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抄7之8:Why don't you ask Astoria
前情提要:月桂向綴歌坦言承受血咒會加速成長老化,自己的壽命已至盡頭,希望綴歌能阻止翠菊執行儀式,於是翠菊委委道來當年進行儀式的經過。
「那年,我姐六歲,我四歲,某個十月的夜晚,父親牽著我的手……」
翠菊才講到開頭,竟然顫抖得難以繼續。
飛揚跋扈、恃才傲物、睚眥必報。二十年來,綴歌品遍翠菊的千姿百態,但幾乎沒印象自她身上,嘗過恐懼的滋味。
「父親……牽著……」翠菊試著努力,但就連牙關都控制不住。
「翠菊,可以了。」
「父親他……跟我說……」
「翠菊!停下!」綴歌一把將翠菊摟入懷裡。
因為翠菊時常自行撲上來,綴歌還是頭一遭主動擁抱她。
「妳在做什麼……學姐,這不像妳……」
「嗯,但是翠菊也不像平時的翠菊,所以我們扯平囉。」
「嘿嘿,那真是太好了。」翠菊將臉埋進綴歌胸口虛弱地左右摩蹭,沒一會便睡著了,在綴歌衣襟留下溫熱的淚痕。
綴歌讓翠菊回復平躺,卻發現金妮一雙大眼眨呀眨的正盯著她們。
「謝謝妳讓翠菊哭了。」
「唉!她這脾氣,在妳面前總是逞強吧。」
「是啊,要是我的話,得花上至少一小時,才能讓她流下不甘又喜悅的淚水。」
「金妮維婭!」綴歌紅著臉斥責金妮,這話實在是太露骨了!
「好啦抱歉,算是讓我報了羅馬尼亞的一箭之仇,呵呵。」金妮得意地笑著,隨即正色道:「不過翠菊準備要講的事情很重要唄,這下怎麼辦呢?即使她睡醒我看也是同樣情況。」
「……妳一開始就是清醒的,這裝睡工夫真是了得。」
「翠菊總以為我睡得很沉,但我只是不希望她夜裡觀星的時候顧慮我太多而已。」金妮聳了聳肩,抽出紫衫木魔杖抵住翠菊的太陽穴。
「喂、妳打算讀取記憶嗎?妳這莽獅子,別亂來!」綴歌連忙制止,但魔杖的尖端什麼事也沒發生,沒有任何銀色的思緒沾在上頭。
「呼!原來妳不會呀,別開玩笑嘛!」
「妳說什麼!我明明就會好不好!」金妮疾風般連戳了翠菊好幾下,但都沒有取出記憶。
「妳白痴喔!」最後是翠菊氣得彈起來,魔杖輕點自己太陽穴,勾起一束閃著銀光的絲絮。
「妳們兩個滾一邊去!別打擾我休息!」翠菊指著房間角落的儲思盆。
「好……」「對不起……」
金妮接過纏繞著銀糸的翠菊魔杖,走到盆邊將記憶扔進去,綴歌則是離了一小段距離。
「妳為何站那麼遠?」
「我才要問妳咧,妳拿著翠菊的魔杖都不會有事?」
「有什麼事?」金妮歪著頭:「哦,妳說手會麻麻的喔,忍一下就好啦,大小姐連這都沒辦法承受?」
面對金妮的挖苦,綴歌僅是瞪著金妮,朝翠菊的魔杖伸手,瞬間,一道雷光迸濺而出彈開了綴歌的手,嚇得金妮目愣口呆。
「魔杖竟然自己放射魔法……?」
「翠菊的魔杖是月桂木所製,認主性很強,我或潘西想要使用它就會像這樣,這下懂了嗎?小笨貓。」
「等等,妳說妳和帕金森學姐,那麼……」
綴歌瞇起眼,頗有溫馨之意。
「除了翠菊之外,能使用這魔杖的就只有月桂跟妳了,果然我沒看錯人。」
綴歌與金妮兩人隔著儲思盆對視。
「那麼我就失禮了──嗯?」綴歌正欲低頭探入盆裡,卻被金妮按住肩膀:
「等等,為什麼是妳先看?」
「不好意思?這本來就是翠菊要對我傾訴的回憶耶。」綴歌微微蹙眉,這丫頭手勁真大!
「但要不是我在場妳連看都沒法看吧?」
「是是是,我很感謝妳,金妮,現在可以讓我看了嗎?」
「所以我說──為何是妳先看呀!」金妮略略提高了聲量。
「妳看是能做什麼?既然妳這麼在意順序就讓妳先囉!」綴歌也還以顏色。
「喔──妳讓給我?妳還真是大方啊!」
「從剛剛開始到底是怎樣?先也不行後也不行!」
就在兩人相持不下的階段,翠菊從旁輕輕搭住她們:
「我會換一個足夠大的儲思盆讓妳們兩個傻瓜同時觀賞,現在麻煩帶著那隻只會哭的生物,滾出我的房間!」
翠菊還在脖子伸手橫劃了一道,語氣十分險惡。
「我要直接睡到天黑,晚餐就由妳們來準備,聽懂了嗎!」
「明、明白!」「知、知道了……」
綴歌抱起詹姆,和金妮一塊兒被扔出房間,臨走前又隨口問了翠菊一句:
「晚上有什麼想吃的嗎?」
「這個嘛……」翠菊擺出壞心的表情:
「我想吃學姐的那道茄子。」
「咦?那道很難做耶……」
「這樣妳才不會來煩我!食材、設備、金妮都隨妳使用,晚安,學姐。」
「哈哈!妳活該!」把詹姆交給潘西的時候她笑了。「我就帶小鬼去附近走走,不參與妳這大工程。」
「可別讓我兒子吸二手菸啊!」綴歌沒好氣地道,在廚房挽起袖口,和金妮一起處理成堆的食材。
「這裡面沒有茄子啊?」
「手別停下來!」
食材處理完後,綴歌跟金妮起了三鍋湯,開始燉煮,一鍋是干貝、蝦蟹的海鮮清湯,一鍋是雞絞肉熬成的澄清雞湯,最後一鍋則是牛骨與蔬菜的肉汁清湯。
「現在讓正主登場。」
綴歌將茄子去皮,切成較大的方塊,再以雞油煎過六面成型後,接著反覆以蒸、以煨、以浸泡等方式,將三鍋湯汁的滋味慢慢燉入茄子塊中,最後再以火燄炙乾茄子表面至香脆便大功告成,如想增點東方風情,可再灑點綠色胡椒粒點綴。
「這菜還真花工夫……是啥來頭?」
「這道料理是我的祖先芙蘭馬份在東方旅行的途中享用到的,我們根據紀載,試著重現它的做法,喏、嘗嘗味道!」綴歌切了一小塊茄子送入金妮口中。
「天哪!這是什麼!未免太好吃了吧!外表就只是茄子而已,但一口咬下彷彿所有美味盡在其中!」金妮捧著臉頰大叫。
「妳還真會形容,果然不只是臉蛋生得好看。」綴歌也給自己切了一塊,嗯,這麼久沒做了還好沒生疏。
「……妳那不讓對方感到開心的誇法不能改改嗎?啊、我懂了,這道菜就像綴歌妳一樣,表面稀鬆平常,內在卻蘊藏深厚的底韻。」
「妳這誇法也很奇怪呀!料理怎能跟人比?而且妳是說我長相普通?」綴歌笑罵著,把晚餐的份量先預留起來。
「嗯……我倒不是這個意思,該怎麼說?從打招呼的語調、端茶杯的手勢、或是餐巾紙使用的角度,這些微小之處能夠感受到『啊、這人下了很多心力』。」
綴歌略微傾首:
「我從小就被嚴格要求,當時也覺得非常麻煩,但在我產生疑問之前,便已經內化為我的一部分,我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很多規矩、教誨,一旦習以為常就不會去思考原因,馬份家「純血至上」的格言,現在想起來,也許自始即是為了避免家族混入綠茵家的詛咒。
普通是什麼呢?
在馬份家繼承人的身旁,理所當然、只有笑臉。
年紀稍長後,綴歌漸漸察覺那面容後有著各種情緒:期待、諂媚、欣羨、不齒、忌憚……甚至是厭惡。
彷彿幼嫩身軀抽高撕裂骨板那般、綴歌開始感到頭痛,並學會了如何停止及忽略。
──只要視而不見就可以了,無論是自己抑或他人。
那年花園裡,綴歌從月桂的笑容中確實感受到什麼,卻也就這樣遺忘。
「哦?完成啦!我也嘗嘗!嗯!味道差不多就這樣吧,虧妳沒忘記步驟。」
潘西揹著詹姆也來到廚房,原來已接近黃昏時分。
「詹姆手裡抓著什麼呀?」綴歌扳開小手,裡面是幾枚紫褐色的豆莢。「是合歡啊。」
「對啊,庭院裡長著不少呢,可惜現在不是花期,都結果了。」
「那是什麼植物?沒有聽過,可以吃嗎?」
「那是一種銀色的小花,英國沒有,歐洲大陸倒是不罕見,是可以食用,但口感不佳,主要用途是這個──!」
綴歌捏碎豆莢,將汁液抹在金妮耳後。
「哇!」金妮嚇了一跳,摸摸耳後聞了聞,突然沉默下來。
「它大多用於製造香水,也是我們寢室的代表花喔!花語是優雅的友情,很適合對吧!」
「當初好像是月桂提議的?」
「是耶!我們之中就屬月桂對植物最有興趣。」
「……這個香氣我有印象……」
「啊、月桂目前使用的香水就是這個味道。」但是她身上腐敗氣味太沉重讓人心痛,綴歌第一時間也沒有憶及。
「……不是,是在別的地方,是……家人,但我家都是臭男生,媽媽又不施脂粉,怎麼會有這種記憶……?」
「妳說得對……我現在也想起來了!」綴歌緊抓住金妮,惟獨潘西不在狀況。
「怎麼怎麼著,妳們這麼激動做啥?」
「……是魔杖油,威廉衛斯理的那罐魔杖油。」
「啊?」
「那罐來自潘妮洛普的魔杖油,及月桂身上的香水,都是用合歡做的!」
此時,建築物本體由上而下、轟然傳來巨響!
眾人連忙探頭,聲音來自塔頂月桂的房間,從窗戶可窺見翠菊喘著氣,持魔杖指向月桂,杖端還冒著煙。
「天吶!她們在幹嘛呀!」
「從這裡聽不到她們在講什麼……總之快去阻止她們!」
「等等,情況有變化!」
月桂緩緩步向翠菊,伸手按下了翠菊的魔杖,翠菊一言不發,現影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緊閉門窗。
「「我去看看!」」潘西和金妮一左一右奔往不同的塔頂,獨留綴歌於廚房思索。
沒多久,兩人灰頭土臉地回來,一無所獲。
那晚綠茵姐妹都沒現身,綴歌她們草草結束了晚餐,收拾完畢後,金妮尾隨兩人來到起居室:
「我被趕出來啦!今晚我就來妳們這裡湊和。」
「可以啊!還有空著的臥室。」
「……金妮,妳剛才的舉動是故意的吧?」綴歌雙手抱胸:
「妳為何阻攔我觀看翠菊的記憶?」
「不是我,是翠菊,我在把記憶扔進儲思盆裡的時候,她突然反悔不打算公開。」
「妳怎麼知道?妳們甚至沒交換眼神。」
「我就是能感覺到。」金妮攤手。
「我試著跟妳拉扯,她果然順勢來把我們趕出去,證明我的感受是對的,她不知為何驀地改變心意。」
「然後利用費工的菜餚支開我們,跑去和月桂爭論……」
月桂多半跟潘妮洛普接觸過,而翠菊的異常行動,又與這有關連嗎……?
綴歌揉揉眉心,指尖殘留的合歡香氣,讓綴歌彷彿身陷迷途之森,而黑之女王正在耳邊訕笑。
「兩天過去了,來聽聽哈利那邊有何進展。」
只能暫時保留。綴歌取出雙向鏡置於桌上,請潘西幫忙操作。
當鏡中浮現出哈利的影像後,金妮馬上紅著臉瞥過頭,潘西笑到在地上打滾,綴歌則是盡可能地讓語氣維持平靜:
「波特先生,我知道你很自豪自己的身材,但請先戴上眼鏡看一下這裡有多少人。」
「好……喔不、我很抱歉!」哈利連聲驚呼,趕緊抓了件袍子披上。
作工精良的袍子上繡著綠茵家徽。
「看來你順利抵達聖埃德蒙茲伯里?」
「多虧了帕金森提供清晰的記憶,我得以將所有時間投入調查。」
「你是用現影術過去的!你有沒有怎樣?」綴歌責怪地瞥了潘西一眼。
「他自己提起的,我可沒強迫他!誰會想到他能用現影術過去啊!」
「呃,我也正在檢查,不過似乎連根眉毛都沒掉。」
綴歌鬆了口氣。
「你的現影術還是這麼不可理喻,不僅距離長得足以跨過國境,還能前往沒去過的地方,這已踏入偉大技術﹝Ars Magna﹞的範疇。」
「偉大的技術……?」
綴歌擺擺手,不想在這題外話多費時間:
「莉莉的保護咒、葛林戴華德的變形術,只有特定人士能施展出超脫常識效果的就是偉大技術。」
「哈哈,我沒有那麼厲害啦!」
哈利得意洋洋的表情讓綴歌憶起什麼,但靈光馬上就溜之大吉。
這是第幾次了?綴歌頗為懊惱。
「總─而─言─之─先報告你有何發現。」
「我觀察了宅邸裡好幾幅畫像,隱約覺得綠茵的雙親似乎老得非常快。」
「嗯,我們這邊已查到血咒的症狀了,這並不奇怪──哈利!」綴歌講著講著,抖然用力拍桌,險些震掉鏡子:
「你能不能去聖蒙果醫院調閱綠茵夫婦的體檢紀錄!」
哈利愣了一下,回以否定:
「聖蒙果醫院的資料屬於個人隱私,我無權得知。」
綴歌不自覺尖銳起來:「哦?你現在成了守法的英雄了!」
「綴歌……」哈利垂下眼瞼,明綠的眸子黯淡下來。
「啊、不、我不是挖苦你……真的!這次不是……總之不是啦!哈利波特!你給我把頭抬起來!」
哈利有著如岩石般僵硬的肩頸。
哈利在綴歌面前沒有喊過累,但他身上的重荷瞞不了人
如同綴歌有不計代價想拯救的對象,哈利也有不計代價要守護的對象。
魔法界的大罪人──綴歌馬份。
綴歌明白她如今的生活是多少人昂首拍胸信誓旦旦擔保、又是多少人低頭握手交涉周旋而來,有許多人費盡唇舌,也有許多人磨破腳跟。
我們都不是少年了。
那就用大人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我記得魔法部為了取締食死人殘黨,給予正氣師一項權限,只消滿足某項條件,你就能合乎規定要求聖蒙果醫院配合。」
「妳該不會……」哈利瞪大眼睛。
「沒錯,我要舉報綠茵家疑似使用黑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