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舉行聖誕晚會的餐廳裡滿溢著聖誕氣息,身為每年佳賓的十二株聖誕冷衫挺直了腰幹佇立在旁,高大得彷若撐起了整片屋頂;無數溫暖的魔法雪花自屋頂飄下,落在每個人的衣裳上。
餐廳中的四張長桌依舊,而留在霍格華茲的學生們彼此不分學院地與朋友坐在一起。天狼星也是如此,馬汀坐在他身旁,兩人面對著赫夫帕夫的路克以及蘇妮亞。四人邊交談,邊享用著他們的聖誕晚餐。
「那麼暑假呢?你要申請特別留校嗎?」路克問道。幾分鐘前,馬汀向他們三人提起了在霍格華茲度過聖誕假期的原因。他的家人在學期中時遭受到黑魔法攻擊,雖然皆安然無事,卻不得不離開原先的住處,動身尋找安全的居所,正因如此,馬汀被要求留在霍格華茲等待風波平息。
「他們只說這次聖誕假期不要回去,沒提到其他的了。」馬汀回答,他一面替自己拿了杯聖誕奶酒、一面向與他有相似遭遇的蘇妮亞問道:「妳呢?」
「我的父親打算暑假時把我送給母親的親戚照顧。」蘇妮亞說「我母親那邊的人都是麻瓜,那裡會比留在魔法界來得安全。」
馬汀點了點頭。此時,天狼星開口:「路克,你呢?怎麼會留在學校?」
「嗯?」路克抬起頭,他正切下一塊聖誕布丁。「因為很多人都要留下來啊,蘇妮亞也在。」他轉頭和蘇妮亞淺淺地交換一個笑容。他們兩人是赫夫帕夫的一對情侶。
「不和家人一起過節嗎?」馬汀問。路克隱約地感受到了馬汀如此問道的背後理由,他頓了一下,說:「我家人很支持啊,說是覺得魔法很特別,要我好好學,就算聖誕節繼續留在學校也沒關係。」路克決定在自己的臉上放一個笑容,使得馬汀也跟著轉變了態度。
「開什麼玩笑,你最好會好好學。」馬汀笑著說。
「是誰每次上魔藥學的時候,到快下課了還熬不出像樣的東西就會要我偷偷來一手的?」路克舀起了一匙奶黃和鮮奶油澆淋到布丁上,「再說,我離開以前的生活那麼久,現在回去也找不到幾個認識的了啊。」
「那你留下來真是留對了。」天狼星勾起嘴角,傾身向前說道:「去哪裡能找到比我帥的?」
路克跟著把身子往前壓:「我哪知道,鏡子裡吧?」兩人笑了起來,路克向後一仰,用湯匙切開布丁,連連喊著:「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帥的男人?」
蘇妮亞緩緩地嚥下嘴裡的烤馬鈴薯,對於一旁胡亂喊叫還左右扭擺的路克像習以為常般地不為所動,她開口說道:「對了,為什麼麻瓜世界很少受到黑魔法影響?」
「魔法行動若是出現在麻瓜世界就會被消除,不是嗎?」馬汀說。
「但是如果那個人和他的黨羽真的想以純種巫師控制全世界為目標,為什麼非得要先擊倒對立的其他巫師?」蘇妮亞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頓了頓,「我是說,搶在魔法部之前介入麻瓜世界,讓人數眾多的麻瓜加入自己陣營,就可以瞬間從少數方變成多數方;這比起選擇一開始就面對最難對付的容易多了。」
「那樣確實更快、更容易,贏面也更大。」天狼星的食指指緣敲擊著盛半滿奶酒的玻璃杯,「但是,蘇妮亞,他們的腦袋裝不下這些的。」
蘇妮亞迎上天狼星的眼神,明白他想說什麼。
「他們想強調純種凌駕於一切之上,控制只是手段,突顯純種才是目的。」他說。
蘇妮亞抬起眉毛,收縮的顴肌拉彎了嘴角,沒再多說。天狼星拿起玻璃酒杯輕輕地搖晃,看著奶酒鵝黃表面上的牛奶白紋繞著圈轉;他總覺得這樣子結束話題的方式不太好。「妳很聰明,怎麼不在雷文克勞?」
「我想過,分類帽也想過。」蘇妮亞說「那帽子說雷文克勞適合我,我卻不適合它;它又問我來霍格華茲想做什麼,我說我想學些實際的東西,就直接被分到赫夫帕夫了。」
「是魔藥學!魔藥學!」路克忽然地在一旁大聲喊著。
「他醉了?」
「只是奶酒而已,怎麼可能。」
「大概是興奮過頭了。」
「沒醉!」路克又喊道,「我剛才從頭到尾都在聽你們說話呢,你們知——」他急著把話說完,連一口氣都沒換,結果不受控制地大幅喘氣「——道嗎?蘇妮亞提到她那好極了的策略時,我想到了麻瓜的武器,槍,用來殺人的,比索命咒還難躲開,只是中彈了不一定會死,啊,還有很厲害的,炸彈、原子彈……」
「他在講什麼鬼東西?」
「他在講他發酒瘋。」
一陣興奮過後,路克的激昂情緒終於逐漸冷熄下來,他一手抓著酒杯,一手胡亂搔著頭髮,「呃啊啊……」深褐色的髮絲散亂在他瞇起的雙眼前。天狼星和馬汀看著他喃喃唸道:「蘇妮亞……」
「嗯?幹嘛?」
「好熱……這裡連飄下來的雪都是熱的,熱死了……」紅暈染在他的臉上,從雙頰一直到耳緣,「好想出去……」
蘇妮亞望向路克,片刻後,仰頭將手上杯中的熱紅酒一口飲盡;她放下酒杯,起身拉著路克,「走吧,我帶你出去。」
在迷糊之間,路克順從地將半杯未飲的奶酒留在了桌上,像隻剛睡醒的小狗似地依著蘇妮亞。
「你們先聊吧。」
天狼星和馬汀看著兩人離開,「他們兩個真是不可多得的一對,是吧?」馬汀說。
天狼星瞥了馬汀一眼,泛起笑意。「確實。」
餐會時間過後,舞宴接著展開;挪開了四張學院長桌的霍格華茲餐廳便在一瞬間將它的高廣、偉闊展現無遺。朝向米白色的大理石階臺望去,各式各樣的甜點,聖誕布丁、甜果派、乳脂鬆糕與盛在金杯、玻璃杯中的果汁、南瓜汁、奶酒置列在教職員長桌上,閃爍的燭火光芒似一名名著上月色的舞女,曼妙地舞於其上。
「謝了。」天狼星接過馬汀遞來的熱紅酒,兩人在燈光黯淡的一隅啜飲著,「路克和蘇妮亞呢?」
「去跳舞了。」馬汀說「他們在那裡啊,你沒看到嗎?」
天狼星讓目光順著馬汀所指的方向而去,輕輕地「哦」了一聲。
嚐過酒後,天狼星在迷黃燭光與嘈雜人聲之中逐漸地感到昏亂。他可以感覺自己的思緒就像『那些他媽的雪花』一樣,漫無目的地在空中四處飄晃。
「看吧,那兩人,真好。」
天狼星明白馬汀在談路克和蘇妮亞,他沒有回話,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片刻之後,他聽見馬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壓抑得像是潛在結冰湖面下的水流,「雅各……雅各被送進了聖蒙果醫院。」
天狼星在錯愕之中收起了眼神的渙散,他示意馬汀繼續說下去。
「你那時候也有聽到吧?學期中他說即使食死人炸了他的家,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反抗,」馬汀緊皺起的眉頭讓天狼星看得有些愕慄「但是,前幾天我聽見消息,說他中了嚴重的惡咒,可能到開學都出不了院。還有……我也聽說他的家族有人因此戰死了。」
天狼星不知道自己應該安慰馬汀,還是給予他激勵;但在那些之前,他卻先想到了他的家庭、他的背景、他的立場。他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我總是想我不應該在這裡。」馬汀已接著開口。「聽到雅各的消息時我很害怕,但我甚至是……」他為自己混亂的語句停頓「我卻變得更加想要參與、想要跟其他人一起……一起戰鬥。」
天狼星的目光停留在馬汀身上,又垂了下去,「會有辦法的。」
兩人墜入了無可避免的沉默,各自地飲著杯中紅酒。天狼星又變得有些失神,只不過與上一刻他腦中的一片空白不同的是,此時的他心中充斥著無數紛擾。他想著馬汀的話、想著戰爭、想著他自己的家人、想起布萊克家族。
比經歷痛苦更糟的,是明白自己正經歷這些糟糕至極的事情。在如此近的距離裡,有人寧願跨越死亡的牢籠與親人一起戰鬥;而此時此刻的他卻是出自厭惡、出自憎恨地試圖逃離家族,逃得越遠越好。他沒有,也不能收回他的怨恨,他成了一葉底部已進了水的扁舟,倒數著自己逐漸見底的時光;無以名狀的厚重哀傷硬是將他拉進心底最深處,而他越是掙扎、心中的憤怒燒得越烈,便越是清楚地告訴自己,他已墜入了莫大無助感所構成的深淵。
悲傷、憤怒、怨恨、無助……種種情緒壓在他身上的每一處,壓得要他只能緊縮了自己。沉重、沉重、沉重,多年以來他不斷地如此承受,重重疊疊、反反覆覆,熟悉得無可反抗。
天狼星框著酒杯杯緣的手指抵在唇上,心中的空虛落寞富足了他眉眼間的距離。他茫茫地望著前方,厭煩了自己氾濫的情緒。
「是誰在彈琴?」他開口,像是尋找一個出口。
「安德莉亞的妹妹。」
天狼星的眉頭凝縮起來。
「你不會是心裡還對她們有過節吧?」馬汀問。
天狼星將目光低垂,沉思了好一會兒。「不,沒有。」
三年多前,他剛成為一年級生的那時,擁有美麗外表的安德莉亞.懷特一入學便受到眾多矚目;然而,或許是出於安德莉亞的本意,又或者是來自他人的玩笑、戲謔,許多人把她和同樣惹人注意的詹姆波特湊成一對。
當時正是詹姆愛上了一位有著碧綠雙眼的紅髮女孩,莉莉伊凡,並且決定開始追求她的時候,然而,莉莉伊凡對詹姆的好感度卻在同時因為一連串的事件而下降,其實一大部分便是因為眾人起鬨著要把詹姆和安德莉亞湊對,最終波及到她個人。
接著,出乎意料的是,安德莉亞的風評在此時突然地下滑;彷彿眾人都已約定好了似地,有關於安德莉亞的負面批評、謠言在極短的時間內傾巢而出,無論到了何處都被傳得沸沸揚揚。
天狼星在一旁看著這些事情發生,詹姆的戀情不能順利發展令他憤恨不平。尤其對那時的他來說,與詹姆的友誼是那麼地得來不易,更使得他替好友感到義憤填膺。於是,矛頭一轉,天狼星認為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安德莉亞聳動他人將她和詹姆擺在一起,同時,他也相信那些有關於她的負面傳聞多半所言不假;最後,演變成了直到現在他仍和安德莉亞不對盤的局面,連帶著她妹妹也被拖下水。
「後來,有人告訴我一年級時有關懷特的傳言幾乎都不是真的,那是一些不想看見她和詹姆真的就這麼變成一對,或是對她心存嫉妒的人所造的謠。」天狼星說。即使誤會已經解開,他卻仍感覺自己心中有一道跨不過的檻,那是他對懷特姊妹的愧疚。「我根本不該聽信那群人的鬼話。」他說道。
「啊……是啊。」馬汀似乎對天狼星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有些不知所措。「可是等風波過了以後,她們好像沒受到什麼影響,對吧?」
天狼星皺起眉。似乎的確如馬汀所言,安德莉亞在那之後依舊是人群中的焦點,而她的妹妹雖然受到波及,卻也彷彿什麼也沒發生般,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
他望向在角落彈著鋼琴的伊莎貝兒.懷特,那周遭聚集了一小群聽眾,然而她卻仍是十分投入;越過人群,天狼星能看見她未挽起的長髮凌亂地覆於背上,還有幾綹散在纖瘦的上臂。她的琴聲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能在人不經意時潛入心中;天狼星感覺傳入耳內的琴聲逐漸模糊、模糊,接著,又再一次成形,成為了詮釋伊莎貝兒的敘事。那樣甦醒於樂聲所創造出的舒坦中的驚奇,在他心中仿若蟻咬,帶著果酒氣泡消溶的力道,將覆蓋著什麼的掩飾一層一層地咬蝕,而藏於那之下的模樣也漸漸變得清晰。
「嘿,天狼星。」馬汀開口說:「我想到了,黑鍵、白鍵、黑鍵、白鍵……」
天狼星聽明白了話裡意思,他用左手的中指作為回應還給馬汀。
「什麼?你很沒風度耶。」
天狼星轉頭看著她,「因人而異。」
「去你的。」馬汀勾起了嘴角,天狼星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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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星的沒禮貌教室》:第一課 如何有禮貌又不帶髒話的罵人
下一課 我在此鄭重發誓(swear)
寫一寫 覺得越來越像BL
『「去你的。」馬汀勾起了嘴角,天狼星也是。
兩人互相望著的眼神緊緊地交織
下一秒 緊了彼此雙唇間的距離
鬆了手中盛著理智的酒杯的控制
聖誕燭光之下 情與酒灑了一地』
好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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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