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貴婦視角》
她是羅威娜.雷文克勞的女兒。
人們總這麼稱呼她,彷彿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一樣。起初,她為此感到驕傲,覺得自己有個了不起的頭銜,如母親頭上的王冕一般耀眼。
「妳就是羅威娜.雷文克勞的女兒?長得和妳母親真像。」
「將來肯定也是個了不起的女巫。」
「說那甚麼傻話。羅威娜.雷文克勞,當今最有智慧的女巫,她的女兒還能不優秀嗎?」
走在路上,諸如此類的言語總是如影隨形地跟著她。然而漸漸的她意識到,無論是王冕,抑或是頭銜,都不屬於她。可是為甚麼王冠戴在母親的頭上,她卻同樣感受到重量。
「親愛的,霍格華茲會在九月開學,妳將會成為第一批新生。」羅威娜的聲音輕快,有著藏不著的愉悅。
學校?海蓮娜感覺到自己的胃揪了一下,「那裡有什麼?」
「不親眼看過是不會知道的。」羅威娜一臉神秘。
「妳們招收了很多學生嗎?」她努力表現出感興趣的樣子,試圖掩蓋內心的恐慌。
「當然,每位學生都擁有強大的魔法能量。」羅威娜眼中充滿了自信,「我將從中挑選最有智慧的學生進入我的學院。」
想到要和一群聰明的巫師一同向母親學魔法,海蓮娜心中的那份恐懼又擴大了一點。
「別擔心,」似乎查覺到女兒的異樣,羅威娜柔聲安慰,「我相信妳會是最優秀的。」她輕拍海蓮娜的肩膀,卻讓海蓮娜感到肩上一沉。
即便海蓮娜總希望時間能過慢一些,這一天還是來了。走在活米村的道路上,路人的議論紛紛讓焦慮的她更加煩燥。「打起精神來,親愛的。」羅威娜顯然對這樣的場面習以為常,她牽過海蓮娜的手,踏進霍格華茲。
羅威娜的出現引來陣陣歡呼,看著那些對母親投以崇拜眼神的新生,一陣不舒服的感覺湧上來,讓海蓮娜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再望過去,卻對上了一雙黑色眼睛,那望著她的眼底透露著欣賞與鼓勵,海蓮娜露出微笑,慌亂的心似乎平靜了一些。
「看阿,雷文克勞小姐成功了!」羽毛平穩地飄向空中,海蓮娜略略鬆了一口氣,周圍的讚嘆聲對她這幾天來的預習無疑是種肯定。
「第一次施咒就能成功,真不愧是雷文克勞院長的女兒。」一旁的同學滿臉崇拜。
「真希望我也有像妳一樣的聰明才智。」另一位男孩沮喪地看著自己眼前的羽毛。
下課鐘響起,這對海蓮娜來說無非是種解脫,她快步走出教室,直到在黑湖畔做了幾個深呼吸後,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了些。
身旁的石子飄起,平穩地飛出,隨後落入湖中泛起陣陣漣漪,「不錯吧。」男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巴羅?」海蓮娜回頭,對上男孩清澈的雙眼,「剛才的咒語施得很棒。」
「只是好玩而已,」巴羅漫不經心地聳聳肩,「我父親說我們學的這些大多數都派不上用場。」他魔杖一揮,又一塊石頭落入湖中,「你要不要也試試?」
兩人就這樣在湖畔玩鬧著,隨著那些石塊扔出,海蓮娜心中的壓力似乎也減輕了不少。
深夜,海蓮娜獨自一人坐在交誼廳,「變成樹葉吧,求求你了!」揮舞著魔杖,可眼前的羽毛依舊毫無動靜。「已經一個禮拜了,為甚麼我一點進步都沒有。」她低聲埋怨,桌上成堆的筆記彷彿在嘲笑她的無能。身後腳步聲響起,她迅速將筆記收進斗篷下,裝作若無其事地凝視窗外。
「海蓮娜?妳怎麼在這發呆?」一個穿著睡袍的身影,是同寢室的伊莉斯。
「沒甚麼,就想一個人靜靜。」海蓮娜淡淡地說,「妳呢?怎麼還沒睡?」
「明天的變形學讓我有點緊張,上回院長說的那些理論我完全沒聽懂。」伊莉斯嘆了一口氣,「我不覺得我明天能成功。」
「沒事的,變形學本來就是很困難的科目,不是一時半刻可以上手的。」海蓮娜安慰道,但更多的像是在為自己打氣。
「福布斯今天早上已經成功將羽毛變成綠色的了,」伊莉斯的聲音很輕,卻讓海蓮娜的心一沉,「每位同學都好厲害,妳更不用說了,」她看向海蓮娜,「每個咒語妳都能那麼輕而易舉地學會。」
「其實,我時常覺得這些咒語很困難。」海蓮娜小心翼翼地吐露自己的不安,「也覺得身邊好多同學都很優秀。」
「妳人真的很好,」伊莉斯露出微笑,「幸好我跟妳一組,明天還要靠妳多幫忙呢。」她揉了揉眼睛,「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伊莉斯離開後,海蓮娜攤開緊握的拳頭,望著掌中的羽毛,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比起努力而平庸,人們似乎更稱羨不努力的天才。與生俱來的天賦總是比後天勤奮獲得的更令人嚮往。與其承認做不到,不想做至少還顯得瀟灑些。
「妳母親對於妳今天沒去上變形學這件事不太開心。」坐在餐桌前,巴羅一臉擔心,「你還好嗎?」
自己去了只不過是讓母親失望吧,海蓮娜心想,「沒什麼,只是不想悶在教室。」
「那妳一整個下午都跑哪去了?」
「跟羅伯特聊了天。」這可不算說謊,她在尋找練習變形咒的空教室途中遇見了他,兩人也確實閒聊了一會。
聞言巴羅眉頭一皺,「妳怎麼老愛跟那些麻瓜出身的混在一起?」
因為他們不會那麼崇拜自己的母親,因為他們不會對羅威娜.雷文克勞的女兒抱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期待。
海蓮娜翻了個白眼,「我愛和誰混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和巴羅在一起的時光非常輕鬆愉快,但那僅限於不牽涉到其他人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海蓮娜總覺得巴羅對她身邊的朋友們充滿敵意,對那些麻瓜出身的更是如此。
巴羅向她告白時,她並不感到意外,有的只是一點遺憾,遺憾自己或許會因此失去一個朋友。關於愛情,她無心去想,扮演好母親優秀的女兒已耗盡她所有的心力。愛情什麼的,現在不是時候。
「我想要成為比我母親更聰明,更有名望的女巫。」像是在對自己許下承諾一般,海蓮娜語氣堅定,「我期待那時你也是個優秀的巫師。」或許等到我們都更強大的那天,我們能不用被世界束縛,決定自己想要的生活。
「畢業後妳有甚麼打算?」羅威娜站在辦公桌前,一臉嚴肅。
海蓮娜盯著自己的腳尖,她不覺得自己有太多選擇。一直以來,成為符合大家期待的羅威娜.雷文克勞之女就是她唯一的目標。但為甚麼耗盡了全力,目標還是離她好遠好遠。
一陣沉默之後,羅威娜開口,「妳這幾年的表現雖然不差,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頓了頓,羅威娜繼續說道,「我告訴過妳,再聰慧的人若不花心思學習,也是不會進步的。」
海蓮娜將頭壓得更低,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明明自己每天都很努力,明明自己每晚都拼了命地練習。大家總認為學習對她來說輕而以舉,但只有自己知道要多麼努力,才能讓她看起來毫不費力。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海加.赫夫帕夫探頭進來,低聲與羅威娜交談了幾句。「妳好好思考,我晚上回來再和妳談。」羅威娜抓起斗篷,與海加快步離開。
母親離去後,海蓮娜抬頭環顧四周,羅威娜的辦公室充滿著看起來十分艱澀的書和一堆稀奇古怪的儀器,角落裡的一幅畫像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年幼的自己。伸出手,海蓮娜輕撫畫中女孩的臉,「我身後是甚麼?」畫中的她問道,聲音如銀鈴般悅耳。
「不親眼看過是不會知道的。」,聽到海蓮娜的答案,女孩咯咯笑地向後退了一步,露出畫像後的暗格。海蓮娜好奇地取下暗格中的木箱,微微驚訝它並不如想像中的沉重。緩緩打開木箱,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做工精緻的銀冠,一顆藍寶石精巧地鑲嵌其上。
無窮的智慧是人類最大的財富。
手指拂過王冕上刻的文字,海蓮娜的心從未跳得如此之快,她很清楚手中捧著的是甚麼。
她不知道王冕是否真能帶來智慧,但可以肯定的是王冕給了她滿滿的罪惡感。她不時會想像母親發現王冕不見時的反應,更時常望著故鄉的方向想像母親這幾年的生活。即使擁有了王冕,她依然是那個平庸的海蓮娜,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條偷竊的罪名。
坐在森林中,陽光從樹枝縫隙灑落,為她灰暗的世界帶來一絲光亮。這幾年來居然都沒有聽到王冕遭竊的消息,想來愛面子的母親不願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那自己呢?母親又是怎麼向大家解釋自己的失蹤的?
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朝她走來,「你的母親派我來找妳,海蓮娜。」巴羅的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樹林裡卻顯得格外清晰,「跟我回去。」
不是沒想過要回去,但此時的她又怎麼有臉回去面對母親,她不僅辜負了母親的期望,還是個偷走王冕的罪人,「我很抱歉,巴羅。」她搖了搖頭,艱難的說。
「海蓮娜,羅威娜·雷文克勞之女。」聽到母親的名字,海蓮娜的內心又是一陣刺痛,她看著巴羅慎重地掏出家傳的匕首,訴說著家族的榮耀。海蓮娜想起那些有關巴羅與其家族的傳言,屠殺麻瓜、剷除異己……。
不該是這樣的,她心想,那所謂的家族榮耀不過是滿手的鮮血罷了。除了扮演家族的魁儡,難道你當真別無選擇?一股怒氣湧上來,海蓮娜冷冷地拒絕了對方的告白。
海蓮娜對其家族的指責明顯地激怒了巴羅,「那你回去當你父親聽話的殺人工具,我繼續過我的生活吧。」在兩人激烈的爭執以後,海蓮娜狠狠地說,「我走了,別再來煩我了。」這話連自己都感到可笑,她不知道自己有甚麼生活可言,只知道她此刻想逃得遠遠地,遠離那些她曾經最熟悉的一切,特別是自己。
「不准走!」巴羅的怒吼從身後傳來,「憑甚麼妳想去哪就去哪!妳憑甚麼能決定自己的生活!」一隻手從身後緊緊地將她鉗住,巴羅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變形,「我是如此努力、如此優秀!為何妳都不明白!」但覺胸口劇痛,巴羅手中的匕首已扎入她的心臟。是阿,我也很努力呢……。
「雖然我做了不孝不義的事,她仍然迫切地想再見我一面……。」再多的悔恨也換不回從前,她只能用無數的千年,來守護那個以母親為名的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