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
從喪親那天開始,他就注定要孤苦一生。在德思禮家忍受凌虐,像個見習騎士,屈就做顧主的奴僕;然後,大了點,進入霍格華茲,跟在鄧不利多、那位足智多謀而莫測高深的騎士身邊,學習如何對抗黑暗。最終,長成一個騎士,一個無欲無懼、所向披靡的騎士。
他知道騎士必須服從,最初要服從貴族地主,接著要服從他的騎士老師,在成為騎士後,要服從於教會,服從於騎士精神。他必須獻出自己的一切,欲望、恐懼……情感,和生命。他早已把自己毫無保留奉獻出去,如此才能堅強不屈。
騎士無法撼動,因為他們有壯如樹根的信仰做根基;騎士也是孤獨的,他們不是柔弱的藤蔓,而是自個兒茁壯的巨木。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開了花。
花易謝,他知道美無法持久。他默默地等待它凋零。
沒想到。
那天,一位公主來到他身邊。她摘去了他的花朵,她偎在他的身邊,她告訴他,她愛他。
滿樹的茂密,因她的一句話震憾,颳落。
他原以為已將全部自我交入騎士的宿命,這時他卻看見了另一面悖離騎士精神的自己,在她身上。
他想做她直屬的護衛,守護她一輩子。他想隨時都看見她的笑臉,感受她依賴自己的感覺,聽她對他說「我愛你」。
但騎士,是不能有愛的啊。
看看藍斯洛*吧,那位亞瑟王最忠心的臣子,他那毀滅的愛為他帶來了什麼。他對自己說,不該傷害自己,以及他純真無瑕的公主殿下。
身為一位騎士,他效忠的不是公主,是皇室,是教會,是國家。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命運。
騎士,終究還是得離開公主身邊。
The knight promised to fight for his lord
Defend the Christian Church
And protect anyone who needed his help.
“In the name of God and Saint George, I make thee a knight.”
今天的天氣暖和的可愛,懶洋洋的風拂在臉上,教人心癢難耐,真想痛痛快快的睡一覺。或許這和來的地點也有關係。活米村一如之前來過的那般絡繹不絕,處處都是穿著霍格華茲校服的人,每人臉上都是一副好不容易脫離課業和師長的幸福神情。
又或許,這和同伴也有關係。我偷偷從眼角瞄了他一眼,哈利正熱烈地注視著蜂蜜公爵的櫥窗,注意完全被那些五顏六色的甜食吸引,沒有發現我臉上燒得比火還燙的紅暈。
我把思緒從他身上移開,開始思考起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什麼。今天原本說好要到三根掃帚坐坐,再去光顧衛氏巫師法寶的,但因為榮恩留校沒來,這樣的行程便少了些趣味和——我忍著不去想那個一直揮之不去的詞彙——必要。
「妙麗,妳在想什麼?」
我回神,發現哈利已經站在前方等我,我點點頭,覺得臉上放了盆火。我跑到他身邊,他輕輕地牽起我的手。他牽手的方式很特別,把我的捧在掌心,溫柔的像在呵護一隻小動物。我感到自己的指頭羞怯地在他手中動了動。我們相視,笑笑——他笑得憨厚我笑得靦腆,繼續往前走。
「哈利。」我微微捏捏他的手,示意他轉過頭看我,「我們去豬頭酒吧好不好?」
他遲疑了一下,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任我拉著他進去。我找了最僻靜的座位,又拿來奶油脾酒。他坐在椅子裡,疑惑地看著我。
我感到自己的掌心開始冒汗。
「哈利,我……」
欲言又止,他伸出來覆住我的手讓我停頓。
「有什麼事嗎?」他用那雙一如往常散發著寶石光芒的眼睛看我。
我吞了口水,下定決心。
「哈、哈利,我……這個給你!」
他接過卡片,神情瞬間改變。從沒看過他這種表情,也不知該如何形成,像是應撐起一副疲倦的身軀。
「妙麗,妳聽過『騎士精神』嗎?」
「你說騎士?」我不明白他為何要提到那個只存在古代甚至神話中的名詞。
「騎士的使命是奉獻自我,還有。」
他突然頓了一下。湊近我。
「保護公主。」
「我願意保護妳,我的公主。」
Knights lived under the code of chivalry
Which meant that they had to have faith and a deep love
For the Christian religion
Even if it meant death.
打了個哈欠。
房間靜得連風打著窗戶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周圍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頭頂上的魔法火燄,因為我不希望在半夜開燈而打擾到其他人。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卻控制不好力道痛得瞇起了眼。
「還不睡嗎?」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抬起頭,盡力睜著被黑眼圈壓腫的眼睛。在一片昏暗中,那一雙寶石般的翠綠雙眼讓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認出了他。
「你怎麼還沒睡啊?」
哈利沒有回答,逕自搬開身邊的書,挨著我坐下。他的身子比太陽更溫暖,或許是我任由自己穿著薄衫置身涼夜中吧。他為我批上一件衣物,湊過來盯著桌上的羊皮紙。
「老天,妙麗,妳熬夜就是為了寫這個?」
我捲起寫到一半的報告,微微側過身面對他。「後天要開會,我動作不快點可不成。」
我在騙他。在聽見腳步聲便立刻將壓在最底下的古代神秘文字資料抽了出來,遮住熬夜的真正目的。我知道他會悄無聲息地離開,不打擾所有人。但我寧願他哭求不想走,也不要就這麼無聲無息便從我身邊消失。
「魔法部都是這樣壓榨員工的嗎?」他嘆了口氣,左手輕輕環住我的肩膀。我看著他的側臉,不由自主地眨著眼睛。
「明天,我就要……」
「我知道。」
我對自己的粗率感到吃驚,卻控制不了心中的恐懼。房裡瀰漫起一股可怕的沉默,他別過頭去,我只得默默捲著早已捆妥的羊皮紙。但是,他的手仍然摟著我。
「妙麗。」
「哈利……」
他搖搖頭,溫柔地拂去沾黏在我臉上的淚珠。
「聽我說,我必須走。」
是啊,他必須走,騎士終要出征了。
「鄧不利多教授說的,擊敗佛地魔的時機已經到了,我必須親自去了結他。」
「是啊……」我努力微笑,卻扯出了更多淚水。他緊緊地抱住我,顫抖的手輕輕地握住我的,溫柔如同呵護著嫩苗,虔敬如同拜見主上。
「對不起。」
我看著哈利,看著他翡翠綠的眼睛,看著那照耀周圍一切照耀黑夜的光明。
「我無法永遠陪在妳身邊……對不起,公主殿下。」
我想起他常常掛在嘴邊的騎士精神,想起那天他告訴我會保護我。
但不是永遠。為了自身的信仰,騎士必須付出一切,即便自由,即便未來,即便生命,即便所有。
「我等你回來。」
A true knight was expected to protect women and the weak
They were the true champions against injustice and evil
They had a deep love and respect for the land of their birth
And defended the church, even with his life.
翡翠綠的眼睛,直視著一步之前的暖棕色眸子,熠熠生輝。
「久等了。」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單膝跪下,捧起她的手像捧著神賜的禮物,眼睛下方卻止不住地滾出晶瑩的珍珠。
「我回來了,公主殿下。」
她哽咽一聲,然後笑了。
「歡迎,我的騎士。」
「今夜是屬於你我的,光榮之夜。」
*蘭斯洛,維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