)會計師有一個女巫女兒,叫做瑪法達。
羅琳女士本來想讓她出現在第四集中,最終因為情節緣故所以刪掉了。

我對瑪法達這個角色很有興趣,因此也有了接下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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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級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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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雅 @tienian

2

About a girl



I



瑪法達最早的記憶如同桌子底下的口香糖一樣,平時就這麼躲藏在腦海深處,但當她仔細回溯、摸索,那鮮明的畫面又突然出現,並牢牢的黏住她的心神。

那時她應該還不到三歲吧。她記得她緊握著爸爸的手,他們走在某條街上------從周圍毫無特色的矮房判斷,他們應該是在某個鄉間小鎮的市中心------蕾西穿著亮粉色的洋裝,蹦蹦跳跳的和媽媽走在他們前頭。瑪法達還隱約記得爸爸溫暖的大手,還有當他低頭看著自己時的溫暖笑容。

長長的遊行隊伍走在他們旁邊,高大的花車上站著戴面具的小丑,還有人裝扮成各種動物,他們的手裡都提著一個藤編的花籃。

瑪法達看著那些奇裝異服的人將手伸進花籃裡,接著,五顏六色的花瓣開始從空中灑落。

瑪法達記得那些緩緩飄落、在空中打轉的繽紛花瓣,她也記得心中不斷湧起一股濃烈的渴望:她渴望碰觸那些美麗的花瓣、渴望將它們緊握手中、渴望睡在由花瓣堆積而成的床上。

愈來愈多的花瓣飄落,瑪法達緊盯著那些四散的花瓣,內心的渴望也愈來愈強烈,如同逐漸增強的滂沱大雨。

一部花車經過他們身旁,一個打扮成熊的人拿著一個好大好大的籃子,瑪法達可以看到裡面的花瓣多到滿出花籃。

她熱切地看著那個花籃。

下一秒,一切都變了。

花瓣朝她的方向飛舞,彷彿瑪法達是個磁鐵,而花瓣是一個個小迴紋針。白色和藍色的花瓣在她身旁繞圈圈,橘色還有粉紅色的則輕落在她頭上,自己組成一個花冠。

瑪法達笑了,真誠而快樂地笑了。

她朝前方的媽媽和蕾西露出驕傲的笑容,但媽媽只是愣愣地盯著她,嘴巴張得老大,蕾西看起來則是一臉困惑。

瑪法達感覺握住她的手變緊了,她抬頭看向爸爸。

爸爸震驚的看著她,他並不疑惑也並不悲傷,但瑪法達認出他眼裡的懼怕。

爸爸驚懼的神情如同曝光過度的相片,顏色淡且過度明亮,卻永遠烙印在瑪法達的腦海中。

佐伊雅 @tienian

6

II



深藍色的Mini(註)沿著高速公路行駛,一片片青綠的草地和蔥鬱的樹林在車旁一閃而過。高文‧法賽特雙手緊緊地扣在方向盤上,小心翼翼的將速度維持在速限底下。

他焦躁不安的瞄著前方的路標,意識到自己離諾丁罕郡又更近了些,他忍不住放慢速度。

「好慢喔!」蕾西馬上出聲抱怨,兩個小時的路程對她來說如同一天一樣長。「爸比,開快一點啦!」她邊說邊踢了踢高文的椅背。

「蕾西,不要這樣。」高文嘆了口氣,繼續用不怎麼快的速度行駛。蕾西嘟起嘴,往後靠在座位上。

「我們要去哪裡?」瑪法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高文看了看他的小女兒,她正大口大口的吃著巧克力,嘴巴旁邊都沾滿了咖啡色的污漬。

「找你們的爺爺奶奶。」高文緊繃的說。他可以感受到坐在旁邊的艾琳諾拉投來關心的目光,他回給妻子一個淺淺的微笑。

「為什麼我們以前都沒見過爺爺奶奶?為什麼我們現在要去找他們?」瑪法達問,稚嫩的聲音中充滿好奇。她總是有問不完的問題。

高文正要開口回答,卻被蕾西的笑聲打斷。

「你臉上都是巧克力。」蕾西說,咯咯笑著,「看起來好笑。」

高文可以從後視鏡看到瑪法達想用手抹去臉上的巧克力,卻弄得一團糟,現在她的臉頰上也沾滿了巧克力。蕾西笑得更大聲了。

「閉嘴!」瑪法達脹紅了臉,又羞又氣。「不要再笑了!」她大吼,眼神銳利的瞪著她姊姊。

「瑪法達。」高文警告似的說,盡量讓聲音裡充滿威嚴,雖然他正在心裡努力祈禱。拜託不要、拜託不要、拜託不要……

瑪法達安靜了下來,就連蕾西也感受到車內的危險氣氛,不再嘲笑妹妹。艾琳諾拉遞給瑪法達一張紙巾。

高文用力踩著油門,Mini發出噗噗噗的噪音,以它引擎可以承受的最高速度行駛。


又再過了一小時後,Mini才在一幢古老的別墅前緩緩停下。

蕾西和瑪法達興沖沖的衝下車,站在生鏽的大門前,透過欄杆望著後面的花園。高文輕輕推開大門,看著庭園後方的大宅。磚造的宅邸占地很廣,其中一面牆上爬滿著常春藤,房子後方是一大片蓊鬱的森林。房子的大門緊閉,落地窗的窗簾也全部拉上,看不清屋內的動靜。若現在是夜晚,這幢宅邸遠遠看起來會像是恐怖電影裡出現的鬧鬼別墅。

高文踏著沉重的腳步,穿過修理整齊的草坪。他的兩個小女孩手牽著手往大宅跑去,童稚的笑聲傳進他耳中。

當他終於站在大宅前,高文感覺心臟開始狂跳。他盯著大門,猶豫的舉起手,蕾西和瑪法達睜著大眼,好奇的看著他。

艾琳諾拉牽起高文的手,一股暖流流進他心裡,高文感激的看了妻子一眼,接著他用力的在門上敲了三下。

叩!叩!叩!

敲門聲在空洞的屋內迴盪,高文握緊艾琳諾拉的手。

過了許久仍沒有人應門,久到高文覺得他或許搞錯地址了,但正當他思忖著要不要就這麼乾脆離去時,門咿咿呀呀的打開了。

伊萊恩‧法賽特直挺挺地站在高文一家子面前。即使她的頭髮早已由半灰變成全白,她的目光一如以往銳利,身子也依然纖細。

「高文。」她說,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母親。」高文回應。過了幾秒後他才驚覺他應該擁抱她,於是他俯身向前,給母親一個尷尬且短暫的擁抱。伊萊恩沒有移動,從頭到尾都站得直直的。

「呃……」高文感絕喉頭有些乾澀,他在腦海裡思索著文字。「我有寫信來……父親他……」他結結巴巴的說。

「你父親在客廳裡。」伊萊恩說,往旁走了一步,讓高文和他家人通過。

時隔二十年,高文再度踏入法賽特大宅。

屋內的光線明亮,鵝黃色的燈光讓屋內的擺設顯得溫暖許多,但高文仍然覺得這幢宅邸既陰森又冰冷。他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每走一步對屋子的記憶便愈漸清晰,他熟練的在走廊底端右轉,走向廣闊的客廳。

父親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腿上放著的書,即使聽見來人的腳步聲也沒抬起頭。高文領著妻女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他坐在父親對面,艾琳諾拉和他的兩個女孩則坐在高文兩側。蕾西緊張又困惑的看著四周,瑪法達看起來依舊平靜,正睜大著眼仔細打量屋內。高文注意到艾琳諾拉的手微微顫抖。

他握緊妻子的手。

誰也沒有開口,沉默在客廳裡蔓延。最後,蘭斯洛‧法賽特終於闔上書本,抬頭望向他的訪客。

「高文。」他說。高文被父親蒼老的聲音嚇了一跳,他仔細打量著父親,他有稜有角的臉上佈滿皺紋,花白的頭髮依舊梳理的整齊。高文第一次意識到就連蘭斯洛‧法賽特也逃不過時間的魔掌,他已不是當年高大的父親了,只是一個瘦弱的老人。

但當蘭斯洛銳利的藍色雙眸盯著高文時,高文感覺自己又再度變回五歲的小男孩。

「我寫了信……」他戰戰兢兢的開口。「是有關瑪法達的------」

「我知道,也讀了那封信。」蘭斯洛打斷他兒子未完成的話語。他皺著眉頭,聲音裡有著藏不住的輕蔑,「高文,你知道,有些小小的魔法能力不代表什麼。」

父親的話語讓高文脹紅了臉,他覺得好丟臉。「我當然知道------」他說,但蘭斯洛揮了揮手,要他住口。

「無論多麼微小,瑪法達的身體裡當然有一絲魔法,畢竟,她身體裡流著法賽特家的血液。但是,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而已。」蘭斯洛說,輕哼一聲。

高文想要反駁,但客廳外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接著,一個小女孩跑了進來,後面緊跟著一位身型修長的男人。

「爺爺!」小女孩大聲的說,她大概和蕾西一樣年紀吧。她活潑地跳到蘭斯洛的大腿上,蘭斯洛寵溺的捏了捏女孩的臉頰。

「高文,我的弟弟。」男人悠哉地走到高文面前,臉上掛著不可一世的笑容。

「加拉罕。」高文沉著臉,悶悶地和哥哥打招呼。

加拉罕似乎不在意高文冷淡的反應,他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繼續說道:「最近過得如何啊?還在當那什麼概企師?」

「會計師。」高文糾正。

他哥哥聳聳肩。「反正就是那一類無聊的麻瓜工作。」他說。

高文皺了皺眉,但沒有回嘴。經過多年的經驗,他早已放棄向這些自視甚高的巫師們解釋他的職業還有生活。

加拉罕走向旁邊的艾琳諾拉,笑嘻嘻地說:「所以你就是艾琳諾拉囉?很抱歉錯過你們的婚禮。」

「不會。」艾琳諾拉冷冷的回應,牽著高文的手又握得更緊了。高文知道提起當年的婚禮會讓她心情不好,畢竟他們的婚禮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災難。即使高文婚禮前已經寄了不知幾封信給他的父母,甚至跑到魔法部去找加拉罕,婚禮當天男方的親屬席仍只有高文幾個不甚熟稔的大學同學和同事。艾琳諾拉的父母在看到如此悽慘的男方親屬席後,便開始千方百計阻止婚禮的進行。時至今日,高文仍覺得能和艾琳諾拉順利的完成婚禮真是個奇蹟。

「啊,你一定就是蕾西!」加拉罕走向坐在旁邊的兩位女孩,他揉了揉蕾西的頭髮,蕾西不高興地躲開。

「還有,當然了,瑪法達。」加拉罕朝高文的小女兒微笑,笑容裡帶著憐憫。瑪法達沒有退縮,直勾勾地看著她的伯父。

接著,加拉罕轉身面對蘭斯洛和他腿上的小女孩。「這是我的女兒------莎耶。」他驕傲地說,指著正抱著蘭斯洛的小女孩。

高文看著莎耶捲曲的棕色長髮,她帶著笑容的臉龐簡直是加拉罕的翻版。蘭斯洛從桌上拿起一張羊皮紙,塞到莎耶手裡,並在她耳旁低語幾句。小孫女頑皮地笑了,她把羊皮紙揉成一團,用力握在手掌中。再度攤開手時,羊皮紙已經自動摺成一艘小帆船。

蕾西小聲驚呼,但瑪法達一點反應也沒有。

「莎耶和蕾西還有瑪法達不同,」加拉罕自滿的神情讓高文想狠狠地揍他一拳,「她是個女巫。」

「高文,我很抱歉,但事實是,你是個爆竹。」加拉罕繼續說,時間或許讓他的臉上多了些皺紋,但他嘲諷的嘴臉一如他十五歲時一樣,令人生厭,「你的女兒會是女巫的機會和我是大魷魚的機會一樣大。所以,麻煩你幫個忙,別再做什麼白日夢了,回去過你的麻瓜日子,別再煩我們了,可以嗎?」

你不要欺人太甚------」高文忍無可忍地站起身,憤怒地朝哥哥大吼。

碰!

巨大的聲響打斷高文接下來的話語,他朝聲音的來源看去,發現莎耶手中的那艘帆船爆炸了,四散的紙屑變成一隻隻的小蜘蛛,有些在地上爬來爬去,有些則降落在莎耶的臉上和身上,就連蘭斯洛身上也有幾隻。

莎耶放聲尖叫。加拉罕瞪大著眼,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片狼藉。高文轉身看向他的小女兒。

瑪法達雙手交叉在胸前,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

幾百句道歉的話語在高文的腦海裡閃過,但接著他迎上父親的雙眸。在高文的記憶中,蘭斯洛‧法賽特第一次顯得如此震驚、如此狼狽。

他忍不住微笑。

「瑪法達------我的女兒-----是個女巫。」他大聲地說,彷彿是在向全世界宣告。

***



紅茶的熱氣在茶几上方打轉,莎耶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是客廳裡唯一的聲音,父親一臉嚴肅地盯著瑪法達,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母親正抱著莎耶,用手帕拭去孫女的淚水。高文試著忽略加拉罕朝他投來的憤恨眼光,他看了看身旁的家人,艾琳諾拉靜靜地坐在一旁,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蕾西正低頭攪拌著茶杯,坐在她旁邊的瑪法達看起來一臉不安,似乎在害怕可能來臨的懲罰。

「什麼時候開始的?」蘭斯洛開口,聲音很平靜,好似方才的混亂從沒發生過,而他只是在和久未連絡的兒子進行普通的談話。

高文愣了幾秒後才理解父親的問題。「很小的時候。一歲還是兩歲吧。」他回答,「我本來以為只是意外,可能瑪法達和我一樣,有一點魔法。但是後來……後來出現愈來愈多的……狀況。」他想起一次次和瑪法達老師的約談,想起伊森‧卡特手上的神祕毛髮,還有瑪格麗特‧史東臉上消除不掉的奇怪紋路。

「父親,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我知道。」蘭斯洛說,沒讓高文說完。他看向瑪法達,目光柔和了些。「孩子,過來。」

瑪法達站起身,猶疑地看著她祖父,但仍走到蘭斯洛面前。

蘭斯洛抽出魔杖揮了揮,桌上的碟子變成一隻羽毛筆,上頭的羽毛潔白如雪。他將筆遞給瑪法達,挑了挑眉。

瑪法達無懼地盯著眼前的筆,將它拿到眼前細細研究,她嘴角微微揚起,挑釁似的笑了笑。高文認得那危險的笑容,那笑容代表瑪法達將要惹出麻煩。

劈啪!

高文還來不及出聲制止瑪法達,事情就在他眼前發生。原本潔白的羽毛被花俏的孔雀羽毛取而代之,長長的羽毛上點綴著藍色和綠色的斑紋,看起來華麗又高貴。

瑪法達得意地看著她的作品,蘭斯洛的神情不再嚴肅,他盯著被魔法改造過的羽毛筆,放聲大笑。

高文已經許久沒聽過父親的笑聲了(或者說,他已經很久沒見過父親),即使如此,他仍然聽得出來蘭斯洛現在是真心的、開懷的大笑。在高文面前,父親從不曾這樣笑過。在他面前,父親的笑只會帶有輕視或憐憫,從來沒有驕傲或喜悅。

快樂的笑容是留給加拉罕的。留給他的巫師兒子。

「孔雀羽毛是吧?」他邊笑邊說,聲音很輕快,「孩子,你有潛能,也有獨特的眼光和品味。」

他伸手揉了揉瑪法達的棕髮。「你會是個傑出的女巫。」他對瑪法達說。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高文閃了神,墜入記憶的漩渦裡。一幕幕回憶在他眼前閃現,每一個的組成都大同小異,都是發生在這古老的客廳裡。每一段回憶中,他都如同此刻一樣坐在沙發上,而加拉罕則是坐在父親腿上,或是站在父親身旁。

每一段回憶裡,他都看著父親讚揚加拉罕的魔力;每一段回憶裡,父親都緊盯著令他驕傲的長子,絲毫沒注意他的爆竹次子;每一段回憶的最後,高文都默默離開客廳,回去翻開他在麻瓜學校的課本。

他想起為何十八歲的他會只帶著幾個行囊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法賽特大宅,他也憶起為何這些年來他跟父母的接觸僅止於幾張沒寫幾行字的聖誕卡。

十一歲的他每天都向所有他知道的神祇祈禱,但那蓋有綠色印章的信封仍然沒有到達他窗前。在他十二歲生日那天,他在自己的房間裡(喔,那窄小黑暗的閣樓)吹熄十二根蠟燭,並向自己發誓他以後要逃離這一切。他要逃離父親的忽視、逃離母親責難的目光、逃離哥哥鄙視的話語。

然而,現在……

手上突如其來的溫暖將高文從愈陷愈深的泥沼中拉起,他迎上艾琳諾拉關切的目光。

高文用力握緊艾琳諾拉的手,彷彿一放開他便會再次掉落。他逼自己坐在沙發上,雖然他現在只想跳回他的Mini,將油門踩到底,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倫敦、回到他們在伊斯林頓區的家,回到高文‧法賽特平凡的、毫無魔法的踏實生活。

但看著眼前握著奇特羽毛筆的瑪法達,高文知道,他之後的生活永遠無法如他希冀的那樣。

魔法的陰影也帶著魔力,無論高文‧法賽特逃到哪,它仍如影隨形。




註:Mini是一種由英國汽車公司(BMC)及其承繼公司在1959年至2000年期間生產的小型汽車。在1960年代成為英國的其中一個重要象徵。

佐伊雅 @tienian

1

III



「沒關係的。我的爸爸是爆竹,媽媽是麻瓜。對他們來說,我就是個活生生的怪胎秀。」

瑪法達‧法賽特的語氣冷靜到不可思議,卓伊盯著她平靜的棕色雙眸,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瑪法達逕自拍掉身上的灰塵,不發一語。她剛剛被柏德克還有幾個史萊哲林的男生推到牆角,現在長袍和褲子上都是角落裡積年累月的塵埃和蜘蛛網。卓伊愣愣地看著她慢慢拾起落在地上的書本,塞到書包裡。

***



她當然知道瑪法達‧法賽特。霍格華茲裡有誰不認識她呢?

除了她亮眼的成績之外,霍格華茲裡的每個學生應該都曾被瑪法達「訪問」過。卓伊曾聽幾位同學說,瑪法達‧法賽特畢業後應該去預言家日報工作,接替麗塔‧史譏的位置。她對各種小道消息還有八卦的慾望就和她的求知慾一樣強,要知道霍格華茲裡的各種情報,只要找她就對了。

即使和瑪法達同年級,在今天的魔藥學以前,卓伊不曾想過她會和瑪法達有所交集。

在學期開始前,卓伊一看到課表上和史萊哲林同堂的魔藥學,她就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在第一堂課上,沒有人願意成為她的搭檔。赫夫帕夫的同學們雖然是卓伊的朋友,仍然不想成為她失敗魔藥的犧牲品,而史萊哲林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在他們眼裡,赫夫帕夫學院裡的人全都是一群沒有用的蠢材。

最後,卓伊只好在史拉轟教授詢問誰沒被分到搭檔時,尷尬地舉起手。

出乎她意料的是,瑪法達‧法賽特也舉起手。

其實卓伊不該那麼驚訝的。

她不只一次在走廊上看過惡咒朝瑪法達飛去(但大多數都沒能成功),或是在課堂上聽到嘲弄瑪法達的低語。史萊哲林的同儕們顯然並不怎麼喜歡這位聰穎的女孩,除了她不怎麼討喜的個性之外(唔,就連卓伊也認為瑪法達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有時也顯得太過咄咄逼人),還和她相較起來一點也不高貴的血統有關。

無論瑪法達被排擠的理由為何,卓伊仍為她不用一個人做魔藥而感到開心。畢竟,她可不想在第一堂課就讓新買的大釜爆炸。

調製魔藥的過程十分順利,在瑪法達的指示下,卓伊頭一次做出符合課本描述的魔藥。史拉轟教授還為此幫史萊哲林和赫夫帕夫各加了十分。

這本該是卓伊學生生涯中最完美的魔藥學課,但卻被柏德克毀了一切。

「感謝你啊,法賽特。又幫我們學院加分了。」柏德克在看到史拉轟教授走遠後說,語氣裡滿是嘲諷。「我想那些麻瓜學校應該教了你不少事吧?讓你至少知道怎麼熬魔藥而不會爆炸。」

瑪法達平靜地看著她學院的同學。「無論我學了些什麼,顯然學到的都比你多,柏德克。你的魔藥是綠色的,我想你應該忘了攪拌吧。」

「照現在的情況,我想你也只能重做了。」她在看了看柏德克的大釜後說,聲音果斷,沒有一絲遲疑。

柏德克的臉脹得通紅。他憤憤地盯著瑪法達,大吼:「我沒要求你的意見!你這骯髒低下的賤------

「柏德克,勞動服務!」史拉轟教授從教室另一頭大吼,及時打斷了柏德克接下來的汙言穢語,「還有,你的魔藥是怎麼一回事?貝羅、柏德克,你們要再找時間重做一遍。」

史萊哲林的男同學乖乖地閉上嘴,但仍狠狠地盯著瑪法達。卓伊的夥伴彷彿沒事般,繼續看著桌上的大釜。

卓伊本以為事情會就此結束,但下課後,柏德克將剛走出教室的卓伊用力撞到一旁,雙手緊緊鉗住瑪法達的手臂。另外兩位史萊哲林男生則一前一後的站在瑪法達身旁,擋住她的去路。

「你是個笑話。」柏德克低聲說,臉龐因憤怒而扭曲,「你是個笑話。是史萊哲林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而世上所有事情都無法改變這一點,法賽特。」

他鬆開手,粗暴的將瑪法達推到一旁。在卓伊來得及反應之前,他們便大搖大擺地離去,沒幾秒便離開卓伊的視線。

當卓伊衝上前去扶起瑪法達,並說她會告訴麥教授這件事時,瑪法達‧法賽特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的。我的爸爸是爆竹,媽媽是麻瓜。對他們來說,我就是個活生生的怪胎秀。」


當卓伊回過神時,瑪法達‧法賽特已經消逝在樓梯的另一方,但她的話語仍縈繞在卓伊腦中,久久不肯離去。卓伊想在裏頭找出一絲絲情緒,或許是憤怒,抑或是不甘,甚至是自卑,但她的語氣是如此的沉著與坦然,彷彿在宣告著與自己無關的冰冷事實。

***



卓伊向前奔跑,腳步聲迴盪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

最後一堂課的鐘聲響起後,她便頭也不回地衝出教室,不顧朋友們困惑的目光和叫喚。她沒有目的地,只是用全身的力氣在霍格華茲一條又一條的長廊上奔跑。她兩三步跳下一階又一階的樓梯,決定要朝學校裡最陰暗、最令人喘不過氣的角落跑去,因為只有那裡才適合卓伊‧透納。

最後,在不知道跑了多遠、跳下幾層階梯後,卓伊停下腳步,頹然倒在某個不知名教室的隱密角落。直到此時,她才將方才緊緊握在手中的幾張羊皮紙攤平。

每張紙上都用紅筆寫了個大大的D (Dreadful)。

那一刻,卓伊的眼淚再也不受控制。

那幾份作業和考試讓她不得不承認她是個糟糕的女巫,沒有什麼特別的天賦。而雖然赫夫帕夫裡充滿許多富有才華的巫師,卓伊‧透納卻是其中最符合赫夫帕夫印象的人------一個笨蛋。

灼燙的眼淚燒著卓伊的臉頰,但她沒費神抹去,只是任由淚珠滾落。

良久,當最後一滴淚也流盡時,卓伊閉上眼,疲倦又哀傷的墜入無夢的夢境。


當卓伊睜開眼時,發現周遭盡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先是站起來,胡亂摸索著四周,跌跌撞撞的找著她的魔杖,還不小心撞到了頭。最後,她才發現魔杖一直都在口袋中。

「路摸思。」

魔杖頂端發出微弱的亮光,但足以讓卓伊看清附近的事物。地下室潮濕的霉味竄入鼻尖,旁邊牆上的蠟燭早已熄滅,在魔杖的光的照耀下,卓伊的身子在黑暗的牆上映上巨大的陰影。卓伊直起身,走出空教室,朝著最近的樓梯走去。魔杖時時刻刻照著前方的階梯,深怕一不小心自己會失足落下。

卓伊慢慢地爬上看不到盡頭的樓梯,心裡納悶著她之前到底跑了多遠。

在爬了肯定有好幾百階的階梯後,燈火通明的走廊終於映入眼簾。令卓伊驚訝的是,長長的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搖曳的燭火和矗立在一旁的盔甲。城堡裡沒有任何聲響,從旁邊的窗戶望去,外面一片漆黑。

現在想必已經超過門禁時間了。卓伊沒想過自己竟然在底下待了那麼久的時間。

她趕忙朝赫夫帕夫交誼廳的方向跑去,才剛拐過一個轉角,便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低沉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卓伊慌張地找著能躲藏的地方,卻不小心撞到旁邊的一幅畫像,畫像往旁邊一斜,顯露出後面的洞口。她猶疑地看著黑暗的洞口,但隨著腳步聲愈來愈大,她再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往洞口裡鑽去。

她靠在洞口邊緣,將魔杖的光熄滅,緊張的聽著外面的動靜。原本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逐漸變得清晰,她聽出那是雷文克勞的兩個級長------泰瑞‧布特和莎耶‧法賽特。

「------對了,史萊哲林的那個法賽特是你的親戚吧?那個叫做瑪菲達的?」

「瑪法達。」莎耶‧法賽特冷冷的糾正。「她是我的堂妹。」她說,不帶一絲感情。

此刻兩人已到了畫像前,腳步聲暫時停止。

「喔。」泰瑞‧布特回答。「你們看起來確實有幾分相似。」他不太確定的又補了一句。

布特說的是真的。卓伊曾在大廳裡看過莎耶‧法賽特,她和瑪法達一樣,有著捲曲的棕髮和高高的顴骨,還有高挺的鼻子。除了外表之外,莎耶也和瑪法達一樣,是個法力高強的女巫,而且個性也不怎麼好相處。

「是嗎?」莎耶說,「我可不這麼覺得。」她沒再說話,兩人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

在卓伊的記憶裡,她從沒看過莎耶和瑪法達有所互動,即便兩人是堂姊妹。如果不是有人告訴卓伊她們倆的關係,卓伊應該會認為她們有同個姓氏和相似的外表只是個巧合。

過了不久,莎耶率先打破沉默。

「我們這一層都巡完了,只剩地下室。」她說,平靜的語氣讓卓伊想起瑪法達,「快開始巡邏吧,我還要回去讀書。」

布特似乎很開心莎耶願意再度開口。「呃,好。」他說,「啊,我知道這裡有個密道,能直接通往地下室。」說完,手便伸向身後的畫像。

卓伊驚恐地看著畫像被緩緩推開,幸好布特並沒有直接進入隧道,而是站在半敞開的洞口前,開始講述當初他如何發現這個密道。卓伊趁著這個空檔躡手躡腳的往通道內跑去,通道很寬敞,走了幾步後便出現長長的階梯,她快步跑上階梯。

樓梯旁有一扇窗,月色就這麼從窗外傾瀉而下,把樓梯染成銀白色。卓伊往上走了幾階,躲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

她才剛縮起身子,級長們的說話聲便再度響起,想來布特總算說完他的故事了。

「我剛剛好像有聽到腳步聲。」莎耶冷靜的聲音說,舉起魔杖照了照四周,向前走了幾步。

卓伊往後縮進更深的陰影中,但莎耶還是逐漸靠近。

「可能是拿勒絲太太吧。」布特不在意的說,「走吧,我們是要往下。」

莎耶似乎還想繼續往前走,但猶疑了幾秒後,仍隨著布特走下階梯。卓伊一直等到再也聽不見兩人的腳步聲後,才鬆了一口氣,踏出陰影之外。

「你在這裡幹嘛?」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卓伊跳了起來,她驚恐地轉身,發現瑪法達‧法賽特站在她身後,一如往常一樣面無表情。

「晚餐時,惠特比和馬德利一直在談論你為什麼不在。他們說,你從下課後就不見人影。」瑪法達沒給卓伊時間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卓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震驚的看著瑪法達,印象中,瑪法達‧法賽特從不曾打破門禁、在深夜裡遊蕩。對她來說,打破校規是令人無法原諒的一件事。

瑪法達拿起魔杖照了照卓伊,突然的強光讓卓伊忍不住閉上了眼。

「你剛剛哭了。」她說。

卓伊尷尬的用手抹了抹臉頰,希望能擦掉一些淚痕。她想問瑪法達為什麼她會這麼晚還在外面,但才剛抬起頭,想說出口的話語便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為什麼剛剛她沒注意到呢?在月光的照耀下,瑪法達臉上有淺淺的淚痕,眼睛也又紅又腫。

「你也哭了。」卓伊說,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那個瑪法達‧法賽特,那個總是不帶一絲情感的人,竟然哭了?

「嗯。」瑪法達聳了聳肩,看起來並不怎麼在意。有好一陣子,兩人都沒有說話。

「要去上面看看嗎?」最後,瑪法達開口問道。卓伊覺得她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柔和些。

卓伊點了點頭。在瑪法達的帶領下,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上蜿蜒的階梯,來到最頂端的一個小門。瑪法達熟練地揮舞魔杖,門應聲打開。

卓伊愣愣地盯著門後面的景象,久久不能言語。她們在城堡的其中一個小陽臺上,帶點寒意的微風將卓伊本來就凌亂的頭髮吹得更亂。從這裡望去,底下是一棟棟溫室,玻璃在月光下閃著光芒,原本巨大的溫室看起來就像一幢幢小巧的玻璃屋。更遠處是綿延的草地和森林,從這裡看去,一切都顯得渺小。

「當我想獨處的時候,我會來這裡。」瑪法達不知什麼時候站到卓伊身旁,與她一同看著底下的一景一物。「從這裡看下去,所有東西都顯得好小、好不重要。」

「然後你會突然覺得,就連你的煩惱好像也沒有那麼重要了。」瑪法達的聲音與平時截然不同,感覺更加舒緩、更加輕鬆。

「我一直以為你不在乎那些事。」卓伊心裡的話語脫口而出。

瑪法達睜著棕色大眼看著她,有那麼一會兒卓伊以為她生氣了,但過了幾秒後她卻笑出聲來。

「我的爸爸是爆竹,媽媽是麻瓜。對他們來說,我就是個活生生的怪胎秀。」她吟唱似的說。

「在心裡多唸幾次,再練習如何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說出口。最後,你好像就真的不在乎了。」瑪法達的眼眶再次盈滿淚水,她用手背抹去落下的淚滴,聲音裡有一絲絲顫抖。「只是,有時候你會發現,其實你還是很在乎。」

眼前的人兒看起來好脆弱,平時那個強硬、不近人情的瑪法達已失去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個盡力對抗他人嘲弄、試圖在兩個不同世界找到平衡點的孩子。

卓伊第一次領悟到瑪法達‧法賽特其實也只是個女孩。一個和她一樣的十三歲女孩。她們的日子裡有歡笑也有煩惱,有時還被淚水模糊。

她們是一樣的,都只是兩個想在這世界找到屬於自己位置的女孩。

卓伊一直等到瑪法達的淚水停止後,才再度開口。

「要不要去廚房找個東西吃?」她問,意識到自己已經餓壞了。

「好啊。」瑪法達回答,聲音依然有些哽咽。

卓伊有些不捨的踏出陽臺,厚重的木門在瑪法達揮舞魔杖後牢牢關起。

「我以後可以來這裡嗎?」卓伊問,看著生鏽的門鎖,「當我覺得沮喪的時候?」

瑪法達盯著她,嘴角微微勾起。「當然可以。」她回答。

卓伊也忍不住微笑。

兩個女孩踏著輕快的腳步走下樓梯,將她們的煩惱全部留在明亮的月色裡。

佐伊雅 @tienian

1

IV



老舊的Mini緩緩駛過倫敦壅塞的道路,努力在車潮中維持一定的速度。蕾西能聽到媽媽在前座低聲哼著歌,開心地望向窗外。爸爸卻一臉鬱悶的盯著前方的車輛,含混不清的咒罵著不遵守交通規則的駕駛。

蕾西往後靠向椅背,漫不經心地看著遠方的王十字車站。她已經習慣父母迥然不同的情緒,每到了瑪法達該回家的時候,媽媽總是會從幾個月前就引頸盼望著(在月曆上,瑪法達回家的日子被用紅筆畫了個大大的愛心),爸爸則是一天比一天消沉。

在她還小的時候,蕾西就發現,任何扯到魔法的事情都會讓爸爸陷入憂鬱。瑪法達還沒去魔法學校前,爺爺常常來拜訪他們(他強迫爸爸在家裡裝一個壁爐,並用壁爐裡綠色的火焰往返他們家),而每當爺爺一腳踏入客廳,正將肩上的煤灰拍落時,爸爸會頭也不回地走進他的書房,把自己鎖在那窄小、塞滿會計書籍的房間裡,直到爺爺離去後才再度出現。

瑪法達曾經問過媽媽,問說為什麼爸爸要這麼討厭魔法。蕾西還記得媽媽當時憂傷的眼神,她說,爸爸以前被魔法傷害過,被傷的很深很深,事到如今,無論怎麼彌補也填不了那傷痛。

瑪法達聽到後只是沉默不語。蕾西覺得幼小的她似乎很受傷。

蕾西並不是不能了解爸爸的心情。小時候,當她第一次知道瑪法達是個女巫時,也曾經很羨慕瑪法達。

那時,她好討厭自己的名字。

蕾西。這個名字聽起來實在是------太普通了。這是個沒有魔力的名字。而瑪法達呢?瑪法達。光是輕聲唸出瑪法達這幾個字,彷彿就能感受到一股神祕的力量。

瑪法達。這是個適合女巫的名字。

有時候,蕾西會愚蠢的認為如果當初爸媽給她另一個名字(像是奧菲莉亞或是蘿瑞塔),或許,或許她就不會如此平凡。或許她會是個女巫。

光是一個女巫妹妹就讓蕾西如此忌妒,她無法想像家裡全部的人都是巫師時,會是怎麼樣的感覺。

幸好,瑪法達不是加拉罕伯伯。蕾西並不是很了解她的妹妹,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妹妹絕對不像她的伯父一樣驕傲自大、令人厭惡。

Mini逐漸放慢速度,停靠在車站對面的路旁。爸爸將車熄火,嘆了口氣後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歇息。

蕾西和母親踏入巨大的王十字車站,往隱藏在第九和第十月台間的神祕月台走去。打從瑪法達去魔法學校學習後,爸爸只有第一年會帶著大家進入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其他時候都選擇待在車裡。

瑪法達從沒要求爸爸來月台等她。蕾西覺得她或許也知道,來到這裡會讓父親想起他當年是如何一次次地看著加拉罕伯父跳上火車,自己卻只能揮手道別。

月台上已經聚集了不少家屬,全都等著放假歸來的子女們。蕾西注意到家長的人數比往年少了許多。魔法世界顯然還沒從兩年前的那場大戰中恢復。

想起那灰暗的一年,蕾西皺了皺眉。她還記得在瑪法達的堅持下,那年暑假他們全家被迫搬到法賽特大宅,爸媽都和公司請了長假,蕾西也只能向學校申請休學。她還記得自己在收拾行李時曾想著,這真的必要嗎?魔法世界的危險和戰爭是否和他們有關?

那一年,蕾西在那陰森的大宅裡度過一個個漫長的日子,還得忍受加拉罕伯父和莎耶冷淡到近乎排斥的態度。瑪法達會和爺爺討論魔法世界的狀況,討論時往往眉頭緊蹙。但對蕾西來說,外面的世界看起來是如此平靜,完全沒有戰爭的一絲跡象。要不是爺爺也堅持說外面充滿危險,蕾西會以為這一切都只是瑪法達開的一個大玩笑。

直到蕾西再次回到他們原本的家,她才知道危險是真實存在的。

戰爭結束後沒多久,他們一家子便回到伊斯林頓的家,迎接他們的卻是一片狼藉。家裡沒有東西被偷走,只是所有的櫃子都被翻倒,裡頭的東西亂成一團。客廳的牆上,血紅的字跡寫著:賤種

如果他們堅持待在這裡,他們的命運會如何?蕾西想都不敢想。

那時她才第一次了解到,魔法確實和他們息息相關,魔法世界確實和他們平凡的世界互相影響。

火車喀噠喀噠的進站聲將蕾西從回憶中拉回現實,月台上頓時煙霧瀰漫。沒過多久,拖著大行李廂的學生們從腥紅色火車上魚貫而下。身旁的媽媽踮著腳尖,努力在月台上找尋瑪法達的身影。

「她在那!」蕾西最先看到瑪法達,她伸手指向前方一個模糊的影子。瑪法達看起來依舊平靜,她正和身旁的女孩說話。

媽媽朝瑪法達跑了過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瑪法達輕輕拍著媽媽的背,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蕾西朝她的妹妹走去,等到媽媽終於放開瑪法達後,她打量著幾乎沒變的妹妹,微微一笑。

「歡迎回來。」蕾西說,傾身給瑪法達一個短暫的擁抱。

***



蕾西原本只是想下樓去廚房拿片吐司,但才剛踏出房門,隔壁房間傳出的奇怪聲響便拉走她的注意力。那是瑪法達的房間,從裡頭傳出啪噠啪噠的聲響。蕾西好奇地推開半敞開的房門,朝裡頭看了看。瑪法達並不在房間裡,房間很乾淨,地板上沒有任何雜物,書櫃上的書也排列的有條有理。

乍看之下,這只是個正常、過於整潔的房間。

但蕾西知道,如果仔細看看那些書籍或是桌上的奇怪儀器,會發現那些物品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啪噠啪噠的聲音持續從房間裡傳來,偶爾還混雜著敲打聲,蕾西往房間裡走去,很快地便發現聲響的來源。

一隻貓頭鷹在窗戶外揮動著翅膀,鳥喙輕敲窗沿。蕾西趕忙將窗戶打開,貓頭鷹飛了進來,穩穩地站在窗台上。貓頭鷹腳上綁著一封信,蕾西把信取下,羊皮紙信封上用黑色墨水寫著瑪法達的名字。

她將信放在書桌上,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貓頭鷹。佩姬------瑪法達的貓頭鷹------前幾天便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蕾西看了看書桌旁空著的籠子,眼神飄回正在四處張望的貓頭鷹。

「呃,我想,你可以進去裡面。」她對貓頭鷹說,指了指空籠子。

貓頭鷹起初只是一動也不動,但過了幾秒,牠便展開雙翅,拍了幾下後飛到籠子內,喝著小碗裡剩下的水。

蕾西滿意地看著喝著水的貓頭鷹,微暖的風從窗外吹來,幾張羊皮紙被從桌上吹落。蕾西趕忙將窗戶關上,她拾起掉落地上的紙,上頭斗大的標題用花體字寫著「飛行咒與漂浮咒之探討」。

她皺著眉頭將只放回桌上,再一次好好打量瑪法達的房間。她忍不住盯著貼在衣櫃上幾張照片,裡面的人都在朝蕾西揮手。

一年之中,房門只有在暑假時才會開啟,迎接它久未歸來的主人。而一年之中,也只有瑪法達在家的這兩個月,會讓蕾西深切的感受到,在平時生活的底下,在地鐵、電腦、電話之外,在繁忙、令人喘不過氣的倫敦裡,還存在著另一個世界。一個使用羽毛筆和羊皮紙,並用貓頭鷹當作信差的世界;一個只要揮一揮魔杖,所有問題便迎刃而解的世界。

她早已放棄全然了解瑪法達所屬的世界了。

以前,蕾西曾要瑪法達向她一一解釋所有魔法世界的事物,但當瑪法達喋喋不休地描述她的學校、魔法村落還有魔法運動比賽時,蕾西總是覺得那些不是真實的,彷彿瑪法達說的只是些電影場景。

即使魔法潛藏在倫敦平凡的表面下,暗暗影響著一切,但大多數時候,魔法仍離蕾西很遠很遠。

有時候,這讓蕾西覺得瑪法達也離她愈來愈遠。她不再是小時候黏著她的小女孩了。每年暑假,蕾西都發現瑪法達逐漸融入、消失在另一個世界裡。

或許有一天,瑪法達會完全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蕾西?」

蕾西轉過頭,瑪法達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瓶蘋果汁。她困惑的看著姊姊。

「啊,我聽到有聲音,所以就進來了。」蕾西急忙解釋,指著一旁的鳥籠。「有貓頭鷹送信來。」

瑪法達看了看正在整理灰色羽毛的貓頭鷹。「那是艾登。」她說,「是卓伊的貓頭鷹。」

蕾西記得瑪法達曾提過卓伊,但忘了是什麼時候,她把信拿給瑪法達,妹妹接過信,很快的瀏覽一遍。

「呃,那麼,我走了。」蕾西說,往房門走去。

「蕾西!」瑪法達在蕾西踏出房門前叫住她,「你怎麼還在這?你今天不是要跟梅森約會嗎?」

想起自己的男友,蕾西心一沉。「你怎麼知道的?」她問,她不記得自己有告訴瑪法達。

「我前幾天聽到你跟媽媽說的。」瑪法達說,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信上。「她說爸爸對你這任男友可不太滿意。」

蕾西嘆了口氣,有時候她會忘了瑪法達有多愛八卦和小道消息。「那爸爸現在應該很高興。梅森昨天打來說要取消約會。」她悶悶不樂地說,她從幾個禮拜前便期待今天跟梅森一起去看終極警探二的電影首映會。

「為什麼?」瑪法達問。

「沒為什麼。」蕾西說,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但一看到瑪法達好奇的臉龐,她便知道妹妹在得到答案前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梅森最近------」她開口,坐到床沿,「很奇怪。非常奇怪。」

「我們不再約會,他也很少打電話給我,我幾乎見不到他。」蕾西盯著地板,腦海浮現梅森的身影,正摟著一個臉模糊不清的女孩。「我想,他可能,嗯,或許他有其他人也不一定。」

「天啊,他真是個渾蛋。」瑪法達不可置信的說。「他之前不也這麼做過?」

蕾西點點頭,困惑地看著瑪法達。

「媽媽告訴我的。」瑪法達說,聳了聳肩,「她每次在信裡都會寫些家裡的新消息。」

蕾西笑了笑,瑪法達不愧是瑪法達,連在學校也要關心倫敦的大小事。

「所以,那個首映會在哪裡?」瑪法達繼續追問。

「在皮卡迪利圓環的電影院。怎麼了?我們又沒有要去。」

瑪法達狡詐的笑了笑。

「我們當然要去。」她說,眨了眨眼。

***



她們到達皮卡迪利圓環時,首映會已經結束了,會場裡充滿正準備離去的人潮,旁邊的看板上貼滿著布魯斯‧威利的海報,圓睜的雙眼瞪著路過的行人。

蕾西沮喪地盯著擁擠的街道,想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找到梅森近乎不可能。

「你們有常去的店嗎?」瑪法達突然問,她正興致盎然地看著電影海報,蕾西知道她很少看電影。

「嗯……」蕾西在腦海裡仔細搜索,「梅森是很喜歡這附近的一家奶昔店。」她說。

「那走吧。那家店在哪?」瑪法達說,拉著蕾西的手往前走。

「呃,等下,梅森不一定會去那裡啊。」蕾西試著抵抗,但瑪法達的手仍緊緊抓著自己的。最後,自知抵不過妹妹的堅持,蕾西只好任由瑪法達拖著她往前走。

「前面要右轉。」蕾西告訴瑪法達。再沒幾步她們就要到奶昔店了,蕾西看著熟悉的藍色招牌,感覺喉頭一緊。

她掙脫瑪法達的手,看著地面。「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

蕾西能感受到瑪法達正盯著自己。過了幾秒,瑪法達才開口,聲音依然平穩。

「不會有事的。」她說,「我會在你身旁。」

蕾西迎上妹妹堅定的目光,想在裡面找到一絲恐懼或猶豫。

最後,她直起身,往店裡走去。

甫推開門,蕾西就看到梅森的身影。他坐在靠窗邊的位子上,背對著蕾西,一位金髮女孩依偎在他懷中。

蕾西感覺全身無力,她想往後走,逃出店裡,但瑪法達握緊她的手,一股暖流流進掌中。

「去廁所旁等我。」瑪法達下令,接著便走向梅森和金髮女孩。

瑪法達直挺挺地站在他們身旁,梅森困惑地看著她。

「你是誰?」蕾西聽到他問,「我認識你嗎?」

瑪法達嘴角勾起友善的微笑。「不認識。」她回答,「我是來告訴你,有一位法賽特小姐正在等你。」

梅森的臉瞬間失去血色,眼神驚恐的在瑪法達還有金髮女孩之間飄移。蕾西不禁笑了出來,她走到店裡空無一人的角落,旁邊就是廁所。

沒過多久,梅森快步朝廁所走來,後面緊跟著瑪法達。

「小蕾。」他說,朝蕾西露出迷人的笑臉,那個當初讓蕾西百看不厭的笑容。「嘿,這是個誤會。愛莉森只是個朋友,她第一次來倫敦,所以------」

「你是個大混蛋。」蕾西沒讓他有機會把他愚蠢的藉口說完。「梅森,就這樣,我們結束了。」

「我再也不想忍受你的藉口還有你的一切。」蕾西繼續說,感覺有股力量從內心湧上,她滿意的看著梅森驚訝的臉龐。「祝你和你其他的女朋友們有愉快的時光。但從此以後,別想再找我了。」

梅森愣了愣,接著原本震驚的神情被憤怒取代。「你以為你有多好?能跟我出去是你的榮幸!」他大吼,「你這令人作嘔的------

梅森突然閉上嘴,因此蕾西無從得知梅森接下來的咒罵與汙辱。起先她不懂梅森為何突然住嘴,但緊接著,她看到梅森頭上閃亮的金色頭髮開始一根根掉落,在地上形成小小的金色地毯。

「怎麼回事?」梅森著急得往頭上一摸,卻使得更多髮絲脫落。頭髮掉落的速度愈來愈快,沒過多久,梅森引以為傲的金髮便全數落在地板上。

「先生!你在做什麼?」一位店員跑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看向地板上的一片狼藉。

「我不知道。」梅森看起來快要哭了,他摸了摸光裸的頭頂,眼睛盯著地上的一堆金色髮絲。蕾西看到他眼角滑出一滴淚。「該死的,為什麼?」他哭喊。

「看來你不應該花心劈腿的。」瑪法達說,她眼眸中藏著笑意,「我很肯定愛莉森絕對不會喜歡你的新髮型。」

梅森轉向瑪法達,歇斯底里的朝她大吼。「閉嘴!你給我閉嘴!」他的眼中閃著火光,眼淚不斷從眼角流下,「是你吧?你做了什麼?」

梅森伸手抓向瑪法達,但蕾西搶先一步揮開他的手。

「不准碰我妹妹,你這禿頭的渾蛋。」她警告。

她拉著瑪法達的手,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一直到兩人都沐浴在盛夏倫敦的陽光下,蕾西才讓憋了許久的笑聲傾洩而出。瑪法達的笑聲加入她的,兩人無法遏止的在街上放聲大笑。

過了許久笑聲才暫時停歇,蕾西望向她的妹妹。

「謝謝你。」她感激地說。

在瑪法達來得及反應前,蕾西傾身緊緊摟住她,給她一個漫長、溫暖的擁抱。

「你是最棒的妹妹。」她說,打定主意無論之後瑪法達離她多遠,自己都會盡全力追上她。

佐伊雅 @tienian

5

V



瑪法達轉了轉手中的筆,看著它堅挺的藍色筆桿優雅地在她手上轉了一圈。用了好幾年的羽毛筆後,她發覺原子筆和白紙令她感到生疏。她也不喜歡白熾燈泡強烈的光芒,霍格華茲裡搖曳的燭火讓她覺得比較自在。

她低頭看了看上次的筆記,密密麻麻的字跡填滿小小的筆記本,紙上被一個又一個方程式和算式塞滿。她的目光滑過筆記,把上課內容又再複習了一遍。

上課的鐘聲響起,同學們衝進教室,氣喘吁吁地找著座位。瑪法達慢條斯理地拿出新的一張筆記紙。沒多久,教授走進教室,手裡抱著幾本厚厚的書。

瑪法達緊張的拿起筆,待教授開始授課,她便仔細聆聽他的一言一語,將黑板上的算式幾近一字不漏地抄下。

幾個月來,她發現麻瓜的課程並不比魔法課程簡單。


史拉轟教授總是認為瑪法達‧法賽特會一畢業就進入魔法部,甚至還在七年級時就幫她介紹了幾位高官。

但最後,瑪法達發現,倫敦帝國學院更適合她。

她當然懷念霍格華茲裡會消失的階梯,但她也深深喜愛教授們使用的幻燈片;她喜歡魔咒發出的光芒,不過黑板上雜亂的算式也很迷人;騎掃帚時飛離地面的感覺讓她永生難忘,地鐵裡轟隆轟隆的聲響卻讓她感到安心。

瑪法達的父親不怎麼喜愛魔法世界,但對瑪法達來說,兩個世界都充滿生命與活力,兩個世界都有其令人深愛之處。

她不太知道該如何在這兩個世界間選擇。

瑪法達感覺自己正走在一條細線上,那條有些模糊的細線區分著魔法和非魔法世界。

這條線看似沒有盡頭,但沒關係,瑪法達能一直走,她相信這條線有著終點。在那裡,兩個看似相互矛盾的世界會完美的交會。

(Fin)



謝謝所有閱讀到最後的讀者,如果願意的話,也請分享下對文章的感想吧。
瑪法達是個有趣的角色,有著吸引人的背景,在寫作的過程她雖然讓我苦惱過,但也得到了許多樂趣(笑)
期望大家閱讀過後,也能對這從沒出現過的無名角色有更多的了解。

最後再感謝一次所有讀者啊 謝謝你們願意讀完QAQQQQ

俐 @shencl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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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哇,好棒的故事,我看了意猶未盡呢,真希望還有續集(不過,說不定我在其他地方應該看得到😃)

真不知道佐伊雅是怎麼從羅琳那挖出這個角色的,先頒個最佳哈迷獎給你,還有,以後可以就叫你佐伊雅囉

期待再相會

紅妮۞ @He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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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猴腮雷😲
只憑羅琳媽媽的一句話就創出了這麼一大篇
而且還非常迷人XDD
看完之後有股被療癒的感覺
所有人都是不停在找著自己的定位,同時向前跑吧
這篇文章裡的每個人都給我一種真實的感覺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不夢幻,卻貼近人心
很喜歡這種感覺,平靜之下藏有暗礁,沒有大風大浪的冒險

然後這裡小抓個蟲

瑪法達平靜地看著她學院的同學。「無論我學了些什麼,顯然學到的都比多,柏德克。你的魔藥是綠色的,我想你應該忘了攪拌吧。」

加油😊

佐伊雅 @tien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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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俐
哈哈我只是喜歡亂看資料啦-///-
然後看了資料後又開始亂想些有的沒的XD
續集的話,目前還沒有什麼想法,不過說不定某一天會有
我也很好奇瑪法達未來的故事XDD

TO:終於知道什麼叫慢慢來の紅妮醬

嗯,巫師也是人,雖然他們會魔法,但也是有一般青少年的煩惱,這篇就是想寫這樣的故事(雖然相比起來故事就平淡點了)
感謝抓蟲,我已經改了~
謝謝你的回覆。

這是討論串底端!何不幫忙讓這串魔法煙綿延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