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中心】倒影 Ch.15 (15/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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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霜 @gwendo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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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她要嫁給魯休思‧馬份了。

這一切發生得如同作夢一樣,看著身旁每個人為了婚禮忙碌,而她自己卻彷彿置身事外。沒有即將踏入新婚的女孩該有的喜悅,她只是看著。「婚禮的每項費用都由魯休思‧馬份出資呢。」布萊克太太總是這麼跟別人說。有時她會以為自己真的在作夢,等到她醒來,西奧多就會回來了。有時她想像這是他們兩個的婚禮。

腰部突然的緊縮,才讓水仙回過神來。

「啊,小姐,對不起。」那個為她試婚紗的女人趕緊為自己的失誤道歉。

水仙望著全身鏡裡的自己,一個穿著雪白婚紗的金髮女孩,不,已經不是女孩了,是個女人。這麼說吧,她穿起這件婚紗,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冰雪女王。美豔、高貴、冷漠,不近俗世。

她抿抿唇。

「我覺得這件不錯。」她母親在一旁說,走過來弄弄婚紗的裙襬。那個女人立刻退到一旁。

「但是價錢呢?」水仙轉頭問。

「昂貴,但那又如何?對得起你的身價,馬份夫人。」她母親勾起嘴角說,「馬份已經說過了,再高的價錢他都付得出來。仙仙,哪怕你要穿整件綴滿鑽石的婚紗。」

水仙低頭看看這件華麗的婚紗,微皺著眉。

「我不喜歡。」

一旁的貝拉輕笑了聲,「我早告訴過你了。」那是對布萊克太太說。

「這種款式永遠不退流行。」布萊克太太頗些不悅地說。

「我們在這裡待了一整個下午。一件比一件昂貴。」

她一點都不習慣這樣的生活。每一件的價目都讓她吃驚,若是平常,她會對這樣的價錢搖頭,但現在,她得接受。魯休思‧馬份到底多有錢?

空氣中出現一個細微的爆裂聲。

幾個女人同時轉頭看去,家庭小精靈埃波向她們鞠躬。「馬份家的家庭小精靈想為他的主人傳話,主人。」

「那就叫他快一點。」布萊克太太說。埃波消失了一會,又帶著一個陌生的小精靈出現。他是個非常年輕的家庭小精靈,確實的,埃波看起來比他老得多。

「魯休思主人要多比來看看未來的女主人準備得如何。」那個家庭小精靈必恭必敬地鞠躬,微抬起眼看著水仙。「您一定是水仙主人。」

「是的。」水仙回答。接著,她看向房間裡的其他人。「我想要跟多比單獨談談,可以迴避一下嗎?」

她母親似乎想出聲抗議,最後還是帶著其他人離開了。房門掩上後,水仙坐下來,那蓬鬆龐大的裙子使她坐得一點也不舒服,差點翻下椅子。

「水仙主人果然像主人說的一樣。」多比的大眼睛盯著她看。

「魯休思嗎?」

「是的,主人。」

「他怎麼說我?」

「非常美麗。主人。」

水仙盯著身上笨重的婚紗。「他就只有這麼說嗎?」

「是的,主人。」

她抿抿唇。不是只有他想要娶她的,還有許多純種的男孩也打算這麼做,但是母親全數回絕。她母親真是盤算極深的女人,水仙不禁想,就這麼算準了她會被魯休思看上。而他不過就跟其他男人一樣,喜歡她的美貌,她不過是他另一項美麗的收藏品,可以在眾人面前炫燿的,擺得出門面的陪襯罷了。

只有一個人不會對她這麼想。

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想哭了。她以為答應了這門婚事就能忘記西奧多嗎?她緊捏住自己的手,不住地啜泣。這樣的舉動嚇壞了那個可憐的家庭小精靈。

「多比說錯話了,水仙主人。多比該死。多比立刻處罰自己!」他邊說邊找了牆壁來執行他所說的處罰。

水仙趕緊拉住他。

「不,跟你無關,多比。千萬不要那麼想。拜託。」她趕緊抹掉自己眼角的淚水,擠出微笑。

多比垂下他的大耳朵,頗些猶豫地看看水仙,又看看那堵牆。

「多比,你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想知道自己腦海裡的印象是否正確。

「多比不能評斷自己的主人,主人。」多比低下頭說。水仙只好作罷。

她看著鏡中的倒映。不論她母親怎麼說,這件婚紗不是水仙‧布萊克的作風。西奧多也一定不會喜歡。她猛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可是,沒錯,他不會喜歡。誰在乎魯休思喜歡什麼──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或是他會不會喜歡這件婚紗。她知道西奧多喜歡什麼。她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水仙說。

「多比願意為未來的女主人做任何事。」

她微笑。「凱薩琳。」聽見那個名字,多比眨了眨眼。「是以前的馬份夫人嗎?」

「是的,主人。」

「她當時穿的是什麼樣的婚紗?」

多比盯著地板思索了下,接著抬頭。「多比沒有親眼看過,可是有照片,主人想要看看嗎?」

「可以嗎?」

「也許。」多比有些不安地說,「多比怕魯休思主人會不高興。」

「幫我拿過來。他不會不高興的,我保證。」水仙安慰他道。畢竟魯休思對於籌備的事情,不是交給她自由處理嗎?她有權力這麼做。

多比只好點頭。等到他再次現影回來,他手上拿著一張黑白的照片。水仙接過相片,上面的女人的確跟報紙上的一模一樣。

凱薩琳的臉在黑白色調下看起來十分蒼白,嘴角虛弱地微微上揚,一雙淡色的眼睛心事重重地盯著拍照的人,淺色的頭髮高高地挽成優雅的髻。長而薄的雪白頭紗蓋住了她的上半身,高領保守地遮蓋了脖子,窄管的長袖直至手腕,沒有一處不點綴著精巧的蕾絲花邊。但凱薩琳的裙襬可不是公主式的蓬鬆,只是微微地鼓起,呈現優美的線條。她手上拿著捧花,卻增添了哀傷的氣質。

水仙把照片還給多比。

「謝謝,把照片放回原處吧。」她說。多比簡直迫不及待想要這麼做,他趕緊抽走了相片,馬上消影不見。

外頭的女人們在她的呼喚下進來了。水仙脫掉頭紗,交給為她試衣的女人。「我知道我要什麼了。叫你們的設計師過來吧,我得和她談談。」

「是的,小姐。」那女人點頭說道,為她脫下了婚紗,接著快步離去。

「怎麼樣,剛剛那個家庭小精靈說了什麼?」等那女人一走,她母親著急地問。

「只是些小事罷了。他沒有要退婚,你就不需要這麼緊張了,母親。」她回答。

貝拉笑出聲來。

「他不打算來看看未來的新娘嗎?」她母親又問。

「看看他滿意嗎?」貝拉揚起眉說,「相信我,他至少有派多比過來。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根本連婚都不會求。」



水仙猜得沒錯。婚禮當天的賓客名單長得能夠拖地,那些高額的帳目的確創造了奢華的排場。

這一天終於來臨了。她本來以為自己會逃跑,但她沒有。現在,她穿上了婚紗,正等待著進入禮堂的大門開啟。巧手的剪裁勾勒出她上半身優美的曲線,鏤空的蕾絲覆蓋她雪白的肌膚,使她看起來全身散發一種古典的美麗,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簡單的長裙拖在地上。滑順細緻的象牙白布料,有如何水般流動,有著星辰明亮的光澤。

她很喜歡這件訂做的婚紗。但是他會喜歡嗎?

「我覺得你很美。」父親在她耳邊說,她轉頭,回以微笑。布萊克先生欣慰地凝視著他即將出嫁的小女兒。水仙緊緊挽住了父親的手臂,儘管頭紗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還是看得出父親的高興和哀愁。

隔著頭紗,她輕吻了父親的臉頰。「我永遠都是您的小水仙花。」

大門打開了。她跟著父親沉穩的腳步,踏出了不安的步子,踩上大紅色地毯。兩邊的賓客不約而同地響起細微的驚嘆聲,好些人驚訝地盯著她看。水仙不禁慶幸自己罩著頭紗,要不她的羞怯和害怕都將公諸於眾。

魯休思‧馬份就站在證婚人面前。他身穿19世紀紳士的服裝,白色的領巾由一顆渾圓的寶石別針固定,貴族氣息表露無疑,那頭鉑金色長髮優雅地束成馬尾。當眾人回頭的霎那,他也回頭了。水仙看得楞住了。他的確十分英俊。但在群眾因為她的美麗而驚豔、微笑的時候,他仍舊面無表情。

她父親將她的手交給魯休思。他手心的溫度使她的心緊緊一縮。水仙回頭看了下父親,布萊克先生對她鼓勵地微笑,走回賓客席。她於是看向魯休思。她未來的丈夫。那雙灰色的眼睛凝望著她,她卻無法看透他眼眸底下的心思。

水仙的胸口微微起伏,她的心狂跳不已。是啊,她想像過這樣的情景,但站在新郎位置的是西奧多,不是魯休思。

他們的證婚人是個瘦小的中年巫師,他清清喉嚨,感謝現場嘉賓的到來以及祝福,大多都說些例行的話。水仙瞄了一眼魯休思,他冷漠的眼神也瞄向她。他們的手仍然緊牽著。這真是個奇怪的感覺。

「魯休思‧馬份,你願意娶水仙‧布萊克為你的合法妻子,不論生病或健康,不論是貧是富,你都會不離不棄,陪伴她,保護她,愛她,直到你死去的那天嗎?」

他的灰眼睛盯著她。

「我願意。」

證婚人轉向水仙。「水仙‧布萊克,你願意嫁魯休思‧馬份為你的合法丈夫,不論生病或健康,不論是貧是富,你都會不離不棄,陪伴他,保護他,愛著他,直到你死去的那天嗎?」

這個世界似乎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安靜。她的心不住地顫抖,啊,水仙,只要一句話,你的姓氏就將被抹去,你從此將只是水仙‧馬份。布萊克夫婦坐在後頭,緊緊地望著小女兒。貝拉和道夫挺挺地坐著,審視著婚禮的過程。站在魯休思不遠處的巴坦,身為伴郎,他那雙黑眼睛卻不住地盯著美麗的新娘。而美黛,水仙不禁想道,她小的時候曾經希望二姐也在這裡分享她的喜悅,但現實扼殺了一切。

還有,西奧多‧羅萊。

她望向那雙灰眼睛,設法忘記西奧多迷人的微笑,讓魯休思的眼神冰凍住那些溫暖的記憶。

「我願意。」她虛弱卻堅定地回答。

「以上天之名,我宣佈你們正式結為夫妻。」證婚人合上手上的小書,「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魯休思輕掀開那薄薄的頭紗,水仙害怕他看出自己現出的蒼白。他傾身,輕握著她的手臂,吻住水仙柔軟的唇。水仙閉上眼,起初是因為害怕,她覺得自己即將窒息而死,但那溫暖的觸感印上了她的雙唇。她感到驚訝,他的唇也是有溫度的。

她睜開雙眸,他也正好放開她。全場爆出如雷的掌聲。她頭暈目眩。

「恭喜您,馬份夫人。」巴坦面色黯淡地向她微微點了個頭。

霜霜 @gwendo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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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份莊園的確匹配得上那高貴的姓氏。這無疑是座漂亮標緻的住所,無一不呈現完美絕倫的景象,不容絲毫的錯誤。通過堅固的鐵製大門,便能見到兩側受到良好照顧、灰綠色調的花園。華麗,但沒有生氣。而莊園裡的豪宅就座落在中間道路的最後端。那是座氣派的建築,刻意挑高、大扇而晶亮的落地窗,高而尖的塔頂,至少有四五層樓高,卻因為主人本身的氣質,而散發出陰森冷漠的感覺,不免令人聯想到哥德式的建築手法。

水仙就這麼站在那裡,看著她未來的新家。她現在是馬份莊園的女主人了。

就連微風都有點冷。接近黃昏,天邊灰色的雲和橘色的殘陽使得這座建築更加地古老。她已經脫下婚紗,換上了母親訂製的新衣裳,米色的貴婦裝,使她在這裡成為獨特的存在,格格不入,反而是走在前頭、恢復一身黑衣的魯休思,和這裡的氣質相投。

魯休思注意到她停下腳步,便跟著停下,轉頭瞄了她一眼。

「有什麼問題嗎?」他冷冷地打斷了她欣賞建築物的注意力。

她搖頭。

「那就跟上來。」他又繼續往那座豪宅走。水仙只好順從地跟在他背後。

水仙凝視著他高傲的背影。一座建築物真的能夠表現出主人的氣質,它的陰森也透露出它的寂寞。水仙實在無法想像如此龐大的莊園,這幾年來都只有魯休思一個人住在這裡。她以為小時候見到的巴斯鐸莊園已經夠驚人了,但馬份莊園才真正使她目瞪口呆。

他們停在裝飾華美的大門前。魯休思用手杖在門上敲了一下。緊接著,那扇門打開了,從裡頭探出了畏縮的小頭,家庭小精靈多比一見到主人回來,立刻退到一旁。

「多比把行李都放好了,主人。」

魯休思沒有看他,轉向水仙。「進去。」他面無表情地命令道。

大門在她身後關上。這是條看似無盡頭的走廊,兩側掛滿了畫像,卻不像霍格華茲那樣熱鬧,畫像裡的事物一動也不動,一種可怕的死寂。她心想。魯休思擦過她的肩頭,又繼續往前走。

「這些都是歷代主人的畫像。」多比小聲地回應了水仙好奇的目光。

「多比,我允許你說話了嗎?」魯休思停下腳步,屋裡較為陰暗的光線使得他的灰眼睛更加地冰冷。

「不,沒有,主人。多比不該說話,多比會懲罰自己。」多比立刻害怕地回答。

「我相信你會。何不帶你的女主人參觀馬份莊園,看看她未來的家?」他慢條斯理的說,接著看向水仙,「滿足你無聊的好奇心之後,到餐廳來用晚餐。」話畢,他轉身離開,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多比帶著她走上二樓,在一扇典雅的門前停下,她看著小精靈打開那扇門,邀請她進去。「這是水仙主人的房間。」

水仙走進那偌大的房間,不免愣住了。就算在雷斯壯大宅,她也沒見過這樣的寢室。被雪白蕾絲窗簾半掩著的落地窗,地板上鋪著精緻的刺繡地毯,天花板與牆壁的交接處雕飾著金色的藤蔓與花朵,晶瑩透亮的水晶吊燈自天花板垂下,一個精緻的化妝台,精美雕刻的全身鏡,龐大的衣櫃,還有優雅線條的書桌,一張乳白色的大床座落在房間內側的中央。而這裡的體積,就算是她舊家三姐妹的房間合起來也比不上。而這是馬份莊園女主人的房間。

她愣愣地看著指名授予她的一切。她在作夢嗎?

她走向那張大床,滿足地躺下,享受那醉心的柔軟和昂貴的布料帶來的歡愉。她滿足地呻吟了聲,早上婚禮的疲累彷彿都離她而去,她整個人似乎沉沒在羽絨的溫暖中。接著水仙睜開眼,轉過身看著。床頭櫃也是由昂貴的木材製成,玫瑰的雕刻、光亮的表面,一再地觸動她好奇的目光。她轉向多比。

「這些都是我的?」

「是的,水仙主人。」

水仙審視著這張床。「他打算跟我分房睡嗎?」她似乎有這麼一絲希望。

「魯休思主人說,這是水仙主人的房間,水仙主人可以自由使用,但是晚上還是要到主臥室。」

母親今天交代的事情又竄進她的腦海裡。新婚之夜,她怎麼給忘記了?光想到這件事,再美麗的房間都無法使她雀躍了。

「水仙主人,是時候準備用晚餐。水仙主人打算更衣嗎?」

「不了,就穿這件。」水仙下了床,跟著多比來到一樓的餐廳。


長型的餐廳,上頭懸掛著三盞華麗的吊燈,在黑亮的長型餐桌上投射它們奢侈的光亮,總共有六張椅子。晚餐已經妥善地安排好了,在燭光下閃著它們美味的提示。壁爐烤著火,是這間餐廳最溫暖的光源。水仙照著多比的指示拉開靠近主人座位的長背椅坐下,那個小精靈便一溜煙地消失了。桌上擺著銀製的餐具,各種大小的刀叉按照禮節擺在白色金邊的盤子旁,水仙動都不敢動,深怕破壞了這裡的一切。

接著,魯休思走進來。他沒有更衣,還是那件黑衣服。他坐在主人的位置,水仙在他左手邊的轉角。他瞄了她一眼,接著開始用餐。

水仙看著他用餐刀緩緩地切開肉片。她似乎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畢竟,她現在是這裡的女主人,她是他的妻子。既然踏入了這樁婚姻,她就該盡自己的本分。

「我很喜歡我的新房間。」她小聲地開口說。她的心在顫抖,無法料想他會做什麼回應。

他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

「我想要表達我的感謝,嗯,謝謝你。」

魯休思停下手邊的動作。「那本來就是女主人專用的房間。」

「還是謝謝你。」水仙回答。那雙灰色的眼睛瞅著她,歸於沉默。水仙觀望了四周。「你以前和你父親住在這裡嗎?」

「是的。」他緩緩答道。「後來就只剩下我一個。」

「現在多了我。」水仙說,「你覺得如何?」

他抿抿唇。「比平常吵雜多了。」

他的話使她整個人縮了下。她太吵了?當然了,在這樣安靜得可怕的地方,就算是知更鳥都會被認作噪音。水仙需要再想想其他的話題。

「我的房間,跟以前的女主人擺設一樣嗎?」

「除了床換掉了而已。」他伸手取了酒杯。

她本來想追問,但立刻又想到那原本是凱薩琳的房間。凱薩琳‧馬份是難產而死的,而那張床被換掉了。她看向食物,突然沒有胃口,但為了禮貌,她還是勉強插起一片生菜,小心而優雅地放進嘴裡。她緩緩地咀嚼,儘管美味,在這樣凝重的氣氛下卻也失去了本來的樂趣。

「那麼明天呢?」

他抬起眼。

「我是指,今天是婚禮,我們沒有蜜月旅行......那麼明天呢?還有之後?」水仙問道。

「如果你是問我的話,也許你該覺得慶幸,我不會時常待在這座莊園。我讓你感到不自在嗎,水仙?」聽見他叫喚自己的名字,水仙的心緊縮,那是個多麼奇怪的感覺。但是他的舌尖就這麼自然地拼湊出那些漂亮的音節。

「不。不會。」她低下頭。

「恐怕我沒有瞎。」魯休思冷笑了聲,「如果你是指你自己的話,在我出門的時候,這座莊園就只有你一個人。身為女主人,你可以邀請你的家人過來。我相信你很聰明,可以判斷得出哪些人可以邀請,哪些人根本就不該進來。」

「是的。」她小聲地說。

「很好。問題就到這裡。」他下達了命令,「現在,用餐。讓我安靜點。今天還沒結束。」



水仙在熱水浴中輕閉著眼,思索著方才晚餐的一切。這就是她將來的生活嗎?一個沉默寡言、冷漠的丈夫,一棟豪華卻死氣沉沉的莊園。她將整個人沉入舒服的熱水裡,讓滑順的水按揉她的肌膚。她知道等一下會發生的事。

母親都告訴她了。

新婚之夜對女人來說再重要不過,尤其是她們這些女人。丈夫在這個晚上徹底擁有他的妻子。水仙離開水中呼吸。她的手撫著自己雪白的肌膚。輕輕地、慢慢地,滑過每一寸感官。她閉上眼。但一想到魯休思,她又害怕得睜開。母親說,作為新婚妻子,她應該要設法滿足她的丈夫,取悅他。

她是春神波瑟芬。

水仙打量著這間浴室。就連這裡,也能裝飾得十分華麗。珠白色的大浴缸,金製的水龍頭,散發迷人香味的各種沐浴用品。而這裡不過是莊園給女性專用的浴室。光是今天,她就為眼前所見而看傻了眼。她彷彿是被帶到冥府的春神,為冥王奢華的一切而驚嘆不已。波瑟芬從小在美麗的花草之間長大,過慣了純樸的生活,當這位年輕的女神來到地獄的黃金宮殿,連害怕的淚水都因為訝異而止住了。

事實上,她現在的害怕並不是初來時的害怕。剛開始,她怕的是陌生的人與環境;現在,她怕這個夜晚。她想像那些愛撫、親吻,細語呢喃。在夜色中的纏綿。儘管泡在舒適的熱水裡,她仍舊打了個哆嗦。

是時候了。她小心地離開浴缸,水聲在浴室裡迴響著,她在不遠處的鏡子瞄見了自己優美線條的身軀。這就是一個男人即將擁有的。她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她換上絲質的雪白睡袍,一套上,那長長的裙襬便落到了地板,蓋住了她小巧白皙的雙腳。她穿上紫羅蘭色的浴袍,離開充滿蒸氣的浴室。外面的空氣顯得有些冷,她呼出一口霧。


這是她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走進主臥室。所以──她觀望四周──這裡就是魯休思‧馬份的房間。

歷代的主人都睡在這間房間裡。也許是因為燈光的關係,看起來頗有陰鬱的氣質,大扇的長型窗戶讓夜色溜了進來,黑框格旁是灰色的窗簾。床的整體使用的是酒紅色的高級木材,在暗綠色以及銀線裝飾的壁紙下,顯得穩重而不失氣派。這彷彿是貴族的床鋪。水仙脫下睡袍,輕輕地掀開厚重的墨綠色被子,小心地將整個人滑進被窩裡。她鉑金的長髮在雪白的枕頭上顯得更為脫俗了。

她的手撫著床頭的雕刻,那些華麗的雕飾多少承載著年代的記憶,正當她欣賞著這些美麗的藝術時,房門又開了。

她嚇得立刻縮回手,半撐起身,眼睛盯著來人。魯休思已經放下長髮,穿著暗灰色的睡衣走進來。他每個晚上都會進到同樣的房間裡就寢,這對他來說再自然不過了,但對水仙來說,她緊張得快要窒息。而當他走近床邊,水仙彷彿是第一次看著一個男人。他冷漠地注視著床上的女人,她在夜色中如同一顆墜落的星辰。

「你打算睡了嗎?」水仙一開口,便意識到自己忍不住地顫抖。

他沉默地點頭。接著上了床,躺在她身旁,關了燈。室內只剩下月光。水仙的心快速地跳著,她從沒跟一個男人共處在房裡,更別說在一張床上,在同一張棉被底下。她盡量地不要離他太近。

「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吧?」他緩緩地問。

她僵硬地點了個頭當做回應。他挨近她,近得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近得她只要一移動手,就能碰觸到他的胸膛。魯休思輕輕地撫著她的肩頭,她寬鬆的睡袍緩緩滑下,露出雪白光滑的肌膚。他的灰眼睛緊盯著她。

「你害怕嗎?」他輕聲問道。

「也許。」她閉上眼,顫抖著回答。

「害怕什麼?」

「我不知道。」

「你怕我。」他的手往下,撫過她的臂膀,那更容易感受到她不住地發抖。

「啊,不要。」她輕叫出聲,本能似地縮起身子。她害怕了。他縮回手。


「水仙。」他喚她。彷彿帝王呼喚他的皇后,但她不敢睜開眼。任由他的呼吸挑逗著她的每個感官,她的理智還沒昏眩過去,她緊閉著眼。要是他再碰她,或許她真的會嚇得哭出聲。

「求求你。」水仙小聲地懇求。她想像過,也認為自己可以接受。但顯然不能。

他沒有動靜。而她仍然懼怕他的觸摸,也許等一下會是擁抱,會是親吻,她用西奧多曾經做過的一切來想像。他是這麼地美好,這麼地令人嚮往。但魯休思呢?她不敢接觸冬夜,太冷,太暗,太遙遠了。

他移動了身子。水仙睜開眼,魯休思只是抿抿唇,隨即轉過身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他背對著她。

「魯休思?」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開口呼喚他的名字。這又是另一種奇怪的感覺了。

「睡吧。」他冷漠地說道。

「可是──」

「如果你怕我,就睡吧。」他回答,「別擔心,今晚我不會再碰你了。你發抖得很厲害,冷靜一下,水仙。」

水仙試著抑制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他轉過身去,她固然鬆了一口氣,卻也覺得自己彷彿做錯了事。她到底在害怕什麼?他不過是個人啊,不是魔鬼,不是妖怪。但是她怕他。她不可能愛他。

水仙望著他側睡的背影,他們同樣的鉑金色長髮糾結在一起,分不出是誰的髮絲。他沉穩的呼吸是這裡唯一的聲響,她原本急促的心跳獲得了應有的平靜。此刻的水仙彷彿是個小女孩般,害怕和好奇全部混雜在心裡,她伸出蒼白的手,貼上了魯休思的背。與呼吸同樣沉穩的起伏。

他竟然在新婚之夜放了她。

她試探地撫著,一個男人的軀體。一個有溫度的男人。他並不像她所想的那樣遙不可及。魯休思依然沉睡著,水仙收回手,放在唇邊。她又想起了春神的故事。波瑟芬一定很怕冥王吧?那倒是,可憐的女神嚇得想回陽間去,哭泣不已,不論冥王如何討她歡心,春神只想回到生氣勃勃的人界,而不是困在寂寥黑暗的冥間。

可是,如果西奧多說得沒錯──她的心一縮。春神最後愛上了冥王,不是嗎?她輕閉上眼,轉過身去。有那麼一霎那,她害怕這一轉身,他就會從背後緊緊抱住自己,做他身為丈夫本來就該做的事。她等待著,但什麼也沒發生。他是真的睡著了。她用雙臂抱住自己。她怎麼也無法理解,春神怎麼可能會愛上冥王?

(TBC)

霜霜 @gwendo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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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水仙醒來時,那張偌大的雙人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魯休思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不敢在床上久留,趕緊離開主臥室,回到她自己的房間。更衣之後,才小心翼翼地下樓。水仙刻意換上了剪裁簡單、帶有貴族氣息的紫紅色連身裙。她必須打扮得像馬份夫人。

魯休思早就用完早餐了。他抬頭瞄了她一眼,又繼續為自己戴上手套。他正準備外出。

「早安。」水仙首先打破沉默。

他點了個頭。水仙本來不期待得到回應,但他還是緩緩說道:「早安。」

水仙嚥了口口水。「我希望你昨晚睡得好。」她勉強露出微笑。這回他只是沉默而敷衍地點頭,那使她微微發顫。「你要外出?」

「是的。難道看起來不像嗎?」他轉過身,面對她。「而我該期待你有所回應嗎?」

她語塞了,愣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沉默了一會兒,灰眼睛盯著她看。水仙有那麼一下,希望他開口稱讚她的打扮。但他只是漠然地嘖了聲。

「把你的喜悅藏在心裡吧。」他往門邊走,經過她身旁,「我到晚上才會回來,你可以在莊園裡四處參觀,或是做任何讓你高興的事。」

水仙拉開椅子,在餐桌旁坐下。她可以清楚聽見魯休思在離開前向多比下達了幾項命令。她深吸幾口氣,直到聽見他關上門,整個人才彷彿解脫了一般。她慢慢地用著早餐,反正有一整天的時間,一整天可是很漫長的。

多比很迅速地將用過的盤子和餐具都收走了。但水仙還坐在那兒,細細地打量整間餐廳。這裡可以容下多龐大的家族啊?但近幾年來,這裡卻只屬於魯休思一個人。她光是坐在這裡就感到寂寞,他怎麼不會呢?

她拉了拉鈴,多比立刻就趕到了。

「你知道魯休思今天出門做什麼嗎?」

「主人沒有說。」多比怯生生地回答。

「他會回來用晚餐嗎?」

「是的,水仙主人。午餐的部份主人您可以吩咐多比。」

水仙不加思索地回答,「隨便什麼都可以。他平常出門後,你都做些什麼?」

「多比打掃房子,還有其他的家事。水仙主人。」

「那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參觀這裡。」水仙說,多比轉身要走,又被她叫住,「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多比。」

「水仙主人儘管說。」

她聳聳肩。「我想要親自做晚餐。」

多比睜大了那對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嘴唇害怕地哆嗦著。「主人會不高興的。馬份家的女主人不能──多比才要負責做晚餐。」

「如果我是女主人,你就該照我的話去做。」此話一出,多比立刻就閉上嘴了,但他的眼神還是很不安。她第一次感受到身為莊園女主人的權力。「太好了,我下午就會開始準備的。就這樣,你可以離開了,多比。」

多比深深鞠躬後,便快步離開。水仙回到自己的房間,她連這兒都還沒好好參觀呢。她像個好奇的小女孩一樣將每個櫃子都打開,雖然大部分都被清空了,等著它的新主人填滿。水仙打開梳妝台的抽屜,立刻就被唬住了。每一層都放著讓她驚嘆的珠寶首飾。就連鏡子前的首飾盒裡都放著各式各樣的項鍊和戒指。

她拿起一條銀色墜飾的項鍊,戴在白淨的脖子上,望著鏡子左看右看。緊接著,她又把銀項鍊放在一旁,戴上了珍珠項鍊,她滿意地撫著綴在中間的藍寶石,星光彷彿收藏在裡頭,更別說它大得沉重了些。她又試戴了好幾枚戒指,或是手飾、耳環、胸針,還有那些名貴的香水和化妝品。所有的一切都讓她驚訝於自己所得到的,比她想像得還要奢侈。

她知道馬份很富有,但她親身體驗後,才知道這形容詞還用得太謙虛了。

水仙把每一扇門都打開了。若是鎖住的,她也要用開鎖咒或是特定的鑰匙打開。這裡死氣沉沉,對她卻還是有不少驚喜。

她發現了一個偌大的宴會廳,掛著大紅布簾的落地窗,擦得光亮的大理石地板,還有華美的水晶吊燈。她立刻聯想到這裡或許偶爾會有些舞會,還有她身為馬份夫人,必須跟著丈夫出席一些場合。她需要晚禮服,但這之後可以再商量;還有一間陳舊的嬰兒房,多年沒有使用,卻還是因為多比的辛勤保持著應有的整潔。水仙撫著嬰兒床,想起昨晚的事,她還是會害怕。她終究得生一個孩子給他,而且得是兒子,一個繼承人。他們的孩子,想到這裡,她的胃立刻往下沉。

這屋子裡有這麼多房間,現在卻只有主臥室和她的房間被使用。這麼大的屋子,卻只有他們倆夫妻。她突然又覺得一個孩子有它的必要性,或許還需要更多,才能讓安靜的走廊迴盪著笑聲,她不可能期待他大笑,一個孩子的笑才是她該夢想的。那活力充沛的笑聲會點亮這可怕的地方,照亮每個角落。


用過午餐後,水仙決定要到花園去走走。這兒也沒有讓她失望,庭園顯然受到了良好的照顧,放眼望去皆是翠綠的色彩,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花朵少了些,使得色彩並非那麼鮮豔奪目。

一陣沙啞的鳥叫聲使她驚訝地轉過身。是一隻渾身純白的公孔雀!它朝著她走來,高傲地伸長著脖子,瞇起眼來打量她。水仙猜想這或許又是魯休思的收藏品。他的品味還真是特殊。當她伸出手想要撫弄那隻公孔雀時,它卻兇狠地朝她嘶叫了聲,還想要啄她,她嚇得往後一退,任它緩步離去了。

水仙只好自討沒趣地回到屋子裡。她瞄了一眼掛鐘,覺得是時候開始預備驚喜。她又搖了搖鈴,多比快速地趕到了,不過從他的眼神看出來,這可憐的小東西巴望著千萬不要跟女主人早上提出的計畫有關。可惜的,他得失望了。

「我打算開始了,廚房在哪裡?我希望有食譜,我從沒做過這些事。」水仙說。

他盯著自己的腳。「多比會帶女主人去廚房。」

「太好了!喔,剛剛參觀的時候,我一直有個疑問。馬份莊園的地窖是用來做什麼的?我還沒有進去過裡面。」

多比的眼睛又睜得老大。「地窖!喔,多比希望女主人不要進去,主人會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的!」

「是他的秘密嗎?」水仙彎身問道。

「多比不知道──主人會很生氣的,女主人不該問。」可憐的家庭小精靈一直往後退,拚命地搖頭。

「但我是莊園的女主人呀。難道這地方有哪一部分不屬於我嗎?」

「任何地方──都可以,水仙主人,任何地方!不要地窖!不要地窖!」多比哀求道,「多比帶你去廚房吧。現在就去,多比現在就帶女主人去廚房!」

這倒提醒了水仙,她畢竟也不想為難他,只好打消自己好奇的念頭。「好吧。」得到女主人的答覆,多比十分感激地帶著她往廚房去。


廚房就不如其他地方來得華美了,畢竟是給家庭小精靈使用的地方。水仙走了進來,隨手移動著桌上的鍋碗瓢盆。多比拿著她要的食譜快步跑來,遞給水仙。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水仙隨意挑了一份食譜,「我希望你待在這裡,你可以幫忙。」

她沒有做過家事,更別說做菜了。這段過程裡她甚至摔破了一個瓷盤子,害多比尖聲叫著主人會殺了他之類的話不斷地撞牆,她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讓他安靜下來,用魔法把盤子修好。第一次的稚嫩經驗使她在廚房裡笨手笨腳的,得靠魔法來輔助,而要不是多比幫忙,她可能也沒辦法在晚餐時間前準備好一切。

終於,她坐在餐廳裡,看著擺在桌上的菜餚,既期待又害怕地盯著餐廳的門。

他會怎麼接受這份驚喜?好吧,她也不該奢望一抹笑容或是什麼的,但至少她做了一個新婚妻子該做的事──她設法取悅他。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餐廳的燈亮起來,落地窗外的景色已經暗下了。水仙低頭整理了自己紫紅色的衣裳,撫平那些皺摺,就在這時,她聽見多比跑去應門的聲音。

他回來了!

沒過多久,魯休思便進到餐廳裡。他拉開椅子坐下,水仙坐在一旁,對他微微一笑。他只是漠然地瞄了一眼,沒有予以回應。在他拿起桌上的刀叉開動沒多久,水仙終於忍不住了,她盡力壓抑住自己的激動,微笑著問:

「你喜歡嗎?」

他吞下食物。似乎察覺了什麼,魯休思盯著她看。

「我的意思是,應該還不錯吧?」水仙將金髮順到耳後去。「如果你喜歡的話,那就太好了。今天的晚餐是我為你準備的。」

他握著叉子的手緊緊捏了下,緩緩地將餐具放回桌面上。

「你剛剛說什麼?」那冰冷、緩慢的嗓音還是會令她緊張。

「我是說,我親手做了晚餐──」但她還沒說完,魯休思就推開椅子站起來,那嚇著了她。他狠狠地抓住她的一隻手臂,另一隻手則緊扣著她的下顎。她的心害怕地顫抖,他的眼神從來沒這麼嚴厲過。

「我想你還沒搞清楚馬份家族的規矩。」他將她拉近自己,咬著牙說,「舉例來說,作菜是家庭小精靈的職責,不是馬份夫人的。如果你天真的以為這樣會博得我的任何一絲喜悅,那你就錯了,你只會使我感到好笑。如果你好奇什麼才是馬份夫人的職責,我告訴你──是一個繼承人,不是桌上這些東西。」

他放開她。她的手臂隱隱作痛了起來。

「多比!」魯休思大聲地叫喚道,那隻小精靈縮著頭趕來,不願迎上主人憤怒的目光。「我們再好好討論該怎麼處罰你。現在,把這些東西移開我的面前,全都處理掉,然後重新做晚餐。」

他坐回椅子上。水仙瞪著他的目光使他皺起眉來,但他選擇沉默地別過臉去。她受夠了,水仙猛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餐廳,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力地甩上門。

她嘗試對他好,但是他拒絕了。一個不可理喻的男人!不,他不是人!她忿恨地想,便突然討厭起眼前奢華的東西。它們就跟這間屋子的主人一樣,沒有絲毫生氣,冰冷僵硬。她恨這一切!水仙不斷地抹去失落和憤怒夾雜的淚水,蜷縮在床上,狠狠地擰著棉被,巴望著自己能離開這裡。她既生氣又害怕。

「水仙主人,」不知道待了多久,多比的聲音伴隨著微弱的敲門聲傳來,「晚餐已經好了。主人希望水仙主人可以下樓來。」

「你去告訴他,我不會下樓去的!」她氣忿地嚷道。

「可是──」

「我堅持!」

多比慌亂的腳步聲漸漸變小,沒多久又回來了。「水仙主人──」

「不,我不要跟他用晚餐!我不要再見到他!明白了沒有?決不!」她爬下床,把門打開,把怨恨的話語全傾洩在家庭小精靈身上,「我恨他!」但她也注意到多比顫抖的小身子後,魯休思就站在那兒,盯著她。有那麼一下,她愣住了,但怒氣隨即又爬回她的心上。他竟敢!她用力地當著他的面甩上門,然後鎖上。

他敲了一下門。「水仙。」

水仙不予理會。她回到床上,用棉被裹住自己。盡管如此,她還是聽得見多比畏懼地詢問主人意見,對於閉門不出、不用晚餐的女主人該怎麼辦?

「她不餓。」魯休思冰冷地回應道,「而我希望她獨自睡一覺後,可以順便反省自己的任性。」

他遠去的腳步聲使她的心情平靜了些,而且打從心底慶幸今晚不用與他共枕。

霜霜 @gwendo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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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布萊克太太說,「他要什麼,難道還不明白嗎?」

隔天一早,魯休思又外出了。水仙立刻邀請了父母親過來,布萊克先生雖然急於見到女兒,但由於身體又不太舒服,他需要在家裡休息,於是布萊克太太便自己來了。不用多說,她剛踏進莊園時就開始稱讚每一個角落,並且慶幸水仙成為這裡的女主人。而當水仙告訴她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時,布萊克太太的微笑扭曲了下,她在極大的喜悅和錯愕惱怒之間掙扎著。

「我當然知道。」水仙回答,「但是我真的不能想像──天啊,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她將臉埋進雙手中,「我受不了跟他在一起。我還以為他會變得不一樣。」

「而你在新婚之夜拒絕了他?」布萊克太太高聲詢問道。顯然地,她只在乎她的女婿是否滿意。

「是的,但他並沒有說什麼。令他不悅的是我為他作了晚餐。天啊,我犯了罪嗎?」

「聽我的話,仙仙。老天,看著我。」布萊克太太皺著眉說,但她的聲音盡量維持溫柔,「我是怎麼告訴你的?只有一件事能讓你從此放心。給他一個繼承人,你在這裡就會有地位。」

「但我不──」

「這沒有拒絕的餘地。除非你和貝拉一樣地不幸,而我必須祈禱那絕不會發生。」

她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思量著犧牲一夜換來一輩子可能的平靜,似乎是項不錯的交易。她妥協了,於是緩緩點頭。

「好女孩。」她母親讚許道。

「父親怎麼樣?兩天沒見著他,卻像一世紀這麼漫長──我當然也想念你,母親。但是父親今天沒來還是令我失望。」

「他只是在休養,仙仙。你們兩個都是同樣的人。一點點喜悅就可以滿足你們,你看看,你現在又會微笑了,我跟你保證等我回到家裡,向你父親說起你的事,他也會這麼微笑。」

「我真希望他也能來這裡。」

「他會的,但那是之後的事。親愛的。」

「還有貝拉。我希望她也能來。」

「這得問問雷斯壯家,不是嗎?」

水仙笑了聲。「而我希望你也能常來,母親。但別太常讓父親獨自待在家裡。從前因為我在家,我還能陪他,但現在不一樣了,你要是外出,他便是孤獨一人了。他一定不習慣沒有女孩們笑聲的家裡。」

「這倒是提醒了我婚禮後的那天,你父親唉聲歎氣,望著你的房間久久沒有離去。我想我真的該帶他來,但你也得有些好消息讓他知道。」她暗示性地說。

「我想我可以試著說服我丈夫讓我回家看看,如果父親的身體不適的話。如果父親可以,他可以親自來這裡。兩種都好,能見到他我都高興。」

這的確讓她又在無聊的一天裡找到了一絲喜悅。對於未來,她又有所期待。她的歡樂的確繫在她父親身上,他畢竟也是她從小深愛的男人呀。當她送她母親出門時,她愉悅地邀請母親必定要再來一次,而布萊克太太也點頭了。

這真是矛盾呀。她怕父親會寂寞,於是催促母親回家。但現在她獨自待在莊園裡,又顯得孤單了。但她很快又振作起來,想到父親的微笑,什麼陰霾都能一掃而空。


她在走廊上漫步,看著掛在兩側牆上的畫像。這些都是馬份家族的祖先。她可以清楚看見血脈的延續:像是那雙冰灰色的眼睛是從哪一代便開始有了,當然,其中也有幾代擁有了不一樣的眼睛,有像她一樣寶藍色的眸子;蒼白的皮膚似乎一直是這家族的特徵,因著他們的權勢和錢財,他們過著愜意輕鬆的日子;還有鉑金色的頭髮,是近幾代才有的特徵,而魯休思留的長髮最屬特殊。

她尋找著凱薩琳,前一任馬份夫人的畫像,但終究還是沒見著。她強烈地感到自己與她的聯繫。

水仙為她的逝去而感傷。如果她還活著,至少能使水仙在這裡的生活不至於那麼孤單。而對於阿不拉薩,她不予置評。如果這對父子同樣地冰冷,她可不能接受。而事實證明是的。那麼她該慶幸他早就過世了,但她沒有壞心地這麼想,只是有一抹輕鬆掠過心底。

或許,魯休思有個母親會有不一樣的個性。她懷疑他有想念過這個女人?還是凱薩琳對他只是遙遠的名詞,一個彷彿不存在的女人。是呀,她難產而死的,她在他的心裡是一個陰影。他要怎麼唸出母親這個詞呢?

想到這裡,她又同情起他。一個孤兒。他的冷漠到底是天生還是隨著歲月堆築起來的?


她回到房間睡了午覺,直到多比來告知晚餐準備好了,她才起身整理自己,下樓去用餐。

水仙安靜地坐下。

「我聽說你今天邀請了你的母親過來?」魯休思開口問道。

「是的。」

他思索了會。「一切都還好嗎?」

這算是關心嗎?她抬起眼,盯著他。但他面無表情。她那萌生的念頭只好縮回去。

「很好。我母親很喜歡這裡,不斷地稱讚你──馬份家族的品味,而且,我們談了很多。」

他緩緩點頭。「那麼明天呢?」

「明天?」她愣了下,「我不知道,也許她還會再來,或著是貝拉──我希望我父親能來,但他今天不太舒服,也許是天氣的因素。」水仙發覺他的灰眼睛凝視著她,她便低下頭去,聲音也變小了,「我想不到還能再邀請誰。」

「其他家族的夫人。」他提醒她。

她怎麼沒想到?但她一個也不認識。或許有以前的同學,那也許算吧?但邀請她們?這樣會不會顯得她在炫耀?

水仙又想到應該問問他在外面的情況。在餐桌上一直聊自己,令她感到不自在。或許她該試著了解他。

「那麼你呢?外面還好嗎?」水仙問,同時也害怕會使他不悅。

「很好。」他簡短地回答。

「我很好奇,希望你不要生氣──」她試探地說,但他沒有皺眉,只是平靜地聽著,「你出門都是去哪裡?」

「處理我的事。」

「我能夠知道一些嗎?」

他頓了下。「如果你堅持,水仙。我去魔法部。」

「你在那裡有工作?」那曾經是她夢想工作的地方。但現在看來,現實已經不可能讓她去了。馬份夫人怎麼能去那裡呢?

「不全然。」他回答,「我與部長有些話要談。」

她覺得該問到這裡就好,於是就此打住。而他似乎很滿意。水仙暗自高興。她發覺她該問些比較不這麼尖銳的問題,或許能慢慢地撬開他的心房。她害怕這個男人,但是他散發的氣息又使她格外好奇,甚至有那麼一些些地著迷。

「我昨天參觀的時候,注意到我們有宴會廳。」說到我們這個詞,她心裡感到奇怪,她與他果真藉著婚姻有了她從沒想像過的聯繫。「你辦過舞會嗎?」

「很少。」那便是有了。「但那些都是我父親辦的。我不是很喜歡熱鬧的場合。」

「那表示我需要晚禮服了。我有把舊的禮服帶來,就是在學校聖誕舞會的那件。」水仙脫口而出,她雜亂的思緒突然回到學生時期,西奧多牽著她跳舞的身影一閃而過,接著是魯休思將食指按在她的唇上,低聲要求她安靜。

「你並不是這麼急著需要,對吧?但如果你要一件新的,那就一定會有的。」

「我只是提提罷了。」她聳聳肩。

他們又回到無語的晚餐。用完餐點後,水仙並沒有立刻離開位子,她注意到魯休思的疑惑。

「我在想,或許我準備好了。」

他沉默了會。「你確定?」

「是的。」她輕推開椅子,覺得每一步都踩得不扎實。「我先回房間去。今晚──」她嚥了下口水,「今晚應該可以。」

他沒有回答。


她很早就換上了絲質的雪白長袍,站在主臥室裡等著他。他可能正在火爐邊的扶手椅上,喝著紅酒,翻閱著預言家日報。她等待著,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水仙緊揉著衣料的一角,奢望勇氣不要臨陣脫逃。他進門來,將門輕關上。

魯休思走向她,停在她面前。

「你確定?」他又問了一遍。

「這是做妻子的職責。只是這樣。」她回答。他的灰眼睛閃過一絲眼神,但她無法解讀。那是一種複雜的情感,而她無法體會,她整個人現在沉浸在極大的緊繃之中。

他的手撫上她的右頰,順著她美麗的金髮而下。接著,緩緩脫下了她那身白色的絲袍,讓她沐浴在蒼白的月光下。他俯身輕吻了她,他的妻子。水仙緊扣住他的手臂。

他將她抱到床上。他脫下灰黑色睡衣的肌膚,那成熟的男人線條,還有大理石的觸感和色澤。水仙閉上眼。感受他結實的手臂緊緊環住她,而他的吻烙下渴望的氣息。她必須回吻他,奪回她的靈魂,否則她會失落在他的懷抱裡。於是她順從了自己的心,摟住了他的脖子,他鉑金色的髮與她柔軟的長髮又不同了,有些乾,卻還是順的。她冰冷的手心貼上他緊繃而溫熱的背。

當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任何一人有想過在長大後擁有彼此嗎?應該沒有。至少她從沒有過。

她感受到一陣椎心的刺痛,水仙縮緊了手,覺得她的指甲要扣進他的肉體之中。他沉重的呼吸壓著她,她則靠在他的肩上。

最後,他的手撫過她的額邊。一切都結束了,水仙。她移動了下身子,仍有點不太舒服,於是她只好固定著不動。她深呼吸,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將她摟進懷裡,輕吻了她的前額。而就在此刻,藉著月光,她看見他左手臂的印記。那血紅色的骷髏還有蛇,還會是什麼呢?「黑魔標記。」她輕聲叫道。

他縮回左手臂,皺起了眉頭,欲言又止。

她望著他的灰眼睛。「你也是食死人嗎?」

「你為什麼還要問呢?」他回問。貝拉說他們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成員。魯休思就是其中一個,但她卻不驚訝。

「只是想證明我心中的答案。」

「是的。」他回答。「而你打算怎麼做?告發我?」

「什麼也不做。」水仙說。「我是你的妻子,我什麼也不會做的。」

他抿了抿唇。那使水仙又想到方才吻過他雙唇的感覺。她緊張地擠出一抹微笑。

「我猜,這表示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

「我是這麼希望。最好是一位繼承人。」他又吻了她。她實在分不清那份吻是否帶著絲毫情感。但她的心在今晚差點就要淪陷了,卻又因為這句話而緩緩甦醒過來。


「晚安,水仙。」

(TBC)



Erik @m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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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來
給他推一下!!!
是說已經連載到結婚之後了...
月台上的進度似乎快被追到了啊😰

這是討論串底端!何不幫忙讓這串魔法煙綿延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