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選擇跟著雪貂走,我才剛踏出一步,頓時眼前一黑……
等我恢復知覺以後,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溫室花園。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噴水池,半空中鑲著一圈光暈,定睛一看,是巴掌大的仙子們正閃爍飛舞;溫室裡滿是植栽與斑斕的花卉,但仔細一聽,有些盛開的鮮花竟在細聲呢喃。
我想這顯然只能用魔法來解釋。
而在這座精緻的庭院中,我卻聽見了其他的聲音,來自一個坐在長椅上的小男孩。我很快意識到,我跟他似乎是這座花園裡僅有的兩個客人。
小男孩穿著一身考究的正式服裝,金髮有些凌亂,腳邊是一堆花草樹葉的碎屑,而他正忿恨地撕扯著他能搆到的樹葉與枝椏,製造更多的碎片,偶爾發出一聲傷心的嗚咽。
我踮著腳,慢慢前進,希望我的貿然出現不要嚇到這個看上去憤怒又心碎的小男孩,但又矛盾地希望他趕快發現我的存在。
三公尺。我已看清男孩的五官,他看起來最多六、七歲,使勁揉著那雙灰眼睛,小臉上的淚痕已乾涸,但仍一副不甘與委屈交織的模樣,咬著下唇,好像下一秒就要大聲反擊或是嚎啕流淚。
兩公尺。小男孩白胖的手掌有數道紅痕,我盯著他胡亂塞在胸前口袋的手帕,邊緣繡著D‧M字母。
我心跳加速,我是不是穿越到了書中世界,而眼前這個男孩很有可能是我最熟悉的角色,同時也是那個我時常揣摩、為他書寫一篇又一篇的文章,描繪原著之外更多情節的--
男孩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進行毀壞花草的大業太過專注,一直等到我走進他方圓一尺才猛然驚覺,差點摔下長椅,我立刻伸手扶住他小小的臂膀。
「沒事吧?」我問道,「抱歉嚇到你了,我只是--迷路了。」
我隨便搪塞個藉口。儘管對方只是個孩子,我仍用最有禮的語氣開口:「請問我可以在這裡坐下嗎?」
小男孩略為迷惑地眨了眨眼,趕緊把長椅上那些碎屑全部掃落在地。「可以。」
「妳也跟我一樣是受邀客人嗎?妳的禮袍好奇……好特別。」像是被交代過不能失禮,男孩硬生生改口。
我想了想,決定誠實以對。
「其實我不是受邀賓客,我是……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這裡的,但我很快就會離開,不會打擾到你們。」
小男孩看著我,臉上出現驚訝、懷疑、好奇跟恐懼,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像是想要立刻跳起來從我身邊離開,又抵擋不了想要一探究竟的渴望。
最後他摘下一條項鍊,將那顆鑲了銀邊的寶石墜飾塞進我手裡。「妳是壞人嗎?妳再說一次,妳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我感受著手中墜飾的冰涼觸感,無奈地重複一次:「我不是壞人,我不會傷害你,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被法術帶來這裡,很快就會離開。」
男孩盯著我手中的寶石,滿意地點點頭。「嗯,妳說的是真的。」
咦?
「這麼快就相信我了?」
「這是父親給我的,和測奸器功能一樣的項鍊,如果對方說謊,或者想對我做不好的事,它就會變成紅色。」男孩挺起胸膛,像是對於能擁有這份寶物十分引以為傲。
「嗯,那真是珍貴又實用呢。」我附和道。
但男孩的驕傲時刻非常短暫,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垂下肩膀說道:「父親說過我不能告訴別人。」
「別擔心,我會幫你保密。你看,寶石的顏色沒變,代表我說的是真的。」
「妳很快就會消失嗎?」男孩看上去放心許多,小心地把項鍊藏回衣領後方。
「我大概再待一下就會回去原本的世界,所以跟我聊聊天吧,你為什麼會待在這裡呢?你看起來是要去參加晚宴的。」
小男孩一瞬間露出惱怒的表情,滔滔不絕地開了口。
「我本來在參加一個生日宴會,慶祝佛利老先生的孫女十歲生日,但宴會上有幾個孩子他們、他們污辱我的父親。」
他把污辱兩個字講得很重,好像那是他目前所學到最為不堪、情節嚴重的詞彙。
「我生氣以後……做了不太好的事,所以被父親處罰在這裡反省,直到宴會結束再回去。但父親根本沒聽見他們是怎麼說他的,這太不公平了!」
「不過……父親說的對,我確實丟了馬份家的臉。」那些憤怒的能量轉眼又消失了,小男孩看上去很挫敗。
在書中總是以跋扈姿態出場的他,應該少有人能看到,他也有像這樣煩惱又無助的時刻,我不由得感到心軟,想幫幫眼前這個年幼的他。
但是在寫作的時候,我揣摩了很多遍,怎麼讓主角們進行對話,如何相互認識與理解,現在卻用這種形式跟筆下的角色見面,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他是個在我眼前活生生存在的人,而不是能夠用鍵盤反覆推敲答覆的形象。
「你的年紀還小。」想了許久,我這麼開口道。
「我知道。」小男孩幾乎翻了個白眼,覺得我說了一句廢話。「大家都只會這麼對我說。」
「不,我的意思是,這是你第一次碰到別人當著你的面,說你家人的不是,對嗎?」
小男孩不悅地點點頭。
我試著幫他把在這裡獨自生悶氣也難以平復的心情說得更完整一點。
「你想要保護你尊敬的父親,卻用了讓父親不高興的方法,你覺得被罵的很不甘心;同時你也覺得自己做了讓家族跟自己都丟臉的事,對自己更生氣。」
小男孩這一次試著理解我所說的話,撇著嘴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點點頭。
看到他懂了,我才放心地繼續往下說。
「因為你還小,你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做錯了也沒辦法。但未來你如果還想保護父親,就要試著學習用得體的方式去面對污辱,才不會再次丟了家族的臉。試著看看大人怎麼做,你覺得呢?」
小男孩睜大灰眸盯著我,看上去有點驚訝,好像從沒有人用這樣的口氣對他說話。他想了許久,最後莊重地說道:「可以試試看。」
「好啦,既然這樣,把你自己好好整理一下,等等才能回到宴會去,現在這副模樣可不行。」我說道。
小男孩聞言打開口袋裡的小鏡子,看到自己的模樣呆了一呆,似乎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一塌糊塗的倒影正是自己。
我在一旁默默看著他跟自己的自尊心鬥爭了一會兒,最後漲紅了臉,彆扭地問我。「妳可以幫我嗎?」
我按捺著笑意,點點頭,決定不要為難這個自以為是的小鬼。
我接過他皺成一團的手帕,用乾淨的噴泉水幫他把淚痕擦乾淨,撫平衣服上的皺褶,也將那頭淺金髮絲重新梳理整齊。
也許是因為累壞了,也可能是從小受寵的他已習慣被照顧,他乖巧地任憑我擺布。
在一切完成之後,我口袋裡有個東西不停震動著--是那顆鐘錶蛋。
「好了,我的時間到了。」我對小男孩煞有其事地囑咐道。「我有任務在身,你不可以跟任何人透漏我的事,知道嗎?我也會幫你保守今天的秘密。」
「好,這是交換,很公平。」小男孩點點頭說道。「我今天對妳說的話也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語氣比起央求,更接近命令。
我看到溫室的門口有一對高挑的模糊人影。「你看,那會不會是你爸媽來找你了?」
「嗯,是他們沒錯。」小男孩立刻跳下石椅。
在轉身離開之前,他仰起頭對我說:「我覺得妳人不壞,如果下一次妳又來到這個世界,可以來找我,我的名字是跩哥‧馬份。」
這就是我在花園裡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我回到稍早遇到兔子的那座森林裡,回想剛剛的奇遇,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選雪貂果然是對的,我如此想著,繼續沿著小徑走了數十分鐘,同時默默祈禱森林讓我再見跩哥一面。
彷彿聽到了我的祈求,稍早那隻雪貂從前方的樹叢間探出頭,我追了上去,立刻眼前一黑。
※
我睜開雙眼…………咦,怎麼還是森林?該不會這次我穿越失敗了吧。
我四處望了望,對這些在我眼裡一模一樣的樹毫無辦法。正當我漫無目的地亂轉時,不遠處的樹叢間發出沙沙的聲音。我立刻起了警覺,閃身到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之後。
過了一分鐘,沙沙聲遠離了,但我完全沒看見是什麼生物製造出的聲響。
不管是什麼……絕非善類。看起來這裡跟剛剛的兔子森林不一樣,危險多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埋伏在陰影裡偷看人似的。
「不過,我到底又穿越到哪裡了呢。」
正當我這麼喃喃自語時,有個奇怪的噪音由遠而近的迅速靠近,在這座只有風聲跟夜梟啼叫的森林裡顯得格外刺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個小男孩一面驚駭的大叫,一面橫衝直撞地跑過我的面前。我眼睜睜看著他被樹根絆了一跤,硬生生摔在地上,面朝地,一氣呵成。
好吧,至少他現在安靜了。
我走過去想把那個嚇壞的小傢伙扶起來,卻聽見那陣不祥的沙沙聲再度靠近,顯然是被這孩子的叫聲引來的。
我連忙把灰頭土臉的男孩拖到我剛剛藏身的大樹之後,不忘用手摀緊他的嘴,以免他再度大叫暴露位置。
令人毛骨悚然,猶如死神衣襬擦過落葉的聲響越來越近,然後停了下來。
我蹲低身子,從樹叢的縫隙中窺看那個沙沙聲的來源。竟是一個完全看不見面孔的斗篷黑影,兜帽下有著一閃而逝的詭譎紅光。
那個黑影並沒有停留太久,我聽見一陣奇怪的嘶聲,那個不知是人還是怪物的黑影就這樣離開了。
我繼續屏息以待,確認那個黑影再也沒有回來後,才敢放心。如果我穿越的依舊是哈利波特的世界,那個黑影該不會就是尚未東山再起的佛地魔?
我安靜地忖度著,直到男孩拉著我的手臂、奮力掙扎,我才回神過來,連忙放開手。
那張尖白的小臉漲得通紅,眼睛緊盯著我,好像惱羞得想要破口大罵。儘管我剛剛應該算是救了他吧?
「要罵的話請降低音量,你也不想惹來剛剛那個恐怖的傢伙跟更麻煩的生物對吧?」
我先發制人,他張了張嘴,最後只好作罷。他賭氣似地一言不發,拍去自己身上那些狼狽的泥巴。
我看著跩哥的動作,忍著笑。根據劇情發展,這應該是他就讀一年級的時候,距離上次也隔了好幾年,他大概不記得我了吧?
他那張氣鼓鼓的臉轉向別處,死都不肯看我一眼,讓我有點不甘心。
「跩哥,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麼一個校外人士會出現在這裡?」
我打破沉默,逼得他不得不正視我的存在。就算他要拿魔杖指著我,質問怎麼知道他的名字也無所謂,我只是不想被他當成空氣一樣無視而已。
可是出乎我意料地,跩哥什麼也沒問。
「怎麼我每次做了傻事之後,都會被妳撞見……」
跩哥低聲埋怨道,挫敗地用雙手揉了揉臉。然而,因為他剛才以臉直接和滿是泥濘的地面做一次親密接觸,此舉讓他原本白皙的臉更像隻小花貓。
而那張臉上少數沒被泥土弄髒的部分則再度泛紅。
「上次看到妳之後,我本來下定決心,假如再次遇見妳的話,要給妳一個好印象。」
說到這邊他就住嘴了,像剛才一樣兀自生著悶氣。
……糟糕,有點可愛。
我聳聳肩,故意用戲劇化的口吻說道。
「這種相遇方式也不錯啊,想想看,在禁忌森林裡生死交關的冒險耶,多讓人印象深刻啊。可不是一般人都有這種機會,是我夢寐以求的喔。」
跩哥對我的唱作俱佳白了一眼。
「妳真是怪人。說的話奇怪,還有一個更奇怪的地方--」
他仔細地端詳了我的臉,還有打扮,那眼神銳利得真不像一般孩子。
「妳完全沒有長大。」
他做了結論,輪到原本游刃有餘的我開始冒汗。怎麼那麼快就識破了?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雖然那時我年紀還小,但妳就是這個長相、這個身高,連衣服也和當初一樣。過了五年,為什麼妳一點也沒有改變?」
「唔……」總不能告訴他我是穿越來的吧?穿越,巫師懂這個詞嗎?
面對這犀利的問題,我答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只好抬頭假裝看星星。
「啊跩哥你看,那顆星好亮欸,你在學校有上天文學對不對,它叫什麼名字啊~」
跩哥看也不看。
「是火星。人馬今天晚上一直在重複說這句話,聽得我都膩了。既然妳不願意回答,那就算了。只是……」
我還在張望著星空,好迴避那些讓我無法招架的問題。聰慧過人的小孩好難纏啊。
「不管妳來自哪裡、從哪出現,我要妳下次…………」
當跩哥說話的時候,我正好看到一抹細細的銀色光束迅速擦過天際--我睜大了眼睛,以致於忽略了跩哥後半句的話。
不會吧……是流星?
跩哥說的那句話似乎剛好變成他許下的願望,可是他剛剛說了什麼?
「喂,妳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跩哥臉上淡淡的紅暈未退,再度浮現惱怒的表情。
呃……
「我聽見了。」
跩哥挑了挑眉。
「喔?那我說了什麼,說來聽聽。」
「…………。」情勢逆轉的太快,我原本的年齡差優勢跟從容都去哪了!
我嘆了口氣,坦白招認。
「其實我剛剛看見了流星,以致於什麼也沒聽見,請你再說一次吧?」
跩哥一副老成模樣地嘆了口氣,與他那花貓似的臉蛋顯得極度反差,我按捺著想上前捏兩把的衝動。
「我要妳下次也來見我。」
咦?這是什麼要求?
可是跩哥那張小臉看起來異常認真,半點玩笑的意思也沒有,害得我也一起認真了。
『……如果我能來的話,我一定千方百計的來喔。』其實我最想說的是這個答案,但卻不能說出口。
「嗯,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出現的時間。也許……我會像這次一樣,隔了好幾年才來喔?」
我試探地問道,跩哥那張蒼白的小臉一瞬間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沒關係,我可以一邊等妳,一邊長大。總之妳要來就對了。」
他口吻蠻橫地說道。我看著這個小霸王抓起我的右手,然後舉起魔杖。
「你要幹麼?」
「跟妳立下不破誓!」
他理直氣壯地答道,可是那張過份蒼白的臉又慢慢地漲紅了。顯然,身為一個十一歲的小巫師,他就算聽過不破誓,也壓根施展不出來。
不過他現在說什麼都不肯承認這一點,於是就這樣僵在那裡,下不了台。
我忍著笑,用我的小指勾住他的小指,輕輕地搖了搖。他睜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看著我的動作。
「那我們來施一個我所知道的不破誓吧。」
「在我的世界裡,這個動作就表示我跟你立下了約定。我答應你,我會盡我所能地來見你。」
聽到我的承諾,跩哥的臉放鬆了,甚至漾開一個微笑,露出可愛的虎牙。這好像是我與十一歲的他碰面以來,看到的第一個微笑。
這時,我的口袋又開始細微地震動。這顆該死的蛋……
「對不起,跩哥,我又得走了。」
「其實我們已經在森林的邊緣了,你應該知道怎麼和海格會合吧?」
跩哥點點頭。在森林中折騰了一整晚又跟我抬槓了好半天,他八成也累了,不再進行多餘的爭辯。
他往禁忌森林的出口前進,卻不住地回頭,想知道我是不是還目送著他離開。
當那個小巫師第三遍回頭張望的時候,我的眼前被黑暗吞噬,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
我一回到兔子森林,便開始大步向前邁進。
我的時間不多了,看著蛋上面越來越明顯的裂痕,我更下定決心,要趕快再見跩哥一面才行,我答應過他了。
我用我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走,跑到肋骨下方發疼才甘心停下腳步。而當我停下時,一陣黑暗迅速將我包圍。
※
眼前的黑暗如煙霧般散去,我眨了眨眼,適應眼前昏暗的光線。這裡似乎是一間不見天日、罕有人跡的廁所,散發著一股長年潮濕的氣味。
我四處張望著,試圖尋找他的身影,一個金髮少年的背影就這麼映入我眼簾。
他正孤身站在陰暗的廁所裡,垂著頭,對著汙濁的洗手台低聲飲泣。
我看著少年倒映在骯髒鏡子中的倒影,紅腫的雙眼,壓力與無眠造成眼窩下的一圈黑影。
我趨前靠近他,我的腳步沒有激起任何水花,只有輕柔的水滴聲。
當我的指尖觸碰到他緊繃的肩膀,他才猛然驚覺我的存在,抬頭與我四目相對。
我本來以為他會推開我,但他卻像等候我許久一般,接受我的撫觸。
「妳終於來了。我本來還在想,妳那個世界的不破誓實在太不可靠。」
上次見面對我而言不過是剛剛才發生的事,對他而言卻是相隔整整五年。我完全沒料到他還記得我,並且,似乎一直在等待。
「……你長大了。」
我勉強說道,他的身高的確已經高過了我。
但我也注意到他那頭金色髮絲變得黯淡,不再整齊的往後梳,而是散亂地垂落,彷彿主人不再有心思打理。
種種跡象都顯示了這是他在霍格華茲的第六學年,或許也是他最難熬的一年。他的父親被囚禁在監獄,他則被黑魔王指派最艱鉅的任務,用來羞辱、懲罰他的家族。
在他肩負幾乎不可能達成的任務、朋友的輕蔑、黑魔王的要脅,在他最脆弱的這個時候,我又能為他做什麼?對他說『你做得很好?』
我所能想到的每一個句子都顯得蒼白而無力,因此我只是握住他的手,什麼也沒說。
跩哥一言不發地回握我的手。
廁所某個栓不緊的水龍頭,讓水珠滴答地落下,仿若倒數著所剩不多的時間,我們都心知肚明。
「你會挺過難關的,跩哥,你的父母也是。」過了半晌,我終於說道。
跩哥無聲地望向我,顯然不理解我聲音中的確信從何而來,可他也沒有出言反駁。
或許他也寧可這樣相信我的話。
當跩哥再度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十分沙啞,好像許久未曾好好說話一樣。
「妳真是個神秘的人……」
「雖然這是我第三次與妳見面,卻好像已經認識妳好久。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對不對?我也懷疑過我是不是中了什麼魔咒。我想過很多遍,依然無法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找到任何解釋。但對我而言,事情就是這樣,妳滲透到我的生活裡了。」
「彷彿妳曾經在那些魁地奇比賽中為我加油、在舞會中成為我的舞伴,在我的印象裡,妳不只一次像這樣子靠近我、給予我安慰。」
跩哥握住我的手,貼上他的面龐,好像不是他第一遍試著這麼做一樣,他閉上眼睛,安靜地感受我掌心的溫度。
「……可是,每當妳消失,我就找不到妳存在的任何證明……妳就像幻影一樣。」
「告訴我……妳到底是誰?」
跩哥的話,讓我的心墜落。
我不可能告訴他,我是與他活在遙遠兩端的人。
我與他在書頁中那些有限的情節裡相遇,在無數的同人文中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愛上他。
可是,他惟有在我的腦海裡才能如此鮮活地存在,因此我在寫作的時候貼近他的心,創造出許許多多的情節,讓我筆下的角色能代替我與他為伴。
這份思念,是不是終究傳遞給他,讓他時時感受到我的陪伴,縱使我們是注定不該有任何交集的存在?
「我只是個渺小平凡,卻又渴望能參與你的生命的人。」
「如果妳真的是,就留下來。」
「我很想,跩哥,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存在於這個有你的世界。」
「可是我辦不到。」
這是我唯一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願望。
我口袋中的蛋發出激烈的聲響,我可以想像上頭的裂痕越來越深,幾乎就要裂成兩半。
如果還想再次見到他,我只能趕緊消失在他的面前,背棄他的請求。多麼諷刺。
彷彿察覺到我將再度離開,跩哥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腕,灰色的瞳眸中寫滿懇求與失落。
至少在這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他觸碰著我、他的眼裡有我的身影…………
在我的視線模糊以前,我看見的最後畫面,是我們見面以來,他最悲傷的表情。
※
再次回到兔子森林時,我幾乎是奔跑著,直直衝向森林更深處。
跩哥的臉不停浮現在我的腦海,我幾乎感到一樣的難受。快讓我回到他身邊吧,我邊祈禱,邊盡我所能地奔跑,儘管我從那枚蛋的裂痕,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我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或許這會是我最後一次回到這座森林。
不知跑了多久,我看見前方再次出現一個岔路。
地面上掉落了一張紙條,我撿起來查看,上面寫著「
什麼是你最不願面對的痛楚?」
兩條路上各插有一個牌子。
左方的道路寫著:
被剝奪自由
右方的道路寫著:
被迫對別人做出無可挽回的暴行
該選擇哪一個呢?
左方
#6
右方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