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前言》
原來距離自己第一次寫文已經過了好一些年了呢
也好像是三四年沒有回來仙境的樣子
現在都好像沒有人寫石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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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夕陽斜斜從窗戶打進屋內。淡棕色的沙發上灑落點點將盡的光線,折射到天花板上。
整間寓所散佈着一種柔和舒適的氛圍,溫暖簡潔的格調,小小的空間充滿着一種為「家」的感覺。
除非如少了些什麼。
餘光映照黑髮青年歪歪落落的坐姿,手裡拿一本再也不想看的書,心不在焉地翻揭着,視線卻投放在不遠處的木門上。
這是個休假天,難得能從喘不過氣的工作抬頭,脫離那些好像永遠也處理不盡的投訴,放下魔仗,放下身段,在家裡稍稍歇息--
「哈利?」注視的木門瞬間被推開,金妮·衛斯理急急忙忙地走進來。身上是出門的裝束,手裡拿着幾份信件、幾張清單。她看上去樸素又美麗,畢竟畢業也這麼些年了,她始終還是如當初那個懵懂的小女孩,如今更添一份成熟的魅力。「
我得帶阿不思到斜角巷走一趟。那小傢伙又弄丟了玫瑰的羽毛筆,看在梅林的份上,我已經提醒過他九千遍了……」
他的妻子嘮嘮叨叨地數算着他們年幼的兒子。他想要站起來在她出門前給她一個擁抱,又或是說幾句安慰的話,像一般夫妻那樣,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地過日子,一家大小,安穩地生活,如大戰後戰爭從未降臨,一片太平盛世。他倆也理應遵循規律,給生活一些喘息的機會。
猶豫了會,哈利仍舊坐着。
『嗯。』
金妮從收拾中抬頭,盯着對方,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卻吞了回去。
很久了。哈利這樣子,很久了。起初她以為是在魔法部的工作繁忙,丈夫回家疲累,不願對家人多花唇舌,只願好好休息,這是可以理解的。男人本就應當挑起照顧家庭的責任,扛起一家人的生活。後來,情況開始越發嚴重。無論多忙的父親,總不能連說句話的時間也省卻。從他對她的言談間,從他的眉宇,他說話時候微微下垂的嘴角,他不帶一絲情感的眼尾,她開始害怕,但是卻無能為力。
那是他的責任,但也只是責任。
只會在偶爾空閒的時候,哈利面對阿不思,金妮才可以看到那種釋懷的笑容。她知道他喜歡喚兒子的小名,賽佛勒斯,他喊出那個名字時柔和的輪廓,嘴角叫人融化的線條,當初在霍格華茲她曾愛上的那個哈利·波特。
話說回來,自從那天以後,她都再沒有看過他的這種樣子。
對着她,很久沒有了。
阿不思有一雙傳承自他父親與祖母的翡翠綠,頭髮烏黑,笑容燦爛,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小男孩,也難怪父母親如此溺愛。
又或是,因為他的名字,是賽佛勒斯?
金妮勉強從嘴角拉起一個笑容,深深吸一口氣,上前在哈利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
「我走了。」
剛想轉身離去,一隻溫暖的手覆蓋上她的手掌,她回頭,看到那張對了十多年的臉孔,露出一臉她怎麼也無法形容的愧疚。她看着這個曾與她相熟相知、同住一屋簷下卻形同陌路的男人,這個她愛了這麼久的男人。
彷彿到最後,他對她只剩下愧疚。
或者當初他根本不應決定與她結婚。
『我很抱歉。』
抱歉的應該是誰?
她什麼也沒有說。
她轉身離去。
二·那是彷彿一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那是一個,哈利·波特還未被稱為「被選中的人」的年代,那是一個,男孩不用一天到晚得提防黑魔王謀殺自己的年代。
天狼星還在,雷木思、東施、穆迪、弗雷、衛斯理一家,那些曾為鳳凰會掏出了心肝性命、在最後一刻揮着魔仗流着血淚嘶吼着咒語,為魔法界的未來奉獻出他們的生命,他們最寶貴的一切,這些人,這些他深深愛着的人。
他們都還在,在古里某街十二號,哈利只要一起床就可以聽到東施打破碗碟的聲音,看到雙胞胎到處消影、以及聽見衛斯理太太忿忿的叱責,雷木思每個月總是會消失上個幾天,而他的教父則會在空閒時候同他東拉西扯,談一些學生年代的趣聞。
那個時候,他只要睜眼,就可以看到他們;他只要動身到廚房,便可與那些人一起喧喧鬧鬧地進餐,他可以在天狼星身旁坐下,看着他湛藍的眼睛,看到他從沒有得到過的親情。
而他,還在。
賽佛勒斯·石內卜向來是那樣一個存在。不知從哪時開始,哈利只要看到那身黑袍在古里某街出現,總是不知來由地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在學校,他倆從來在任何時候都處於槓上了的狀態,在那個暑假,他卻忽然對那個沉默、穩實、可靠的身影產生一種依賴感。
『波特,你要是不要由我踏進這間寓所開始就目不轉睛盯著我看的話,我會很感激你的。』
依舊是那樣尖酸刻薄的語氣,低沉又順滑,如絲綢般的嗓音。
那彷彿是再也自然不過的事,兩人之間積存已久的芥蒂一點一點地消失,雖然賽佛勒斯還是以那種損死人不償命的態度與哈利對話,但大部分時間和他相處,哈利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那是鳳凰會的人無法給予他的,那是在天狼星身上也無法找到的。
『你得開始學習防衛自己了,波特。』
兩人身處狹小的空間,語者面對足足比他矮一大截的少年。他的眼尾閃過一絲情感,那是同情?憐憫?
還是--
『鄧不利多說是時候了嗎?』
賽佛勒斯看着他綠得透徹的眼眸,如兩股清泉直注入他的心裡。它們滿布着不安與惶恐,與少年還略顯稚嫩的臉對比起來有種莫名的不協調。
他嘆了口氣。
『你開始得接受了,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冒險,讓你得在完結時還可以到家裡睡個好眠,與朋友家人談笑聊天。』
『這是一場戰爭,波特。有人會犧牲,你會看見人性,看見黑暗,看見很多從來未在你生命中出現過的不可知的變數。』
『你會面對失去,面對轉變,面對自己。你得在任何人開始攻擊你前學會如何保護自己,才可以讓你完成你那該死的任務。』
男人緩慢地說着,一字一句真實又赤裸裸的話語如利刃般直刺向哈利的心臟。
他知道。
他知道他早晚得失去。
如今這些人,這些事,他終有一天不能再擁有。
他的生命,彷彿生來就不屬於他的。他的一切,是屬於整個魔法界的;他的能力,是為了要替所有人消除他們唯一的威脅;他的血汗,最後得揮灑在霍格華茲的土地上,滋潤着無數人新生的生命。
只是,這些人似乎都忘記了,他也是個人。
他只是個男孩。
在那些風聲鶴唳背後,他半夜流下的眼淚,無人能感受,失去至親的疤痕,無人明白;看着深愛的人一一死去的感覺,他們不懂。
刀不是割在他們的身上,反正只有他是被選中的人,彷彿這是個免死金牌,他有這種使命就不必承受痛楚似的。
他的痛,有什麼人懂?
一瞬間,他嚐到了鹹味。
『別哭了。』
向來萬般鎮定的男人,面對眼前流淚不斷的小鬼,竟然出現了一絲慌亂。他眉宇間的線條變得柔和了些,語氣放緩。
『我、我不想失--失去……』緊抿嘴唇的男孩抽抽嗒嗒地說着,臉頰通紅。
我不想失去天狼星、雷木思,他們。
我更不想失去你。
我不想失去你。
空氣在一瞬間凝結,大氣裡瀰漫著悲苦與哀慟。
賽佛勒斯拉下眼尾,伸手環住哈利的肩膀。
『嗯。』
『……我不想,一、一個人面對--』
在自己肩膀的手緊了緊,全身漆黑的男人把自己擁入懷,他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他的眼淚從他的胸膛,穿過長袍,淌到他的心裡。
他抱緊懷中這個瘦弱的男孩,擁着他如同一捏即碎的身軀。
『你不會一個人面對。』
『你不會失去我,哈利。』
那天晚上,他在哈利耳際,留下了這兩句話,直到他的身子停止發抖,直到他的眼淚全部流盡。
他一直都沒有放手。
在往後的很多年,哈利一直深信這個男人對他許下過的承諾,他一直相信他有一天會回來。在他耳邊,賽佛勒斯的聲音如昨天才留下,而非那麼久以前的殘影。
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晚上,曾有一個男人走進他的生命,給他一個溫暖得融化一切的擁抱,並對他說:
『你不會失去我。』
三·
他什麼也看不見。
徹徹底底的漆黑一片。哈利的心臟狂烈跳動着,他在沒命地奔跑。他不知道何時才會到盡頭,他的頭痛得快要裂開,那是種他想要設法擺脫的痛楚,但是他沒有辦法。他摸不到他的的魔仗,在如此一個陌生的地方,他連自己都無法看得見。
我究竟是否存在?
他緊咬嘴唇,竭力讓頭腦保持清醒。前方那一點光亮越來越大,他看到一個身影聳立,一動也不動。
『賽佛勒斯?』
被喚的人影緩緩轉過身來。他臉上戴著食死人的面具,口中嘶嘶吐着舌信。他清楚看到他銀色面具上蛇型的紋路,此刻竟然如此清晰。
那不是賽佛勒斯。
那個人對他舉起魔仗,喃喃有詞地說着什麼,眼中閃着一片灰濛濛的霧氣,哈利從裡面看到自己蒼白驚惶的臉孔,同世人所認識的那個無畏無懼的男孩大相逕庭。向來沒有什麼能夠使他真正害怕的。鳳凰會、失去、甚至死亡,他都一一經歷過。
除非——
從他銀灰的眸子裡,哈利看穿了隱藏在後的黑色。他看到他的胸膛,是那天晚上他曾倚靠過的,他的手曾輕撫他的疤痕,一一為他除去傷痛。
哈利閉上眼睛。
『阿哇呾喀呾啦!』
他等待着被索命咒擊中的衝擊,細細想着死亡一刻到來時將是什麼感覺。但什麼也沒有發生。眼皮底下閃過一片刺眼的綠光,他倏地睜開雙眼,瑞斗毫無表情的臉映進他的眼簾,在他的魔仗下,是倒臥着的他。
面具已被抹去。眼眸裡那層灰濛濛的霧氣消失不見。他嘴角是他最熟悉的線條。
『不!』
哈利緊緊抓着賽佛勒斯胸膛的布料,從淚眼迷濛的屏障看到他了無生氣的臉龐,唇邊似乎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他的拳頭牢牢握着。
『不!!!!!!!!!!』
『哈利,哈利。』
『不,不要,別動手,阿哇呾——』
床頭的魔仗被他一把撈起,他流着淚嘶吼,掙扎着想要脫離那種景象——他的腦海裡只剩一個念頭。
得殺死瑞斗。
得殺死那個殺人兇手。得殺死那個傷害賽佛勒斯的人渣。
憎恨與悲慟在他的心臟位置不斷擴大,那些情緒張牙舞爪地湧出來,形成一隻巨大的怪獸,撕裂着他身體裡每一個細胞。他痛得快要瘋了,腦海裡全是賽佛勒斯 躺在地上的模樣,他的手再也不能抱著他,他的唇再也不能說出那些想說的話,他再也不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自己,他的眸子是空的,什麼也沒有,消失了,沒了,失去了——
他像頭受傷的野獸,胡亂揮動手中那根唯一能守護自己與愛人的器具。
那個沉實的人影一揮魔仗,哈利那脫口而出的咒語還沒有說完,便被對方解除了武裝。
胡亂竄動的情緒漸漸平復,眼前冒着金星的影像開始對焦。哈利喘着氣從床上坐了起來。沒戴眼鏡的他只捕捉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他還是沒錯失那個朝他趨步而來的,手中抓着兩根魔仗,臉上滿是擔憂的人。
賽佛勒斯小心翼翼坐到床上,細細地打量這個像是剛剛打完一場仗的少年。『哈利,怎麼了?』
開始明白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麼,哈利瞅了瞅自己的雙手,再看看對方手裡的魔仗。
『天,』他喃喃地說着,『天,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差點殺了你。』
一條條小溪流在他臉上形成,他也分不清那是汗水還是淚水。他滿臉通紅,嘴唇顫抖,看起來一副快要崩潰的樣子。
『沒事了,現在沒事了。』賽佛勒斯安撫着男孩,拉起對方的手臂,吻了吻他的額角。
『他殺了你,』精神一直繃緊的男孩隨著他的一個吻漸漸放鬆,卻忽地想起那些可怕的片段,仍在他腦中繚繞不去。『你戴著面具,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但是我那一刻都覺得無所謂了,我閉上眼睛,我心甘情願死在你的手下。』
『接著他便殺了你。』他忍不住哭了出來。
『瑞斗殺了你,他的臉沒有表情,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什麼也不能做,那是你,賽佛勒斯,你走了,沒有了,我失去了……』
賽佛勒斯沉默地聽着男孩的告解。
『我只能了結他,也想了結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老天,如果你剛剛沒有制止我——』
心疼地撫摸着他緊緊皺着的眉,想解開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愁緒。『那只是個夢,哈利。現在已經過去了。我還好好的在這裡。』
不是第一次了。
瑞斗的能量一天一天的壯大,哈利最近老是做惡夢,後來他甚至害怕上床睡覺,連闔上眼睛都開始顫抖。
無夢魔藥能夠有一點幫助,但那始終不是長遠之計。在他的房間,他的床上,哈利做夢的頻率便減少很多,人也開始安定起來,不再提心吊膽,於是他索性搬到地牢裡,至少發生什麼事時他也能好照顧他。
像是剛剛那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了。
他不知道瑞斗什麼時候會採取行動,他更不知道屆時他能否絕對保哈利平安。而他曉得,要是他出了事,哈利會比死更難受。
不能再看着自己深愛的人每天每夜為自己的安危擔憂,不能再由他被那些那些恐怖的景象吞噬。
每次看見他流下眼淚,他的心便痛一遍;他懂得,始終有些傷,在一切還沒被解決掉以前,他無法為他撫平。他心裡的恐懼,他無法說服哈利他們不會發生。
或許他當初說得沒錯,這是場戰爭,他得面對失去,面對自己,面對死亡。但是他答應了。
哈利不能失去他。
只要一天瑞斗還在,他一天都無法安眠;只要一天瑞斗還能威脅到他倆的性命,他就無法確保他們的關係永遠不會被發現。
而他無法想像那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將會如何對付他們。
『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
『怕發生的永遠別發生……』
賽佛勒斯輕撫着哈利的背,等待男孩逐漸恢復平靜。
他嗅着他後頸間洗髮精的氣味,心裡想着得把這種感覺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角落。
四·
『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或者說,他疲憊得不想開口。
抑或,他一直期望他會懂?
所以當哈利怒氣沖天,手裡握著那個假的分靈體,滿頭大汗地衝進他的房間時,他只有淡淡地留下這句話,無視心的撕裂。
為什麼他不懂?
『我以為你會想要告訴我,』渾身散發着憤怒的少年低聲地說着,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了,『我以為你會讓我知道,畢竟到最後一起面對的會是我們,一起承受的是我們。』
賽佛勒斯沉默。
『你叫我如何信任你?』
一個小時前,哈利親眼目睹年老的校長在天文塔上倒下,他看着他的身軀不斷墮落,那刻他想到了一年級拿到魔法石後,鄧不利多在醫療廂房與他談笑,那時他教會他生命中值得被珍惜的部分;三年級時睿智的老人指引了他的道路,他得以救回天狼星;五年級他被審訊會聆聽時,老人坦蕩蕩地闖了進來,把他從困境拯救。
所以,當他看到戀人以魔仗指着這位他萬般尊敬的前輩,唸出那個不能被原諒的咒語,他試圖說服自己這不是真實的。
事實是,賽佛勒斯殺了阿不思·鄧不利多,不管他相不相信。
『我也好想相信你,我也好想你和我說說話,』他幾乎是用呢喃的,他的頭低着,賽佛勒斯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是那麼的信任你,賽佛勒斯,為什麼?』
為什麼我們不是一起面對?
為什麼得獨自承受?
那些話都哽在喉嚨,賽佛勒斯沒有周詳的計畫,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他也想和他一起面對,告訴他這是他與鄧不利多預計中的一部分,告訴他世界將會顛倒,告訴他他將要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的這個事實。
那些才是真相,然而真相向來都無法被揭露。
『我們該如何走下去?』
我也想知道。
這麼久了,賽佛勒斯從沒親口提過「愛」這個字,但是,有些事實在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他也以為,他知道他愛他,他一直都知道。
大到足以毀滅一切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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