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世代-石莉】昨日之是(I Was 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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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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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公平交易

這不是痛楚。

痛楚是自然的防衛,是危險和損壞的警告。如果人不能感到痛楚,他斷了手指仍可能毫不自覺。沒有痛楚就不可能得到健康和安全。痛楚是大自然警告並通知所有動物的方式,不論那動物有沒有法力。

這不是痛楚。這是令人痛恨的感知。

石內卜隱約知道自己正躺在地上,瑟縮在牆角裡。有兩個正氣師站在他的身旁。他能夠思想,這顯示他現在沒被人下酷刑咒,但這酷刑的後遺症仍然在他體內肆虐,侵入他的肌骨,燒灼他的腸胃。

「你那天收到的信說些什麼?」

「我已經告訴你了,那…」

「我不這麼認為。咒咒虐。」

不能抑止的抽搐傳佈全身,使石內卜不能動彈。他肌肉受到的拉力大得不可思議,不用多久,他就會筋骨俱斷。

「那封信說些什麼?」聲音來自高處,也來自體內。白熱的痛楚在他體內馳騁,燈光刺入他的雙眼。在最黑暗的深處,一些不該被喚起的東西逐漸昇起…

他對抗著腦中阻礙他的黏液,想抓住那昇起的答案,然後他突然知道了。這答案跟他之前說的不一樣,他卻沒感到驚奇,他只希望這痛楚快點停止。如果他答對了,他們就可能放過他。一定是那樣,一定……

「它說…」他的肺部不可思議地收緊,使他透不過氣來。雷特活放下魔杖,石內卜的肌肉終於從永不該發生的劇烈收縮中慢慢地鬆馳了,放軟了。

「它說,『賽佛勒斯,立即來倫敦。照著以下的指令來這裡。除了你之外,其他人讀信時只會看到信上說母親在醫院臥病,而你必須立即到倫敦見她。為了安全起見,不要讓鄧不利多看到這封信。我們相信你會審慎而極密地行動。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撒狄米歐斯字』。」

雷特活和費利頓好像撿到金子一樣。他們現在還會停嗎?

不會。這不是他們想要的。現在只是第一步。

「你有照著信上的話去做嗎?」

「有。」他無淚地泣道。酷刑咒再加上吐真劑,被記憶咒鎖住的東西都湧回來了。他怎會這樣就去了倫敦?如此容易就相信了他們,如此容易上當?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雷特活只需要微微提起魔杖,他就把一切都說出來。「他們向我下了蠻橫咒。」他們曾給他機會讓他自願執行任務。他知道他必須離開那兒,便答應了;他打算一離開那地方便舉報他們──但沒料到他們當中有一個會讀心術的女巫。

雷特活沒有放鬆:「為什麼?」

「他們要我為他們的最大的獵物做好準備。大人去的話,會惹人注目,而且,他們離開屋裡的話會有危險。」

「那獵物是誰?」

「巴堤.柯羅奇。」

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雷特活首先恢復過來。

「你做了些什麼?」

石內卜停住了。他連想起這件事也受不了,他怎能說出口來?再一劑的劇痛後,答案便出來了。他一下子在無法控制的寒冷中發抖,一下子卻在熾熱中窒息,把答案都吐出來。

「我去魔法部殺了人,一個助手:泰倫斯.奇樂霍特。」他從來沒有試過像那時一樣出盡全力,想擺脫蠻橫咒。他試圖吸引那個魔法部員工的注意,卻失敗了。在撒狄米歐斯的控制下,他在無人的走廊中找到那人,擊暈了他,然後…

「我剪下他的頭髮,以便製作變身水,然後用索命咒殺了他。我把他的軀體化成粉末,好讓別人找不到他。然後我回到那屋子裡,讓他們把我的記憶改寫。」他沒有感情地說。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他…他說的人不會是自己,是嗎?但他能夠如此清晰地記起那人漠然的臉孔,那人微微驚奇的表情。求求你,他想,求求你停止吧。

「奇樂霍特?我們魔法部裡有個冒充者....就在柯羅奇先生身旁?」雷特活的聲音因為震驚而嚴厲起來。「費利頓,立即聯絡魔法部。」費利頓轉過身去把弄他的正氣師襟章。

石內卜不知道他能夠再承受多少的拷問。他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已經筋疲力盡了。他快要崩潰或暈倒了。他不能夠止住自己的抽搐。

「撒狄米歐斯給你的地址是那兒?」

「不要,求求你…我不知道…」他受不了了。他記不起,那地址一定是埋在更厲害的記憶咒下…他記不起來…

「是在那兒?」雷特活的聲音變得更冷酷了。「咒咒虐。」

有人尖叫著不要。燈碎了,燈光的碎片炸開,只剩下黑暗,裡裡外外的黑暗。

黑暗和那令人痛恨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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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驚醒了,感到十分難受。從沒嚐過的懼怕和恐慌在他的血脈中疾走,快要使他的心臟爆炸。他本能地舉起手擋在頭上,那是無用的自衛姿勢。

他獨自一人,燈的碎片散落在桌上、地上。他撐起身的時候,其中一塊碎片割到他的手掌。

他暈倒之前,曾因痛楚而嘔吐。袍子上的惡臭使他再次嘔吐。他把頭靠在角落,無助地吐著,因為他已經吐無可吐,從他燥裂的嘴唇吐出的,都是嘔心的黃色胃液。

他的口腔和嘴唇因那酸性液體而刺痛。當他的腸胃不再翻動,他舉手便觸到乾涸了的血塊──他幾乎把自己的嘴唇和口腔都咬爛了。剛才有那麼糟嗎?

他閉上眼睛,雖然筋疲力竭,卻不能入睡。他不知道他被折磨了多少分鐘,多少小時,多少日夜,不要去想了,但他似乎最終還是供出了到夜行巷上(或下)某處的方向。雷特活衝了出去,還一邊回頭下命令。

「立即聯絡穆敵。找人來,越多越好。要他們穿著便衣,或者另外改裝易容。找出那個地方並包圍它,不要讓裡面的人知道。」

「但長官,這可能是個陷阱,」費利頓跟隨著他的上司,再也沒看石內卜一眼。石內卜無力地綣伏在地,在連續暈倒數次後已經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他們沒想到我們會拷問這孩子,這就不可能是陷阱。從那匆匆施下的記憶咒看來,他們沒想到這點。」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然後被關門和上鎖的聲音中斷。

現在,胃酸的味道仍然留在口裡,石內卜發覺自己在想:現在是什麼時候,學校開始上課了沒有…他這天的第一課是符咒學,他不能缺席…

不要去想任何其他事情,他命令自己。什麼也不曾發生。我要擔心的只有課堂和期中考試。沒有其他了。他努力地去想有關人體變形學的事,還有他還未完成的魔法史文章。他知道,他離瘋狂只有一線之差,只差一線,因為恐懼,他就要放棄了…他別過頭去…以散落地上的那些玻璃碎片…

那又有何不可?

因為──他找著,想為那仍在他憧憬裡的一個光點找個名字。

莉莉。因為莉莉在霍格華茲等著。

呼吸比較容易了,但他仍然全身疼痛。莉莉。

他集中精神:要活下去,要呼吸。想著功課,想著上學,不要望那些玻璃碎片。現在是什麼時候?我要是遲到了,孚立維會殺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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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賽佛勒斯‧石內卜以港口鑰回到麥教授的書房時,他或多或少也能算是全身而退。那時是上午八時半,距他上一次離開少於十二小時。他們醫好了他自己咬破和讓破燈碎片割傷的地方,把他收拾乾淨,給他一襲新的校服。(他們難道備有一堆校服?他無聊地想。)那裡的員工雖然緊張,但好像都奇怪地因為某些正在發生的事情而亢奮著。那兒曾有一陣騷動…他把思路導向別的地方…

「石內卜!」石內卜出現時,麥教授警戒地站起來。旅程後,石內卜覺暈眩想吐,他扶著麥教授的桌子,撐起身子急促地呼吸著。

有人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他抬眼看到巴托教授,蒼白的臉孔上還有黑眼圈。

兩個教授看起來像是一夜不眠,等待著他,實際上也該如此吧。突然,他像傻子一樣很感激他們。

「石內卜,你沒事吧?」麥教授看來虛弱兼睡眠不足,但仍然挺直身子,態度嚴肅。再一次,他感到瘋狂的感激—她沒有變,跟從前和以後都一樣。她沒有變。一切都一樣,他提醒自己。

「教授,我沒事。」他說,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讓倦意滲入聲音裡。

「他們有審問你嗎?」

「你認為呢?」他抓住椅子的兩邊,以防自己因突然的劇烈虛脫感而翻倒。「你以為他們帶我去吃晚飯嗎?他們當然有審問我了—還使他們自己大大出醜。」

一陣短暫的靜默。「我們會正式的投訴。」麥教授最終說。「要求調查…」

「算了吧。」石內卜憤怒地道。「他在手下面前栽了好大一個筋斗,短期內不會再玩這樣的把戲了。」他不可不說謊,也不能承認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承認了這點,他就必須承認那件事─那件雖然他並不想做,卻經由他雙手辦成的事。雷特活知道這點,知道沒有人會揭發自己的髒秘密。

麥教授仔細審視著他。「那好吧。我不阻住你了—你看來就像死人一樣。你今天放假吧。」

「不,我不需要放假。」反正,他休息的時候從來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我不需要休息。」

「那麼,你一定需要點早餐吧。」

「不。」在她舉起手變出食物之前,他堅持著說。只是想起食物就已足夠讓他作嘔了。「他們…他們讓我吃了東西。我現在立即去上課了,符咒學課。」

「石內卜,」她現在真的擔心地看著他了,巴托也一樣。「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他大叫道,站起來,歇力不讓身體左搖右擺。「你擔心些什麼?麥教授,他們不會再動用那些天殺的逮捕令了。對不對?巴托教授,史來哲林學院現在也安全了。對不對?就像那些麻瓜所說,結果才是最重要的。那麼,失陪了,我還有課要上。」

他走了,以顫抖的手關好門。所有事情都回復正常了。所有事情都是正常的。

但走廊中的暗角和陰影從不曾顯得如此可怖,去符咒學教室的路從未顥得如此漫長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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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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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預言家日報以勝利興奮的大字標題宣佈:「正氣師成功阻止暗殺魔法部官員計劃」。前一天,預言家晚報已經報導過這段新聞,但只有零零星星的報導,今天魔法界公眾收到第一份完整的報導。

「魔法執行部門的正氣師於兩天前截取到有關暗殺計劃的消息。」天狼星‧布萊克雀躍地讀出。他的聲音還遠遠傳到史萊哲林的桌子。老師們都沒耐煩去叫他小聲一點—他們,也同樣太忙於微笑,讀報,或聽布萊克的廣播了。

有三個老師例外,那就是麥教授,巴托教授和鄧不利多。他們吃早餐時看來情緒消沉,鄧不利多的眼睛沒有平常的光采。但有一兩次,他望向懷錶的時候,眼睛卻閃著另一種光芒。

「但是,魔法執行部門在最後關頭終於取得重要情報。正氣師發現暗殺計劃的目標正是巴堤‧柯羅奇,魔法執行部門的署長。同時,他們發現有食死人冒充柯羅奇署長的助手:泰倫斯‧奇樂霍特。正氣師試圖逮捕這個食死人,但他已經自殺身亡。至於真正的泰倫斯‧奇樂霍特則不幸被殺,屍體亦遭棄置。正氣師誓言不會放過這謀殺的兇手。

「正氣師亦取得策劃今次襲擊的食死人所在。昨日清晨,正氣師和殺手巫師突襲藏在夜行巷的秘密寓所食死人。四人被補,還押監房。另有兩名食死人死於戰鬥中,三名逃脫。幾位正氣師和殺手巫師受傷,傷勢輕微。

柯羅奇署長讚揚自己部門內的男女巫師,感謝他們拯救了他的性命,並防止了暗殺行動必然帶來的混亂。與『那個人』交戰的連串失利後,這是第一次勝利。魔法部相信,昨日的行動削弱了那個人與他的支持者的人力、情報和士氣,將會打破那個人的長勝局面。」

歡呼聲和掌聲響徹整個餐廳時,石內卜冷哼一聲。打破那個人的長勝局面?開玩笑!他們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嗎?

他拿了一份報紙,查看那些被逮捕的人的名字-他們三個所知太少,無法向魔法部提供任何有意義的情報。就他所知,他們在食死人中的職級太低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損失。他很清楚逃掉的三個人是誰,兩個石內卜家的人和一個讀心者,抓到他們才是真正釣到大魚。但魔法部太興奮了,沒有發現這點。

如果他還有任何作為子女、兄弟的責任感,他該會慶幸母親和撒狄米歐斯成功逃脫。但他兩種責任感都沒有。他們利用他,拿他當傀儡去完成他們的暴行,然後丟下他,讓他吃盡正氣師的苦頭。

他低頭看著他的食物,剛剛喚起的一點食慾都已一掃而空。在最後關頭終於取得重要情報…夜行巷…他知道那些「重要情報」是如何在「最後關頭」得來。他知道為什麼雷特活會如此著緊要及時打破那記憶咒,不惜使用不赦咒的其中一種。

最糟的是,他知道是誰殺死了泰倫斯‧奇樂霍特。

他身旁響起一聲驚叫,他微微驚詫地看到他的湯裡滲有血滴,抬頭便看到其他人都盯著他。他把手放在唇上,便知道他一定又是在咬嘴唇了,因為他的唇在流血。

「你們看什麼?」他吼道,然後突然站起。其他剛治好的傷口在他口裡破裂,他衝出外面,一心只想把血的腥味洗掉。

他漱了幾次口,瞪視著浴室鏡子裡的反映。他有深深的黑眼圈-因為失眠。昨晚,他以為自己上了一整天課,已經夠累了,便犯下大錯:他去睡覺。一個半小時後,惡夢中,他的尖叫聲把半個宿舍的人都吵醒了。之後,他生氣地撇開所有的詢問,衝到下面的交誼廳,一整夜都在裡面埋首不停地寫他的魔法史文章。

自從雷特活的拷問後,他睡了不到兩小時。他不知道他怎樣可以撐完今天的課,但他一定要撐下去。他不可以讓人懷疑…

他從洗手間出來,在史萊哲林學生的視線下取回他的書包,他剛從餐廳走出來,便看到他想像中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雷特活。

雷特活站在走廊上,被波特和他的同黨圍繞著,還有莉莉。

「雷特活教授!你在這裡做什麼?」波特問,明顯地很高興看到他。

「你看來氣色不錯啊,詹姆。」雷特活向他一笑。「我來見鄧不利多教授,我們約定了。」

「我們讀到你昨天的突襲了。」布萊克道,就像一隻長得太大的幼犬一樣興奮。「預言家日報都寫出來了!」

「啊,對的。記者昨天整日都在魔法部進進出出。他們比食死人更難擺平呢。」雷特活低笑道。

「你可以告訴我們突襲的事嗎?」路平問,他的聲音雖輕,卻充滿雀躍。

「那只是混戰一場,真的—那是地獄般的交戰。食死人從四方八面突然出現。沒有折損人手是我們走運。」

「我聽說法蘭克在你手下當學徒,他也在場嗎?」波特熱切地問。

「啊,他也在。」雷特活的聲音變得稍為嚴肅一點。「他昨天救了我的,還有好幾個人的命。他在行動裡幫了我們很多忙…我預期他隨時會完成學徒的階段。隆巴頓是個強大的巫師,而且還很有原則…」

「天,我真想快些畢業!」布萊克大叫道。「我想收拾那班食死人。法蘭克現在佔去所有的行動機會了!」

「放鬆點,獸足。」波特笑道。「我想,到你畢業時還有一大堆人等著你去收拾呢。」這句話之後是稍微的沉靜,但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使他們消沉下來。能讓他們慶祝的事已經夠少了。

「那你和法蘭克有受傷嗎,老師?」莉莉擔心地問。

「我也收到一件小小的禮物來紀念昨天。」雷特活笑道,拍拍他的上臂,「法蘭克也擦損了,不過就像預言家日報所說,我們這邊沒有人嚴重受傷。」

石內卜像是嚇呆了一般看著他們,然後在心裡搖醒自己。他不怕這疤臉的老傢伙。他要讓人知道他不怕。他走向他們。

「還在跟你的擁護者打交道啊,波特?」他冷笑道。「真貪心。波特一定要活在光榮裡,即使是借來的光榮,對嗎?」

「石內卜,走開。」波特答道。

「嗯,我最好還是現在先走。」雷特活從容地道。「鄧不利多一定在等我。」

石內卜鄙視地望向他,像是剛剛才發現他的存在。「呀,是你。」他說。「我沒想到會回來,雷…雷特活探員,對嗎?你在學校裡做什麼?想求回你的舊職位?」

「賽…」莉莉才開口,便看到他警示的眼神,轉口說:「石內卜!雷特活教授是來見校長的。」

他轉向雷特活,沒理會她。「告訴我,雷特活。」他以交談的方式道。「你真的相信你只要救夠了人,就能補嘗你全家被殺之事嗎?」

「你這個笨──」布萊克撲前,路平和波特卻把他拉住。

「石內卜,去死吧。」佩迪魯勇敢地說。

「你,」石內卜不快地道。「如果你的好朋友不在這裡的話,你早就跑到幾里外了。現在閉嘴吧,我們在說話。」他轉回面向雷特活。「怎麼?萊特,我的孩子,夜裡想起他們的時候,你會哭嗎?」他嘲笑道。「你用盡一切手段去打擊黑魔法,去救人,就是為了拯救你自己的靈魂吧?」

他們靜了一會。萊特‧雷特活面無表情,不發一言。「怎麼了?」石內卜再以同樣的嘲諷聲音道。「貓偷去了你的舌頭嗎?就像你的家人掛了之後那兩年?」

「石內卜,──」

雷特活舉起一隻手,使盛怒的波特靜下來。「也許你說得對。我不能逃離六歲時痛失家人的自己,但石內卜,你也不能逃離你自己。你只能夠對抗它,如果你有那個力量的話。那,失陪了。」他轉身便走,石內卜望向他的眼神充滿憎恨,能教任何目睹的人畏懼。

「你們這些男生不要惹禍上身,如果可能的話。」雷特活向波特、布萊克、路平和佩迪魯微笑道。「還有你,莉莉,我準備明年聽到你當上女學生主席的消息。」莉莉聽到這話,臉都紅了。

雷特活沿著走廊遠去,而石內卜向波特丟下最後一個鄙視的眼神,便轉身離去。

「不要理他,天狼星,」石內卜聽到波特這樣說。「不要理他就行了。他不值得你去一想。」

「他太過份了,」布萊克咆吼道。「有一天,他會遭到報…」

不理會其他學生氣惱、憎厭的瞪視,和莉莉受傷、茫然的表情,石內卜去上魔藥學課。他盲目地走著,雷特活的話在他耳中迴響。你也不能逃避你自己…你自己…

我是什麼?
他怔了一怔,他的刀子滑開了,沒有切進本來的目標苦艾,卻割入了他的指頭。他凝視著滲出的鮮血。他又睡著了。要保持清醒實在太難。然後,他記起來,把刀鋒從指頭拔出。血就急急地湧出來了。

「石內卜!」剎比驚惶的聲音把他喚醒。「止住那傷口的血,然後立即去找龐芮夫人!你在想什麼?」

他無語地站起,拿起一塊布片按住流血的傷口,然後急步而出。

但他並沒有到醫院廂房。他把自己鎖在無人的課室裡,粗魯地坐下來。他在傷口上施了一個簡單的傷口縫口咒,看著它復元,雖然復元得並不完美。他不在乎。

「對不起,」他沮喪地低聲道。「我試過了。」他的眼睛和喉嚨都因淚意而刺痛,但他緊抓住被血浸透了的布塊,向前直望,決心不哭出來。「我試著不去做我自己。」他比較鎮靜地說,雖然他的聲音仍是很低。「但我失敗了。我做了假承諾──原諒我,莉莉。」

我們需要你幫忙。只因為那封信上撒狄米歐斯的幾個字,他就無比興奮,告訴自己,母親和撒狄米歐斯一定是有難了,一定真的需要他的幫忙。他告訴自己,他們信任他。

如果雷特活不曾把情報從他那裡迫出情報,迫他背棄自己的家人,柯羅奇可能已經死了。魔法界也會陷入大混亂。

他還殺了一個人。

他可以整天製造藉口,但事實上,蠻橫咒是可以抵抗的。但他沒有那個力量。泰倫斯‧奇樂霍特是因為他的軟弱而死。

這就是自己-黑暗的造物。有關他的一切:家庭、背景、傾向、相識,以至現在的經驗,全部都指向一個方向。血腥的不潔感覺在他的口裡,在他的手上。初級食死人,撒狄米歐斯的聲音嘲笑道。

這不是意向的問題。真正的問題是他是誰,還有他會被扯進什麼事情裡。雖然這好像未戰先言敗,但他明白了。世界無情地轉動,它的齒輪,它的輪子以輾碎一切的力量下壓。他曾以為憑著自己的意志就能螳臂擋車,他真是一個笨蛋。

生命不是童話故事,他想,即使對巫師而言也不是。他只願他能夠相信母親和撒狄米歐斯已經被捕,或者殺死,他不想跟他們有任何關連…他只願能擊敗一切困阻,然後奇蹟地勝利…但他知道事情並非如此容易。他知道,因他身受的痛楚是如此真實。他知道,因為他有預感,源自他對那人的關心。那個他首次無條件、無穢念地關愛的人。

他不能把她拖進陰影裡。他不能讓她面對他體內的黑暗,他凝視著的黑暗。

他想起早上預言家日報的報導,和他兩晚前的經過。一陣非人的狂笑突然衝口而出。他彎著身子,不能停止笑聲。

這交易頗為公平。畢竟,他數小時的折磨便換了一條生命。實際上,這交易算便宜了。他們還要把魔法界的安定也算進去,對不?

啊,對了。天平上的還要多加一個砝碼,還有一樣東西要換出去。

「再見了,莉莉。」他低聲說,他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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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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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吾魂最後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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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你有可能回報你眼前的人的傾慕之情,曼奈特小姐──他此時此刻也明白自己是個自暴自棄的、虛弱可憐的、不得志的酒徒─這你是知道的──儘管他會感到幸福,但他卻難免會使你痛苦、悲哀和悔恨,難免會玷污了你、辱沒了你,拖著你跟他一起墮落...」
《雙城記》- 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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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內卜進入教室時,剎比抬眼望向他。他的眼神裡某些東西讓她很擔心。「石內卜,」她不安地說,「校長想見你。你回來再收拾東西吧。」

校長?難道這跟雷特活的到訪有關?他當然希望不是,他沒有心情跟那人再見一面……

所有石內卜最壞的設想似乎總會實現。當鄧不利多辦公室的門悄悄敞開,讓他進入,他便看到雷特活坐在麥教授和巴托旁邊,看來一點也不在乎石內卜正從門口盯著他。

「賽佛勒斯,」鄧不利多叫道,他淺藍色的眼睛不再閃亮,眼鏡鏡片上卻閃著不尋常的光芒。「坐下來吧。」

他照著做,坐在離雷特活最遠的位子。

「我想知道前晚,雷特活探員和他的手下把你帶走問訊時,發生了什麼事。」鄧不利多單刀直入地說。

「發生了什麼事?」不知為何,在鄧不利多銳利的目光下,石內卜覺得很難撒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校長。雷特活探員在承諾的時間內把我送回來。我沒有任何外傷。」雷特活說他會絲毫無損地回來,他那時早該知道他們會有什麼陰謀。

「賽佛勒斯,我們要的是真相。」鄧不利多說,他的語氣非常凝重。

「問訊的過程裡,有沒有任何違法的事情發生?」

「你在懷疑我說謊?」當然,不懷疑的人就是傻子,他嘲諷地想。

「賽佛勒斯,我不是懷疑你。」校長平靜地說。「但我們嚴重質疑雷特活探員的行動,以及這些行動對你的影響。」

「這算什麼,這裡是法庭嗎?」賽佛勒斯道。同一時間,雷特活說:「鄧不利多教授,這裡不是法庭。」石內卜咬緊牙關。太棒了,他想,現在我跟那混蛋竟同一口吻。

「除了雷特活與費利頓探員大大出醜以外,校長,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因為我根本毫不知情。」賽佛勒斯平靜地續道。他不能讓自己在暗殺行動中的身份曝光。他和雷特活之間就像有個無言的協定:你不作聲,我也不會戳破你…「我是在麥教授的批準下自願跟他們去的,所以那絕不算綁架。」

「那他們的恐嚇又算什麼?」巴托突然揚聲。「校長,如果他那時沒有恐嚇要逮捕史萊哲林的學生,石內卜一定不會跟他去的。」

「那就告他恐嚇吧,但別把我牽涉在內。」賽佛勒斯厲聲道。但他並不認為雷特活會因此而被關進阿茲卡班,甚至不會因此而丟掉工作。「那失陪…」

「我這次來還想討論一點。」雷特活大聲地道,他語氣中的某些東西暗示著石內卜不可離去。「霍格華茲裡有四分一的學生對學校做成不良影響。」

「你是指史萊哲林學院。」麥教授說,她的語氣毫無疑問。

巴托道:「難道巴堤.柯羅奇覺得你該轉職到魔法教育部?」

「麥迪,請你暫停。」鄧不利多疲倦地說。明顯地,他已經聽夠了巴托和雷特活的爭吵。「而你,萊特…」

「巴托教授,」雷特活若無其事地道。「剛好相反,此事跟魔法執行部門有極大關係。鄧不利多教授,你有沒有想過,」他轉向校長,「你對史萊哲林不加管束,其實只是在這裡幫忙培育新一批的黑魔法師?」

好一會都沒有人說話。然後,一如以往,巴托開口便連珠炮發。他站起來的力度,把他剛才坐著的椅子也撞倒了。「你竟敢口出狂言!」他大叫著,生氣得發抖。「校長,我說我們該把這混蛋趕…」

「麥迪,你冷靜下來!」麥教授站起來大叫,一揮魔杖把椅子扶起,想讓她的同僚坐下來。但她看來跟巴托同樣地忿怒和迷惑。

「萊特,你建議我們怎樣做?」鄧不利多說,他的聲音平靜但暗含危機。他眼神裡的光芒,跟那天歡迎宴中巴托與史萊哲林學院的學生離宴時一樣。

「徹底調查有關學生的背景,搜查他們是否藏有違禁品,還要對他們慎加提防。」雷特活冷冷地道。

「無疑還要大規模的去蕪存菁。」石內卜沉聲說道。按照常理,上一次幾乎釀成大禍以後,雷特活一定察覺到魔法界最安全的地方----阿不思‧鄧不利多管理的學校,出現了一個極大的保安漏洞。

房內其他的人一下子都瞪視著他,然後再轉向雷特活。最後,巴托再一次開口。「校長,雷特活瘋了。他一向對史萊哲林學院都心存偏見…」

「偏見?你肯定這是偏見嗎?」雷特活的眼神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我聽說你今年在迎新宴時,還搞了一場非常有趣的示威。鄧不利多校長,你真的認為,一個黑魔法的支持者,適合去教黑魔法防禦術嗎?」

如果情勢不是那麼凝重,石內卜大概會拍拍自己的額頭。原來如此!他怎會想不到呢?雷特活在對抗黑魔法如此瘋狂投入,又有高強的法術,對巴托能當上黑魔法防御術的教授一事當然懷恨在心了。試想想,雷特活自己只可以替植物換換盤子、挖挖肥料,但另一個老師卻憑著較長的年資而佔了他夢寐以求的職位!而且那老師還是史萊哲林學院導師!真可笑──難怪他那時想辭職了。石內卜真想大笑出來。

「萊特,有些事情你不明白。」鄧不利多說。他的聲音很平和,但卻散發出使雷特活也不敢違抗的力量。「坐下來吧,麥迪、米奈娃。」他們立即坐了下來。

「史萊哲林學院培育出的黑巫師、黑女巫比霍格華茲裡其他任何一個學院都多。我知道這件事,也有好幾個人向我指出這點。有些人告訴我史萊哲林學院的學生是危險人物,說他們是害群之馬。而這正是我絕不會放棄他們的原因。」

除了麥教授外,所有人都因這奇怪的話瞪著他。麥教授卻似乎明白鄧不利多在說些什麼,只是深具同感的點點頭。

「作為霍格華茲的校長,我知道我不單要為這些小孩的教育負責,也要為他們的未來負上重大責任,因此,我亦要為巫師界的未來負責。」他說話時不帶一點虛榮,絕非自吹自擂,只是簡單地,微帶倦意地說出來。賽佛勒斯突然發現,鄧不利多滿佈皺紋、長著長長白鬚的臉看來如此老邁、如此疲累。

「正因為這個責任,我不能讓那些更有可能變壞的學生離開。毒菌是因為長在陰影下,才會變得扭曲蒼白。我不會將學生從陽光下趕出去,不會把他們從霍格華茲趕到他們各自原來的壞境,去接受別種的魔法教育。」

真謝謝你,石內卜譏諷地想。毒菌?那真是我整天裡聽到最棒的恭維了。奇怪地,他卻被感動了,好不容易才能保持表情不變。

「雷特活探員、麥迪、米奈娃、賽佛勒斯,」校長向他們每人輪流望了一眼,說:「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們都明白,史萊哲林學院跟其他三個學院一樣,都是霍格華茲的根基。當日沒有史萊哲林,就沒有霍格華茲,正如沒有葛來分多就沒有霍格華茲一樣。」

一陣漫長的、意味深長的沉默以後,校長的表情再次回復平常的溫和慈祥,老師和那正氣師臉上的神情卻讓人難以猜透。

「我明白了,校長。」巴托最終說。他的聲音很輕,卻能讓人聽見。巴托向鄧不利多所投的眼神,充滿最深的尊敬,石內卜為之驚奇。跟近兩個月來相比,現在巴托的眼神是何其不同。石內卜開始明白,鄧不利多如何能夠贏得這許多巫師女巫無條件的忠誠和尊敬。

雷特活兀然站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校長。」他粗聲說。「我會把你對此事的立場向魔法執行部門匯報。」

鄧不利多站起來送他。「替我問候柯羅奇先生。」鄧不利多跟雷特活握手時說。雷特活兀然點頭,然後離去。

「那麼,賽佛勒斯,你可以走了。」校長說,在半月形的鏡片後面,他的眼神又回復了平常的光芒。「保重了。還有,請你緊記,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可以找我幫忙的。」

賽佛勒斯離開了辦公室,心情好了一點,但還是感到不安。阿不思‧鄧不利多對此事的態度這樣強硬,那些人不會這麼快便殺進來…可是,鄧不利多能夠攔得住多久?他要處理的事已經夠多了──而且,石內卜有預感,鄧不利多理性的聲音不會攔得住輿論和群眾恐慌的反挫。

那天的深夜,他發現,鄧不利多的聲音也攔不住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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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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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的一個星期,賽佛勒斯身上發生一些微細卻令人憂慮的變化,這個難惹的男孩就像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就像蝙蝠或禿鷹。因為吃得不夠,睡得又少,他變得瘦得可怕。他願意望向他人的時候,他的眼神是冰冷而空洞的。他變得毫不關心自己的儀容,讓人驚愕。如果他不是一向都那麼內向,那麼不討人喜歡,別人大概會發現他有什麼不對勁。現在,大多數人都只以為是快要來臨的考試使他變得如此。

當然有人會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但賽佛勒斯費盡心思去避開她,就像逃避瘟疫一樣。

儘管如此,一天下課後,他正要獨自溜到地牢時,她卻正正堵住了他的去路。

「賽佛勒斯,我要跟你談談。」莉莉說,她的眼神充滿決心。石內卜太懂這眼神的意思了。「你一直避開我,我知道你出了些問題。」

「那當然了…」他懶洋洋地說。「身為男孩子卻竟然會避開美貌與智慧兼備的莉莉‧伊凡,這樣的人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他該怎樣做呢?

與莉莉分手是這世上他最不想做的事,尤其是現在,他比從前任何一刻都更需要莉莉。但是,他一定要這樣做…

她不耐煩地搖搖頭,然後在他能說任何話之前,湊近前去抓住他的手臂,一把拉起他的衣袖,直到他的手肘。他怔了一下,別過頭去,心裡很清楚他會看到什麼。

「你看,你都瘦得皮包骨了!」雖然她看來早知道她會發現什麼,她的語調仍像是很吃了一大跳。

「還有,我聽到史萊哲林學生說,你在夜裡都不睡覺。你究竟在對自己幹些什麼啊?」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憤怒,但這憤怒卻是源於關懷。這使他更難受。他生氣地掙脫了莉莉的手,一邊把袖子拉下來。他還是一意避開不去看她,以一層油膩的頭髮作擋箭牌:他不能面對她的眼神,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

「這跟正氣師那次的突擊有關,對不對?」她問,但她的語氣很肯定,不帶疑問。「那天早上以後,你就一直神不守舍。」

她太聰明了,卻只怕反被聰明誤。「這跟你無關。」他喃喃地道,一心希望她就此放過他。

「告訴我吧,賽佛勒斯。」

然後,他突然想到,也許他該告訴她,最少告訴她部分的事。如果她知道他幹了些什麼,也許她會反感得從此不再想見他。他突然抬起頭,眼睛閃著惡毒的光芒。「如果你想知道,我就是殺死泰倫斯.奇樂霍特的兇手。我先向他下索命咒,再下分解咒。」

他察覺到她突然停止了呼吸。然後,她囁喘著道,「不,不是的。你只是在開…」

他猛烈地反駁,嚇得她倒退一步。「開玩笑?我會開這樣的玩笑嗎?我看來像瘋了嗎?」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問,她的聲音比較平靜了。

「我已經告訴你了!」他幾近尖叫地說。「我殺了人。

「但雷特活探員今天來過了,而你還在這裡。」她續道,一如平常地運用著她的理性。那一瞬間,石內卜恨她沒有因為恐懼和仇恨而跑掉。

「雷特活知道這事。」他喃喃地道,然後便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可是,為什麼?」他知道她正在動腦筋,要把事情找出究竟,她逐步推理的同時,眼睛在火炬的光下閃爍。「除非…你並非出於自願。除非你是被逼那樣做。又或者…」她睜大了眼神,眼中有神--「他們向你下了蠻橫咒。」

這回,他詛咒她的聰慧。他怎樣才能脫身?「那又怎樣?」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問道,「那都一樣。」

「不,那不一樣。賽佛勒斯,他們不能因為你做了一些非你所願的事而怪你。」

但我怪我自己,他暗道。

「你也不可以怪自己。」她堅定地說,使他怔了一怔。

「沒用的,」他試著控制自己的聲音說。「莉…伊凡,我認為…我不認為我們該繼續在一起。」這句話突如其來,衝口而出,但他知道他應該趁他還能放手的時候放手。他可能永遠不會再有勇氣說出這話,然後像可厭的鎖鍊一樣,纏著她一輩子。

她沒有回答,只是直視著他的雙眼,不發一語。他於是想盡辦法找些理由。「第一,如果我跟葛來分多的人在一起,我在史萊哲林便會被人看不起。我不能永遠這樣偷偷摸摸,而且…你…我們還各自愛著別的人…還有…」他胡亂抓了個理由。「我破壞了我對你的承諾,所以我還你自由了。」

「別的人?那是誰?」莉莉依然冷靜地說。

「詹姆‧波特還有…達莉亞‧末斯白。」他把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名字說出來。

「廢話。賽佛勒斯…」她說,她的聲音開始帶點怒氣,「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在一起,而且詹姆和我一早就完了!至於你的承諾—不要再提了。你現在沒有失信。而且我知道,你將來也一定不會失信的。你為了一些他人的過錯就把自己拆磨成這樣,又怎會失信呢?賽佛勒斯…」她再一次說,她的聲音更低,更堅定,「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他的心隨著她的話而歡躍,然後迅速一沉,痛苦地跳動著。不知道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情感還是慌張,他哽住了。這刻比咒咒虐更難以承受。他從沒有比這一刻更愛她。但他知道他必須怎樣做,正因如此,他幾乎要崩潰了。「『永遠』這字眼太重了,伊凡。」他冷冷地道,勉力把字吐出喉嘴。「你只得十六歲。」

「沒錯。而且,再過一年半,我們就是成年的巫師了。」她說,並在「我們」一字上加重了語氣。

「好,那就這樣!」他怨憤地衝口而出。「你就選擇同情我而把你真正的感情置之不理吧。反正那是你的損失,你想怎樣糟蹋你的一生隨你!」他一定要快快幹些什麼,好把長時間足膝談心所培養出來的感情,一刀割斷。

「同情?你怎能這樣侮辱我?我對詹姆‧波特已沒有絲毫感覺了!」她憤怒地叫起來,臉都變得通紅了。

?」他殘忍地道。「難道這就是我那夜看到你和波特在走廊裡卿卿我我的原因?」

求求你,莉莉…

他那句話一出口,兩人之間變成一片死寂。莉莉面色蒼白,就像快要暈倒。「…」她不能置信地說。她望向他,碧綠的眼眸變得漆黑一片。

「是設下的圈套?那時是你,使我那樣痛苦,那樣迷惑?」他知道,比起自認殺人,若能使她認定自己背叛了她,會更傷她的心。她就是那樣的人──如鋼鐵一樣正直而忠誠,就像光束打做的長槍。

「我還替你對付了那隻普哥的寵獸,省了你一點功夫。」這樣,她就再無疑問了,她會肯定他從不曾信任過她。

求求你,莉莉,不要記住我的好,不要記掛我…

「賽佛勒斯,為什麼?」她的聲音在抖,目光也在抖,她的雙目黯淡無神。

「你就當我想…試探你好了。」他若無其事地道。

求求你,把我當成你生命中的一大錯誤好了。

「你從來不能缺少後備的男人,對嗎?」他續道,泠泠的語音中帶著譏諷。「你總要有男人傾心於你,對不對?像你這種小麻種,還能有什麼花樣?」賽佛勒斯恨自己這些醜惡的話,也恨那次飽受折磨、獨自在密室時,她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如果他不曾想起她,他當時就會割開自己的手腕,不用經歷此時此刻的痛苦。

莉莉,永遠不要後悔,不要去想「如果」。不要像我,將來的一生都充滿悔限。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的眼睛看不見他。他知道,她在他身上只看到一片黑暗,無盡的虛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他的詆毀與侮辱,卻是他漠不關心的語調,和他所表露如毒霧一樣的不屑。

她被嚇住了,倒退了一步。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湊近來跟她面對面。

「滾吧,你這骯髒的小麻種。」他低聲地道。「滾開,不要纏住我。」

走吧,在我命中的黑暗把你抓住以前…莉莉…

然後他一把推開莉莉。她踉蹌著幾乎便要跌倒。她再一次迎上他的眼睛,他卻用最為憎恨與厭惡的眼神看著她,就像要向她下毒咒或吐口水。她轉身,沿漆黑的走廊逃去。

石內卜看著她離去,好一會,才拿出他的魔杖。「黑暗全降。」他喃喃下咒,走廊裡的火炬全都一閃即滅。他聽到她驚叫一聲,跌倒在地。她掙開絆纏著她的袍子站起來。那一秒,他以全身的力量制止自己跑去幫她,去告訴她對不起,去請求她的原諒—他只站在那裡顫抖著,感激四周的黑暗。

他渡秒如年地等了一會,她便抽泣著站了起來,盲目地跑掉了。她跑著,身後響起非人的大笑和聲音:「跑吧,麻種!一直跑下去,你將來的日子還要繼續跑下去。」

月色下,紅髮的隱約光芒消逝了,只剩下他獨自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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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知道你是吾魂最後一夢。...自從我見到你以後,我才為一種原以為不會再譴責我的悔恨所苦惱。我聽見我以為早已永遠沉默的往日的聲音在悄悄地催我上進。...可那只是個夢,整個兒是個夢,一個沒有結果的夢,醒來時還躺在原來的地方,不過我仍希望你知道你曾喚起過我這樣的夢。」
《雙城記》- 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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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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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為了大家著想

「石內卜,我有話要跟你說。」

石內卜隨著同班同學走出符咒學課室,一臉不屑地望向攔住他的人。那是個高個子男孩,一頭黑髮凌亂不堪。石內卜察覺到那男孩目光中的敵意,但他根本不在乎。詹姆‧波特看來卻沒有察覺石內卜死氣沉沉、空洞虛無的眼神。

「想談伊凡嗎?」石內卜的聲音平板乏味。昨晚,他整夜都在怪自己,詛咒自己。他恨不得自己就這樣死了。他沒有多餘情緒去跟波特耗。

「那是真的與你有關了?」波特咬緊牙關,目露兇光。

石內卜轉身背對波特,然後像一個不祥的鬼影般穿過走廊。他打開一間空教室的門,走了進去。波特跟著他進去。早晨的陽光穿過封塵的窗子,透入室內。他們面對面對峙著。

「你…」波特重重地呼吸,然後終於開口。「對莉莉做了些什麼?」

「你為何不問問伊凡自己?」石內卜冷冷地回答。

這話一出口,波特的眼神中便爆起了白熱的怒火。「她現在沒辦法回答!」波特一把抓住石內卜袍子的前襟,把他用力撞抵牆上。「她昨天晚上宵禁以後才回來,然後便倒在交誼廳裡大哭。今天早上她便發燒了,嚴重得要送到醫院廂房!」波特大叫起來。

莉莉…

「是嗎?」石內卜漠不關心的聲音完全沒有洩露他心裡的悸動。「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她在醫院廂房時叫你的名字。」波特低聲怒道。看來,他只要想起這件事便覺得噁心了。「去你的,她是你的女朋友呀!」他把石內卜更用力地撞抵牆上。

石內卜對著他大笑,笑聲空洞而冷酷。「那傢伙?我的女朋友?我只是覺得她可以利用罷了。她告訴我你和你同黨的那些事情,當中有些簡直令你不能相信。」他在說謊。他覺得頭暈目眩、身體像不屬於自己的。彷彿,被那個葛來分多怒漢兼魁地奇球員抓住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石內卜陷入了半瘋的情緒,跟一星期前在審訊房中他感受到的自毀衝動一樣。「如果不是為了那些情報,我再怎樣也不會接近那骯髒的麻種半步。」

看到敵手怔住了,石內卜傲笑起來。「你把那麻種要去吧,我不介意的。」

波特的怒火昇到了新的高峰。他抓住石內卜衣襟的手一緊,石內卜便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他頭暈目眩,大口喘氣,但卻沒有嘗試掙脫。相反,他囂張地瞪著波特,就像在挑戰他更進一步把怒火發揮到極致。

「我發誓,」詹姆‧波特憤怒低沉的聲音似乎從很遠很遠傳來。「你再侮辱莉莉的話,我發誓我會殺了你。」然後他鬆開手,生氣得臉都白了。

那一秒,賽佛勒斯變得真的想求死。又或許,他的罪疚感已達到瘋狂的地步,而演變成求死的欲望,他傲然一笑,然後一把口水吐在波特的臉上。

波特對石內卜的舉動不能置信,怔了一怔。然後,石內卜便感到自己被擊飛,然後重重落地,使他一下子透不過氣來。

「石內卜,站起來。」波特怒叫道,但石內卜動不了。血從石內卜的口鼻湧出,他感到天旋地轉。「站起來!」他的身體側面讓人狠狠地踢了幾下,然後又在他的顎骨補上幾腳。他讓人用衣襟揪起,扔到教室的後排。後排的桌椅紛紛被他撞落一如雪崩。波特跳上石內卜身上,開始奮力揍他。

賽佛勒斯有想過波特可能會因為殺死自己而被趕出學校。這就夠了,幾乎能抵消沒人會為自己哀悼的事實。完美的波特,不單家境富裕,還有關心他的家人、祟拜他的朋友、卓越的學業與魁地奇成績──現在,就連莉莉也屬於他了。

「詹姆!」門被撞開了,門口傳來一聲驚叫。來人撞門的力道強得使牆壁也為之震動。聽聲音是天狼星‧布萊克吧。壓住他的波特被人扯開了,傳來一陣短暫的掙扎聲。「你在幹什…呃…麼?停手!專門幹蠢事的人該是我,而不是你呀!」

「天狼星,放開我!」波特怒叫道。「那…」然後他連珠炮發罵了一大串他人,尤其是麥教授,一定不會喜歡的字眼。

「詹姆,你聽著。雖然我也想看到你痛扁這人渣一頓,但你不用幫他求個解脫啊,知道嗎?他不值得你為他被逐出校。」

說得多麼對,石內卜緩緩坐起時這樣想。幫我解脫,還同時弄髒他完美的生命。眼裡的鮮血使他看不到東西,他抹抹眼睛。但是,當他抬頭望波特和布萊克,他的視線依然為鮮血所染紅。他們看著他,就像看到地上一條被人剝了皮的蛇一樣。石內卜和著短促怨憤的笑聲,吐出一隻斷牙還有滿口的鮮血。「你就只有這種程度嗎,波特?」他冷笑道。

波特再要撲過去,卻讓布萊克死死地抓住了。「石內卜,你到醫院廂房去吧。」布萊克咬著牙道。「你要是識得好歹,便趕快走開。」

石內卜再嘲諷地笑了一聲,便靠著被撞跌了的桌子站起,卻幾乎因為一道突如其來的強烈痛楚而暈倒。是有根肋骨斷了吧,他想。他不顧痛楚,勉強站了起來,竟沒有失去知覺。他喘著氣,心臟狂跳著,花了好大的勁才走到門口。他堅決不讓自己在波特和他的助手面前暈倒,隱約知道自己正大量出血,他走到走廊…

…然後眼前再次一黑,他想抓緊自己的知覺,但知覺卻悄悄離他而去。他的雙膝不聽使喚地跪下來。他倒在地上時的最後一個想法卻是:但願永遠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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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讓天狼星留下來清理,自己就把失去知覺的石內卜半拖半搬到醫院廂房。待他到達目的地時,他肉體上和情緒上都累透了。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完全失去控制?可是,如果石內卜敢再次侮辱莉莉,他一樣會再狠狠揍他一遍…他咬緊牙關,嘗試控制住自己,然後便去叫龐芮夫人。

龐芮夫人很少會喋喋不休地問問題。詹姆向她解釋了他們的一仗後,龐芮夫人只是短促地點一點頭,便和詹姆一起把石內卜平躺在其中一張床上。她板著臉孔替石內卜檢查。

「他…他會沒事吧?」詹姆遲疑著問道。石內卜雖然討人厭,但他鮮血淋漓、不省人事,看來真的糟透了。

「他死不了的。」龐芮夫人含糊地說。「他的傷看上去比實際情況嚴重。」她忙著把繃帶魔藥等找出來,一邊還喃喃唸著「男孩子」什麼的。

「你呢,詹姆?」她突然轉過身問他。波特、天狼星、雷木思和彼得自從五年級以來,每個月都是醫院廂房的常客。那時,龐芮夫人已經直呼他們的名字了。

「我…我沒事。」他混身不自在地回答。如果他們真是公平打鬥,那麼詹姆也許會因為自己分毫無損而自傲,但那時石內卜既沒有自衛,也沒有還手。石內卜只是向他挑釁,引他繼續打下去。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石內卜詭異的行為,他像是想讓人揍他一頓。

「你打架還真有兩下子啊,孩子。」她幾乎用讚嘆的語氣說。她跟學校裡其他人一樣,並不喜歡石內卜。詹姆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回應。

「莉莉走了嗎?」他轉換話題,一邊向四周的床張望。

「對。」龐芮夫人不高興地說。「她已經退燒了,還堅持說自己沒事。你還是小心看著她的好。」她尖銳地加上這句。「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極端敏感,你不可能猜到有什麼事情會把她們嚇病。」

聽到這句話,詹姆再次感到怒火中燒。他真希望石內卜還站著,好讓他可以……

不───!」突然,一聲鬼哭似的尖叫劃破靜寂,緊接著傳來玻璃爆裂的聲響。詹姆本能地用手臂遮住自己臉面,別過頭去。多年來身為搜捕手的敏捷反應幫了他。他的袍子上和遮住臉孔的袖子上都撒滿了玻璃碎片,濺滿了原來在他面前桌子上那藥瓶內的藥水。

大叫聲繼續傳來,這次大叫的內容終於能讓人找出點頭緒。詹姆抬起頭來。「不,我不知道他們在那裡…求求你,不要,求求你!」

那是賽佛勒斯‧石內卜的聲音。他在尖叫。

龐芮夫人立即趕到石內卜的身旁。這時,又有一瓶藥水炸開了,碎片散落一地。

「鎮定咒!」她魔杖一揮叫道。那一會兒,石內卜的聲音稍為減弱了點。他喃喃地道,「我去了魔法部…不要,不…」然後他突然清晰地道:「我殺了人…一個助手,泰倫斯.奇樂霍特。」

詹姆和龐芮夫人對望了一眼,兩人都大惑不解。但是,接著石內卜又說話了,他的聲音開始變大。「我不知道…不能…母…」然後,他的聲音升級變成尖叫。那鎮定咒失效之快,讓人出乎意料之外。

龐芮夫人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叫道:「詹姆,去找校長!!」

詹姆拔足便跑,在走廊上狂奔著,玻璃在他的足下紛紛碎裂。他的步伐就跟鹿角一樣敏捷穩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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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不利多看著石內卜時神色非常凝重。石內卜還在不安地輾轉反側,但已經沒有再尖叫了。

「他尖叫著說不知道他們在那裡。他說些像:『求求你,不要』之類的話。還有一次,他在大聲叫娘,我想。」詹姆和鄧不利多看著龐芮夫人調理石內卜的傷口和各式藥水時,詹姆低聲地解釋。

「有些瓶瓶罐罐在他尖叫時爆炸了。」沒錯,巫師會因為生氣而突然控制不住法力,但這種情況在巫師受過正式的魔法訓練之後便很少出現。能使石內卜法力不斷失控的,一定是令他非常困擾的事。詹姆猶豫了。他應否提到泰倫斯.奇樂霍特的事?那實在教人難以置信。但是,石內卜說得那樣明白…

「還有什麼事嗎,詹姆?」鄧不利多問。他的聲音很溫柔,但眼神卻很凌厲。詹姆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覺得什麼事也暪不過鄧不利多了。

「是的,他說…他說他殺了泰倫斯.奇樂霍特。校長,你認為他真的…?」

龐芮夫人轉過來對鄧不利多說話,中斷了他們的談話。「校長,你認為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緊張地問。「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

「阿龐,這情況我不幸以前見過。」他沉重地回答。「我只願永遠再也看不到這情景。」

「這究竟什麼?」

「這是受到酷刑咒的後遺症。」鄧不利多說。

詹姆瞪著鄧不利多,驚呆了。他在說什麼?那不可能是…

「不可能的。」龐芮夫人說,她的想法跟詹姆一樣。她抓住石內卜床頭的床板,看來震驚而蒼白。「誰會那樣做?」

「這問題的答案,我知道。」鄧不利多說,他的聲音裡暗藏著前所未有的冰冷怒意。詹姆奇怪他怎會知道是誰做的。鄧不利多所指的是食死人嗎?可是,石內卜的家世應該跟其他史萊哲林學生差不多,食死人又怎會折磨他?而且,傳言還說他的家人有參與暗殺柯羅奇行動,現下正在逃亡…龐芮夫人站起,從外表上看得出,她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該怎麼做?」她頗為冷靜地問。

「基本上,你幫不了他多少。他既然熬過了那時的折磨,而還沒有變成了瘋子或白痴…」鄧不利多說。詹姆從沒聽過他用這種怨憤的語氣說話。「剩下來的,就只能讓時間去醫治了。問題反而是,他沒胃口,又睡不著…你有讓他喝無夢水嗎?」她點頭。

「那就好。他有惡夢的時候就給點他一點。今晚就讓他留在這裡,確定他的病情穩定…還有確保他不會傷害自己。」鄧不利多的聲音雖然還很低沉冷靜,但神情卻又再顯得憤怒。「還有,我勸你把能打碎的東西都收在櫃子裡,再加上保護咒──窗子也施上保護咒吧。」「是的,校長。」龐芮夫人說。現在她知道該做些什麼,便顯得冷靜多了。「那麼,現在我要請你們離開了。」她的眼神再一次變得堅定而銳利,從鄧不利多轉到詹姆身上。

「那我們走了,阿龐。」鄧不利多說。「詹姆,請你跟我來。」

詹姆跟著鄧不利多走。他的心亂成一團。石內卜中了酷刑咒?不知道為什麼,從前,他想像中的石內卜總是酷刑咒的施咒者,而非中咒的人。現在就連跟食死人關係甚深的石內卜都身處險境,詹姆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慄。

從此,人人自危。

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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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沿著迴旋階梯來到鄧不利多的辦公室。鄧不利多坐下來,並請詹姆也坐下。

他透過半月形的眼鏡非常嚴肅地望著詹姆,「我想跟你談談,」他說。詹姆想,要從鄧不利多的眼神中找到平常友善的光芒,已經變得越來越難…「因為你必須知道全部的真相,而不只是其中片面。誤解以及片面的真相比起全盤的謊言,可能做就了更大、甚至最大的危機。」

詹姆點點頭。他無可避免地想到,史萊哲林的學生正是歪曲事實的能手──跟他們交手的時候,他一早就嚐過教訓了。

「我要跟賽佛勒斯談過以後才能肯定我的猜測。」鄧不利多續道,「如果我猜錯了,我會告訴你。但如果我猜對了。那麼一切都清楚明白了。」他說話時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聽起來就像是情願自己猜錯。

「我要從正氣師突擊搜查食死人的那夜說起。那天是十一月六日,已經是一個多星期前的事了。魔法部收到風聲說會有食死人襲擊,但有關詳情則所知甚少。我當時正在倫敦幫魔法部瓦解這個陰謀。但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雷特活探員,還有另外兩個正氣師,來到學校把賽佛勒斯帶到魔法局總部盤問。麥教授和巴托教授當然都不願意讓他們帶走他,但那些正氣師威脅:如果不讓他們帶走賽佛勒斯,他們就會逮捕其他十三名學生,史萊哲林的學生。」

詹姆緊皺著眉頭。正氣師?但是…

「賽佛勒斯跟他們去了,然後在第二日早上回來。他回來的時候,正好是正氣師突擊搜查的時刻。他堅持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盤問他的正氣師亦大失所望。他每一節課都去上。除了麥教授和巴托教授,後來還有我以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這次食死人襲擊早有預謀,但我們除了知道它在十一月七日發動以外,便全無頭緒──這項陰謀正是暗殺柯羅奇先生的計劃。你也一定在報紙上讀過這段新聞吧。這項陰謀的目標、幕後黑手的所在、以至有人假扮奇樂霍特等等,一切都是賽佛勒斯回到學校前數小時內挖出來的。」

詹姆好一會才明白鄧不利多的意思。明白的一瞬,他不可置信地緩緩搖頭。沒有可能。一定有其他原因。對人類施酷刑咒不單非法,還是可恥的行為。雷特活教授比起任何人都更痛恨黑魔法,還有黑魔法使用者……

「那麼,你是說,」詹姆慢慢地說,希望鄧不利多會反駁他,「那些正氣師為了拿到情報而折磨石內卜?」

「沒錯。」詹姆看到鄧不利多回答時的凝重神色,心中一沉;鄧不利多確認了他最壞的猜測,他想找到解釋。

「可是…為什麼他一聲不響呢?賽佛勒斯怎會錯過把雷特活扔進監牢的機會—哦,」詹姆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那是因為…泰倫斯‧奇樂霍特。」

鄧不利多再次點頭。

「可是,那不合理,」詹姆繼續熱切地嘗試拼湊出真相。鄧不利多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就像在看詹姆能自己推測出多少東西。「為什麼他們不逮捕石內卜呢?」石內卜雖然惡毒,但要說他是個殺人犯,詹姆卻奇怪地感到不妥。他真的是個殺人犯嗎?「校長,你認為…」

再一次,鄧不利多似乎能夠透視他的內心。「沒錯,詹姆。世上不只一種不赦咒,我幾乎能夠肯定石內卜先生為什麼沒被逮捕…還有為什麼他會保持沉默。」

不知怎地,詹姆覺得安心了點,卻又同時更加不安。安心,因為他現在知道石內卜是無辜的;不安,因為這件事解釋了他那些古怪的舉動。

「如果他是在蠻橫咒控制下行動,為什麼他會就這樣直認:『我殺了泰倫斯‧奇樂霍特』呢?」詹姆這樣問,是因為他想弄清楚事情,多於想反駁鄧不利多。鄧不利多歎息道:「詹姆,世上有些人從不會為自己製做藉口,即使那是完全合理的藉口。我猜賽佛勒斯就是這種人。」

就像天狼星一樣。這個想法不請自來,突然在詹姆的腦海冒出來。他們這方面真的頗為相似。他幾乎微笑了:如果他向天狼星和石內卜暗示這一點,只怕他們兩個都會殺了他。

「那麼,他是怪自己害死了奇樂霍特,」詹姆說。他能夠想像天狼星在同樣的情形下,會做同樣的事,雖然詹姆覺得天狼星一定能夠抵抗蠻橫咒的。

「我恐怕正是如此。」鄧不利多的眼神仍然凝重,也許還帶著點哀傷。他們二人都沉默了一會。

「為什麼雷特活…又或者任何正氣師會那樣做?」詹姆終於衝口而出。

「他們應該對抗黑魔法,而不是使用它啊!」他在生氣,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生氣。

「但是,如果雷特活探員沒有那樣做,他們可能無法及時揭發這陰謀。」鄧不利多低聲說。

「我知道,但是…」詹姆直視著鄧不利多的眼睛,感到他在用某些方法試探自己。「即使如使,他的所作所為仍然不對。如果我們這樣做,我們跟佛地魔他們就沒有分別了,也沒有必要再去對抗他們。」

「即使那是為了拯救無辜的生命嗎,詹姆?即使那是為了救你,又或者你的父母?」

詹姆遲疑了一下,然後答道,「也許我也會那樣做,如果是為了家人和我愛的人。」他突然想到了莉莉…他知道自己為了莉莉,再壞的事也會做。對於莉莉,他完全沒有理性或自制力可言,今天的事正好證明了這一點。「但我會明白,我如果那樣做,就是背棄了一些非常基本,非常珍貴的標準。這些標準是我們生活的基礎。我背棄了它們,就要準備承擔後果。無論怎樣說,那都不對。無論是誰幹了這種事,都不應得到輕恕。最少,在有良知的社會不應如此。」

「啊,」鄧不利多點點頭。詹姆並不明白為何他的臉上會出現非常滿意的神情,但他的神情很快便回復到原來嚴肅的樣子。「你答得很好,也答得很真誠。但我恐怕長期的黑暗與恐懼已經使魔法社會變得沒有什麼良知了。」

「你的意思是?」詹姆疑惑地問。

「明天你就會聽到公佈了,但是…」鄧不利多歎道。「柯羅奇先生已經決定要允許正氣師對疑犯施行不赦咒。」

什麼?」詹姆不能置信地道。「柯羅奇他瘋了嗎?」

「剛好相反,很多人認為他做的很對。」鄧不利多說。「人們已經厭倦戰敗,厭倦被人傷害了。他們認為這是反擊的方法。」

詹姆搖頭,然後垂下頭來。「我認為,這個決定最終必然會使我們戰敗。」這是瘋狂的──難道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戰,要對抗什麼嗎?

鄧不利多說:「詹姆,我同意你的說法。頗為同意。」詹姆抬起頭,呆住了。他望向鄧不利多歷盡風霜的眼神,便明白校長花了多大的力氣去反對這個決定,對於這次失敗,又感受得多深刻。

他們沉默了一會,鄧不利多便續道:「這也是說,雷特活探員不會遭到起訴。你知道嗎?如果新的法例比較寬容,法庭便會引用比較寬容的法例。」

「為什麼?石內卜不算是疑犯──他被蠻橫咒控制了!」

「但在偵訊的時候,他可以說是疑犯。雷特活探員知道他曾在魔法部出現,但他沒有任何合理原因要到那裡。」

「他怎麼知道?」現在他細想一下,便奇怪為什麼誰也不是,剛好就是雷特活來捉石內卜?這像惡夢中會出現的情節:你最討厭的老師回來學校逮捕你。

「如果雷特活探員從來沒在這裡當過教授,這件事也許便不會發生了。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得知食死人策動襲擊之前幾天,雷特活探員曾跟芽菜教授一起用午飯。她搞不懂施在學校溫室的幾個符咒,想向雷特活請教一下。」

詹姆點頭。芽菜教授是個矮矮胖胖的女巫。她是個不錯的草藥學教授。無可否認,她比雷特活要好多了。主要的原因是,比前任的草藥學教授,她要用心多了。

「他們談著談著就談起了學生的事。她提起賽佛勒斯曾到倫敦去探母親的病。這件事吸引了雷特活的注意力。因為前幾天有個同僚向他投訴,有一個學生撞跌了一大堆羊皮紙,為她添了很多麻煩。那天魔法部來了許多學習旅行的學生,他看來像是其中一個。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定是賽佛勒斯試圖抵抗蠻橫咒,吸引他人的注意了。雷特活覺得他同僚所形容那學生的外貌有點熟悉,但當時卻沒察覺什麼。」

「但是,他聽到芽菜教授的話,再比較一下日期,便知道賽佛勒斯在探病的那段時間,很有可能其實是去了魔法部。他檢查過聖蒙果醫院的記錄,便發現石內卜太太,無論她有沒有改裝易名,都肯定不曾在那裡入住。後來,魔法部便查出食死人即將發動襲擊,而石內卜一家可能參與其中。雷特活立即就起了疑心,並申請審問賽佛勒斯作為最後的手段。當然,最後的結果非常突出。」

詹姆呼出長長的一口氣。這件事聽來不可思議,但又合情合理。魔法部實在幸運得讓人難以置信:如果石內卜沒有嘗試吸引他人注意,如果雷特活猜不出來…「看來,雷特活會逃出法網了。」詹姆陰沉地說。「這件事大大有違義理,但卻合法。」

鄧不利多透過眼鏡仔細地看著他。「那讓我問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有人就這件事展開調查,或者進行審訊,你會否將你今天所見所聞都如實說出,無論你跟史萊哲林的人有什麼恩怨,對他們有什麼偏見?」

「我會。」詹姆答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雖然,這不見得有什麼好處。」

「呵,詹姆,好處可大了。」鄧不利多說,他的眼睛變得再次靈動起來。「謝謝你答應在要緊時會道出真相。」

「那麼,詹姆,」鄧不利多說,「最後我要請你把今天看到、聽到的,只要是跟賽佛勒斯有關,都全部保密。」

「我會的,校長。」石內卜為了保守秘密,顯然捱過了很多苦頭,詹姆自己不會隨便就把他的秘密揭破—尤其是,詹姆懷著罪惡感,不安地想:自己已經累石內卜把他的秘密都說出來了。

「還有,鄧不利多教授…」他說,「我想,我該告訴你石內卜受傷的原因。」

「好,詹姆。我還在想我是否要自己問你。」

「其實,石內卜和我…不算真的在打架。我是說…」他以匆促的語調解釋了當時的情形,除了把莉莉的部分漏掉不說以外,其他描述都頗為正確。「會不會是我做了什麼…使他的情形惡化了,又或者…」

「不是的,詹姆。」鄧不利多肯定地說。「他的徵狀並沒有因為你而特別惡化。但你必須明白,你不該讓自己大發脾氣,失去控制。我會扣葛來分多三十分和安排你勞動服務。」

「你說得對。」詹姆說。鄧不利多的話和比較上寬容的懲罰讓他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賽佛勒斯也該負上部分責任…可憐的孩子,我明白他的感受。」

「你明白?」聽到賽佛勒斯被喚作「可憐的孩子」已經夠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所有人之中,鄧不利多竟是會明白他的一個。

「有時候,詹姆,人的罪惡感是如此強烈,使他們覺得自己必須受到懲罰。這種心態會使他們經常無來由地挑撥身邊的人…你現在當然不會明白。我但願你永遠也不會明白。」然後他短嘆了一聲。

鄧不利多有就像迷失在自己的思想裡,好一會才讓詹姆離開。詹姆離開時,覺得好像在一瞬間瞥到鄧不利多私密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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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不利多把他的猜測告訴石內卜時,石內卜只是麻木地道:「沒錯。」他從前翻過一些麻瓜的偵探小說,自己就像裡面那些被偵探迫得走投無路的罪犯一樣。那是莉莉的偵探小說…不要再去想她了…實際上,自己的情況確是如此。「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就這樣把一切都告訴鄧不利多:他這邊的故事,他在偵訊室裡數個小時的經歷。他三言兩語就把話說完。他不能用別的方法去說…要不然,他會崩潰。鄧不利多望著他,好一陣子才說:「謝謝你,賽佛勒斯。」

賽佛勒斯站起來。「謝謝為我做的一切,校長。」他悽然道。「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鄧不利多猛地抬頭。「賽佛勒斯,坐下來。」

「為什麼?」他冰泠地回答。「我再笨也知道我跟霍格華茲已經一刀兩斷。我不會再浪費你我的時間。」

「賽佛勒斯,我叫你來不是要趕你出校。你仍然是我們的學生。現在請你坐下來吧。」

他坐下來,手肘支撐在椅子的把手上,然後以手遮著雙眼。如果不是這樣,他就會看到鄧不利多蒼桑的臉上留露出深深的瞭解與同情。

「那有什麼用?」過了一會,賽佛勒斯粗聲問,他放下手,以冰冷空洞的眼神望著鄧不利多。「其他學生的家長不可能想我留在這兒。你也知道,人人都大驚小怪。」

「我知道。但是,即使消息傳了出去,即使我從早到晚都收到抗議信和咆吼信,我也不會趕你出校的。」

「我不明白,」賽佛勒斯低聲道。「為什麼你不把我趕出去?」

「因為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你不是殺人犯,賽佛勒斯。」

「但如果我能夠抵抗…」

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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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驗比你更豐富的巫師也因為蠻橫咒的影響幹下無數惡行。你不可以因為之前的事而怪責自己。」

賽佛勒斯迎上鄧不利多的目光,便知道他的話發自內心。這時賽佛勒斯想幹出很多蠢事,他想大哭一場,想跪在地上向鄧不利多道謝,想把平生的故事都說出來,想在房裡尖叫奔走。但他控制住自己,向後靠在椅背上,突然感到極為疲乏。他的腦袋充斥著各種思想和情緒,他不知道自己該鬆一口氣,滿懷感激,還是充滿疑慮才對。

「就是這樣嗎?」他喃喃地道。他現在只想獨自一人把事情弄清楚…

「不,還有一件事,有關雷特活的…建議,有關對史萊學生加強防範一事。」

「你是說我們還有什麼可以做的?」他突然挺起坐好。沒錯,如果有人能夠想到方法去抵抗魔法執行部,那人必定是鄧不利多。

「你無疑已從今早的新聞得知,雷特活探員極有可能不會受到法律制裁。」鄧不利多開始說。

石內卜不快地點頭。柯羅奇這一次險死還生,一定受了很大刺激。他一向比前任者更不擇手段,這次他把不赦咒合法化,雖然讓人驚奇,卻未算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我們也不用上法庭告他。當然,原則上我們該那樣做,但這個情報還有其他的用處。」

賽佛勒斯雖然不習慣聽到鄧不利把「用處」的價值放在「原則」之上,但他暫且不理,竭力動腦筋。「你想要脅他。」賽佛勒斯終於說。對他來說,只要循這個方向去想,一切就迎刃而解。「但是,這樣夠嗎?我是說,他所做的,現在都變得合法了。何況,記者也不會把我視為值得同情的對象…」

「也許他們不會同情你,」鄧不利多完全真摯地說,「但有人會替你說話。他雖然還未成年,但甚具魅力,家勢也好,還有些名氣。」

聽來真讓人感到熟悉。「是波特家的人。詹姆‧波特,」石內卜直接說,唇角不由得因為鄙睨而上翹。「你真的認為這樣做就行嗎?」

「賽佛勒斯,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魔法部現在乘著輿論的聲勢而行,他們要嚴打史萊哲林的學生,我阻擋不了多久。」這時賽佛勒斯察覺到鄧不利多的黑眼圈,和他微微呆滯疲憊的神情。賽佛勒斯知道,這實在是鄧不利多最後的辦法了,這辦法他一點也不喜歡。

「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未成年的學生一旦被當成疑犯,這場鬥爭就會演變成內戰。」鄧不利多續道,他的目光顯得越來越擔心。「無數的巫師女巫會因此背棄魔法部,霍格華茲亦會受到沉重打擊。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鄧不利多眼神裡的擔憂變成堅毅。賽佛勒斯卻有點害怕這老巫師臉上的充滿堅毅和力量的表情。

「你是要威脅魔法部,如果他們對史萊哲林的學生採取行動,就會把一切告訴傳媒,」賽佛勒斯慢慢地說。「說他們將一名尚未成年的巫師帶到魔法局總部,並加以折磨…等一下。」有些東西突然閃他的腦海。是什麼?鄧不利多好奇地望著他。

「那裡不是魔法局總部。」

「賽佛勒斯?」

「當我告訴他們奇…奇樂霍特的死,雷特活說了句話:立即聯絡魔法部,他說。如果那時他們身在魔法局總部,他又怎會那樣說?」

鄧不利多點頭,眼神中漸現出理解的光芒。「沒錯,你說得有理。我一早已懷疑他們有個秘密基地。他們可能用地方來進行…比較可疑的審問。」

「麥教授只准許他們帶我到魔法部的總部。他們把我帶到別的地方去,就能算是綁架了,對不對?太好了!」他說。他的心情比起過去幾天都要好多了。

「你說得頗對,賽佛勒斯。」鄧不利多說。賽佛勒斯繼續說著,鄧不利多感到疲憊的勝利感降臨。

「我們可以把那個地方說成是讓他們進行各種各類殘虐暴行的所在。波特和他全家那些友善正直的巫師一旦出來譴責此事,再由我說出我的『生還者經歷』,那時公眾便會知道魔法部另設了秘密地方審問女巫巫師,而大為緊張…」然後石內卜停住不說,短促空洞的乾笑一聲。「可惜我們永遠不會看到那些報導,那些騷動。」

「沒錯。我想這個威脅足以使魔法部遠遠避開霍格華茲。」鄧不利多說。石內卜懷著新的敬佩望向鄧不利多,那是史萊哲林式的敬佩。正當他以為自己已經瞭解阿不思‧鄧不利多的一切,鄧不利多又展露了全新的一面。他顯示自己能夠利用謀略詭計來制止魔法世界裡越軌的事情、保護霍格華茲。

「可是,賽佛勒斯…我想你弄清楚一件事。你可能希望最少能以綁架和要脅罪控告雷特活。如果我們跟魔法部達成了這個協定,你便不能那樣做了。」

「那沒關係,校長。」賽佛勒斯說。「我不在乎能否使雷特活惹上麻煩。史萊哲林學院比較重要。」

這是真的,他在走廊上一邊走一邊回想。他並不特別想雷特活惹上麻煩…不,他想看到那個傲慢的混蛋在自己的腳邊討好求饒。就像自己飽受折磨時一樣,祈求一點慈悲,卻沒有得到。

正氣師的死亡率是三十五個百分點。數字還在不斷上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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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莉莉,我們出去。」印狄娜說,她的眼神閃爍著淘氣的光芒。

「出去?」莉莉問道,就像那是個生字。

交誼廳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她們遲遲未睡,因為印狄娜說要莉莉教她天文學。但印狄娜現在卻想溜出去…究竟她是怎麼一回事?莉莉這個好友平常沉默勤勞,今晚卻奇怪地顯得坐立不安。

「我答應阿索卡跟他一起在夜裡散散步,你和我一起去嘛。」印狄娜說。

「站起來吧。」

莉莉嘆了口氣,站起來。印狄娜自從和阿索卡和好後,便花越來越多的時間跟他在一起,開口阿索卡、閉口也是阿索卡。莉莉想:印狄娜會不會記得還有三十分鐘,自己就會踏入十七歲了?

她們站在畫像入口,莉莉轉身想問印狄娜她們要去那裡。

印狄娜卻不見了。

莉莉環視四周,感到一頭霧水。剛才沒有足夠時間讓人再次開啟和關閉畫像的入口,所以印狄娜該不是回去了。她也不可能這麼快便躲到牆角後。難道她在跟自己開玩笑?

莉莉有點不快,正準備轉身從畫像入口回去,卻從眼角瞥到一些白色的東西。她向下望,便看到沿著走廊,一路地上都有些白色的東西。她彎身拾起那東西,便嗅到一陣細緻的香氣,感到指間絲絨般的觸感:那是一塊白玫瑰花瓣。她猶豫了一下,但好奇心軀使她沿著玫瑰花的蹤跡而行。這一陣子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她高興起來,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笑過。她和詹姆勉強地維持著友好的態度,關係緊張。這樣只令她的心情更糟。而且…她搖搖頭,專心跟著玫瑰花瓣的蹤跡而行。

整件事就像一個古怪的夢。也許,她真的在做夢。她走到城堡的大門,揉著拇指與食指間的花瓣,再次遲疑起來。然後,她推開了大門,走進泌涼的夜色裡。

她在星星和弦月下繼續走著,仍然沿著星光下隱隱發亮的芬芳花徑而行。花徑轉入了禁忌森林,她毫沒猶豫,直接就走到那重重樹蔭下。

她走到一個圓形的空地,樹木突然變得稀疏。眼前所見,使她幾乎停止了呼吸。她停下來,沒發覺指間的玫瑰花瓣已飄落在地。

空地的中心站著一隻雄鹿,英姿勃勃。牠的肩頭最少有十四、十五隻手掌之高。他的體形強壯而矯捷,昂然抬起的頭上那華麗的鹿角刺向星空。

牠低頭看她的時候,她一時感到害怕,退後了一步,但牠的目光卻是友善而溫暖的。雄鹿看到她害怕牠,便沒有上前,動也沒動地站著。

她慢慢地踏前一步,然後再一步。前進時,她目不轉睛地望著雄鹿的眼睛,卻覺得那眼神奇地熟悉──溫暖而充滿智慧的褐色眼睛,眼神磐定無懼,但這時卻出奇地帶點羞怯。這種害羞的眼神,她曾經見過…

「詹姆?」她低聲道。這事聽來雖然可笑,但她知道自己猜對了。她跑上前去,拉近和雄鹿間最後一兩呎的距離,然後擁抱牠壯碩的頸項,把臉埋在牠粗短的毛皮裡。此時,強壯的手臂抱住她,她抬頭望到詹姆的笑臉,對她來說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你喜歡鹿角嗎?」他說。他的聲音呢喃在她的耳旁。

「他比你漂亮。」她微笑了。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微笑,雖然她的眼神有點過於明亮。

「莉莉,生日快樂。」他低聲道。

那一瞬間,她原諒了一切,忘記了所有的爭吵和誤解。他們熱情地接吻,毫不遲疑。因為這兩個不甚完美的人都知道:在這亂世掙扎,等待明天可能太遲。而且,他們知道自己做了,他們是上天註定的。

他們慢慢地分開,熱吻的激情逐漸冷卻。他們凝望著對方,就像在新生的月亮和星子下第一次看到對方。

突然,他們聽到一聲充滿喜悅的吠叫,從近處的叢林傳出。他們微吃一驚,轉向吠聲傳出的方向。

一隻體形龐大的黑狗,睜著淺色的雙眼,熱烈地搖著尾巴,向他們的方向跑來。

糟了!」詹姆說,拍拍自己的額頭。要不是莉莉抱住牠的脖子阻止牠繼續前衝,還有一個褐髮男孩從後跑來制止牠,牠幾乎就要撞倒莉莉。

「喂,獸足!」雷木思‧路平開玩笑地叫道。「要聽話!」一隻胖胖的灰老鼠從他的肩頭上蹦跳著走到地上,然後以細小明亮的眼睛看著她。

「天狼星?」莉莉問,她把狗兒推到離自己一隻手臂之遠。「彼得?

她鬆開圍住狗兒頸項的手,拾起那隻老鼠。老鼠興奮地吱吱叫著。

「月影、獸足、蟲尾…你們在這裡做甚麼?」詹姆問。

那黑狗退離莉莉一步,然後瞬間變成了高佻的男孩。他有一頭凌亂的黑髮,正在吃吃地笑著。「我們…」他說,「就是你今夜計劃的監護人。你不會以為我們會讓你們單獨出來吧?我不能讓任何霍格華茲學生作出越軌的事情!」他模仿麥教授維妙維肖。

老鼠從莉莉手上跳下來,然後變成了矮矮胖胖的男孩。他微笑說:「我早告訴他們我們不會受歡迎。但他們那會聽?」他聳聳肩。「所以我決定,最少該有一個理智的人跟來。」

「喂,那是我的對白啊,彼得!」雷木思笑道。「不管如何,我們計劃了這麼久,又怎能放棄在禁忌森林探險的機會?」

「真令人難以置信!」莉莉笑道。「雖然我早猜到…呀,不過親眼看到我信了。」

四對眼睛轉向莉莉。「你…你早知道了?」彼得囁嚅著道。「怎麼會?」

「喂,我脖子上還長著顆腦袋。我熟知月亮的盈虧,雷木思這麼有規律地失蹤時,我便…」她聳聳肩。「但是,自從上一個學年開始,你們三個也開始失蹤了。我只要聽到那詭異的寂靜就知道你們不在。」她得意地笑道。「而且除了變成動物以外,還有什麼方法能讓你陪著狼人呢?不過,我也得稱讚你們…我從沒相信你們真的能做到。」

他們驚呆了,一下子沒有人做聲。男孩子真是的,莉莉帶著好意的惱怒這樣想。總是認為自己聰明絕頂。他們都一樣。除了某人之外…她把這想法束之高閣。

「那麼…」雷木思說,「是時候繼續我們的計劃了!」

「在森林探險,對嗎?」莉莉問。

「霍格華茲裡最聰明的女巫理該受到最好的招待!」天狼星一邊滑稽地鞠躬,一邊說。「各位,為了慶祝她的生日;月影、蟲尾、獸足和鹿角安排了一個禁忌森林之旅!」

「全程乘坐她的駿騎…」雷木思說。他強忍著不笑出來,指著仍茫然不解的詹姆。

「來吧,詹姆!」彼得不太秘密地低聲道。「變身吧!」

詹姆瞪著他們。「我會跟你們算帳的。」他說。

「難道你要讓這位姑娘走路嗎?」天狼星假裝嚇了一驚。「鹿角,你的騎士風度跑到那裡去了?」

詹姆再不滿地瞪他們一眼,就變成了鹿角。

「你會來吧,莉莉?」雷木思問。

「嗯,這件事不單危險,如果被發現了,禍頭可大了,而且我們整夜不睡…」她用手指數了一堆理由,然後卻放開雙手。「誰管這些?十七歲過去了就過去了!去吧!」

「我就知道!」天狼星再次變成獸足,而彼得,在說了「月影,幫我走快一點,好嗎?」之後就變成了老鼠的形態。雷木思把他拾起,放在肩頭上,然後一揮魔杖,變出一個花環圍在鹿角的角上。

如果鹿可以皺眉的話,莉莉知道詹姆臉上的表情就是皺眉的表情了。她猜得到,詹姆本來預計的行程跟現在的大相逕庭。莉莉由雷木思扶著攀上雄鹿的背。他們一起往森林深處前進。夜空下,莉莉甜美而真摯的笑聲終於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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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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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柳樹

他們說什麼你嘲笑著
意志會打敗你
然後你會變成怪物
所以怪物不會毀壞你……

-U2, Pease on Earth

他們正在做某件事──他可以到它就像蛇用舌頭嚐空氣的味道。他花了幾年觀察那些白痴使他比他肯承認的更精通於他們,而且他們想做什麼事的時候,他知道。

但願他知道那是什麼。

決心要找出那些六年級葛來分多想醞釀什麼,賽佛勒斯在離開桌子前咬了幾口他的晚餐。自從五年級以後,他從未找回他的胃口──他本能的迴避這個念頭──吃東西只是為了活著。心裡的角落懷疑著上次是何時感到歡樂。

正當他到達出口,喧囂的笑聲從葛來分多餐桌傳來,使他回頭看。波特和布萊克顯然是向他們那圈朋友分享了某個非常好笑的笑話,佩迪魯專注的聽著每個字,路平則是輕輕地笑。伊凡搖著她的頭,試圖要克制她的大笑。

賽佛勒斯唐突的轉身離開。

為什麼?當他大步穿過餐廳前往地牢時,他懷疑著,幾乎不理會迅速讓路給他的學生。為什麼會注視波特那群笨蛋,當他還有一堆其他事要做的時候?

嫉妒,為了那簡單、絕對的友情──

他推開那個想法。他不渴望友誼。渴望那種東西超出他的範圍。他必須先好好做個人。

不希望想偏了,他只想扭轉思緒至波特和他的好友。不管他們在計畫什麼,他會確保那會扣除足夠的分數把葛來分多從學院間競爭的領先地位踢下去。也許甚至可以讓其中一個笨蛋退學。這種想法好像不太可能,但只要期待某樣事物就能使生命變得美好。

當他從地牢實驗室中鑽出時已經很黑了,四周的石廊燈光由劈啪的火炬侵蝕著黑暗。上來吃晚餐不是他計畫的第一步,但他通常保持進餐時間只讓他能夠維持站立。無論如何,他正準備的藥水需要熬一段時間。

當他進入餐廳時,他的目光望向葛來分多餐桌,出自於習慣。波特和他的朋友陰謀似的交頭接耳低聲交談著。嗯,這說明著餐廳裡不尋常的安靜──賽佛勒斯估計波特和布萊克要負責進餐時餐廳裡百分之八十的噪音音量。

賽佛勒斯在被人抓到凝視前看向他處,走向史萊哲林餐桌。葛來分多們在做計畫。看以他們智商容量能做多少長遠的計畫,不管他們要做什麼,今晚會發生。晚餐在模糊的興奮中過去了。他幾乎以和藹的態度對待他的史萊哲林同學們,但在葛來分多們吃完前迅速站起。他咕噥著某些關於實驗的藉口迅速離開餐廳。

應該要前往地牢,然而,他站在出口旁的牆壁。他側身移動離開距離門口足夠遠的地方,使他能夠混入陰影而不易被發現,但是可以聽見門傳來的聲音。他不擔心被他丟下的大釜,魔法火焰會在一段時間後熄滅。

他等待。

一些學生三三兩兩出現,但如他預期的沒被發現。差不多十分鐘後,他看見那些自稱劫盜的人竄出,比平常早很多。

「我會像平常一樣先走,」佩迪魯生氣勃勃地說,幾乎因要做的重要事情而心花怒放。

「你做那個,」波特說。「沒有你我們如何能做到呢,蟲尾?」

「你覺得如何,雷木思?」布萊克轉向路平,後者看起來甚至比平常更蒼白削瘦。「你確定你不想──」

路平突然變得僵硬,打斷布萊克的話。布萊克仍站著不動,看似疑惑一小段時間,然後隨著路平的眼光看向賽佛勒斯靠的牆壁。

「哇,追隨者,」布萊克,「老鼠警鈴,四點鐘方向。」

賽佛勒斯離開牆壁走到火炬光影下,內心咒罵著。路平如何得知的?

「跟你的小朋友們要去哪啊,波特?」他用如絲線般的聲音詢問著。「在宵禁之後?」

「如果跟你有任何關聯的話,石內卜,你可以確定我們會告訴你。」

「我會把它當作肯定句。」賽佛勒斯對造成那四人緊張感到愉悅。「只要這件『事』發生了,以霍格華茲級長的名義,我會認為那跟我很有關聯,關係到規則的事。」

「管好你自己的蛇穴,石內卜。」布萊克咆哮著並向前跨了一步,像隻忠誠的獵犬。「我們有自己的級長。」

「其中一個,至少,故意破壞規則。你不覺得嗎,波特──」

「他媽的!」賽佛勒斯不是唯一一個被突然的勃然大怒嚇到的人。路平自己的朋友也瞪大眼睛看著通常輕聲細語的年輕巫師。「你不能滾開嗎,石內卜?」路平的眼睛閃耀著,與蒼白、瘦削的臉龐格格不入,而賽佛勒斯迫使自己不要退後。

「你這個月的那個又來啦,路平?」賽佛勒斯問,出自於基本反射。畢竟侮辱是他最喜歡包裝恐懼或弱點的方法。

對這粗糙回嘴的反應,然而,比他預期的更有趣。路平只是抑制倒抽的一口氣,而波特的下巴掉了下來。

「你說什麼?」布萊克變得和路平一樣蒼白。

「我──我要走了。」路平低沉、急迫的聲音劃過濃厚的緊張。他轉身且幾乎是用跑的穿過餐廳,波特和佩迪魯跟在後面。賽佛勒斯困惑地看著他們離開。

「石內卜!」天狼星‧布萊克抓住他長袍前端將他帶回現實。「你在意味著什麼鬼?」

賽佛勒斯推開布萊克。「你很清楚我在意味著什麼,」他冷冷地說。暗指路平是個女生真的是一個那麼嚴重的侮辱嗎?

現在餐廳外的走廊開始充滿人群,而且顯然布萊克不想公開討論這個話題。

「你真的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布萊克突然問,以一種只有賽佛勒斯能聽見、低沉,幾乎聽不到的耳語。

賽佛勒斯不語。布萊克眼裡帶著某種狂野、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東西,使他比他可以承認的更為緊張。

「是渾拚柳,」布萊克以同樣低沉的耳語繼續說著。「用小樹枝按它樹幹上的瘤,然後樹枝會凍住。樹下有個洞。」

「我為何要相信你?」賽佛勒斯咬緊牙關地說。

「那就不要相信啊,」較高的男孩僵硬地說。然後他就走開了,讓賽佛勒斯比以前更加困惑。這一切到底是什麼鬼?他帶著思緒獨自前往史萊哲林交誼廳。

據他所知,有兩種生物生活規律依照月亮週期:女人,和──

他在還未察覺想到它前迅速從心中趕走那個想法。鄧不利多不會讓那種生物進入霍格華茲。他有責任要保護學生們,一個賽佛勒斯認真看待的工作。他相信鄧不利多。

但是他必須要知道。他很了解自己不會睡的安穩直到他至少測試過這新的資訊片段。他努力不去想一些關於好奇和貓的諺語。

他看著龐芮夫人,幽暗中的一個剪影,回到城堡。當她消失在裡頭時,他從樹後的藏身處出來,安靜地躡手躡腳穿過黑暗地面到柳樹下。他沒能靠得夠近來清楚觀看她是如何穿過柳樹,而布萊克指點他的一件好事──假設,當然,這訣竅是真的。無疑地,他進入了一個圈套,或是精巧的惡作劇,睜大眼睛觀察著。這不是第一次他詛咒自己的好奇心還有對劫盜們完全不合邏輯的觀察。

嗯,沒差。他會訴說或處理任何發生的事,他自信地想,雖然在之後他會覺得這是年少的狂妄。

他停在渾拚柳外幾碼,就在它樹枝能揮到的範圍外。他窺探著布萊克所講的瘤,然後看四周地板找尋可以按它的東西。有根掉落的大樹枝看起來很棒,雖然他不能在不踏進柳樹範圍內搆到它。他拿出他的魔杖。

「速速前,樹枝。」它準確地飛入他手中,然後他用它來實驗碰觸那個瘤。

該死,它只短了幾吋。他必須要走進那範圍。他判斷揮動樹枝的時差後踏進防禦缺口。他推出樹枝。

柳樹其中一根大樹枝穿過空中揮向他的臉,然後他在感到樹枝碰到樹時緊閉眼睛。

沒有衝擊。

賽佛勒斯緩緩張眼。柳樹完美地凍結著,變成一棵帶有奇怪扭曲形狀主幹的普通樹木。他幾乎要丟了握著的樹枝。迅速了解那是個笨拙的反應,取而代之的,他沿著樹枝緩慢移動他的手直到他就站在樹根洞口前,如同布萊克描述的。在月亮升起的亮光中,賽佛勒斯可以看見它向下傾,沒有別的。

他已經走太遠不能回頭了。他確認他的魔杖很安全的在他手中,然後放下樹枝。樹又開始動了,但他在它能打到他前蹲下進入洞口。

他坐著滑下土坡,魔杖指在前面。

「路摸思。」他停下時低語著。

他在一個低矮的隧道裡,清楚聞到動物味。那會引領他而不走失。他站著,彎腰穿過一個緊接的小隧道。

當他冒險前進時,有點感到不舒服。他試圖消掉那個念頭,假設那是因為幽閉的四周和混濁的空氣造成的結果,但他的呼吸仍舊急促、淺喘且額頭滲出點點汗珠。沒來由有個不會弄錯的危險直覺,他可以言明那是什麼,但忽略它。他認為他聽到前方有咆哮和撕裂布條的聲音。

以此時心靈狀態,無疑地在他聽到上方有個咯吱聲時,他跳了起來。那是柳樹又摩擦停住的聲音,他知道。他旋過身,維持握住他的魔杖,就在此時,看見詹姆‧波特滑下坡道。

「波特!」所以這畢竟是個圈套。他的思慮已經飄至如何報復布萊克。

「石內卜。感謝老天我找到你了。」波特的聲音比賽佛勒斯自己的還小很多,好像害怕被聽見似的。「我們要立刻出去。」他緩慢地靠近。

「我為何要聽你的?」石內卜輕蔑地說。他無法緩和憤怒,那個波特也重複著自從進入隧道後一直告訴自己的直覺。

「石內卜你聽好,你──我們在巨大的危險中。」

在石內卜懷疑要回答什麼前,他聽見隧道深處傳來一聲咆哮。波特突然臉色刷白。

「快過來!」他抓住賽佛勒斯肩膀並粗暴地將他拉向入口,但賽佛勒斯不能移動。他不能將他的眼睛從聲音方向扯離。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只是看到一隻狼向著他走下通道,但那狼的口鼻完全不對……

石內卜!

波特慌張的聲音終於使他彈出呆滯,石內卜衝向出口的斜坡。恐懼暗自穿過他,每名巫師與生俱來的原始恐懼。突然開始全身疼痛,一種幾乎是壓倒性的肉體痛楚,他知道那明顯不尋常。

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劃開空氣,因那聲音,賽佛勒斯感到力量從他身上衰退。然而他從未感到生物的牙齒。儘管緊張的情況,他回頭看到那野獸──自己回去了?狼人明顯地試圖猛撲,但它不能,好像另一個衝動抑止它了。那隻狼來回地走,像是受傷似的低吠,金黃液體般的眼睛的某一點直瞪著賽佛勒斯。

熟悉的雙眸。

波特站在狼人與賽佛勒斯中央,雖然他不知道葛來分多手中沒有魔杖還想幹什麼。「走,石內卜!現在就走!」

賽佛勒斯忽視痛苦,用最後一股力量爬出斜坡洞口外,進入的晴朗的夜晚氣息和渾拚柳揮動樹枝的聲音中。一陣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機械般地回頭用手臂幫助波特出來,儘可能放低身子。

他們逃跑。狼人的咆哮在他們身後迴盪著,但似乎被渾拚柳給阻擋著。

直到他們離柳樹很遠了,賽佛勒斯重重坐下。沉重的痛苦重重壓著他的身體,他的肋骨、手臂、膝蓋、眼後。每處。這真可笑。他沒理由全然受傷──

除了一個,老巴夫洛夫和他該死的狗[註],他酸酸地想。

「你受傷了嗎,石內卜?」波特蹲在他身邊。

「你的狼人朋友沒能夠咬死我如果這是你想問的。」他直直看著前方,專注於呼吸,儘管胸口正疼痛著。痛苦如同平常慢慢的消退。沒有物理根據,只有心理上。

「雷特活,」他費力地從牙縫中擠出。

「什麼?」波特看起來完全困惑著。

「詹姆!」

賽佛勒斯抬高模糊的眼睛看到布萊克和佩迪魯穿過平地跑向他們,麥教授就在後面不遠處。

「你還好吧,詹姆!」布萊克滑行至在撞到波特前一點點距離,然後激烈地抱住他的朋友,簡短的擁抱。「感謝老天你沒事。當彼得告訴我你去追那個蠢貨……」

「我很好,獸足。」波特安慰地拍拍布萊克的肩膀。

簡單、絕對的友情──

賽佛勒斯站起,決心不要在波特和他的僕人前暴露弱點。

「嗯,嗯。」布萊克步離波特來面對賽佛勒斯,他的眼神麻木起來。「一個史萊哲林級長,破壞規則。你能說『虛偽』兩字嗎,石內卜?」

「事實上我能。」賽佛勒斯冷笑。「問題是,布萊克,你能說『過失傷害』或是『蓄意謀殺』四字嗎?」

「夠了,你們全部,」麥教授的聲音接上,氣喘吁吁卻嚴厲。「波特、布萊克、佩迪魯、石內卜──校長室。現在。」

他們全知道麥教授用這特殊語調聲音時,最好不要爭辯。他們全部跋涉回去城堡,擔心等著他們的事。

賽佛勒斯抬頭看著滿月,掛在無休止的渾拚柳上方的晴朗無雲天鵝絨夜空。他安靜的嘆了一小口氣,跟著葛來分多們回去。

[註]制約反應的實驗。

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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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對雷木思在哪這麼有興趣呢,賽佛勒斯?」鄧不利多校長在聽完故事後詢問著。他的語調和藹可親但他鏡片上的嚴厲眼神告訴賽佛勒斯正陷入麻煩了。好像他還未知道。

「我相信路平和他的朋友可能參與著破壞校規的行動,先生。」

「那是為什麼你自己會破壞規則的原因嗎,賽佛勒斯?」

布萊克爆出笑聲,然後迅速抑制住。賽佛勒斯想要殺掉他,或是鄧不利多,或者一起。讓校長去問無法回答的問題。

嗯,不要被強辯淹死。「是的,先生。」

鄧不利多搖他的頭。「賽佛勒斯……」

「看著,我不會解釋這個。」大捕捉前先做個小讓步。「但這並不改變布萊克想試圖殺我的事實。」

「我沒有試圖殺掉你,蠢蛋!」

他轉向布萊克。「沒有?然後你接著要告訴我你也不知道那個狼人。」

「我當然知道。」布萊克垮掉一點點。「但我只是告訴你要怎麼去那!我沒有抓你、踢你讓你尖叫掉進渾拚柳吧,我有嗎?」

「這真令人信服啊,布萊克。」賽佛勒斯再度想起為什麼布萊克這樣讓他覺得噁心「那正是你算計的,不是嗎。在那動物把我撕成碎片之後──」

「賽佛勒斯,拜託。」校長定定的說情。「他是霍格華茲的學生,還有他有一個名字。」

「一名學生。」賽佛勒斯哼了一聲。因為你讓他進來,威脅到所有霍格華茲其他的學生。他沒有想過這是可能的,從心中拋棄掉這極端念頭,但現在……

「是的。」鄧不利多的眼神穿透賽佛勒斯的,但後者轉開他的眼睛。寂靜鋪張著,而葛來分多們緊張地看著。

「為什麼?」賽佛勒斯無法再裝更多的憤怒了。「一隻狼人比其他學生的身體更重要?你覺得他值得冒險?」

布萊克咆哮,「為什麼你這小──」但鄧不利多只看了一眼,他就瞬間退下去。

「賽佛勒斯,我似乎回想到一個與另一人很類似的爭執。只是那是反對某一群學生,不是只有一個。」

賽佛勒斯感覺鄧不利多像是打了他一巴掌。就在這間房間裡不到一年前,一個正氣師宣稱所有史萊哲林都對霍格華茲有危險,還有巫師社會。痛苦的回憶又爆發出來,下至他的脊髓和進入他的眼睛,不可能地再一次用它的邪惡抓住他。

他試圖獲得控制並再度呼吸。雷特活。他一定要在一個晚上想這個名字兩次?

「那不同,」以嘶啞、低沉的聲音說。他花了一段時間才知道那是自己的聲音。

「如何不同,賽佛勒斯?」他可以感到穿刺般的藍色眼神,即使他的眼睛盯牢著地板。

他抓緊拳頭。因為他不是,我們的一群。他是個異類,他們那群的。」如果大聲說出來會感覺很好。他抬頭看著鄧不利多。「我們可以改天談嗎,校長?」最好是永遠不要。波特和他的朋友們只是倒抽了一口氣,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很好,賽佛勒斯。改天。」談話會,確實,延到別的日子。

鄧不利多繼續一個更認真的語調。「提醒你,只要你告訴任何人雷木思的狼化情形,你會被霍格華茲開除。由於故意違反校規,史萊哲林扣五十分,還有擅自穿越渾拚柳扣二十五分。」

賽佛勒斯沒精打采地點頭。他不再那麼在意學院分數或是讓誰被退學。他只想以人力可及的速度逃離鄧不利多清澈的眼神。他的學院同學不會發過度的牢騷,只要他們想要完整的渡過另一天。

鄧不利多轉向葛來分多們。「因為違反校規,每人扣葛來分多二十五分。因為你蓄意傷害石內卜先生,葛來分多加扣五十分,天狼星。」布萊克點頭,雖然看起來不高興。「詹姆,因為你英勇的救一名學生,你替葛來分多贏得四十分。」葛來分多們臉色明亮了些。

史萊哲林扣七十五分,葛來分多扣八十五分。這就是他說的大慘敗。

「我得到離開許可了嗎,校長?」賽佛勒斯詢問。

「你可以走了,」鄧不利多說,眼睛暗下來。賽佛勒斯再度避開他的視線並走出房間不再看另一眼。

他在外面等待葛來分多們,當他們出來餐廳時,他走到波特前方。完全忽視布萊克,後者本能性的緊繃起來,而佩迪魯畏縮著,他正式對波特說。

「我欠你一命,波特。我發誓會在最近一次的機會償還給你,失敗的話就償還給你的親戚。」

波特給予一個知曉的點頭,但布萊克大叫,「那是啥?黑巫師的『謝謝』?」

「誰比較黑?」賽佛勒斯搶在波特前說。「你是指那個甚至沒有令人疑惑的正派親自去下手而想假借朋友之手的人?或者我應該說,」他帶著拱型的笑容說,「爪子?」

布萊克以純然的厭惡看著他,但賽佛勒斯已經習慣了。他只是回復表情並從容不迫的轉身背對布萊克。當他走開時,他懷疑還有多久他的恐懼才會顯示出痛苦。另外,他還有多久才會自由,無論「自由」意義為何。

詹姆和天狼星看著他急速掠過,像暴風雨烏雲。

「你知道嗎,天狼星,」詹姆在石內卜走出視線時說,「你在某些部分是正確的。」

「什──什麼?」天狼星緊張地笑,不太相信他剛聽見的。「你是什麼意思?」

「我想我只是這個意思。」詹姆乾脆面對他的朋友。「鹿角先生非常渴望知道獸足先生到底正在想什麼。」

天狼星點頭並攤手。「我沒有想什麼,詹姆。」

「顯然不是。月影可能已經殺了石內卜不是事實。你可能會讓雷木思成為殺人犯也不是事實。」他的聲音冷酷。「我的天啊,天狼星,如果彼得沒有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我──我只是太確定石內卜知道。」天狼星不高興地搖頭。「而且你知道他和黑魔法。每個人都在說。我只是要嚇嚇他。」

「那是我聽到最爛的解釋。你的意思是說你希望冒險讓石內卜用黑魔法傷害月影,不知道或不在意那是雷木思?」

天狼星發出一個氣餒的歎息聲,看起來全身洩了氣。「我知道,鹿角。沒有理由。我讓石內卜、雷木思還有你遭遇危險。我神經質。」

兩人都沒有說話很長的一段時間。「嗯,我們走吧,」詹姆疲倦地說。天狼星緩慢走過餐廳,腳步沉重。

「喔,還有獸足?」

天狼星停下並轉身。他從來沒看過它發生:在他能閃避詹姆送他倒到地上的直拳前,他已經平躺到地上。過了一會兒,他試圖要坐起,悲慘地摩擦他的下巴,詹姆剛打到的地方。

「我一直在等這個機會,你知道的。」他的眼神閃爍著笑意。

不多說一字,詹姆伸出手,拉起天狼星。

「你真的有一堆該死的力量,鹿角,以食草動物而言。」他停頓。「所以我被原諒了嗎?」

「只有我。」詹姆微笑。「你必須要再尋求月影的原諒一次。」

天狼星呻吟。「告訴我那不是真的。雷木思真是可怕,老哥。」

「比我還可怕,老哥?」詹姆抬高他的眉毛。

「比食草動物還可怕,老哥。」天狼星格檔詹姆的假拳頭。

他們併肩步下走廊,一起笑著。

嫉妒,為了那簡單、絕對的友情──

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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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史萊哲林對上史萊哲林

他沉默地坐著,留神地看著門口。他只隱隱察覺到鄰桌很嘈吵,四周污煙瘴氣。魯休思‧馬份無疑又會遲到了…他只跟這人見過一次面,但他很清楚這種人:血統優良而且富甲一方,這種人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認為其他低等人等他,是對他的家世與權勢最低限度的尊重。

三個月前,正好在聖誕假期開始之前,他的同黨堅持要他一起到豬頭酒吧去見見馬份家的年輕繼承人。他只搖搖頭,然後告訴他們他有別的事要做。鄧不利多和巴托都擔心他會有危險,使他煩不勝煩;於是他答應會避開一切可疑的事,好讓他們不再煩他。雖然週末探訪活米村時,去跟年輕有為的富有巫師見個面並不算什麼可疑的事,但當那個巫師鐵定是個食死人,又另當別論。尤其因為該名食死人還很可能是個高格調的招募員,為了羅致一年半後便畢業的史萊哲林六年級生而來。如此一來,事情就更可疑了。

「但你一定要來。」維卡斯堅持道。石內卜不知道巴托跟他們說了些什麼,但自從他被正氣師審問回來後,史萊哲林的學生就對他不錯,還讓他重新加入他們。雖然他沒有抗議,事實上他卻非常不爽。發生了的事情已經夠壞,他不需要再加上巴托的可憐。「魯休思還提起你,他說出你的名字…說出我們全部人的名字。」

「留心聽著,」石內卜壓低聲音。「不要把他說得像個年輕友善的叔伯親戚一樣。你們難道不懂得要小心一點嗎?在活米村裡跟一個眾所周知的食死人見面?」

「可我們有什麼要害怕的呢?」美玲以她能力以內最無天真無邪的語氣說。她以微微嘲諷的語調說出「害怕」二字,使他頗不舒服。「馬份先生出身有名的巫師世家,而且身家清白。我們跟史萊哲林的舊生喝杯東西罷了,別人又有什麼好說?」

「他們會說有可疑!他們會那樣說!」石內卜嘶聲道。她高高在上的語氣一如以往,使他難以保持冷靜。

這時,雷斯壯掉了他正在把玩的羽毛筆,便俯身拾起它。他俯身時在石內卜的耳邊低聲說:「賽佛勒斯,他跟你的家人有聯絡。」雷斯壯不動聲色地坐下來,外表上看不出他說過什麼不尋常的話,而石內卜也同樣不動聲色,就像他沒聽到那些話一樣。

「不要錯過這個機會,如果你想有個立足之處…畢業之後。」美玲望也不望雷斯壯,繼續說。

啊,沒錯。畢業之後。他們用少年人的華麗字眼去談論畢業後的事:如何加入那個光榮的組織,如何肅清魔法界內無權使用魔法的人。他們討論自身會攀昇到什麼高位,得到無盡的權力財富。他不只一次想站起來向他們尖叫,因為他們都是白痴,談的盡是他們一無所知的事…但如果他再次被孤立,那就無可挽回了。而且,霍格華茲裡,也沒有其他可以藏身之地。

所以許多個夜晚,他都目光灼灼、面無表情地坐著,聽他的同黨興奮地談論如何拋棄那些他被逼失去的事物。他想擁有安全感,想為自己的生命作主,想不靠魔藥也能整夜安睡。他想與人不計條件地交往,想分享人與人之間的暖意,想安心地過活。這一切,他都失去了。這都為了什麼?

「除此之外,馬份先生還可能會為我們採辦一些書本和藥材,」艾佛瑞說。「你老是說學校的書本和藥材缺…」「好吧,我去。那你現在是不是可以不再煩我?」他厲聲道。如果其他人知道雷斯壯「秘密地」說了些什麼,他們都夠慎重,沒有表示出來。而賽佛勒斯,由於他的自尊,也認為自己是為了艾佛瑞提到的書本和藥材,和阻止艾佛瑞繼續打擾他,而答應去見馬份一面。

魯休思‧馬份其實頗為友善,一種貴族子弟瞧不起人的友善。他也頗為幽默,把幽默建築在他人痛苦上的幽默。他讚美他們的學業成就,尤其是賽佛勒斯和美玲的十二項O.W.L.成績。他似乎對他們各自的專長頗感興趣:石內卜長於魔藥學和詛咒術,美玲長於符咒學和占卜學,雷斯壯長於變形學等等。此事令石內卜更肯定他是來招募的。要不然,他來這裡把寶貴的下午耗在一批十七歲的少年少女身上幹嗎?

其他人就像過份熱切的小狗一樣圍著馬份,不斷地向他發問。馬份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回答得很謹慎,但在某幾個問題上,卻拋出一些重點答案,像是告訴他們一些重大秘密似的。這些答案都是經過計算,為了使他這些年輕聽眾更為敬佩而設。當馬份低聲提起散佈不列顛群島各處的「分行」,以及來自羅馬尼亞和法國的新加入者,就連石內卜,也不由得被短暫的吸引。魯休思描繪出這樣的景象:組織的權力將無可抵禦地伸展到每一角落,勝利實屬必然,只爭遲早而已。魯休思的話承諾:主人會大方地賞賜他的追隨者,對於最忠心耿耿的,他的賞賜更豐厚得不可思議。

賽佛勒斯看到其他人的表情,便知道他們渴望成為那些最忠心耿耿的僕人,渴望得到眼前馬份所有的權力和名位。從馬份冷灰色的眼睛裡,石內卜看到他那充滿勝利感的眼神,那種騙徒出老千完全騙倒眾人時的眼神。

然後賽佛勒斯感到害怕。害怕他心裡某些東西會使他輕易踏上這條看來邁向光榮的黃金大道,害怕那些最終必定會破碎的愚蠢理想和信念,害怕他可能會別無選擇,只得甘心情願地上路,除非他想讓人拖著前進。

後來,馬份先生因為其他極為要緊的事情而(非常抱歉地)必須離開時,他把石內卜拉到一旁,把一個信封交給他。

「你的母親和哥哥向你問好。」他說。「聖誕快樂,塞佛勒斯。」

他們的目光短暫地相遇。冰冷淺薄的灰色目光迎上空洞且難以看透的黑色眼眸。石內卜兀然點頭,轉身便走。後來那天晚上賽佛勒斯待眾人都睡了以後,才在交誼廳裡打開信件。他先讀了母親的信,再讀撒狄米修斯的。然後他唸起「吼吼燒」,看著信件在灼灼的火焰中化成飛灰,直至灰冷燼滅。

他一揮魔杖把把灰燼清理掉,然後回到床上,想到魯休思‧馬份可能早知道信裡說的是什麼。他永遠不想再遇上那人,但他知道他們最終還會遇上。


而現在,三個月之後,石內卜幾乎慶幸他和馬份之前見過面。那次見面確實使今次安排順利多了。這三個月之間的一些…變動使他必須與魯休思‧馬份再次見面。但是,他發誓,他無論怎樣也不會向魯休思乞求。他們要平等地達成協議,即使馬份的辭典裡並無「平等」一詞。

馬份最終還是出現了。他厭惡地環視四周,無疑擔心周圍環境會糟蹋他度身訂做的披風和完美的靴子。石內卜心裡暗哼一聲,然後掀開他的篷帽,顯示自己的所在。馬份高傲的淺色眼神與他相接,然後便走了過去。石內卜希望他的袍子會被弄得髒一點,好氣氣馬份。

「石內卜先生,」魯休思‧馬份坐在他的對面道。「開始時我不認得你。」他望望石內卜穿著的長袍,和那幾乎遮住他臉孔的黑色罩帽。

「請你原諒,馬份先生。」石內卜流暢地說。「我覺得還是不被認出好一點。」以三月而言,那天冷得超乎尋常,雖然他的衣服很厚,但並不特別引人注目。「冒險而讓鄧不利多發現的話就太不智。」他續道。

「我明白了。」馬份滿不在乎地回答,但他冷靜的外表仍露出一絲破綻。石內卜知道提到鄧不利多會使馬份不安,雖然只是稍微的不安。馬份點了飲品後,說:「我現在真沒有多少時間。」雖然他沒有把下半句「浪費在小孩子身上」說出來,但驕傲自大的口吻卻非常明顯。「可以告訴我,你想見我是為了什麼要緊的事?」

「是有關敵方財產監控法的事。」石內卜說,他和馬份同時為此事厭惡地撇撇嘴。「我的母親和哥哥身為疑犯,正在匿藏。魔法部於是向我家族的物業和財產下手。我收到通知…」他多麼憎厭那些信件,它們帶來的只有壞消息。「就在三天前,他們通知我,我不能夠再動用古靈閣的家族錢庫,石內卜大宅亦會被沒收。」

這件事是如此令人尷尬,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朋友和教授。他肯定如果那些葛來分多學生知道他所有財產只剩下宿舍裡的東西,知道他連買一套新袍子的錢也沒有,更別說撐過最後一年的學校生活,那麼他們一定會大肆慶祝。

「我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馬份說。他的語氣卻一點也不像有什麼遺憾。「我深表同情。」

「非常謝謝你。」石內卜以完美的虛偽說:「不過,除了深表同情以外,也許你還可以做點別的。」

「你的意思是?」馬份突然變得冷淡,擺出生意人的模樣。

「你可以運用你…厲害的說服力來影響魔法部內的某些人。我肯定,有不少人欠了你的人情,或者你也可以用其他方式打動他們。」其他方式當然是指威脅了。

「石內卜先生,難道你真的認為…」馬份突然裝出很忙碌的樣子,望望腕錶,又以手指敲打桌面。「就沒有人會懷疑我嗎?」聽起來,馬份認為區區一個中學生竟敢請自己這個大人物冒上如此大險,而明顯感到煩厭。

「他們一定不會敢向馬份家族下手吧。」石內卜圓滑地道。他早料到馬份會有這種反應。他不認為馬份會因為他遇到困境便出手相助:如果沒有切身利益,魯休思就連指頭也不會為他人抬一根。

「再沒有人尊重純正血統的巫師了。」馬份生氣地道。石內卜於是在馬份性格列表之中再加上這一項:他是個會在斷了手臂的人面前,還抱怨自己刺傷了指頭的人。「我實在不能冒這樣的險…」馬份再次望向他的腕錶,明顯想表示他們的會面該就此結束。

在馬份進一步行動之前,石內卜說道:「即使為了解決波利亞確夫?」

馬份瞪了他好一會,顴骨上冒起了兩片紅暈。他俯前怒氣匆匆地道:「波利亞確夫?你怎會知道?你那群小朋友又跟你說了什麼嗎?」他狠毒的聲音充滿威脅性。

石內卜只是傲笑著瞪回去。只要問得有技巧,再加一點奉承,他就能從艾佛瑞、羅西兒和維卡斯套出一切。

「馬份先生,我向你保證,你的秘密絕不會因我洩露。」他以柔滑如絲緞的聲音說。讓馬份以為其他人都不可信吧:那樣他的論點便更為有力。不過,波利亞確夫是馬份的肉中刺一事也沒有多秘密,只要知道向誰查問就行了。「也許,你將來還會慶幸我發現此事。」

馬份毫無警兆便把手插入袍子之內,但石內卜早有預備。他似乎連指頭也沒有抬,便立即說:「去去,武器走。」馬份的魔杖從手中飛出,落在桌子上石內卜的水杯旁。「什…」馬份一臉茫然,他望向石內卜的手—他的右手平放桌上,左手卻一直藏在桌子下。「你…你一直以魔杖指著…」

「從你一進來開始,我的魔杖就在桌下指著你。」石內卜冷靜地把話說完。「馬份先生,也許你該學會準時赴約。」他吃了不少苦頭才學會不去相信食死人。這點他得感謝母親和撒狄米歐斯。「馬份先生,你實在不需要大驚小怪。你向我施遺忘咒對你又有什麼幫助?」他一邊淡淡地續道,一邊拿起馬份典雅光滑的魔杖遞了過去。他沒有必要使他們兵刃相見。「可是,我可以幫上一點忙。」

「幫什麼忙?」馬份雖然不高興,但卻把話聽進去。懦夫總是欺善怕惡。

「寂靜死神。」石內卜低聲道,他的話音僅僅能讓人聽見。

馬份坐直身子,雙眼從他白皙修長的鼻樑上鄙視地望向石內卜。「你在吹牛。」他帶著勝利的語調道。「區區學生怎會擁有這種藥水?」但石內卜還是看到馬份透露出些微希望的眼神,便知道魚兒已經上勾了。

「我也沒有。」石內卜立刻承認,馬份大感驚詫。「我的身上沒有這種藥水,但這裡有。」他說著點點自己油膩的前額,「而你擁有我所需要的書籍、藥材和設備。」

馬份慣常那虛張聲勢的神情有部分回到他的臉上。「憑你一個十七歲的男孩,」他冷笑道,「就能調製出世上最致命,最難偵測的毒藥?」

「這沒有什麼好驚奇的,當那男孩能夠調製出世上最強的吐真劑。」石內卜答道。他慢慢地把右手伸入袍子內,拿出一個小水晶瓶,裡面全都是…

「吐真劑。」他說著把瓶子遞給看來半信半疑的馬份。「就把它當成是我技術的證明吧,馬份先生,或者是…」他忍不住冷笑一聲,「朋友之間的禮物。」那時正氣師用在他身上用的吐真劑,跟現在的比起來,就像是二年級學生實驗的失敗之作。很少魔藥調製師能夠調製出吐真劑,事實上,他自己也是經過多番失敗才調製成功。

馬份把瓶子舉於燈光之下。賽佛勒斯知道他不會看到任何折射,因為真正的吐真劑,跟水和其他的液體不同,完全透明,並且不會折射光線。

馬份看來仍然有點懷疑,他用魔杖指著瓶側,然後說:「路摸思。」一道光線穿透瓶子裡的液體,除了在經過水晶本身的稍微折射以外,便再無曲折。

馬份不可置信地轉向石內卜,「這是你自己調製的?」

「我騙你又有何用?」

「那麼你會為我調製…另外的那種…如果我…」

「如果你能夠贖回原來應該屬於我的東西就行了。」賽佛勒斯平靜地回答。

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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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份慢慢回復了鎮靜,他的目光在石內卜身上稍稍停留,考慮計算著。賽佛勒斯看著他,暗暗焦急。一個成未年的巫師能夠成功調製出吐真劑,雖然出色,但不能就此證明他也能調製出「寂靜死神」這種毒藥。他只能期望他的狡智和潛力已經在馬份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足以…

馬份伸出手,手臂橫過桌面。「好吧,」他懶洋洋地說。「石內卜先生,我們一言為定。」

石內卜伸手握住馬份冰冷孱弱的手。他們握一握手就分開了。

「他們一旦收回成命,把你被凍結的財產歸還,」馬份續道,「我們就相量你來馬份大宅調製魔藥的日子吧。」

石內卜一言不發,點了點頭。五分鐘前,你還不像現在這麼篤定,他惡毒地想。

然後馬份望望他仍握著的藥水,再望望石內卜。「而我會好好運用你給我的…禮物的,石內卜。」他壓低聲音道。石內卜幾乎可以看到馬份的腦袋如何運作轉動。他想像馬份會如何運用那吐真劑,然後截斷了這種想法。他只提醒自己緊記:他到達馬份大宅時,千萬不要喝任何東西。

是「當他到達馬份大宅」,而不是「如果」。他對馬份充滿信心,即使對他沒有任何其他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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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星期了,打破了二十個玻璃器皿,死了一打老鼠,渡過五十個極為苦惱的五十個小時之後,石內卜正俯前,越過一籠子生蹦活跳、吱吱亂叫的老鼠,拉一下從地窖天花板垂下來的繩子。

馬份看來還是沒看懂要準時。石內卜等候那傲慢蠢材出現時,終於第一次感覺到徹骨的寒冷和疲累。他突然不能自制地顫抖,便以麻痺的手指緊緊拉住披風。

這兩天以來,他簡直就是馬份大宅地窖實驗室的囚犯。一個星期前,他收到通知說他可以重新全權運用他的財產。馬份一點也沒有浪費時間,立即便與他議定週末「探親」的日期──這並非全屬虛言,因為後來他們發現雙方是遠親;這事令石內卜非常不快。他一踏進那陰沉冰冷的大宅,馬份便直接了當地告訴他:希望他盡快完成調製藥水,因為任何一點延誤都會引起懷疑。反過來,石內卜則毫不猶豫(也毫不客氣)地告訴這大宅的主人,他不會容許任何人打擾他。

於是,他為馬份的意願、太短的時限、與自己的意志所拘禁。過去兩日,他不眠不休、聚精會神地調製這種魔藥。他很快便知道,調製這種魔藥遠遠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以內。

即使如此,石內卜憑著不屈不撓而且稍微過火的固執性格繼續努力,他在大釜前埋首苦幹,不停地試驗、解析、計算、有時候還惱怒地把小瓶和試管扔到牆上;對那些悄悄送來的早午晚餐連碰也不碰,只讓它們變壞,然後被人悄悄地收走。實驗對象則由一個看來非常惶恐的家庭小精靈在他召喚時拿進來。

那些實驗對象現在都浮在盛了甲醛的大瓶子裡,它們看來已漸漸變得沒有那麼恐怖。第一批實驗對像看來完全不像老鼠,其他的則或多或少都有點噁心,但最後幾隻看來絕對像在不知不覺中死去。石內卜以近乎寵愛的神情看著最後那一個瓶子。他從最後的實驗對象中偵側不到任何中毒跡象,唯一的死亡原因是鼠類心臟病發—這明確顯示他成功了。 

寂靜死亡。他成功了。在這極度寒冷,設備也極度齊全的地窖,經過五十個不眠不休的小時,他終於成功地調製出史上最要命的毒藥以及它的解藥。雖然他已經累得必須奮力支撐才能繼續站著,但他實實在在地微笑了。

這時,門咿呀一聲打開了,馬份穿著優雅的禮服袍和鞋子大步踏進地窖,他小心翼翼地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以掩飾熱切期待的神情。

「調好了嗎?」他裝作漠不關心,淺色的眼眸四處張望。

「難道你以為我跌倒了,扶著鈴繩嗎?」石內卜咬牙切齒地說,雖然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也快要倒地。

「試驗成功了?」馬份望向那一排防腐耗子,小心地避開不看最初倒胃的幾隻。

石內卜樂見馬份的不安,得意地笑起來。「沒錯。解藥也成功了。」他指著籠內那些活的耗子道。「兩種都成功。沒人能偵側到任何毒性,或者下毒的意圖。他們只會說那是突然的心臟病發。」他指著排成一列的三個藍色瓶子和三個紅色瓶子。「全都是你的。藍色是毒藥,紅色是解藥。」

「哦…」馬份懶洋洋地道,他目光裡的焦躁已經隱藏了太久,現在勝利的眼神終於漸漸出現。「也是時候了。你已經花了整整兩天。」他轉身離去,石內卜跟著他走。

他們離開地窖時,石內卜發現馬份斜眼看他,小心地觀察著他。太小心了,石內卜不喜歡被這樣觀察。

當他們從那大宅下迂迴曲折的走廊走出來,馬份問:「那麼賽佛勒斯,你暑假打算到那裡?」

是什麼使馬份突然有心情閒聊起來?「霍格華茲,」賽佛勒斯很快回答。這是他第一次期待暑期的來臨──他將會當上剎比教授的私人助理,除了多得幾個學分和賺些加隆以外,他急不及待想試試那些他在剎比手下必定會學到的高等技巧。他的家人實在早該幫幫忙、躲起來。

「霍格華茲?」馬份的語調使就像在聽教徒懺悔的神父一樣。「為什麼?」

去你的,那跟你沒有半點關係,賽佛勒斯心想,然後說:「阿不思.鄧不利多不信任我──現在他知道了我家裡的事,便想一直監視我,暑假不願放我出去。」見鬼說鬼話,他想。如果我跟魯休思.馬份說鄧不利多擔心我的安危、擔心我會學壞,他不單不會明白,還會優雅地冷笑說:那笨老頭把你當作下一個施捨對象。

「嗯,既然你明顯的無家可歸…」馬份說,完全沒有理會賽佛勒斯可選擇留在霍格華茲,「讓我正式邀請你暑期到馬份大宅來。」

石內卜一下子目瞪口呆,詫異地看著他。魯休思.馬份對自己的好感顯然不比自己對他的多,那麼,為什麼他會突然會邀請自己到他的家?

要找出原因只有一個方法。「嗯,馬份大人,」他說,像是大吃一驚似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很感謝…」

「賽佛勒斯,不用謝我。」馬份驕傲地打斷他的話。「我只是認為你會喜歡在這裡過暑假,因為你所愛的母親和哥哥遠在國外…」他說得就像他們去了旅行一樣…「還有,我的圖書館和實驗室你都可以隨便用…」

原來如此…揭開你的底牌吧,讓我看看你的底蘊…「大人…可是,我不能去。阿不思.鄧不利多…而且我還要再讀一年…」

馬份大笑。他的笑聲短促而刺耳,甚至比厲聲說話更難聽。「鄧不利多?讀書?孩子,你為什麼還要考慮那些事情?你有強大的力量供你好好使用。你在這裡也可變成成熟的巫師呀,孩子…」馬份的聲音壓低成誘人的低語。他們停止了說話,面對面站著。一道寒風從前廳刮過他們所在的角落。

「試想想,離開了那個笨老頭的監視,他不能再妒嫉地約束你,沒有人會限制你研究些什麼,學習些什麼。有我的保護,魔法部不能傷害你,沒有人能傷害你。我的父親已經老了,不中用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組織內部最重要的成員。你會比所有跟你同年的巫師都搶先一步,得到你不能想像的地位…」

石內卜只是瞪著眼,就像被石化了一樣。他突然覺得暈眩,被地窖外較強的光線弄得半瞎,顫抖著勉力站直。他知道…知道不可信任食死人。他知道馬份只是想自己成為他的傀儡,在黑暗中為他調製那些見不得光的小秘密。但可怕的是,他知道即使如此,他也真的能夠得到馬份現在答應給他的事物。沒有人會再制止他研習黑魔法,魔法部不會再騷擾他,他能夠得到權力,即使那只是狐假虎威…在同一情況下,波特和布萊克會叫馬份立刻滾蛋,但是他不能夠。他不像他們….

你不能逃避自己。你只能夠反抗,如果你有那種力量。

這些話毫無預兆地在他的腦海燃起,使他暈頭轉向。那早上,雷特活以酷刑咒對付石內卜以後,斗膽對他說出這些話。那些也許已經是去年十一月的事情,但石內卜感到那正氣師就像剛剛在自己耳邊說的一樣。

噁心極了混蛋,他想。你這個自大的混蛋。你以為只有強壯粗暴的正氣師才知道怎麼戰鬥嗎?

「孩子,你說怎樣?」馬份催問道。石內卜再次看到他眼中勝利的光芒。

「馬份先生,我很感謝你。」他聽到自己冷冷地說。「你實在非常慷慨,無奈我必須拒絕。」他從走廊快步走到通風良好、闇黑風格的華麗前廳,而他心裡想著的,只是盡快離開這兒。

他越過前廳,向雙重大門的門口走去,想著他的掃帚在那裡。這時,馬份叫住他。

「石內卜!」

他冷冷地轉身。馬份走到他身前,蒼白的唇上還掛著扭曲的冷笑。

「你留給我的毒藥…」馬份嘶聲道。「那真是了不起的作品。我肯定有很多人對這樣了得的作品都深感興趣,像是鄧不利多那種人。」

石內卜對著他大笑。「好啊,你就這樣做吧,馬份。去試試使我被逐出校,或者把我扔到阿茲卡班。我也要說說我這邊的故事,而你,在故事裡絕不會是好人。」他看著魯休思‧馬份的臉孔因憤怒和氣惱而扭曲。

「你能幹什麼?毀了我?控制我?折磨我然後殺了我?隨便你,最少,被殺那一環還有點新鮮感。」他以瞪視迎上馬份冷冷的瞪視,冷笑迎上馬份憤怒的冷笑。他以超乎年齡的狡詐以及十七歲年輕人的狂莽,使世上其中一個最具影響力的黑巫師在目光的交戰中退縮。

他冷靜地看著馬份,一如所料,馬份的態度軟化了。「馬份,切記,」他靜靜地說,「用我的方式,我對你更為有用。那麼,我的掃帚拿來。」

傲慢的貴族面具下,馬份撇撇嘴,表情迷惑。他大聲叫人把石內卜的掃帚拿來,跟石內卜一起走出去。當他們到達雙重門的時候,一名僕人無聲無色地把披風披在他的禮服袍上。

「你的母親和哥哥都很好。」馬份在石內卜跨上他陳舊但甚少使用的馬利七號型掃帚時突然說。「大人對他們十分滿意。我得承認,我沒想過石內卜家族還會有悶人。」他終於能把他平時的冷笑再掛到臉上。

「我也沒料到馬份家還有不知進退的人。」石內卜兀然道。「馬份先生,我感謝你所做的一切。」不待馬份回答,他便在夜裡起飛了。

石內卜穿越夜空,調好馳向霍格華茲的路線,溫暖的夜風吹動他的衣袍。如果趕快的話,他還能趕得上門禁。

當他第一次察覺到他幹了些什麼,遲來的喜悅便在他心中昇起。他終於嘗試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他成功了。十二個O.W.L.的好成績,級長的資格,以至擇善固執的決心給他帶來了什麼?謀殺和折磨。當他一開始運用狡智和可觀的黑魔法作為棋子,就能讓自己完成學業,考取N.E.W.T.。他不靠鄧不利多,不靠任何人便確定了自己的前途。而且,他在心理上聳一聳肩,他賣掉的只是一兩瓶藥水而已,不是他的靈魂。即使那表示,當他聽到波利亞確夫又或者其他馬份可以接觸到的人死於心臟病時,他會需要點安眠藥水。

你只能夠對抗它,如果你有那種力量。

那句話仍像淌著血的傷口一樣新鮮。石內卜皺皺眉。我正在對抗,他想。我正在對抗。即使他不能得到任何其他東西,他也必定要得到控制自己命運的能力。他不會再讓他人的意志擺佈──無論那些是已經跟他斷絕關係的家人、鄧不利多、魔法部、又或者佛地魔和他的走狗。這就是他擁有的一切了,這基本的尊嚴。不容他人干擾。

他飛越佈滿密林的山嶽。樹林在他腳下延綿伸展,看不透的樹林就像一大塊瘀傷,都是玄黑和深藍色的影子。他檢查了自己的方位,然後再向東面一點,掙扎著調好舊掃帚的方向。

隨便你,最少,被殺那一環還有點新鮮感。這句話有一半當真。那時他陷入瘋狂的情緒,充滿了自毀傾向。他半抱希望,希望馬份真的會照著他的話去做…他記起了馬份給他那些信裡的話,稍微加強了握住掃帚的力道。你不是我的兒子…你再也不是我的弟弟,你是我們家族的叛徒──都是標準斷絕關係的話語;他看著信件焚燒,直至它們化為飛灰。

既然沒人關心他會怎樣,為什麼他要關心自己?

曾經,有人關心過他。而他卻用盡一切手段來使她不再關心自己…而現在,比起過去任何時間,他更慶幸自己那樣做。只要她不被那纏繞自己一生的黑暗所觸及,只要只知道光明與快樂…那無論他墮落到何等境地,一小部分的他仍然維持純淨。他搖搖頭,撤開那些愚蠢的念頭。蠢材,他生氣地想。

馬份大宅連同它幾百年的黑暗、秘密和誘惑,都已被拋在身後。前面是霍格華茲的高樓和尖塔,對抗外界黑暗的那所學校,那所城堡,就在前方。

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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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非常畢業典禮

時光飛逝,他在霍格華茲渡過了最後一個暑假和他的第七個學年。他後來回想起這段時期,記得的並不是他學到什麼,不是那時混亂的事態,不是苦讀N.E.W.T. 的情形,又或者與葛來分多學生惡性競爭──他最記得那時他猶豫不決的情形。

他猶豫不決的事,在表面上已經塵埃落定…他是史萊哲林學生,又有名熱衷於黑魔法。他是詹姆‧波特及其同黨的最大敵人,而對什麼事也不諱言的波特,也恰恰毫不諱言地反對佛地魔。除了石內卜確實的意向以外,有關他的一切都指向同一方向。

他一向撒謊都毫不猶豫,也沒有絲毫悔意。但是面對那些無論是好是壞,也跟他一起走過了六年的史萊哲林同學,他卻發現自己難以如此說謊。尤其是面對雷斯壯和金一類,這些已經逐漸變成狂熱使徒的人就更因難了。他乾脆裝成忙於溫習,忙於策劃對付波特一黨,以避免更深入討論「畢業後去向」的問題。

他懷疑他的同伴依然跟魯休思.馬份有聯絡,但馬份本人卻再沒有嘗試接觸他了──他一定發現石內卜帶來的麻煩比好處多。這樣正合他的心意。他告訴自己,他無需擔心任何學生事務以外的事情。他要關心的只有N.E.W.T考試、囂張的葛來分多學生、學院盃的勝負。他只需在魁地奇比賽為同伴加油,看著羅西兒和維卡斯用球棒和搏格嘗試消滅波特和布萊克(那些蠢材每次都不成功)。但是,他最擔心的正是那些「無需他擔心的事情」。

他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他無需遵守五年級時與那個紅髮麻種之間的約定。那是愚蠢的。他現在對她已經毫無…毫無感覺了,就連「多情」的藉口也派不上用場。無論那一場短暫迷茫的柏拉圖式關係本質如何,那早已是陳年往事。但那並不是唯一阻止他的事情。跟其他同學不同,他知道奪去生命是怎麼一回事,他親身嘗過黑魔法的佼佼者:不赦咒的滋味。

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了,情勢越趨嚴峻,每一個人都變得精神緊張──某天,反對「那個人」的巫師被人折磨或殺死;第二天便有食死人被殺或被捕。至於他的同伴,雖然他們對外還是擺出團結的姿勢,但對石內卜已經漸漸失去耐心了。

「來,聽聽這個,」有一天,雷斯壯早餐時道。「『布里斯托食死人疑虐殺麻瓜』。真是的,這是什麼世界?」他對著預言家日報搖搖頭,滿意地假裝歎息。聽到的幾個史萊哲林學生都大笑起來;石內卜卻沒有笑。

艾佛瑞俯前去看那報導。石內卜注意到他那細小如豆的眼睛向自己瞥了一下,「嘩,你絕不會相信他們怎樣料理那麻瓜小鬼!」艾佛瑞大叫道。「他的頭完全被…」

賽佛勒斯把古代文字研究的課本重重拍在桌上,激起一些切成小塊的培根。「你一定要在早餐時談這個?」他在突如其來的寧靜中厲聲道。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忍受這些暗地裡的攻擊。他已經受夠了,尤其因為他正為著古文字「萬那」的意思詳釋而頭痛。

「賽佛勒斯,你竟然會說這樣的話,真是耐人尋味啊。」艾佛瑞以虛假的親切口吻說。「你很關心麻瓜的安危嗎?」他冷笑道。

「我關心的是自己的胃口。」石內卜反駁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思想很變態?」

「變態?我變態嗎,伊凡?」艾佛瑞隨便地問道,目光卻仍然停留在石內卜的雙目。

「也許吧,」羅西兒從桌子對面懶慵的回答,他的眼神望向石內卜時閃著惡意的光芒。「但我說,這總比畏首畏尾,可憐可恥的牆頭草要好多了,叛徒。」

叛徒。他的前額頭痛發作,血液像是想從血管的束縛中逃出來。他的脖子忽然僵硬了,非常痛楚,他的頭顱在發熱,頭暈眼花。他從突然染成紅色的視線中,看到羅西兒。羅西兒看到他的表情,得意地笑起來。一眨眼間,幾盤香腸和蕃茄橫飛,羅西兒的衣領被揪住,半個身子都被拖到桌上來。石內卜以空著的手把魔杖戳住羅西兒的頸項。這一輪動作使他的頭痛暫緩,而他的視線亦變得清晰。他望進羅西兒的眼,看到他微弱的掙扎,感到非常滿足。

有人叫喊,有人走近。叫喊聲和腳步聲中,賽佛勒斯以他最具威脅性的聲音道,「我不會再容忍這種事。」他跟羅西兒面對面說。不過,他知道其他站在周圍但不敢前進的人都會聽到他的話。「你懷疑我的黑魔法能力嗎?還是懷疑我對黑魔法的熱誠?我可以在這一秒向你證明。」老師們的臉孔在史萊哲林學生的包圍網後冒出,石內卜更緊緊地揪住羅西兒,更用力地把杖尖戳前,使羅西兒吃痛退縮。「我此刻便可以把你的頭打爆,或者把它抽乾,變成一個空穀,又或者使它腐毀。我該那樣做嗎,伊凡?艾倫?美玲?」

「石內卜。」巴托教授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壓低了聲音噓聲說話,彷彿他害怕會刺激到他最不穩定的學生而引發他採取行動。「放開羅西兒。這件事能用言語解決。」

「你似乎不覺得我該用言語解決。」石內卜繼續以惡毒的語氣低聲道。他與羅西兒面對面,羅西兒的臉孔像死人般蒼白。石內卜望向旁邊其他人緊張惶恐的臉孔,然後──沉醉於現在的感覺。天,把他們都操控掌上,這感覺他愛死了。「那我建議你不要再煩我。不要再問我問題。明白了沒有?」然後他把羅西兒向後一推。羅西兒跌倒在地,臉色蒼白,氣喘連連。四周群眾同時舒了一口氣,嘆氣的聲音清晰可聞,石內卜感到自己的臉上已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一隻粗魯的手抓住他的臂膀。「石內卜,立刻去我的辦公室。」巴托的聲音讓他知道他惹上了大麻煩,但他並不在乎。他幾乎是被人拖出餐廳外,這時,他瞥見鄧不利多凝重關切的神情,但他也不在乎這些了。他感到飄飄然,就像醉酒一樣。現在他知道醉是什麼一種滋味了──那一瞬間,他大權在握,那感覺經歷就是心醉。那些望著他的史萊哲林學生蒼白而惶恐,彷佛他們才是將要受罰的一群。

如果有人揭破他們爭執的詳細內容,尤其是他跟羅西兒所說的那些話,那麼他就真的糟了。但是羅西兒和其他人都沒有向他們的導師或是校長詳細解釋。史萊哲林因為他而被扣二十分,而他還要參與一星期的勞動服務。

當天過了一會,他記起羅西兒在他手底下毫無反抗之力時,他覺得自己無比強大──然後他心中一沉,便察覺到黑暗就像蜘蛛網、流沙或是巨型捕蠅草一樣,你越是掙扎,它就把你纏得越緊。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猶豫不決。

不管怎樣,那次小小的事件發揮了作用,效果一如他所願──他仍然跟他的同黨在一起,他們卻沒有因為他的去向或者效忠對象而再次煩他。他們也跟他保持一段距離,這是從前沒有的。但他並不介意。無論他是否畏首畏尾,可憐可恥的牆頭草,無論他是不是史萊哲林學院的叛徒,他在霍格華茲的第七年,亦是最後一年如風飛逝,即使所有猶豫疑竇仍然纏繞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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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禮當日早上晴朗清明,餐廳那施了魔法的天花板顯示出萬里無雲、陽光普照的明淨天空。石內卜把視線從吐司移到天花板。教授們是否曾施了改變天氣的魔法,來確保最佳狀況,他想。他望過去教師席,只看到老校長不在他居中的位子上──還有史萊哲林導師也不在。那麼,他們是不是去了施改變天氣的魔法,還是什麼?他搖搖頭,幾乎高興地繼續吃東西。這是他…和其他人作為霍格華茲學生的最後一餐。畢業典禮在上午稍後舉行,而午餐時他們就會正式成為畢業生了。然後,他們會在宿舍渡過最後一夜,雖然他們更可能徹夜慶祝而不是睡覺。第二天,霍格華茲火車就會把這批羽翼豐滿的巫師載到外面的世界。

越來越多愁善感哦?他這樣對自己說。不過,他感到自己理應有點傷感。因為雖然經歷了這麼多使人煩惱憂心的事情,他的學生生涯還帶來不竹成果。他以絕佳成績通過了七科N.E.W.T.考試,魔藥學一科更得到特殊獎項。雖然波特和布萊克確實比他考得好,但他已是史萊哲林的第一名。他當上了級長,成績優異,又考得十二個O.W.L.──他毫無疑問可以在魔法部中找到工作,除非他的身世阻礙他的申請。

又或者,他可以變成一個頗為能幹的食死人。在這裡,他的身世對他大為有利。

他對於自己和這種猶豫不決的狀態都極為厭倦了,便集中精神細聽四周有關畢業暑假計劃的興奮對話。

「我會探望海外的親戚,」美鈴道。「除非…我收到聯絡。」

「我也一樣,」艾倫說。「如果他們聯絡我,我會放棄去法國旅行。」

石內卜清楚地感覺到史萊哲林一黨對於可能被「聯絡」一事,比探訪任何地方興奮多了。

「我會留在家裡,幫我的老頭子幹活。」維卡斯說。「他們在任何時間都可以找到我。」頓了一頓之後,他補上,「那麼你呢,賽佛勒斯?」.

石內卜知道這是某種邀約,試探他是否會加入他們。他對這事的態度一直非常難以捉摸,而自從那次羅西兒事件後,他們又不敢逼他,但他們仍然想知道他效忠那一邊。他無論怎樣也是最精於魔藥學,對黑魔法認識最深的人。而他還是他們的一員,雖然他的地位並不穩固。
這時,麥教授站起來宣佈。

「各位同學,請靜下來。我想下列六位學生早餐後到我的辦公室,商討畢業典禮的詳情。」

所有人都坐得直了一點。那六個人,便是學生會男女主席--詹姆‧波特與莉莉‧伊凡,和其他四個學院的代表,所有人都會在全校之前接到他們的畢業證書。雖然每個學院都的代表都有明顯人選,聽到他們的名字被當眾宣佈還是令人興奮。以史萊哲林為例,身為級長,又獲得最佳成績和紀錄的石內卜就是這個人選,雖然美玲‧金僅僅落後一些而已。

「畢業生代表兼男學生會主席,詹姆‧波特。」

拍掌聲和歡呼聲響徹整個餐廳,就連一些史萊學生都加入拍掌歡呼。麥教授嚴肅地從眼鏡後盯著學生。「真是…這只是召集他們,不是畢業禮本身。」她的眼神裡卻閃爍著少有的笑意。過了好一會兒,那喧鬧聲才止息,尤其是葛來分多那桌人,就更久了。

啊,沒錯,石內卜想,不憤的苦澀味像膽汁昇起。詹姆‧波特,學生會男主席、畢業生代表、魁地奇隊長,霍格華茲的代表人物。詹姆‧波特,霍格華茲的金童,在這段黑暗日子裡的燈塔──還有,他帶著一絲不安地想,自己還欠了他一條命。去他的。為什麼偏偏要選中完美的波特,由他把自己從布萊克的瘋狂玩笑中救出來?沒關係。有一天,他會還掉這筆債。

「女學生會主席,莉莉‧伊凡。」掌聲和喝采聲再次響起,幾乎跟波特的一樣響亮。大堂內似乎還有不少逗弄說笑的言語,無疑都跟波特有關。實際上,人們不停地談論伊凡快將成為波特家的人。石內卜聽到這種閒言閒語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除了想找一處沒人的地方嘔吐以外。

「葛來分多的代表,天狼星‧布萊克。」吵鬧不可思議地變得更為嘈吵喧鬧,石內卜向布萊克狠狠地盯了一眼。他不可能會忘記布萊克企圖謀死他的事…最少,畢業禮中代表葛來分多的不是那隻狼人。即使是葛來分多學院,也不會墮落至此。

這時,有東西不耐地輕拍他的手。他轉過頭去,便看到一隻看來像政府專用的貓頭鷹正在看著他,牠的腿上綁著一封信。

他皺著眉把信取下來,大堂再一次靜下來時,他打開信件。他讀著信件,便感覺到自己的臉孔變得蒼白如死人。

「赫夫帕夫的代表,美蘭達‧森美絲。」麥教授的聲音和接著的掌聲都突然變得非常遙遠。石內卜搖搖晃晃起站起來,走到教師席上,沒去理會那些望向他的好奇眼神。他蹣跚地走到看來很詫異的麥教授那邊,跟她說話。他幾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憑著她震驚的表情,他知道她明白了他的話。他望向鄧不利多和巴托的空位,慢慢明白到他們缺席跟天氣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石內卜,我批准你離開。」麥教授以緊繃著的聲音說。「梅林啊…阿不思和麥迪如此突然離去…但是我從沒想到──」她飛快地控制住自己,繼續道。「我們會把你的證書留在你宿舍的房間裡,如果你這晚回不了來,我們會把它和你的行李一同寄到你家。」

「謝謝你。」他幾乎完全不明白她說了些什麼。「請不要告訴那些學生,」他轉身,走向門口。當他轉身時,他看到麥教授很快回復了她的冷靜,並趕忙和另外幾位老師商議。

「雷文克勞的代表,卡爾‧大維斯。」在他離開餐廳時,麥教授繼續宣佈。他現在冷靜了很多──又或者可以說,變得麻木了。

「還有史萊哲林的美玲‧金。這六位學生九時在我的辦公室報到…」石內卜走出門口,越過前廳,麥教授的聲音隨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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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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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佛勒斯現影到魔法部門前,便立即進去,向接待處的巫師說出名字,交出貓頭鷹送來的信件。那巫師迅速而審慎地看了他一眼,用魔法證實了他帶來的信上的戳印,便請他交出魔杖。

他瞪了眼。「我的什麼?」

「請交出你的魔杖,」那巫師重覆道。「執住魔杖的中間,讓杖尖指向兩旁,然後把魔杖交給我。離開時我們會把它交還給你。」

「可…可是,」他口吃地道,「我不是疑犯,我什麼也沒做過。我來這裡是…」

「很抱歉,這是標準程序,」那巫師截斷他的話道。「要進去,就要留下魔杖。」

是否所有閒雜人等都得遵守這標準程序?他想。還是……去他的,那有什麼關係?他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他慢慢地把手伸入袍子內。那巫師看來冷靜務實,而且警覺敏銳。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看來他隨時都可以動用他的魔杖,解決問題。石內卜拿著魔杖,好讓魔杖兩端從拳頭兩邊突出,然後把它平舉起來。魔杖給人拿走了,他看著自己的魔杖被丟到籃子裡,跟其他十多根魔杖一起,便奇怪地感到脆弱。接著那巫師便告訴他如何走到二樓的某個房間,然後便再次埋首於他的文件中,不再多看石內卜一眼。

以六月來說,這幢建築物裡面異常寒冷。石內卜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就像被影子遮著,阻擋了光線和暖意。你受到震驚,害怕了。他腦袋裡一把不帶感情的客觀聲音這樣說。鎮靜點吧。

他按照指示找到了那個房間,站在門前,想制止自己的手繼續顫抖。貓頭鷹把信送來,他來到這裡…就像做夢一樣。他覺得自己隨時會醒來,然後發現睡過了頭,麥教授對著自己大叫:「石內卜,你遲到了!這可是你代表史萊哲林參加畢業典禮的日子!

好,他想。做夢而已,做夢而已…

然後他的手終於不抖了。他伸出手來抓住門柄,推開了門。

「石內卜先生?」坐在桌後那巫師抬頭,他帶著眼鏡,身材粗壯,看來非常真實。石內卜麻木地點點頭,剛剛那瞬間憑著自我欺騙而勉強鼓起的勇氣已經消失無蹤。

「請你坐下來。」那人毫不客氣地道,石內卜照著做。他隨便望望桌子上的名牌:「魔法執行部門:約拿分‧斯達賓斯」。「你就是阿歷山大‧石內卜和祖露‧石內卜的次子賽佛勒斯‧石內卜先生嗎?」

石內卜點點頭。「沒錯,」他說。

「你收到了魔法部的通知嗎?仔細閱讀了沒有?你完全明白裡面的內容嗎?」

石內卜再次點點頭,然後終於能夠用不顫抖、不沙啞的聲音,說了聲「我明白。」

「我們需要你簽些文件。」斯達賓達繼續用務實的口吻道。「簽這裡,確認你收到你母親祖露‧石內卜被魔法執行部扣查的消息,還有這裡,確認你知道撒狄米歐斯‧石內卜的死訊。」

石內卜一一無言地簽了。不讓黑巫師的親屬見見他們的親人,就要他們簽什麼死文件,這也是標準程序嗎?想他瞭解真相,與其早餐時給他一封信,倒不如讓他看看哥哥的屍體,又或者母親被關起來的樣子。不可思議的事都迅速地變成事實,他漸漸沒有開始時那麼震驚,但同時感覺到自己變得不耐、煩躁。

斯達賓斯取回那一張張羊皮紙,然後開始解釋發生了什麼事。石內卜沒有留心去聽他的話,但還是聽進去了。有四個平民死了,包括兩個麻瓜、一個女巫、一個巫師。一個魔法部聘用的殺手巫師也死了。沒錯,都是滔天大罪。他不會看輕,又或者…視乎觀點而定,看重他的家人。撒狄米歐斯還有其他四名食死人被殺,其他人就跟祖露‧石內卜一樣被捕。連早餐也沒吃就已經殺了五個人,無論怎麼這群食死人都算好好做夠了一天份的工作,他嘲諷地想。只可惜這也是他們最後的工作了。他開始用腳掌輕拍地面,然後卻使自己停下來。

「那麼…石內卜先生,我們請你全力合作這次調查。」斯達賓斯說道。

「好。」石內卜不耐地說。他們不會為祖露這類食死人舉行審訊。調查只是為了搜集情報。如果自己拒絕合作,就沒有人會僱用他,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身無分文了。他跟其他史萊哲林學生一樣,都熟知這些規距。在他升上六年級之前,石內卜大宅裡的實驗室已經折毀;他個人物品中,所有稍有可疑的東西都放在霍格華茲裡。如果他自動合作的話,他們就不會到霍格華茲搜查。至於怎樣「全力合作」,他會幫忙解除石內卜大宅內的各種陷阱,然後在漫長的問訊過程裝作對所有重點都矇然不知。魔法部雖然裝得強硬,卻從來不知道相對地寬待這些自願合作的人,做成了多少巨大的保安漏洞。

那巫師聽到他這麼快回答,看來有點驚詫。石內卜便知道他應該拖延一下再回答,但他的煩厭已沸騰如過熱的膿液一樣。他究竟還要忍耐這人瞎扯多久?

「好,那麼,請你簽了這份同意書。」斯達賓達說。他把另外一張羊皮紙遞過來。石內卜一言不發簽了名。他漸漸覺得他的魔杖被沒收是件好事,因為他想向眼前這人下些實在厲害的毒咒。

「那麼,有關搜查石內卜大宅一事…」

石內卜再也忍不住了。「我們可以遲些再談這事嗎?」他截斷話柄。「我想現在就見見石內卜女士。」

「對不起,這是標準程序,」那巫師答。「那麼,我們搜查時需要你的合作…」

但石內卜已經站了起來。不耐煩的感覺就像肉體的痛楚一樣強烈。「斯達賓斯先生,我已答應你會全力合作了。我要見…」

「等一下。」聽起來,斯達賓斯也感到煩燥了。「她被扣查住,沒有危險。而且我向你保證,她沒有受傷。你為什麼要見她?」他說起來,好像覺得做兒子的想立刻見見母親,是件很不尋常的事。然後,石內卜便察覺到那可能真的並不尋常。以史萊哲林學生和自己的家庭為例,斯達賓斯大概很少遇到親情洋溢的家庭。他怔了怔。對,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去見她?她利用他,又跟他斷絕了關係。他為什麼要關心她現在怎樣?

但是,他一定要知道。他要知道她是不是在受苦,跟十一年前父親死去時一樣。他發現自己這樣想,便覺得惱怒。這跟關心與否毫無關係,他飛快地想。要知道是一回事,對她存有任何感情卻是另一回事。

「石內卜先生,坐下來。」斯達賓斯正在說。

「不,我不坐。我要現在就見她。」他俯身於斯達賓達的桌上,怔怔望向他的眼睛。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打亂了斯達賓斯的官腔,使他陣腳大亂。他後退到椅子上,身體不安地擺動,石內卜知道斯達賓斯不自禁地感到害怕。因為害怕,所以生氣。「你不能見她。我沒權…」

「那就叫你的上司來吧,請你。」石內卜用低沉的聲音,若無其事地回答。

「不可能。」斯達賓斯說。「我有命在身,要讓你先簽好這些表格…」

「表格?」這時,石內卜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聲音,他感到他的聲音變啞。他咬緊牙關--再這樣下去,失控的可不只他的聲音而已。

「年輕人,坐下來。」斯達賓斯堅定的話好像並不合乎他的感覺。「我們要…」

「斯達賓斯先生,」石內卜說。「你一定要把你的上司叫來,然後問他-叫他-讓我見見石內卜女士。否則…」他忽然靈光一閃,加上:「柏亭亞斯.馬份和他的兒子就會介入此事。」他知道他在狐假虎威,而且用的還偏偏是馬份父子的名頭,但他已不在乎了。

斯達賓斯似乎察覺到石內卜聲音裡的威脅性,似乎忘了他有魔杖而石內卜沒有。看來,他雖然不想感到害怕,卻仍完全被嚇壞了。他伸手拿來一面鏡子,放在臉孔前不遠處。他喃喃地說了些話,然後石內卜便零零星星地聽到對話雙方其中一人的話。「崔寶先生?有一個…」「沒錯,他堅持…」終於,「長官?是的,長官。」斯達賓斯抬起頭來,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他站起來,懷疑地望著石內卜,說:「那跟我走吧,」然後便走出了房間。石內卜跟著他,是什麼使斯達賓斯的上司這麼快便答應,石內卜疑惑了一會。

石內卜跟著他穿過大堂,走進陰暗寒冷的走廊。這裡不像其他的走廊,沒有行人熙來攘往。他們經過了幾道鑲了鐵閘的門,每一道門都由手持魔杖的保安巫師守衛。石內卜知道他們走進了某種拘留犯人的區域。這裡很冷,他的手卻直冒冷汗,黏答答的。剛才他還很著急,現在卻緊張起來:到底跟她說什麼才好?母親你好。自從上次你和撒狄米歐斯向我施蠻橫咒以後,已經好久沒見了。那次收到你的信說跟我斷絕關係,以後就再沒收到你的消息。你還好嗎?撒狄米歐斯的事真令人難過。對了,說起來,他死得慘不慘?我就希望他死得很慘……

他和斯賓達斯身後,有人大聲地關上鐵閘。他們右邊有一道駐有守衛的金屬大門,石內卜跟著斯達賓斯走了進去。

裡面是個細小的房間,天花板很低,也沒有窗戶。對著門口的牆壁全以不透明的玻璃造成。斯達賓斯指指面對著玻璃牆的椅子,石內卜過去坐下,而斯達賓斯就跟那面無表情的守衛說話。

石內卜瞪著前面毫無花紋的玻璃。玻璃好像散發著寒意,表面黑得發亮。他知道這是隔絕魔法的玻璃,大概用來防止囚犯和探監的人互相殘殺吧。他能夠清晰地想像出那情況會怎樣。

然後突然間,就像牆的另一邊有燈亮起來,玻璃漸漸變得透明,可以看到有個人弓著背坐在前面。那人坐在唾手可及的距離。可是,他當然不能伸手過去了。「你有十分鐘,」斯達賓斯的聲音傳來。

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像那個他所認識的那人。那個沉著冷酷,諷刺地冷靜的女人。她弓著身子,低著頭。就他看得到的部分來說,她的臉孔蒼白瘦削,眼神散渙。但是,這樣的她卻十分眼熟。他的心一沉。雖然這個女人跟他印象中的母親截然不同,她這種神態卻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她的神態跟十一年前,他的父親阿歷山大.石內卜被殺時一模一樣。

「媽?」他喚道。他覺得自己像突然間變成了小孩……六歲的小孩。

祖露.石內卜的丈夫是個食死人。她親眼看著丈夫被正氣師所殺,丈夫死後的第二日,她就坐著不動,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任何人跟她說話都沒有反應……

她繼續望著地板,不與他目光相接,就好像聽不到他說話一樣。

那時賽佛勒斯六歲,撒狄米歐斯十歲。她連望也不望他們一眼。

「母親!」他一邊提高聲音叫道,一邊煩躁地敲著玻璃。這班魔法部的笨蛋難道把隔板做得不只隔絕魔法,就連聲音也一併隔絕了?

那時,她不吃飯,也不睡覺,她日以繼夜地坐在那裡,對任何事情都一概不理,直至她突然開口……

石內卜放棄了。她明顯受了太大刺擊,不能言語。他望向天花板,然後再望向地板,聽著時間在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中過去。這時,祖露抬起頭來說話了。

「你來這裡幹什麼?」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也跟平常的不同。但是,因為十多年前的記憶,石內卜卻十分熟悉她這種聲音。她睜大了的眼睛佈滿血絲,直勾勾地看著他。她的眼睛冰冷漆黑,他和撒狄米歐斯都遺傳了她這點。

我是來看你的。但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便知道他寧願用勾子勾出自己的肚腸,也不會當面向她說出這句話。比起來,給勾出肚腸還沒有那麼痛苦。

「他們召我來的。」他冷冷地道。「你不會以為我是自願來的吧?」

未受激怒,她會開始大叫;向她孩子尖叫;丟擲東西和自我傷害

「你還有臉來這裡?」悲痛絲毫沒有減輕她的狠毒。她越說越大聲:「你哥哥倒下了,你就來落井下石?」

石內卜張口想答,卻答不出一句話。

「你背叛了我們。」她的瞳孔漆黑,滿眼血絲,仇恨在她的眼神裡燃燒。「你背叛了你的家族,背叛了黑魔王。你侮辱了我們!」

他終於說得出話來。「他們對我施以酷刑,」他怒吼道。「你以為我很好過?」

「你生來就是個軟骨頭。」她冷笑道。「你從來沒有你哥哥一半的男子氣慨。」

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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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撒狄米歐斯和賽佛勒斯綣在一起,兩人都嚇壞了。賽佛勒斯無助地靠在哥哥的肩頭上哭泣,撒狄米歐斯卻強忍著淚水……

賽佛勒斯被她話裡不屑的語氣刺傷。他知道什麼地方會傷她最深,便發覺自己正向那地方攻擊過去。「沒錯,不過他已經不在了。你心愛的兒子已經死了!」

她好一會說不出話來,石內卜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下顎的肌肉緊繃,脖子出奇地僵硬。「沒錯,死了。」她的臉孔像死人一樣蒼白,聲音跟破碎的低語相去不遠。然後,就像韌帶繃緊到了極限,啪一聲斷掉,她最後一絲自制能力亦消失無蹤。她尖叫道:「死了!」她抬起頭來,渾身發抖,指著石內卜,指責道:「是你殺死了他…叛徒!」

石內卜突然站起,然後彷彿聽到遠處傳來椅子落地的聲音。他想說話,但卻不禁地想起,世上只有幾個能使他說不出話來的人,她就是其中一個。他記起三年級時殺死的那隻鳥身女面妖,牠那模糊的影像。牠的尖叫,再次在他耳邊響起,跟眼前這女人的尖叫一樣。牠如死人的臉孔…

「好!好!」賽佛勒斯大叫著罵回去。他不惜一切也要忘記腦海裡的影像。「你還沒進阿茲卡班便已經瘋狂得胡言亂語了!」

祖露站著,顫抖著面向她的兒子。「為什麼是他死,而不是你?」她厲聲尖叫。「死的該是你!」

賽佛勒斯,她不是真的那麼想。十歲的撒狄米歐斯向他的弟弟低聲道,他擋住不讓那些謾罵傳到六歲的賽佛勒斯耳裡。她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哭啊,小賽…

「好啊,你還說!如果不是你把他拖進食死人的渾水裡,他還好生生的活著!」出乎意料之外,他真的這麼想。他真的因為撒狄米歐斯的死而難過。

這時她完全崩塌了。他看著她跌坐在地上,她的尖叫化成了破碎的抽泣。她在他身前一隻手臂的距離。但是他們經過了太多年的冷漠,作過太多狠毒而無意義的控訴。這些東西比起冰冷的玻璃牆更有效地把他們隔絕。他望向地上的她,臉色和眼神都很平靜,然後彎身趨前。她的話仍然傷得他很痛,就像用利爪把他的眼睛挖出一樣痛。他無法減輕這刺痛,便用他唯一知道的方法反擊。他把嘴唇貼近玻璃說:

「你在乎的人全都死了,你在乎的事全都沒了。你說我該死去,可是你呢?你根本不該生在世上。你浪費了一生,你知道嗎?還有,現在什麼都完了,即使你的肉體還活著,你沒有機會彌補,也沒有機會報仇。你什麼都沒有機會做了,因為你永遠也不會重見天日。」他的聲音低沉而流利,幾乎是呢喃低語。但他知道她聽到他說的話,因為她哭泣聲更尖厲了。

「時間到了,石內卜先生。」斯達賓斯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石內卜站起來。「替我向那些催狂魔問好吧,母親。」他冷笑道。祖露那邊的玻璃漸漸變黑,牆壁變回黑色,密不透光。她哭泣的聲音被隔絕了。石內卜轉身,跟斯達賓斯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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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出房間時,斯達賓斯斜眼望著他,臉上帶著微微厭惡的神情,像是在說:「這就是你想見她的原因嗎?」石內卜沒理會,只是眼向前望,咬緊牙關,握緊拳頭,好讓自己不致顫抖起來。憤怒、哀傷、疲累的感覺此時混在一起,像是地震後的餘震一樣衝擊他。他堅持繼續走下去,只是走路就已經費去了他不少心力。斯達賓斯搖搖頭,移開了視線,顯然覺得他們一家都是瘋子。

說得對,我們一家都是瘋子,沒錯。賽佛勒斯一邊想,一邊走出第一道閘門;閘門是金屬門,開關時發出難聽的聲響。母親、撒狄米歐斯都是瘋子;把全家人都算進去的話,我也是瘋子。只有心智失常、心理嚴重變態的人,才會做出母親和撒狄米歐斯今天早上做的事。他們襲擊一批準備參加霍格華茲畢業派對的學生家長,一共四名麻瓜,六名巫師。他們殺死其中一對麻瓜夫婦,又把另外兩名想保護該對夫婦的巫師殺死。他們向餘下的兩名巫師施以「蠻橫咒」,逼他們向餘下兩個麻瓜施以酷刑。後來正氣師和魔法部的追擊手前來救援時,那些倖存的麻瓜已經被折磨到快要瘋了。本來滿載歡樂的喜慶日子,因為黑魔王一聲令下,而變成了充滿殺戮酷刑的地獄浩劫。蠢材,他想。他們難道以為佛地魔會容許麻瓜和巫師一起慶祝嗎?他們難道沒想過,佛地魔會利用這個機會來警告全世界,說明他的決心?

石內卜一回到斯達賓斯的辦公室,便立即坐下來,把所有斯達賓斯給他的文件一一簽好;斯達賓斯說的話,他卻一點也沒聽進去。他簽的文件是賣身契也好,是把所有財產轉讓給魔法部的授權書也好,他全都不管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是不停地想──在阿茲卡班監獄裡,母親會不會看到她一生最愛的人死時的情境:父親,在倒下前便已死去;撒狄米歐斯,躺臥在自己的血泊中,她會不會一次又一次重溫這些片段,直至她忘了自己是誰,失去她在世上最後可以依憑的東西──理智。

斯達賓斯桌上的鏡子開始閃動,他拍一拍鏡子,臉無表情地回答。「我在。」過了一會兒,他說:「哦,是的。我明白…是,我們快要好了…是,馬上就來。」他聽起來好像吃了一驚。

鏡子的光芒消褪,他轉向石內卜說:「神秘部門的羅克五先生想見你。」

「為什麼?」石內卜問道。其實為了什麼他都沒有所謂了,他覺得奇怪的空虛,更不用說疲憊了。

「我也不知道,對方畢竟是神秘部門的人,」斯達賓斯答道。「來這邊。你最好還是用魔法部內部的呼嚕網…」他簡直就是把石內卜拖過去,帶到壁爐前面。他把一個容器遞給石內卜,容器裡裝滿了白色粉末,跟平常綠色的呼嚕粉不同。他等石內卜無精打采地拿了一把白色呼嚕粉,揮揮魔杖,點起了壁爐的火焰。

「用這種粉跟用平常的呼嚕粉沒有分別,把它丟進去然後說『羅克五先生的辦公室』,你就會到了。」石內卜照著做,立即便發覺自己在呼嚕網的通道中翻滾…

…他走出通道,到了一間傢俱甚少的簡陋辦公室。壁爐前是一張桌子,桌子上堆滿了文件,桌子後的男人抬起頭直望向他。

「石內卜先生?」這巫師看來就是羅克五先生了,他的面孔讓石內卜想起獵食鳥的臉孔──鷹鉤鼻、銳利的眼神、還有一片窄縫似的嘴巴。他說話尖銳,不帶感情。

「我就是。」石內卜無由地警戒起來,他走到桌子前面,站在那裡,望向堆積如山的卷卷羊皮紙。羊皮紙被羅克五揮魔杖一揮,全都變走了。哦,看來羅克五是個神秘部「不可說」的成員。

「請坐下。」

石內卜坐下來。過了好一會,羅克五只是繼續坐在較高的椅子上,沉默地俯視著石內卜。他刺人的藍色眼神使石內卜感到不自在。石內卜並不習慣這種感覺,反叛地向羅克五回以目光。

這時羅克五開始說話。「石內卜先生,你知道你母親和兄長犯了什麼罪嗎?」

「我知道。」不要像法官一樣跟我說話。

「他們在黑魔法及暴力罪行兩方面都有長期的嚴重犯罪記錄。他們處事低調,為害更深。魔法部的正氣師早在兩年前就想逮捕他們了,雖然公眾並不知道此事。」

難道他該因此而自豪?一直以來他都有注意新聞,從新聞中他知道母親和撒狄米歐斯確實一直保持低調。處事低調,語帶譏諷和為人偏執都是石內卜家族的特點。他隱隱感到不安。羅克五究竟為什麼要在他面前提起母親和撒狄米歐斯所犯的事?

羅克五微向前俯。「你必須明白,現在你的母親既已落網,必定會被判在阿茲卡班終身囚禁。」

「我明白。」羅克五究竟想說什麼?為什麼自己會覺得羅克五好像知道那件事?自從得知撒狄米歐斯效力佛地魔,石內卜心中充滿恐懼疑累;後來,被人嚴刑迫供,受刑後的絕望與無助更使他崩潰。本來,他已把這些感覺藏在記憶中最幽深的角落,現在驚懼絕望的感覺卻一再浮現。

「除非...」

石內卜聽到有人急促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好一會兒,他才知道抽氣的是自己。他的腦袋裡這時響起了尖銳的警號。因為經歷過太多事,受過太多苦,曾經在太多失眠夜裡擔心未來,尖銳的警覺性已變成石內卜的本能。腦袋中的尖叫要他離開,立即離開,不要再跟羅克五談下去。但是心裡一些埋藏得更深,更愚笨的東西促使他緩緩地說:「你的意思是?」

羅克五薄薄的嘴唇是否牽起了一絲微笑?「我們想跟你來一項交易,石內卜先生。」

「什麼交易?」腦袋裡瘋狂的尖叫使他頭痛,使他說出來的話比他原意來得尖銳。可是奇怪地,他思想的某部分卻無動於衷,看著眼前的境像,他只是感到有點茫然,甚至有點好笑。他像是撲火的燈蛾,他可以去逃避,但無論怎樣逃避,結局還是一樣。

「我們可以說石內卜太太因為精神問題而犯罪,安排她入住聖蒙果醫院的精神病房,而非阿茲卡班的牢房。」

羅克五再次牽起唇角,就像在微笑。「而你就替我們取得那個不能說出名字的人和他的黨羽的內幕消息,作為回報。」

天性使生物愚昧,人與昆蟲皆然。燈蛾的愚蠢決定了撲火的必然。

他心裡的警號突然消失無聲,房間驟然靜了。他現在已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警告,「你為什麼認為我會接受這交易?」他平靜地問道。

「她畢竟是你的母親。」

「你又憑什麼以為我會在乎?」石內卜感到很難受,他知道羅克五會怎樣回答…

「就憑你在斯達賓斯的辦公室裡的舉動。」羅克五答道。他回答時不帶絲毫感情,就連冷酷也說不上。「你似乎等不及要去見她。」

原來如此。他一直被盯緊,說不定,他一進入魔法部的時候就有人把他的行動和反應匯報給羅克五。他看到羅克五傲慢自大、胸有成竹的眼神,就像一隻獵鳥,抓到本來就毫無抵抗之力的獵物時一樣。

「還有,你跟你母親見面時,老是提著她要進阿茲卡班一事。這就可見你有多在乎了。」

石內卜強逼自己從凌亂的思緒中整理出清晰的思想。「那麼,你為什麼要向我提出這場交易?」他問道。「我肯定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種…選擇。」他冷笑著說出最後那個詞語。

「沒錯,」羅克五說,他坐著,高高的身影籠蓋石內卜。「既然有需要,我們就坦白對你說。石內卜太太和她死去的兒子一直在暗中活動,即使我們不把她送到阿茲卡班,也不會受到公眾譴責。而且,你具備這項工作所需的能力──你能夠迅速衡量形勢,利用情感操縱他人;而最重要的是,你能夠望著他人雙眼,直到他不安得照著你的話去做事,這能力非常有用。」

「悉破詭計的能力又有沒有用呢?」石內卜尖酸地問。

羅克五挑起一道眉毛,看來感到甚為有趣。「詭計?我們沒有什麼詭計,石內卜先生,我們只是觀察情況,轉換一下標準手續程序而已。斯達賓斯的上司的確向他下了明確命令,要先讓你把文件都簽好才行。這種情況下,你還能影響到他,就更厲害了。」

拍馬屁,石內卜譏諷地想。那些所謂的能力只是使我對你更有利用價值而已。

「除此之外,你人很聰明,你的人脈又正好派得上用場。」羅克五的目光閃亮。「我聽說你還是史萊哲林學院的高材生?」

「但我絕不是學院代表。」石內卜說,他突然很想知道羅克五究竟還知道多少關於他的事。「學院代表這個殊榮屬於我的友人。」

「你要怎麼說隨你。」洛羅克五的嘴角再次彎起。對於羅克五這麼清楚自己的事,石內卜一點也不驚訝;反而是他怎樣探得這麼多事情這點使他煩惱。「無論怎樣,我們都肯定你不會受到懷疑,而且會為我們帶回重要的情報。」

「假如我問你到底想我怎樣做,你們會不會大大降低對我智力的評價?」石內卜尖銳地道。

「你實際智力如何,」羅克五柔聲說。「我們一點也不在乎,只要你有情報給我們就行了。以你的背景和資歷,我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哦,就是這樣嗎?避開不提任何讓人難為的詳情,萬一事情有任何差錯,你就可以推卸一切…石內卜知道這項交易絕對不會被記錄在案。而且不管怎樣,誰會知道這種事?這是神秘部門的事情,無論實際上他要幹些什麼,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必定保密。包括見不得光的桌底交易。尤其是見不得光的桌底交易。

卡塔菈 @Kat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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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這麼說,你們不會作出任何保證,不保證我的安全,也不保證我不會受到法律追究。」因為要得到食死人的「內幕情報」,只有一個辦法。石內卜長期以來看著他家裡井井有條的食死人勾當,早知道食死人不會相信他們組織以外的人。即使是組織裡的人,他們除非必要,絕不會給予對方多一點的信任。

「石內卜,我們並沒有逼你做任何事。」羅克五說,石內卜也知道,技術上來說他沒有說錯。「還有,你母親的罪行如此嚴重,我們對她已經算是無限寬容,這點你要記牢。還有,這項交易中我們還會額外贈送你一樣東西──魔藥實驗研究室的職位。」羅克五鄙夷地說,就像那是什麼了不得的獎品,石內卜根本不該得到。

他的話可以翻譯為:如果你不答應這趟交易,就不用想要進去魔藥實驗研究室了。石內卜懷疑羅克五還可以破壞他多少個工作機會。羅克五可以影響到多少不屬於魔法部機構的魔藥房和研究中心呢?

「我要時間去考慮。」他別過頭道。他討厭落入陷阱的無助感。他已盡力避免落入這樣的境地,但是結果還是如此。

「沒關係。」羅克五神色和悅地回答。「你有一個星期的時間。記住,你的決定會影響到很多事情。你肯合作的話,會為魔法界帶來重要貢獻。」

去他的!為什麼我要貢獻魔法界?石內卜站起來時暗想。「那麼再見了,羅克五先生。我一定會在限期屆滿之前答覆你。」

「再見。」羅克五說。「還有,石內卜先生,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石內卜喃喃地說了些客氣話回應,走出了門口。除非必要,他一點也不想留在這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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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內卜一出到走廊,便理所當然地完全迷路了。剛才的對話還在他的腦海裡迴響。他還在研究著怎麼才可以走出這幢該死的大樓時,石內卜跟一個身穿深藍袍子的人撞個正著,幾乎跌倒。

「啊,很對不起!」那人叫道。他抓住石內卜的肩頭扶穩他。「你沒事吧?」

石內卜抬起頭來。「沒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吃了一驚,因為對方的神情而怔住了。那男人看著他,就像看到什麼異常恐怖、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石內卜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因為這表情一閃即逝,繼而換上了驀然相認時的驚訝表情。

「石內卜,」那巫師說。「是賽佛勒斯.石內卜?」

石內卜看著他,一時認不出他的臉孔。不過他隱隱感到腦海深處昇起了恐懼,然後他突然記起來了:仁慈的臉孔、棕色的頭髮、深藍色袍子、金色和紅色的徵章。他上一次遇到這人是在問訊室內;他最不想再看到這人的臉孔了。

他立即踉蹌地退了一步。「隆巴頓探員。」他硬生生地吐出這些詞語,生硬地點了點頭。

看著隆巴頓,石內卜便明白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隆巴頓除了戴上了以前沒有的正氣師日出徵章,他的人也變了。他的臉孔失去了原來孩子氣的圓潤線條,變得稜角分明;他的右眼眉和左頰骨的位置上有幾道白色疤痕。他的眼窩雖然變得更深,但他的眼神卻沒改變,跟他在霍格華茲時一樣,眼神帶著溫暖的光芒;跟在問訊…石內卜飛快地遏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我…我在找出口。」石內卜說。他心裡祈求隆巴頓不要提起上次他們碰面時的事情。那時是十一月,他還在六年級,他被…被正氣師酷刑逼供。不過,要是隆巴頓現在來道歉,事情只會更糟。

「哦。」隆巴頓不再顯得迷茫困惑,說:「沿著這條走廊走下去,在第二個角落左轉,然後走到第三個角落右轉。那邊有一條樓梯通往下層。」

「謝謝你。」他們兩個沉默了一會,都感到不自在。他們可以拿來閒聊的東西少得可憐──石內卜的母親和兄長當天就殺了五個人;現在他們死了,隆巴頓不能說他因此而感到難過。石內卜也無法恭喜隆巴頓升為正式正氣師,因為隆巴頓那時說過即使丟了工作,也不會讓石內卜繼續受折磨。石內卜怕自己會忍不住言語刻薄,譏諷隆巴頓還是救不了他。要談上一次的事,二人免不了就像走進地雷陣一樣,得小心翼翼。「那麼,我該走了。隆巴頓探員,再見。」石內卜轉身離去。

「石內卜先生。」隆巴頓叫道。

「什麼事?」石內卜半帶驚懼,心跳加速,他望向隆巴頓,卻沒有直視他的雙眼。

「恭祝你畢業了。我很抱歉,今天對你來說這麼糟。」這個年輕的正氣師看來還說得挺誠懇的。

尋找,你就會尋著!石內卜心裡冷笑著這樣想。像隆巴頓這種正直得讓人作嘔的傢伙,就是能在這種不可能的情況下找到話題。

「謝謝。」他傲笑著回應。「雖然是遲了,但我也恭喜你升職了。正氣師的徵章跟你合襯。」隆巴頓的臉孔突然變得僵硬,石內卜轉身沿走廊而去。

那麼,隆巴頓還在自責不能保護石內卜免受雷特活的折磨。笨蛋。他那時能做些什麼?雷特活是他的上司,而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學徒。真是個典型的葛來分多人,他們總以為自己能夠,亦應當管盡世上一切不平事。

石內卜衝下樓梯,直入大堂,接待處的巫師還要揚手呼叫,才趕得及把魔杖還給他。石內卜以殺氣騰騰的目光向那巫師瞪了一眼,一言不發便奪回魔杖,大步走向雙重大門。

他走出這幢冷冰冰的大廈,踏進陽光裡。自他進入魔法部大樓以後,日照大大改變了──現在已過了中午很久。畢業典禮應該已經完結。

他完全錯過了畢業典禮。

賽佛勒斯想像自己在所有同學、教授、嘉賓面前接受畢業證書的情境。那裡最少會有五百人吧。即使那五百人當中沒有人會真正在乎他畢業與否,但是能夠畢業還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無論他是什麼人,無論別人怎麼想他,也沒有人可以否認,這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成果

你真是很可悲啊,石內卜。他如此告訴自己。他突然想到,現在自稱為石內卜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誤會。據他所知,魔法世界裡,除了自己以外,再沒有第二個姓石內卜的巫師了。這想法使他感到非常孤獨,而沒有像預期中那樣感到鬆了一口氣。

於是他想起了還有正事要做,這是他在倫敦最後剩下來要做的事。他要去聖蒙果醫院。哥哥的遺體在那裡,等待安排殮葬。但是無論他再怎樣在心裡嘲笑自己,也無力在這時面對哥哥的死。

他帶著沉重疲憊的步伐轉身走向對街的茶店,無精打采地瞥了瞥寫著「蓋爾之風」的招牌。他走到最裡面角落的一個廂座,點了一杯伯爵茶。他把冒煙的杯子放在身前,竭力想把今天發生的事整理出一個頭緒。

奇怪地,羅克五的提議並沒有使他多吃驚。自從他被家人出賣,然後被酷刑折磨得倒過來出賣家人,他就知道這種事遲早會發生。他曾感受無助的傷痛,渡過無眠的夜晚,所以他知道無論怎樣否認,都不能永遠逃避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無論有多少意志力,也敵不過世界前進的力量,像是酷刑咒的威力、視他人為工具的人所掌握的權力,又或者母子感情的推動力…

他把頭埋在掌心裡,從杯子裡昇起的茶香也不能使他鬆弛下來。他的腦海裡閃過一串影像:自己讀書讀了一夜,從閱讀用的油燈裡,撿起燒焦了、扭曲了的燈蛾殘骸。我還不至於此,他提醒自己:我還可以拒絕他的提議。他腦中空白一片,然後冒起這樣的念頭:我是一隻有思想的飛蛾。這話即使不說出口,還是顯得悽苦。

然後他想起還要到聖蒙果醫院,便趴在桌子上,在臂彎裡發出一聲呻吟。為什麼正氣師不能把他們兩個都殺掉,或者兩個都生擒?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可是不行,他們偏要各走各路,使他要解決不只一個,而是兩個的問題。

他知道他很無情,但是他早已習慣無情了。不變得無情的話,他早就瘋了,又或者精神崩潰,變成只會哭哭啼啼的可憐蟲。

如果這樣,他跟母親被鎖在聖蒙果醫院的精神病房,相互為鄰,還算得上一個奇景。不過,他知道,那時候她就不會被鎖在聖蒙果醫院,而是阿茲卡班的牢房了。

他的思緒幸好被清脆的高跟鞋聲打亂。開始時他還以為是女服務生,但是腳步聲進入了他隔壁的廂座。他聽到背後有人坐下來,一陣衣袍窸窣。廂座與廂座之間的隔板太高,即使他轉過頭去,也不會看到是誰走了進去,但他猜那是個年輕女子。

怎麼也好,他總不能整天坐在這裡,妄想事情就會這樣過去。他要行動,要把撒狄米歐斯的遺體處理好。沒錯,遺體,他想。因為撒狄米歐斯已經死了。你那個置基本人類道德不顧,逃過魔法部和法律制裁的壞蛋大哥,最終還是逃不過死亡,無論你覺得這有多麼不可思議也好。好吧,到那裡看看就行了。要證明哥哥已死,再沒有比冰冷蒼白的屍體更有力的證據。他從椅子上站起,靜靜地踏出廂座…

然後他突然回到座位上,就像鬆開的彈簧一樣悄然迅速。他不敢相信。法蘭克.隆巴頓在這兒幹麼?要不是石內卜看到隆巴頓走進茶店時望向另一邊,相信並沒有看到自己,他幾乎便要窒息了。他聽到隆巴頓以友善的語氣向櫃檯的男人打招呼,然後,腳步聲明顯朝這邊而來,使石內卜心裡非常害怕。腳步聲正正在他身後響起,走進剛才穿高跟鞋女子的廂座。他怎麼才可以走到門口,而又不讓隆巴頓看到,避免引起尷尬?  
                            
「黛安,你好。」隆巴頓的聲音幾近嚴肅。

「嗨,法蘭克。」招呼隆巴頓的聲音的確屬於一個年輕女子。她的聲音柔和而低沉。他們靜了一下子,然後又有幾下腳步聲和衣袍窸窣的聲音。

「你看來很累。」那女子說。她聲音裡顯露出不只是友情的關懷。石內卜輕易就猜到為什麼她會選擇這麼隱蔽(她如此認為)的廂座跟隆巴頓見面。

「我沒事。」隆巴頓說這話時顯得更難過了。石內卜想知道他是否想被封為世界上撒謊技巧最差的人。

隔壁廂座的二人點了茶,試著打開話題。他們看來原本打算參加葛來分多的畢業慶祝活動,但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卻讓隆巴頓探員分身不暇,只可以勉強找出一個小時來見這個女孩。他為此事老是道歉,她就老是說不要緊,那邊廂石內卜就在計劃怎樣逃走。他想,只要有點運氣,他就能溜出去,沒人會發現他,又或者,隆巴頓根本不想跟他說話。

「好吧,法蘭克。」他們靜了一會,頗為難堪,然後女孩突然道。「說出來吧。」

石內卜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邊想:或者他可以用消影術。這種情形下,他實在不想再次面對隆巴頓。

「說什麼?」隆巴頓笨拙地問道。

現影出去,真是好建議。「食死人斃命,其弟吃霸王餐」,這種事可是報紙頭條的好材料。

「說你為什麼這樣消沉啊,法蘭克!你今天跟平常不一樣。」女孩聽起來很生氣。

算了。他用走的出去就可以了。如果隆巴頓向他搭訕,他不理他就行了。他不怕這個新手正氣師,也不怕他勾起的回憶。

隔壁的廂座靜了好一會。他們又談起來的時候,石內卜就決定離開。因為他們的聲音應該會蓋過他站起離座的聲響。

「黛安,我…」石內卜把一隻腳從桌底下移出,肌肉開始繃緊,準備站起。「我今天殺了個人,我剛剛碰到那人的弟弟。」

石內卜過了一下子才聽到他在說什麼。明白了之後,石內卜完全僵住了,停在半站半坐的姿勢。

隔壁的廂座裡,女孩有一陣子沒說什麼。然後,一如所料,她非常疑惑地問:「什麼?」

希望事情並非如我所想。石內卜再一次坐了下來。

「你記得賽佛勒斯.石內卜嗎?那個史萊哲林的男孩…」

「哦,是他。」之後幾刻,兩人都沒有作聲。她再次說話的時候,聲音非常低沉溫柔。「法蘭克,我告訴過你,不要為那夜的事情怪自己。雷特活以前是…現在也是個很有決心的人;而且你那時還在試用期。如果雷特活沒把你從房裡趕出去,你可能已經被解除職務又或者紀律處分了。你已經盡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