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傍晚的涼風輕撫泰唔士河畔,河面在斜陽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向晚時分,倫敦難得沒有以往的熙來攘往,行人們放慢腳步好好打量自己生活的城市,或是成群結隊或是孤身一人,空氣中沒有平時的緊張與忙碌,取而代之的是輕鬆與愜意。
奧黛莉‧薩克維爾是其中的一人,但周圍放鬆的氛圍卻絲毫沒影響到她。她站在河岸旁,緊緊盯著河面,看著一艘又一艘的遊船從眼底經過,晚風將她的頭髮吹得一團亂,原本梳理整齊的棕色鬈髮散亂在肩膀上,她伸手將一綹落到額前的髮絲撥開。
在夕陽的照耀下,河面上的遊艇染上了橘紅色,上面的人們坐在甲板上欣賞著倫敦的景色。
我本來也該在那裏的。奧黛莉憤憤不平地想。
我計畫了好久,甚至花掉了我第一個休假……
一陣風吹來,但不是剛才涼爽的晚風,而是刺骨的冷風。奧黛莉不禁打了個哆嗦,發現已經接近晚上了,她站在這裡多久了?一小時?不,應該有三小時了。即使在倫敦住了許多年,奧黛莉從來不會對泰唔士河畔的風景感到厭煩,當她望著平靜的河面,總是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奧黛莉依依不捨地看了河面一眼後,轉身走向河岸街,比起河畔,這裡充滿準備在夜晚購物的人群,她在街上眾多的行人中找尋縫隙,巧妙地鑽過幾個擋住路的美國觀光客,走進威靈頓街。這裡的路人比較少,街上有著好幾間酒吧,路燈明亮的燈光和酒吧招牌的霓虹燈光互相照應。奧黛莉走沒幾步便看到熟悉的紅色店面和黑底招牌,上面用燙金的花體字寫著「地鐵裡的龍」,她推開漆成鮮豔紅色的門,踏入酒吧內。
迎接她的是人們大聲的談笑聲,還有電視裡轉播足球賽的聲音。這間小小的酒吧意外的擁擠,人們或坐或站,幾乎沒有空間給奧黛莉這個新來者。奧黛莉花了一番力氣才擠到吧台前,小心翼翼地避開地板上看不出是什麼的髒污。
「今天是怎麼了,竟然這麼擁擠?」奧黛莉朝酒保大吼,唯有這樣她的聲音才不會被酒吧裡的人聲淹沒。
保羅聳了聳肩,手持續忙碌的調著酒,他用同樣大聲的音量叫道:「大概是哪個該死的公司又頒發獎金給他們那群酒精中毒的員工們。」
奧黛莉忍不住笑出聲,「無論如何,你今天是賺翻了。」她跟他說。
保羅笑了笑,炫耀似的把手上的瓶子往空中甩,酒瓶在空中轉了幾圈後,穩穩地落到他手中,吧台前幾位似乎已經半醉的客人驚呼了一聲。
「你今天怎麼會來?不是要約會?」保羅邊說邊將剛調好的酒放到桌上,「你要的長島冰茶!」他朝旁邊一位客人大叫。
想到今晚原本的約會,奧黛莉沉下臉來,「梅森是個混蛋,我早該知道的。梅森,誰會叫這種鬼名字啊,只有混蛋才會叫這種鬼名字。」
保羅的黑眸裡充滿同情,「那麼,你要老樣子囉?」他問。
「不,先給我一份炸魚薯條。」奧黛莉說,想到自己還沒吃晚餐,「我要坐在……」她看了看整間酒吧,目前唯一的空位是在窗戶旁的方桌,方桌的一頭坐著一位有著鮮豔紅髮的男人。
「我坐那。」她說,指了指紅髮男子對面的位子。
「這麼快就要開始找新對象?」保羅打趣地說,「那傢伙也和你一樣一臉陰沉,你們還挺配的。」
奧黛莉狠狠的瞪了保羅一眼,再次穿越重重人群走到窗戶旁。保羅說的沒錯,那名男子的確也一臉陰鬱,他戴著一個金框眼鏡,藍眼瞪著桌上的一瓶啤酒。
「不好意思,我能坐在這裡嗎?沒有其他空位了。」奧黛莉開口打斷男子的沉思。
男子抬起頭,對突然的打擾感到驚訝。「可以,當然沒問題。」他有禮的說。
奧黛莉在他對面坐下,將包包放在旁邊的窗台上,眼前的男子再度沉默地盯著啤酒瓶,彷彿他不曾被打擾。方才在吧台旁奧黛莉便注意到男子鮮豔的紅髮,近看後他的頭髮更加地紅,像烈火般的顏色,和酒吧裡的裝潢十分相配。
「地鐵裡的龍」是她最常來的酒吧,離學校有些距離,所以她不會遇到一些惹人厭的同學,酒保保羅不僅調的酒順口好喝,也是個吐苦水的好夥伴。但一開始讓奧黛莉注意到這間酒吧的是它的裝潢。
酒吧不只外面的門漆成紅色,裡面的壁紙也是以紅色系為主,就連酒櫃也漆成紅色,上面羅列的酒瓶上有著五顏六色的標籤,看起來充滿節慶氣氛。若不是女服務生哈莉葉的阻擋,奧黛莉猜測保羅會把桌椅和吧台全部漆成紅色。
「紅色是地鐵的顏色,也是龍的火焰的顏色。」她曾聽保羅這麼說過。
所以,紅色變成了這間酒吧的保護色。
「你的炸魚薯條。」哈莉葉把盤子放在奧黛莉眼前,打斷了她的思緒。
「謝謝。」奧黛莉說,眼前的食物散發著濃濃的香味,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餓。
奧黛莉用極快的速度把餐點解決,她才剛拿餐巾紙擦擦嘴,哈莉葉又端來一個高腳杯,裡頭的液體有著明亮的顏色。
「馬丁尼。」看到奧黛莉疑惑的眼神,哈莉葉補充道,「那邊那位男士請你的。」她指向右手邊一位明顯已經喝的神智不清的男子。「別理他,他是個煩人的渾蛋,至少我從他講話語氣可以這麼判斷。」哈莉葉離開前在她耳邊低聲說。
「噢。」奧黛莉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但哈莉葉才剛離開,那位男子便踏著不穩的步伐向她走來,和他同桌的朋友們則大聲發出鼓譟聲。
「嘿,」他邊試著穩住腳步邊說,「你的衣服看起來真漂亮,能脫掉它送給我嗎?」他的朋友們爆出一陣狂笑。
這絕對是奧黛莉聽過最爛的搭訕台詞。「我沒興趣。」她冷冷地回答。
「給點面子嘛,沒有衣服,至少給個電話號碼。」他靠近奧黛莉,嘴裡有濃濃的酒味。
奧黛莉還來不及反應,男子便抓住她的手,「來,跟我回我那邊。」男子笑著說。
「放開我。」奧黛莉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她想直接給那個男人一拳,但這裡是保羅的酒吧,她不想惹出事端。
「我就是不放,怎樣?」男子笑嘻嘻地說。
奧黛莉差點就要舉起拳頭,但另一個聲音說:「麻煩放開我的女朋友。」
她驚訝的看向坐在她對面的紅髮男子,他的語氣很平靜。
抓住奧黛莉的手變緊了,搭訕他的男子打量了一下奧黛莉的「男朋友」後說:「你有膽就來自己搶回來啊?」他吊兒啷噹的說,似乎覺得眼前這個書生樣的男子造不成什麼威脅。
紅髮男子皺了皺眉,沒有回應。
見「男朋友」沒有反應,醉了的男子更加猖狂,他大聲說:「看吧,這傢伙就只是個戴眼鏡的弱雞,跟他比,我可是……」但他的話尚未結束他抓住奧黛莉的手便鬆了開來。男子直直地倒在地上,眼睛一閉,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哎呀!竟然醉倒了!」他的同伴們大笑著,把男子從地上拖走。
奧黛莉噁心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男子,他的酒醉來的真是即時,不然不知道事情會變成怎樣。
「謝謝你。」她轉向紅髮男子,他正盯著那個醉倒的男人。「這個酒吧很好,但時不時會有這種討人厭的傢伙。你是第一次來這裡嗎?之前沒看過你。」
「是的。」他回答,臉稍稍脹紅。
「那個,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奧黛莉問,經過方才的事件,她覺得他們應該至少做個朋友。
「派西,派西‧衛斯理。」他回答,遲疑了一下後,他問:「你呢?」
奧黛莉從不喜歡告訴別人她的名字,但派西剛剛幫了她。「我叫奧黛莉,奧黛莉‧薩克維爾。」她說,猜想著等下派西會驚訝地說
「薩克維爾?那個薩克維爾?」還是
「等等,你是騙我的吧,薩克維爾?怎麼可能!」。
「噢,奧黛莉‧薩克維爾,很高興認識你。」派西只說了這些,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
這下換奧黛莉感到驚訝了。「我叫奧黛莉‧薩克維爾。
薩克維爾。」她強調。
「嗯。」派西的眼裡充滿困惑。「很少見的姓。」他這麼說。
奧黛莉不可置信的打量派西,他看起來跟她年紀差不多,穿著整齊的襯衫,像個標準的上班族,他是在什麼公司工作?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姓氏代表的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薩克維爾?」她懷疑的問。
「呃,不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事嗎?」他有些害怕的回答。
「薩克維爾石油公司」是歐洲最大的石油貿易公司,公司是以董事長艾爾珈‧薩克維爾為名的,而這個大老闆艾爾珈‧薩克維爾就是我爸。奧黛莉有股慾望想向他這麼說,但她只是嘆了口氣,不管派西是真的不知道薩克維爾石油公司,還是只是在裝裝樣子,有人忘了她家的名聲也許是個好事吧,她討厭每次都被當成「石油公司千金」來看待。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說,決定好好跟這個奇怪的男子聊聊,「所以你今天怎麼會來這裡?心情不好?」
派西簡短的點點頭,又回到方才憂鬱的樣子。「我今天早上去參加我……教授的喪禮。」他輕聲說。
「我很抱歉。」奧黛莉說,注意到他眼裡的悲傷很沉重。「你等我一下。」她離開位子,擠到吧台前。
保羅用眼角餘光看到她,「老樣子?」
「兩杯。」她回答。
保羅大笑,「所以你們兩個真的看上眼了?我就說吧!」他說,不過在看到奧黛莉的怒視後就閉上嘴,用饒富興趣的眼神來回打量著她和派西。
過了不久,她拿著兩個玻璃杯回到窗邊的座位。
「給你。」在看到派西疑惑的眼神後她解釋道,「請你的,當作你幫我的報酬。」
「這是什麼?」派西看著杯裡琥珀色的液體,好奇的問。
「蘇格蘭威士忌。比起那邊
那個,」她指了指桌上的啤酒杯,「這才是心情不好該喝的東西。」
派西有點害怕地盯著玻璃杯,「我想…….」
奧黛莉在他剛開口時便打斷他,「你的老師叫什麼?」她問。
派西猶豫的看著她,沉默了幾秒後,他回答道:「阿不思‧鄧不利多。」
「這是一個奇特的名字。」
派西的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他也是個奇特的老師,但他是個偉大的人,無庸置疑。」他說。
奧黛莉舉起酒杯,「敬阿不思‧鄧不利多。」她說。
「敬阿不思‧鄧不利多。」派西附和,也舉起酒杯。
兩個玻璃杯互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奧黛莉喝了一大口,熟悉的灼熱感滑下她喉嚨。派西卻不只喝了一口,他咕嚕咕嚕地灌下整杯酒,好像他喝的是水。
「你說的對,這才是能融化悲傷的東西。」他說,整張臉紅得像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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