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過後,路平打算不驚擾任何人地離去。東施卻追上了他。
「你不明白的,我是個狼人。」
葬禮上他一直感覺到東施的目光,而他發現,他必須以極大的意志力才得以克制自己不迎向她的眼神。
「我說過無數次,跟在醫院廂房那晚一樣,」東施扯著路平的衣袖,不敢太大力像是在逼迫他,卻也足夠讓他留下。「我不在乎。」
「我們不需要不斷重複一樣的對白。」他輕輕覆上東施拉著他長袍的手,頓了一秒,緩緩地把她的手拉離他的長袍,小心翼翼地放回她的身側。
他發現他們的手都在發抖。
「我愛你,雷木思。」東施這次改拉起他的手,「我說我愛你。」她緊緊地拽著他的手。「我知道你也有一樣的感覺。」然後她做了從來沒做過的事。一件她在腦中想像了幾百萬次,卻從來沒勇氣做的事。
她主動抱住路平。
「這次你無法再逃走了。」他們的身體和靈魂都劇烈地顫抖著。
This could be rough.
變形的過程會痛得半死,只能抓咬自己來減輕痛苦。學生時期,雷木思從不願意讓劫盜看到他變身的經過,那讓他看起來太赤裸裸、太脆弱,而他還希望保有一點點的尊嚴,他不希望他的好友們看著他的時候腦中浮現他咆哮尖叫的痛苦模樣。
但這個月圓,小仙女堅持要陪著他經歷整個過程,她待在他變形小房間的外頭,隔著窗戶,在月亮出來之前對他微微一笑,當雷木思還愣在這個微笑裡時變形就開始了。
變形過後狼人衝撞著窗玻璃,恨不得攻擊眼前的人。這是個古老的詛咒,他完全無法克制自己對他深愛的女人露出尖牙,但是隱隱約約地他知道小仙女一直看著他,而有一瞬間他好像看進了她的黑眼睛,有一瞬間他覺得他只是雷木思,而不是一個狼人。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他也希望這不是幻覺。
小仙女眨也不眨地盯著狼人,眼眶盈滿了淚水,卻沒有一刻不是對著他笑著,甚至電光石火的一秒鐘,她好像看見她的雷木思。
They say love is pain. Well, darling, let's hurt tonight.
天亮了,雷木思一變回人形的瞬間就聽見小仙女拉開門的聲音,他的眼睛還閉著,疲憊地癱在佈滿灰塵的木地板上。
「嘿。」他感覺到小仙女在他身旁躺下,伸出雙手環抱住他,小心避開那些昨晚留下的傷口,安靜地陪他照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
「等你恢復體力我們一起做早餐吧。」躺了一會兒後小仙女先打破沉默,雷木思沒有想到會是這句話。
雷木思張開眼看向縮靠在他懷中的小仙女,發現小仙女的明亮黑眼睛也正好迎向他的。他想昨晚不是幻覺。
「我還以為你會說點別的。」他撫上小仙女的頭髮,發現今天的顏色是和他一樣的淺棕色。
「像是『你覺得怎麼樣?』之類的嗎?」她環住他的脖子,拉近他們的距離,「但你一定不好的嘛!我問了的話,你會為了別讓我擔心,回我說『沒事。』,這有甚麼意義?」她故作誇張地皺起眉頭,頑皮地一笑。
「或許是讓人有被關心的感覺吧。」雷木思不禁失笑,覺得這正是他愛的小仙女。
「好嘛!」她忍不住大笑,「我還以為我的擁抱就夠了!」雷木思發現自己笑著,不禁寵愛地搓亂小仙女的頭髮。「你真是太貪心了!」
梅林,她愛死他笑的樣子。
「那麼,親愛的,你還好嗎?」小仙女裝腔作勢地說道。
「再好不過了!」有你就再好不過了。「倒是你,還好嗎?」雷木思收起了一半的笑容,「希望我的哀號和咆哮沒有嚇到你。」他站起身,順勢也拉著小仙女站起來,仔細地觀察她的反應。
「嗯,一開始是滿可怕的,」她看到雷木思臉色瞬間憂鬱了起來,「但後來我只覺得心疼,雷木思,我心疼你。」她又抱住他,輕輕地在原地搖晃著,像在跳一支慢舞。「很難想像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他們就這樣無聲地抱著對方搖晃著。
「但之後每個夜晚你有我陪你,而且我不接受拒絕。」
小仙女停了下來,踮起腳尖輕吻上雷木思昨天在臉上抓出的、怵目驚心的傷口。
「早餐煎歐姆蛋配柳橙汁如何?」小仙女笑著問,陽光正好照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閃著幸福的朝氣。他的幸福。
「妳覺得好的都好。」
If this love is pain, then, honey, let's love this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