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斜躺在雪地上,耳邊忽地傳來一聲又一聲清脆急促的呼喚,無須刻意想像,那在一片皚皚白雪中奔跳而來的身影便躍然眼前。
克里斯坐起身,側過頭望向踏雪而來的露比。
冬日的陽光有些過於刺目了,他微微瞇起雙眼。
細碎的山毛櫸枝把陽光篩成了破碎的光斑,在男孩精緻俊俏的臉龐上不羈地舞動,他看著露比爬上小坡,並在自己身旁毫不拘束地躺下、閉上眼睛。
他就這麼看著,貪婪地、彷彿怎麼看都看不夠似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在克里斯面龐上狂野不馴的光斑和樹影,在露比稚氣未脫的臉上卻似一朵朵明媚盛放的花兒。
他看著她白淨的小臉蛋、纖長捲翹的睫毛、淘氣的雀斑,而後聚焦於她櫻桃般小巧紅潤的雙唇……。
克里斯突然用力甩了甩頭,像是要把某些不該存在的想法逐出腦海。
一片枯葉輕輕緩緩地飄落,落在露比披散的頭髮上,柔順光亮卻隨性亂翹的紅髮明艷奪目,讓克里斯一時看得失了神。
“不對!等等!紅髮!怎麼會是紅髮!誰惹到她了?”
他猛然想起露比的髮色會隨著心情而產生變化,無論她與人相處時的應對再怎麼溫潤得體,髮色卻往往出賣她最真實、最亟欲隱藏的心情。
「要不是伍迪學長告訴我你在這,我可能一整天都找不到你。」
露比終於打破沉默,也打破了適才兩人之間的平和安寧。
她猛地起身,定定注視著克里斯,冰藍和金綠的異色眸子對上了深棕色的雙眼。
克里斯立刻明白了怕冷的露比為何頂著一頭紅髮、甘願離開溫暖的交誼廳來找自己。
『抱歉……我忘了我說過情人節要陪你到禁忌森林裡找小木精和獨角獸。』
露比嘆了口氣,呼出一大口白煙。
隨著白煙散去,紅髮彷彿褪色般成了帶金的銀白色。
她捶了捶克里斯的臂膀,抬起頭燦然一笑,就像剛剛的不愉快從來不曾存在。
克里斯看著她的彎彎笑眼,柔情溢滿胸膛。
總是如此,即便生活中偶有爭執,露比的笑容總能潤去不必要的不快,她的溫柔和俏皮如絲絲縷縷的清甜微風,盈滿了克里斯的生活。
因為家貧,克里斯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獨自生活,他練就了一身本事和一把硬脾氣。
不單是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能有機會好好地、有尊嚴地學習熱愛的魔法,甚至連高額的霍格華茲學費,都是靠他自己四處打工,一納特一納特地湊齊,才終於得以進入他始終嚮往的魔法學校。
但竟是那樣獨來獨往、孤傲如狼的克里斯,在露比遭人欺侮時替她解了圍。
露比從來不曾忘記,在那些團團圍住自己的尖銳嘲諷和高大人牆之外,唯有克里斯,無畏無懼、不管不顧地施放一道又一道精準且狠戾的咒語,驅散了那些惡意。
然後他伸出手,牽起了她。
在那之後,露比和克里斯闖入了彼此的生活,從最初的尷尬生疏,到開始小心翼翼地相互試探、相互關照,直至後來的心照不宣、默契十足。
露比一點一點撫去了克里斯的稜角,讓他帶刺的桀驁成了能夠為人接納的風流倜儻;而克里斯的不拘小節也讓露比沾了點煙火氣,讓她在與人相處時不再那麼遙遠且令人難以理解。
無論面對挫折、面對惡人,乃至於面對他人的嘲諷與謾罵,克里斯從未感到害怕,唯獨面對露比時始終不夠勇敢,他看著一個又一個男孩對她的追求和放棄,也任憑露比對自己無盡依賴,但他從來不敢在情感方面多談一個字,因為他害怕她只是習慣了他,更害怕自己只要稍稍往前一步,便會將她推離身邊。
只不過這陣子的他越來越難以按捺自己的心意,也許因浪漫的節日將至而使學校裡人人出雙入對,也或許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伍迪突然對露比展開了猛烈的追求,還有自己最近老是說錯話做錯事惹得露比不開心……。
一切的一切,都讓克里斯極為不安,他覺得有些東西正一點一點地從指縫間溜走,他拚了命想握住些什麼,卻發現很多東西消逝之快,一如怎麼奔跑也追不回的舊時光。
「你最近看起來好憂鬱,而且老是心神不寧,你看獨角獸都走了啦!」
露比停下腳步喚了聲克里斯,才又繼續小心翼翼地循著雪地上的足跡往森林走去。
『那個伍迪昨晚約你去活米村,你們怎麼樣了?』
克里斯盯著露比專注的側顏,深吸一口氣,嚥下了耽誤自己多年的怯弱。
「阿克,他和你不一樣,他討厭植物和動物,他說我做的布丁難吃得要死,他甚至認為我適合紅髮,所以說,你覺得我們怎樣了?」
『你……拒絕他了嗎?』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答應了他,那我現在應該正和他一起在大餐廳欣賞光著屁股的小愛神,還有,除了這些你就沒什麼別的話想對我說嗎?」
露比杏眼圓睜,銀白的髮絲漸漸轉紅。
「阿克你知道嗎,哪怕每天都有英俊又可靠的學長想護送我上下課,哪怕這幾天一堆小愛神圍著我飛上飛下,哪怕你一邊放屁一邊和我表白,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
“學長……放屁……小愛神……選擇我?她到底在說什麼鬼東西,還有她的頭髮為什麼變成粉紅色了?”
突如其來的訊息轟炸讓克里斯呆愣在原地,明明每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但組成的詞彙卻令他困惑至極。
良久,當終於釐清了眼前的狀況,克里斯噗哧一笑,這一笑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哈哈大笑,笑得好暢快,笑得肚子發疼,笑得眼角都逼出了淚,他笑看著眼前滿面通紅、連頭髮都變成粉紅色的露比,然後笑著托起她轉了好多圈,再輕輕把她放下。
『往後的情人節,我們都要一起過,但別再說什麼關於光溜溜小愛神或放屁的鬼話了,這和你的形象真的有點不符合。』
克里斯止住笑,抬起巨掌揉了揉露比的髮頂。
「在我答應你之前,你要先幫我找到木精。」
『噗,我就是拿你沒辦法。』
他牽起她的手,緊緊握住。
一如當年兩人的初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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