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頭》Ｃhapter Ｔwenty-ｓeven
────值得────
噹郎…
彷彿回到阿茲卡班，他又能感覺到沉重的枷鎖。
只是這回，是套在他心上。
噹郎…
多久了？
他又被鐵鍊束縛多久了？
他不曉得。
因為她走後，時間已經沒有意義。
噹啷…
鐵鎖絞著她的一顰一笑、一字一句，深深地嵌在他的腦海裡。
噹郎…
她要他勇敢，要他堅強，所以他繼續向前走了，但卻拖著揮之不去的沉重鎖鏈。 噹郎…
鐵鍊拖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彷彿嘲在哀悼沒有她的人生，有多麼空洞。
噹郎…
別哭，別哭了…
我愛你，很愛很愛…
────＊────
「你得吃點東西。」
雷木思站著，俯瞰靠在梅珞墓碑上，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離開、沒開口說話的天狼星。
天狼星只是抱著頭，恍若未聞。
雷木思嘆了口氣，紅腫的眼眶下有明顯的黑眼圈。
四天前，天狼星抱著梅珞的屍體回來，步履蹣跚、憔悴潦倒，看起來像沒日沒夜地走了很久的路，那樣子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差點嚇死只比他早一天回來的艾兒，她還以為天狼星不小心死掉變成鬼飄回來。
然後杓瑤跟著出來，不可置信地瞪著沒有任何氣息的梅珞。
「師…師姐她…」
天狼星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將梅珞抱回房裡，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杓瑤霹靂啪啦地衝上樓，瞪著天狼星撫著梅珞蒼白臉頰的手，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她扶著跟著衝上來的雷木思一站定，馬上奔到天狼星面前，抓著他的衣領用力搖晃他。
「我問你師姐怎麼了！！說話啊，說啊！！」
杓瑤驚慌地大吼，卻在看見天狼星空洞的眼神後，變得更恐懼。
「混帳！！我在問你她怎麼了──」
「死了。」
天狼星沙沙地說道。
「什…」
杓瑤嚇得放開天狼星的衣領，渾身顫抖。
「她死了。」
天狼星輕輕地說道，回頭繼續撫著梅珞的臉頰。
杓瑤昏了過去，被一臉不可置信的雷木思接住。
在天狼星偌大的臥室裡，只剩呼吸的聲音。
「開什麼玩笑？！」
艾兒大吼，氣得沖向前，抓住梅珞的肩膀搖晃。
「妳他媽的在玩什麼花樣？！給我起來──」
艾兒吼到一半，雙手手腕忽然被一雙大掌箝住，那力道大得讓她彷彿聽到自己腕骨的喀答聲。
她一抬頭，卻發現一雙恐怖的黑眼正盯著自己。
「別碰她。」
天狼星沉聲說道。
天狼星鬆手，艾兒往後踉蹌了幾步。
這時，門口傳來嘆息聲。
「雷木思，把杓瑤抱到房裡去休息吧。」
鄧不利多說道。
「不，我帶她去醫院，你先處理一下這裡。」
雷木思橫抱起杓瑤。
老實說，他真的不太相信梅珞死了。
怎麼可能？
「不用了。」
鄧不利多說道
「梅珞留下來的藥有很強的安胎、強身作用，她跟孩子都不會有事。你只需要讓她休息一下，再去煎包藥就行。」
雷木思瞬間傻了眼，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這是…你們計畫好的？」
雷木思啞聲說道。
鄧不利多沒再說話，只是朝他揮了揮手，要他快去。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
當他安置好杓瑤，回到天狼星房裡，只見穆敵、艾兒和鄧不利多靜謐地站著，鄧不利多見他一來，便開始說出梅珞的計畫。
而天狼星從頭到尾都只是坐在床邊望著梅珞，他聽見了，卻沒有哭泣，沒有再說出任何一個字。
當他說了第十次『我們得讓梅珞入土』時，身後閃過一道昏擊咒。
他回頭，看見鄧不利多的魔杖精準地指向天狼星。
稍晚天狼星醒來，他們已經將梅珞放進玻璃棺木裡。
她身上穿著純白、繡上紅邊的長袍，墨色長髮整齊地梳好披散在兩旁，朱唇殷紅，上揚成一個美麗的弧度，長長的睫毛輕輕覆蓋著不會再睜開的眼眸，皎潔的雙手交握在腹間。
杓瑤在大聲哭泣，艾兒大罵梅珞卑鄙，雷木思在流淚，鄧不利多在嘆息。
天狼星知道，他都知道，但他只是隔著玻璃望著梅珞。
「嘿…」
一個人走了過來，輕碰了碰他的手。
是哈利，他也回來了。
「他是我們的孩子，唯一的孩子啊…答應我，保護他…」
天狼星轉頭看著哈利萬分擔憂的眼神，懷疑自己做得到答應梅珞的事。
「來吧，」
哈利將天狼星拉開
「她得入土了。」
他讓開了，讓梅珞的棺木入了土。
從那天起，他便靠在梅珞的墓碑旁，不發一語。
每當他閉上眼，幾乎能聞到她身上清雅的淡香，彷彿她就在自己身邊。
但他不敢睜開眼，因為他曉得，她不會在。
看著仍然抱著頭的天狼星，雷木思向不遠處的哈利搖了搖頭，轉身去陪另一個沉默不語的人，他的妻子。
雷木思的腳步聲走了，卻又有腳步聲從前面傳來。
哈利端著一碗濃稠的粥，走到天狼星面前。
天狼星嗅到這熟悉的藥香味，猛然抬起頭來。
他認得這味道…
每當他精神不好，梅珞就會煮這個給他，只有梅珞會煮。
「吃一點吧。」
哈利蹲下來，將粥遞給天狼星。
天狼星順從地接過，舀了一小口送進嘴裡，熟悉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味蕾。
他沒多說，很快地喝完整碗粥。
哈利見狀，滿意地笑了
「來吧，廚房裡還有。」
他站了起來，對天狼星伸出手。
天狼星遲疑了一會，便抓住哈利的手，卻因為坐著太久而腿軟了一下。
那瞬間，他瞥到站在不遠處角落的怪角，明白這粥是牠煮的，也跟著明白了原來怪角並沒有倒掉梅珞煮給牠的食物，不僅吃了，甚至學了起來。
妳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天狼星回到屋裡，看見杓瑤也坐在大餐桌上吃著粥，眼淚不斷滴落，碗裡濃稠的粥變得越來越稀。
杓瑤看見他，放下手中的碗，對他說道：「很像、很像…味道簡直一模一樣…」 天狼星看著杓瑤腫得跟核桃一樣的雙眼，說不出話來。
「她早就計畫好了，都計畫好了…」
杓瑤說道
「她知道我的身體會受不了，所以交代雷木思煎藥給我…那不是普通的安胎藥，是很強的那種，好讓我的身體不至於…不至於…」
「她…」
天狼星開口，聲音卻因為太久沒說話而沙啞
「她留給妳的信封呢？」
杓瑤搖了搖頭，說道：「她說我會曉得什麼時候開，但不是現在。至少，我們得等你清醒些，再一起拆開它。」
天狼星聞言愣了愣，突然省悟這三天來，他有多軟弱。
藥粥的作用開始發揮，一股暖流流經他的四肢百骸，有如春風拂過，有如她溫柔的笑。
她要他堅強，她要他活下去。
他答應過的。
「我很抱歉，天狼星。」
身後傳來鄧不利多老邁的聲音，天狼星回頭。
「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保守秘密。你可以鄙視我，但我真的很抱歉。」
天狼星搖了搖頭。
「不，我不怪你，」
他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了淚
「這是命。」
這是命，是他們的命。
命運的齒輪不會因為他們的深情而停下，就像當年詹姆與莉莉那樣，它只是無情地輾過他們的愛，帶走他們的性命。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
杓瑤用哭啞了的嗓音對他說道
「能不能告訴我…她最後有沒有說什麼？」
藥粥的作用力在體內流轉，天狼星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說道：「好。你們坐吧。」
他再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在粥的熱氣氤氳中，提起勇氣回想梅珞的死亡。
心裡的鐵鎖解開，梅珞生前的字句被釋放，縈繞在天狼星腦海裡。
「嘿，親愛的，別這麼不開心嘛，事情很快就會解決的。」
天狼星開始訴說著他們的任務，訴說著兩人的易容和安妮的故事。
「如果你娶的只是平凡的女人，就能像查理與潔西卡，過著平凡的日子，無事終老。」
說著說著，他這才注意到，梅珞根本事事都顧著他，怕他寂寞、怕他無法釋懷。
「每個使用重生石復活的人，都會像故事中和魔柔這樣嗎？會不會…結果是因人而異的？」
他怎麼這麼笨，笨到以為她只是太想念她師父和朋友們，怎麼就沒想到，她試著喚回他們，是能夠讓他身邊多一點陪伴、多一點的支持…
「去吧，要勇敢，去找妳的愛，永遠別和他分開。」
他甚至笨到沒發現，當她鼓勵著魔柔時，眼中有多少絕望與渴望。
「可是，我也不想留下你一個人。」
「我當然…當然捨不得…」
老天，他居然還毫不知情地讓她說出這種話，她的心一定很痛很痛，卻逼自己笑著回答他。
「別哭…你是我最堅強、最勇敢的丈夫，是我輩子最深愛的男人…別哭了…」
她要他堅強，她相信他做得到，他卻扮死人扮了整整三天。
「保護哈利，照顧杓瑤…你不能死，你是哈利唯一的親人，他得靠你的支持才有辦法面對佛地魔…」
她要他保護的人，現在卻一個個都為他憂心不已…
天狼星．布萊克，你怎麼這麼沒用？！
你根本配不上她！
「你要活著，一定要活著，不許做傻事…」
對，他要活著。
他要幫她看著杓瑤的孩子出生，看著哈利打敗敵人，看著這小子娶妻生子，他必須振作。
「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即使你看不見我，我會一直都在…」
該死，她說過一直都在的，那她豈不是看見他這副鬼樣子了？
不，他不能讓她失望。
他想起在更久以前，佛地魔讓梅珞看了星星墜落的幻境後，他抱著脆弱的她，安撫著她。
「睡吧，別怕。」
「我不怕死，我只怕…怕你也像那些星星…」
「傻瓜，天狼星是夜空裡最亮的星辰，不會墜落的。」
無論妳在哪裡，天堂或地獄，為了妳，我沒有墮落的理由…
因為妳信任我，妳讓我覺得自己值得依靠。
腦中再度浮現那張美麗的臉，明明脆弱害怕，卻仍須裝得冷酷無情，把世間的黑暗面都往自己肩上扛…
這樣一個笨女人，卻只有在他面前毫無心防，只有他才曉得她的嬌弱與恐懼。
因為愛他，所以信任他，相信他能給她一雙寬闊的肩膀…
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天狼星‧布萊克何其有幸，能夠擁有宛若天使的她的愛與信任，所以他一再告訴自己，必須變成那個值得她託付的人，要變得更堅強、更勇敢。
而現在，他不能墮落，不能讓她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