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星茫
1
小的時候,古里某街十二號就是整個世界。
阿法的童年很孤單,他的世界裡沒有別的孩子,家裡除了他以外全部都是大人。家中和他年齡差距最小的是他的哥哥天鵝座(Cygnus),但兩人之間也有著十年的距離。當然,不論是瓦柏嘉或天鵝座,在那時看來也是個孩子,可是看在小小孩的阿法眼中,他們全是又高又大的成年人。
每天早上,他都在等待和思念父母中度過,直到五歲以前阿法都認為自己是帕勒克(Pollux)與厄瑪(Irma)僅有的孩子,「姐姐瓦柏嘉」跟「哥哥天鵝座」是固定會拜訪他們的客人。阿法會這樣想一點也不意外,他從有記憶時起兩位手足早就在霍格華茲唸書了。
古里某街十二號就是阿法的世界,他在這小小世界熬著四季陰晴,熬過颳風下雨,連他的喜怒哀樂也一起熬著。布萊克家族在這幢大屋住了不知道幾個世代,累積好多好多的煙塵往事,他踩踏過的每一吋之處都有不少人曾穿梭來去。阿法堅信古里某街十二號有許多靈魂,他不只一次在家裡目睹見一位男孩瞪著他後又消失,可是出於不知名的原因,阿法從沒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就在他懂人情世故之前他就已經明白有些話最好是保留在舌尖。
四歲的某一天,阿法待在他的房間裡,頭抵著窗戶,壓下想要走出房間去找媽媽的衝動。昨天他惹得厄瑪不開心,他叫家庭小精靈替他寫信去通知外出的媽媽回家,可是馬上就收到厄瑪的回信:她還在茶會忙,不要催她。
阿法知道茶會是什麼,就是一群大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除了說話之外什麼活動都沒有,他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樂趣,媽媽每天卻樂此不疲地參加一個又一個的聚會。他想,既然媽媽不能回家那他就去找她。
這個決定的結果就是一團糟,阿法走出古里某街十二號,很快就迷路了。
當天晚上被家庭小精靈帶回家後阿法就被帕勒克和厄瑪數落一頓,說他真是太不受教,像瓦柏嘉或天鵝座就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舉動。天鵝座在旁邊抱著書本吃吃竊笑忙著和瓦柏嘉傳遞眼色,現在是暑假,他和瓦柏嘉都已回到古里某街十二號享受假期。阿法幽怨瞥了天鵝座一眼,只要他出錯,天鵝座一定是第一個開口取笑的人。
灰頭土臉後的今天早上照例是看不到爸媽,阿法本來想去找天鵝座玩,可是他說他要和瓦柏嘉一道出門。那天瓦柏嘉打扮得特別漂亮,她本來就是個美女,正值十七芳齡的她有著玫瑰粉的面頰,白瓷般的皮膚和纖細修長的四肢,尤其是那頭不輸迷拉的金色秀髮,風一吹過就像在她臉上蒙上一層金色的面紗,增添不少神秘韻味。即使阿法還小,卻也能察覺到那些來家裡來訪的男士都會開始對她目不轉睛。天鵝座一身正裝,恍惚之間讓人難以察覺他還是個少年,他翩翩的神采就像個成年男子。他微挑眉攔下跑到他跟前的阿法,叫他不要靠太近還有不要煩他。
既然天鵝座都那麼說了,所以阿法現在只能無聊地待在房間,稍早前他又把整幢古里某街十二號逛了一遍,這大房子無趣到連那個幽魂男孩也不肯出來,無事可做的他回房間後就把頭抵在窗戶玻璃上。
要多久的時間才能長大呢?如果把頭抵在玻璃的時間夠長,他會不會比較快變成大人?阿法房間的窗戶正好面向正門前的小廣場,若有誰回來他就馬上能看到。口鼻呼出的氣一陣一陣撲到玻璃上,形成團團層疊的霧,沒人陪的他只能聊勝於無用這種活動打發時間。
突然,他眼睛一瞟,一男一女兩個人影現身在廣場上,阿法以為瓦柏嘉和天鵝座回來了,頓時精神抖擻。他只猜對一半,女的確實是瓦柏嘉,男的則是一個陌生人,瓦柏嘉美麗的臉龐向男人嫣然一笑,他們親密耳鬢廝磨著,雙雙進入古里某街十二號。
阿法的小腦袋轉啊轉的,瓦柏嘉帶了位客人回來呢!那麼家中就有三個人了,瓦柏嘉待會說不定會邀請他跟客人打招呼,爸媽在家時有人來訪總是這麼做。也說不定,瓦柏嘉會因為客人的緣故答應陪他玩呢。
這幾個念頭讓阿法好興奮,他快樂到在房間跑來跑去,迫不及待等著姐姐來打開房門。
跑累的阿法躺到床上,發覺事情不太對勁。瓦柏嘉沒來找他。
為什麼不找他?阿法跳下床,躡手躡腳推開門,腦中不停想著瓦柏嘉和客人在做什麼。
他到了樓下大廳,這裡顯示不出有人來過的跡象。下面廚房也沒有人,看來瓦柏嘉和她的客人並不想吃東西。阿法只好重新爬上樓梯。
姐姐的房間在二樓右側,她的房間比阿法的樓層低,天鵝座的房間則是在她隔壁幾步的距離。
阿法像隻貓一樣靜悄悄地到樓梯平台,聽聞二樓瓦柏嘉的房間內傳來奇怪的聲音。那聲音是瓦柏嘉和客人發出來的,是喘息混合呻吟聲,阿法嘟起嘴,他不喜歡這個聲音帶給他的感覺。
偏偏令人不適的聲音越發劇烈,阿法忍不下好奇心走近姐姐的房間,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門虛掩著。房內的兩人太過專注,阿法進門都快來到床邊了都不知道。
「瓦柏嘉!」阿法驚恐地大叫。
那男人壓在姐姐身上猛烈地上下起伏,瓦柏嘉緊閉著眼發出哀鳴,她的手緊抓著男人的肩,表情在阿法看來應該是很痛苦。
這情景過份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床上交纏的兩人被這不速之客嚇的暫停動作,瓦柏嘉打開眼簾,一頭長髮披散在臉上,她憤怒地對阿法咆哮。
「滾出去!」她赤裸的肩膀露出被子,渾身抖動。
阿法不作他想,衝回房間直到天色發黑被叫出來吃晚飯為止。
之後瓦柏嘉和阿法達成了無聲的協定,再也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船過水無痕,瓦柏嘉依舊就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的說說笑笑,而阿法則從那天後再也沒看過那男人,他就像風裡的葉子,離開得乾乾淨淨。
不過那年夏天會有某些時刻,阿法會不經意瞥見瓦柏嘉暗自垂淚,以為沒人發現。然後秋天來臨時,瓦柏嘉就嫁給了獵戶座(Orion)──一位布萊克家的遠房表親。
忽然之間,年幼的阿法感受到心裡某一部份被硬生生剝落,自己已然失去一部份的純真,再也無法復返。
2
美黛的聲音比她的人還早抵達書房,阿法不動聲色繼續看他的書,禮貌性的敲門聲響起兩下後她就自動走進來。
「我已經幫您修改好西裝了,阿法叔叔。」她開心又得意地揚揚手中的灰色衣裳,「尺寸我完全沒改,看來您的身材都沒有變化呢,我只需要把樣式調整成今年流行的款式就行了。」
阿法把書翻到下一頁,藍眼緊盯著書中文字,美黛笑著,她已經習慣他的反應了。
「那麼,我就把西裝放回您的衣帽間......。」她望著書房四周,活潑的嗓音減弱不少。
「阿法叔叔,那些照片呢?」
「既然妳提起了,」美黛原來沒指望會得到回答,很驚訝阿法難得會主動回應,他甚至還把書擱到旁邊去,冷靜沉著說出一連串的句子,「身為房屋主人,我不介意妳幫我打掃房子,不過我會在意我的東西是否被放回原位。」
美黛咬著下脣,滿臉歉意,但也可能是很意外阿法竟然一次講了這麼多話,「對不起,我不該擅作主張。」
阿法重新沉浸到書中世界裡,美黛知道她該退出去了。
叔叔屋外陳設了兩個大花盆,裡面只有乾澀翹起的泥土,泥土上頭躺著萎靡乾枯的植物,枯枝靜止在那。美黛拂去殘枝,在這裡一切都停滯了,就連空氣也是,她在台階前坐下,仰望天空數算著婚禮的日子。
3
綠色的圓形吊燈搖搖晃晃地懸在交誼廳的天花板上,粗石牆讓光線看起來更加昏暗。偶爾上方會投下一片陰影,那是湖中的魷魚游經的緣故。
阿法坐在爐火附近的雕花椅上研讀算命學課本,白皙的手指忙於製作筆記,這是他最喜歡的科目,就算花上一天看書也不厭倦。他的眼映照著書上的字跡,看上去寧靜又安逸,比起上方的湖泊更有幾分鎮定。
這時一隻粗大的手掌貿然伸進阿法墨色的髮絲裡,這魯莽的行動打亂了他安定的眼神,手掌的主人粗聲粗氣地打斷正在看書的他,「命理師,該去練練球啦。」
他的眼皮半垂下來,情緒在眉眼間轉瞬即逝。
「好。」阿法順從地聽從那個人的指示,打斷他的人是崔佛,史萊哲林魁地奇球隊隊長。崔佛推了阿法一把,「快點,別那麼慢條斯理,等你好了我們也要畢業啦。」崔佛見阿法收東西的速度忍不住取笑他。
「走吧。」阿法溫和地回應,為了省時間他乾脆把書本和其他用品一併帶去練球,如此一來就不需要回到寢室。
粗壯的崔佛吹著口哨,從交誼廳往門口走的時候還跟其他人擊掌笑鬧,那些人同樣對阿法露出友善的笑臉。阿法則是回以一個略帶羞怯的笑容。
他們和其他陸續加入去練球行列的學生一同往交誼廳出口邁進,行經的路線旁有名學生就坐在交誼廳的地上。史萊哲林交誼廳的地板是一片又冷又硬的粗劈石地,那石地光用摸的都會讓人生疼,冬季時節還會有陣陣寒潮竄上來,一般來說坐在地板上可是一點都不舒服。
坐在地上的少年似乎很認命,他毫無怨言地蜷縮在他的位子,寂靜到讓人幾乎遺忘他。整個交誼廳裡沒人在乎那位坐在角落地板的黑髮少年,他低垂翡翠般的雙眼,膽怯地盯著地面。
阿法和其他人從他身邊魚貫出去,看都不看他一眼,這群人和他兩不相干。
貝許札抖了抖睫毛。
去球場的路上可以見到各個學院的學生,沿途有不少女孩子朝向球員們微笑眨眼。崔佛意有所指地揉了揉阿法的頭髮。
開始練球的時候,看台上零星坐了幾個女孩子,她們適時的在球員進球時報以歡呼聲,諾特、麥米蘭偶爾趁空會向她們揮揮手。阿法見到這種場合只是輕輕一笑,他必須很專心才能夠應付搏格。
瘦高的阿法是史萊哲林代表隊的打擊手。滿多人起初在知道這個訊息時都會表以驚訝,但人不可貌相,看過他比賽後的人就不會再對此有所懷疑。其他六名球隊隊友則是都一致信誓旦旦保證阿法的身材不像外表看上去纖弱。他的手臂和腹部可結實了。
練習過程很順利,崔佛笑得闔不攏嘴,對接下來的比賽信心滿滿。
練完魁地奇的男孩們滿身是汗,於是在回交誼廳前這群男孩先去淋浴間裡沖個澡。男孩子一開了水龍頭後就開始鬼吼鬼叫,低沉的嗓門超越隔間伴隨水珠衝撞牆面。
「兄弟們,告訴你們個好消息!」崔佛扯著嗓子吼道,「剛才幾個在看台上的妞說等下要送啤酒給我們喝。」
「怎麼會有這種好事啊?」艾福瑞興奮地嚎叫完後問道。
「哦,這就得感謝我們的隊草小帥哥啦!」崔佛吹一吹口哨,其他人馬上就明白他指的是誰。男孩們輪番上陣開始起鬨開阿法的玩笑,麥米蘭尖聲怪叫地問他覺得哪個女生比較漂亮。阿法聽了便笑著解釋他練習時只顧著看搏格在哪裡。
他話才說完崔佛就突然衝進阿法的隔間,笑鬧著用手臂掐住他的脖子,剩下五名男孩也隨之起舞把肥皂泡相繼抹到阿法頭上,淋浴間瞬時又化為一團亂。
史萊哲林的球員回到交誼廳時人手一瓶啤酒,面對其他人欽羨和好奇的目光,阿法又免不了被消遣一番的命運。
歡樂的氣氛沒有達到交誼廳角落,被當成空氣的貝許札依舊坐在硬梆梆冷冰冰的石頭地上。眼睛依舊盯著地面不敢抬起。沒有人把目光投注給他。
不過似乎有一瞬間,貝許札臉上那雙綠松石偷偷朝那群人瞄了一眼。
女孩子們喜歡阿法,因為他又帥又很溫和;男孩子們不討厭阿法,因為他不招搖也不會成為拖累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