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VIII 獵犬
開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王十字車站的人潮一如既往地熙攘。
「為什麼都要用跑的撞進去啊？」潘西搖著頭，一臉不以為然地看著幾個學生粗魯地衝進第九與第十月台間的路障。
綴歌心裡萬分認同，冷冷地瞪了一個約莫三年級的男孩一眼。
他剛才為了想隨朋友奔入九又四分之三月台，險些從綴歌身旁擦撞而過。
男孩在發現自己無意中冒犯的，是聞名校園的史萊哲林三千金後，忍不住瑟縮了一陣，哆嗦地連連道歉。
「別緊張喔。」在綴歌冷眼以對、潘西搖頭嘆息的同時，月桂卻低下了身，鼓勵著身邊神情略略不安的女孩。「只要閉著眼睛慢慢走過去就沒事了。」
女孩的年紀還太小，被一名女巫牽著，緊張地望著母親身邊的行李車前，一臉躍躍欲試的姊姊。
應該是陪著家人來送行的吧。
在月桂溫柔的嗓音與笑容中，小女孩的表情漸漸舒緩。
「謝謝你，漂亮的姊姊。」
小女孩稚嫩地開口，月桂朝女孩鼓勵地笑了笑，站起了身，朝女孩的母親善意地點頭。
「謝謝你，這孩子從小就容易緊張。」女巫說著，朝月桂伸出了手。「海倫・道爾，很高興認識你。」
她說話時，奇特的咬字與共鳴方式，讓潘西與綴歌也起了興趣。
「很高興認識您，道爾夫人。我是月桂・綠茵。」月桂回禮的同時，忍不住好奇，冒昧相問。「請原諒我失禮，但聽您的口音，是美國人嗎？」
「原來是綠茵家的千金！那這邊這兩位，是帕金森家與馬份家的小姐了？」海倫說著，盯著綴歌片刻後，又興奮地開口。「照片已經夠美了，本人還比照片漂亮許多耶！我從剛才就覺得馬份小姐很眼熟，只是不敢突然詢問。」
海倫的開心有點超出三人的預期，讓她們連忙有些難為情地點頭。
「其實，我是《女巫週刊》的忠實讀者。見習舞會的傳統太迷人了，馬份小姐當封面的那輯我反覆讀了不下十次。」海倫雀躍地說著，小女孩有些尷尬地拉了拉母親的手，才停了下來。「抱歉抱歉。嚇到你們了。我們確實是美國人，只是外子在十年前就被外派到英國定居。看來過了十年，口音還是改不掉呢。外子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是搬來搬去的。他還有個弟弟更早以前就到東洋去了呢。」
聽著海倫又開始說起家族的歷史，月桂、潘西和綴歌維持禮儀聽著。
好不容易，在道爾家的長女等得不耐煩，拉著母親進入月台後，才面面相覷地輕笑著。
「美國人真的很厲害耶。能拉著陌生人說這麼多家裡的事情。」潘西顯然有點適應不良。
「但是也因為這樣，總覺得非常親切呢。」月桂的笑容裡倒是帶有溫柔。
三人一面說著，一起緩緩將行李推車放到路障前。確定四周的麻瓜沒有留意後，輕盈地步入月台。
——
「呀！！！別這樣！」
三人才剛出現在九又四分之三月台上，月桂卻突然驚叫出聲。
「你那麼溫柔，害人家愛上你怎麼辦呢，月桂姊姊！」潘西從月桂身後，攔腰抱住月桂。眾目睽睽下，向來溫婉的月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綴歌則看著潘西一臉捉弄人的賊笑，無奈地嘆氣。潘西似乎老早就想捉弄人，只是怕在月台外會吸引太多麻瓜的注意而隱忍。
「快...快放開我...」
潘西與月桂的舉止引來不少目光，月桂只能低聲求饒，眼神不斷地向綴歌呼救。
「潘西，這裡太多人在看了。」綴歌說著，語氣有幾分責怪。
潘西自然也明白。
只是月桂對待道爾家母女端莊的樣子，讓她實在忍不住想惡作劇。吐了吐舌，鬆開月桂後，視線掃了掃周遭，逼退好奇與期待的目光。
多數來自即將上車的男學生。
「翠菊還沒來嗎？」好不容易終於脫離旁觀視線的月桂，有些焦慮地在人群中追索妹妹的身影。
話剛說完，身後傳來興奮高昂的清脆嬌響。
「姊姊！綴歌姊姊！潘西！」翠菊蹦蹦跳跳地奔了過來。
在她身後，水仙與綠茵和帕金森夫婦也笑著談天走至。
——
潘西和月桂、翠菊已經聚到父母身邊，留給水仙與綴歌母女交談的時間。
「爸爸還在忙嗎？」
魯休斯還是不見人影，綴歌也有些失落地問著。十五歲的她，早已落發得亭亭玉立，心底卻還有著女兒對父親的依戀。
「他有新的任務要規劃，會需要花更多時間在魔法部裡。」水仙解釋時，不捨地看著女兒，眼神裡隱含不滿。
綴歌明白，母親的不滿並不是針對父親。
更有可能的，是只對黑魔王。
女孩們在月台上與父母道別的同時，揮舞著魔杖，將行李送上車廂。霍格華茲特快車的煙管開始隱隱散發微弱的嘶鳴，水仙趕忙低聲叮嚀綴歌。
「在學校就別煩惱家裡的事，好嗎？記得要聽賽佛勒斯的安排。」
與過往的送別不同，今年多了許多無法在月台上開口的擔憂。
綴歌乖巧地點了點頭，握住母親的手。掌心傳遞著希望她與父親都安好的情緒。
潘西和月桂、翠菊走過身旁，踏上車廂的同時，綴歌在月台上見到克拉與高爾的身影。有些意外地發現，克拉與高爾夫婦竟然都在兒子身旁。看來，克拉與高爾先生並沒有像父親般，接收到無法出席送行的任務。
眼看克拉與高爾先生就要前來致意，水仙緊緊抱了抱女兒，目送她踏上車廂。
才剛踏上車廂門的第一個階梯，綴歌便被月台入口處傳來的嘈雜聲量吸引了注意。
一群人推著傖倉促出門的紊亂行李，亂糟糟地急奔而入。車頭突然傳來的宏亮汽笛聲，讓這群人更顯慌忙。
「快，快！寫信，要乖！如果忘了什麼我們會再送上的！」
衛斯理太太手忙腳亂的聲音在月台響起，其中夾雜著黑狗的咆哮聲。
「好棒的狗啊，哈利！」
某個葛來分多的學生朝月台喊著，惹得嘈雜的月台笑聲充斥。
不知道為什麼，綴歌心底突地狂跳，眼神在月台上奔走想上車的人叢中，緊鎖著哈利的一頭亂髮。看到龐大的黑狗用後腿支撐，站了起來，似乎想搭著哈利肩膀。也看到衛斯理太太極度不悅的神情。
才發現自己心裡同樣不太高興。
暑假探視過小表舅的回憶後，深知布萊克家族主家的兩子，有著南轅北轍的性格。
天狼星的個性，確實與謹慎細膩的獅子大不相同。但究竟要有多麽冒失，才會想在這風聲鶴唳的時候，冒著危險溜到車站裡？
納悶不解的同時也發現，穆敵教授的身影，出現在哈利身邊的人群裡。
看來，自己的推論沒有錯。
那天穆敵會攻擊自己，是因為自己不小心撞見護送哈利的行動。
「綴歌，集合以後可以慢慢來，我們會幫你留一個位子。」
「除非，你要和波特留在級長車廂獨處，拋棄我們。」
還在出神的同時，車廂上，傳出月桂的柔聲細語以及潘西的戲謔。
當然，也少不了翠菊的抗議，以及月桂的無可奈何。
「綴歌姊姊一直沒出現的話，翠菊會帶高爾去找蛞蝓波特的唷。」
「翠菊…」
綴歌輕輕笑出聲，踏上車廂，轉頭瞥了還在月台上的哈利一眼。
等等就會在級長車廂見面了吧。
這麼想著的同時，臉頰略微發暖。
——
才剛踏進級長車廂，迎面而來的，是如向日葵般暖心的笑容。
「綴歌！你也來了！」
「漢娜！」
漢娜笑盈盈地從雙人沙發上站了起來。牽起綴歌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著。
「潘西有告訴我了，我是贊成月桂的喔。不管怎麼樣，這樣自作主張地切斷聯絡，我也有點不高興。」
綴歌略帶自責地咬了咬唇。才正準備低聲道歉，發現漢娜搖了搖頭，神色稍稍黯淡了下來。
「不過，我也可以理解就是了。暑假我也很不想和親人和朋友見面。」漢娜說著，頭稍稍向她座位旁的男孩子一點。「大家都想問西追的事。」
綴歌這才發現，級長包廂裡只有四座雙人沙發，每座沙發的扶手側，分別鑲有四個學院的院徽。
那個男孩，看來是赫夫帕夫的另一名級長，眼神鬱鬱。
記得是麥米蘭家的長子，在學校裡卻沒有太多交集。
「阿尼很不好受呢。西追一直都很照顧他。」
「我很遺憾...」
綴歌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輕輕地開口。
「沒事的，慢慢就會好了。可不能一直難過下去呢。」漢娜悲傷的笑容裡，流露出她堅毅的個性。同時，漢娜偷偷用眼神指了指史萊哲林沙發的方向。「我先回去坐囉，他好像很想和你說話。」
綴歌順著漢娜的目光轉過頭，略帶驚喜，卻又不甚意外地問候。
「早就應該想到，另外一個級長會是你了，諾特。」
「馬份小姐，我會盡力協助您的。如家父協助馬份先生一般。」喜多・諾特拘謹地站著。
瘦弱蒼白的臉孔下，有著難以令人忽視的精明。
聽聞他暗示般的語氣，綴歌心頭一凜。瞇起了眼，嘗試著想解讀諾特的心思。
「家父今天也因為事務繁忙，無法送行。」
諾特兀自解釋，綴歌卻已經透過破心術掌握了部分細節。
諾特先生顯然有告訴喜多，他正在幫父親籌備著黑魔王的計畫。
與此同時，諾特先生也叮囑了兒子，他當級長最大的任務，就是盡力協助綴歌，無論綴歌有什麼樣的意圖。
看來，這也是父親安排的環節。
「合作愉快，諾特。」
綴歌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諾特就座後，級長包廂的拉門再次開啟。走進來的人，卻讓綴歌的心思完全無法集中在稍後對級長責任的說明上。
葛來分多的級長，是妙麗・格蘭傑與榮恩・衛斯理。
哈利並沒有被選上。
突然明白，為什麼昨晚，哈利沒有出現在古里某街十二號的陽台。
——
綴歌心不在焉地度過了說明會後，
站起身，按捺著焦急，走出包廂門口。
尋找哈利的車廂，同時在心裡不停歇地埋怨鄧不利多。
到底是出了什麼毛病，才會讓衛斯理當級長，而不是哈利？
想要找到哈利，確認他心情的同時，也想提醒他，天狼星行事應該要再更加謹慎。
但走沒幾步就發現，諾特緊緊地尾隨在自己身後。
「你跟著本小姐做什麼呢，諾特？」綴歌停下了腳步，略帶疏遠地問著。
諾特卻還是一般拘謹的回應。「我只是想確定，您是否需要協助，馬份小姐。」
綴歌看了諾特一眼，隨意找了個請他協助管理一年級車廂的理由打發。
諾特也立刻點頭應允，卻在離去前畢恭畢敬地開口。
「您要千萬小心，馬份小姐。」
話一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沒頭沒腦的語句，令綴歌皺了皺眉，但眼下也只能暗暗在心裡留意。
現在，有更讓自己在意的事情。
——
一直走過了三個車廂，才見到哈利的身影。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全身淋滿了臭樹汁的黏液，正有些尷尬地站在包廂走道上，與張秋說著話。
「對不起...我現在這樣好像有點糟糕。」哈利抓著頭髮，窘迫地解釋著。
「沒...沒關係的。我只是...嗯，想來打個招呼。還有，想告訴你...」張秋也俏臉緋紅，斷斷續續地開口，接著吸了口氣，堅定地說著。「我相信你。也覺得《預言家日報》都在胡說八道。」
當哈利為了這句話臉紅時，綴歌瞇起了眼。完全無法理解他臉紅的原因，更無法理解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
「謝謝你，我很高興。」
這個回應似乎讓張秋很是開心，綴歌卻只是挑起了眉。
「那...那麼拜囉，我們學校見。」
「好…好的。學...學校見。」
綴歌看著張秋離開，不太清楚為什麼自己會為了哈利結巴而生氣。
儘管在上學期結束前，自己已經同意了讓哈利能多花點時間陪陪張秋，完成他對西追最後的諾言。
但此刻見到哈利在留著黑長直髮、容貌秀雅的張秋面前手足無措的樣子，綴歌還是不免發覺，心底有著什麼無以名狀的情緒在燃燒。
雙手抱在胸前，柳眉倒豎。縮在車廂入口側，給餐車女巫休憩的邊間裡，倚著斜開的車門，露出半邊臉龐冷眼看著哈利。
在他發現自己的目光，朝自己走來的同時，走出邊間，抽出了魔杖。
當哈利驚嚇地停下腳步的同時，綴歌板著臉，無聲地施法。
流光閃過之後，哈利身上的臭樹汁已經清潔完畢。
哈利低頭看了看整潔的衣著，開心地笑了開懷。
「謝謝你，綴歌。」
說著腳步飛快地朝自己走來。
「站住，不准靠近本小姐。」
明明是審判後的重逢，明明是為了確認哈利沒有因為級長的事而失落。
此刻的自己，卻說什麼也不想與哈利親近。
尤其在看見哈利聽話地停下腳步時，綴歌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哈利這般的順從，只是讓她益發不滿。
沈默地互望著，直到哈利笑著開口。
——
「好久不見，綴歌。」
雖然過了一個暑假的比鄰而居，卻是兩個月來第一次面對面的相處。
哈利的心情好極了，但綴歌還在為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鬧著彆扭。
「現在就不會結巴了？」綴歌鼓著臉頰說著，細長的睫毛隨著挑高的柳眉顫動。
「啊？」
看著哈利一臉困惑，綴歌心頭的怒火更熾。
「剛才在張秋面前不是很結巴嗎？現在倒又好得很嘛。」
瞇著眼說著，雙頰依舊微鼓，雙手也仍然環抱在胸口。
哈利聽完綴歌的話，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突然無聲地大笑，努力壓低嗓門說著。
「那個...綴歌...」
聽著哈利叫著自己，綴歌又挑了挑眉。
他碧綠的眼神裡滿是得意，絲毫無益於減緩綴歌惱怒的心情。
「你該不會吃醋了吧？」
突然間，哈利的問題像記憶咒似地襲來，瞬間讓綴歌的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趁著綴歌還沒來得及反應，哈利得寸進尺地踏到她身前。
嗅聞到綴歌身上淡雅的清香。看著她步步後退，縮進邊間裡。
精緻的臉蛋先是一陣蒼白，隨後泛起動人的紅霞。
看來，綴歌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情緒是怎麼回事。
見到她這般模樣，哈利也忍不住戲弄的心情，再踏上前，走入狹長的小間，低聲說著。「所以是真的吃醋了嗎？好久不見的女朋友。」
正陷入無地自容的羞窘交際，面對哈利步步進逼的提問，綴歌只能紅著臉威脅著反擊：「給...給本小姐注意禮貌，波特。不然本...本小姐就讓你關禁閉。」
哈利卻渾然不在意似地，又踏得更近了些。
綴歌這才發現，哈利擋住了隔間入口。
雖說邊間隱密，拉門卻未掩上。透著哈利的肩膀，還是可以隱隱見到車廂的走道。
與上次在車廂裡的相處不同，這次兩人並沒有在隱形斗篷裡。
眼神開始慌張地留意四周，所幸沒有人踏入車廂。
不禁慶幸，哈利成為大家避而遠之的對象，還是有些好處。
但見到哈利鏡片後滿是壞意的眼神，綴歌瞬間又希望有什麼人能剛好路過。
四下無人的獨處，看來只會讓自己落入更大的危機裡。
「現在變成你結巴了喔，綴歌。要關禁閉的話，你想把我關在哪裡呢？」
「你！給…給本小姐後...後退。」
空洞的言語無力構成阻止哈利欺近的屏障，綴歌有些驚慌地想側身閃出邊廂。
哈利卻刻意斜過肩，擋在自己身前，反手虛掩上邊間的摺疊拉門。
「你這個...」
綴歌見狀，不住出言抗議著。羞怒焦急的模樣卻讓哈利更是得意。
帶著欺負人的笑容，朝自己的臉頰伸出了手。
「我怎麼了呢，綴歌？」
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時，心底暗暗接受了會被哈利欺淩的命運。
嬌柔地閉上眼，卻也不知幸或不幸，在哈利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前，車廂門哐啷一聲開啟。
哈利有些驚嚇地停下動作，拉開摺門探出頭，窸窣地話聲傳開，哈利拉開了邊間小門。
是榮恩和妙麗走進了車廂。
——
四人相望的瞬間都是一愣，榮恩氣憤的嗓門率先揚起。
「你果然跑來挑釁哈利了，馬份！我現在也是級長，你要是敢跟在哈利身邊抓小辮子，小心我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克拉和高爾。」
榮恩難得充滿氣勢地宣示時，妙麗翻著白眼，哈利則滿臉錯失良機的遺憾。
這一次，綴歌到沒有對榮恩的言論有太大的脾氣。
反而在心裡暗暗僥倖，衛斯理沒有發現，他成功地將自己救出那個活下來的變態的魔爪。
榮恩的嗓門引來了原本在包廂裡安坐的人們。
四人的對峙霎時成為車廂的焦點。
倒是妙麗機警地想到，在佛地魔再臨之後，綴歌與哈利很明顯拉遠了彼此的距離—
至少，在眾人面前是如此。綴歌會這麼明目張膽地出現在這裡，顯然為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沈吟片刻後，妙麗打斷了榮恩開口：「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馬份？」
過不其然，這聲提醒，將綴歌自慌亂中喚回現實。收斂心情，雙眼盯著哈利，還在為剛才可能發生的事有幾分羞赧。
從哈利有心情那麼膽大妄為看來，他應該已經沒有那麼在意級長的事了。
但關於天狼星出現在月台的魯莽，還是必須警告。這個表舅畢竟是魔法部的頭號通緝犯。而黑魔王也已經在父親的幫助下，成功滲透了魔法部。
綴歌咬了咬唇，盤算著要如何表達，才不會引人注目。
「小心一點，波特。因為我會像隻—獵犬—一樣關注著你。」
語帶威脅地柔聲說完，確認哈利眼中閃過嚴肅後，忍著心裡羞怯的餘韻，快步走回月桂、潘西與翠菊所在的車廂。
發表於
mo @monica21
4
Chapter IX 不尋常的尋常
北駛的霍格華茲特快車在駛過彼得柏勒時迎來了陣雨。
點落的雨珠在被風勢截擄前，吃力地在車窗上留下一道道掙扎的痕跡。
車廂裡，史萊哲林的少女們依舊低語，彷彿乘車的經驗，和過往四年沒有太大的差異。但談話的內容，卻不再有著一年之前的歡愉。
「諾特他...總是一副有什麼秘密的樣子。」月桂以一如既往的酥軟聲音說著，眼神充滿不確定。
潘西則皺著眉，說話時右手不住拍著膝蓋，似乎在排遣什麼煩心事：「如果另外一個級長是他，也許在做什麼事時，真的要小心一點。」
綴歌靜靜地倚著窗緣，讓翠菊靠在自己身旁看書。
她沒有告訴潘西和月桂，自己從諾特心裡窺探的事。雖然閨蜜們和哈利一樣，都不允許自己，為了保護他們的念頭疏遠對方。但再怎麼說，他們都不是黑魔王這一側的人。
哈利是黑魔王的死仇，自不在話下。
潘西和月桂與黑魔王的關係，也是疏遠得很。
儘管和自己一樣，都是出身史萊哲林的世家大族，帕金森與綠茵夫婦對成為食死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頂多，就是基於親友可能加入黑魔王的立場，暗中支持而已。
這也讓綴歌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不會把黑魔王與食死人的相關訊息，轉告這些自己深深關切的人們。
答應了不逃跑、不主動疏離，不代表要把他們牽扯在內。只是，自己也許會更加費心而已。畢竟，原本想著的，是單純利用距離來保護他們。既然要奢望著維持關係不變，自己只得更主動地，守護他們的無知與安全。
憂慮的心思繁複，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綴歌朝潘西與月桂笑了笑：「我們也不會真的多做什麼呀。如果，新來的教授不要太過分的話。」
綴歌伸手輕輕摸了摸口袋裏，母親叮囑要隨身攜帶的圖章戒。潘西忍不住笑了，月桂則摀著嘴，雙眼神秘地閃爍。
——
她們都明白，恩不里居是如何激怒了綴歌。
潘西站起身，從行李架上拿下米白色皮革的手提水桶包。輕巧地鬆開束口，從中取出了個小玻璃瓶，輕輕搖晃瓶身。確認玻璃瓶裡的甲蟲還在安睡後，再從包裡拿出了一隻燦綠色的孔雀羽毛筆，遞給綴歌。
「這個，你之前說可能會派得上用場。」潘西說著，眨了眨右眼。
「謝謝！有遇到什麼困難嗎？」綴歌道謝後，好奇地提問，潘西卻搖了搖頭，帶著點疑惑。
「說也奇怪，我跟她要這隻筆的時候，她很大方的借給我，還簡單示範了應該怎麼使用。」潘西一邊說著，一邊與綴歌月桂交換了神色。
瓢蟲這樣的表現，讓綴歌難得露出詫異的表情。
「她都還好嗎？」月桂則忍不住關切。
「好得很。應該說，太好了，好得有點奇怪。」潘西頓了頓，搔了搔耳後的短髮。「上學期末好好警告過她之後，本來已經放她回家了。結果暑假又自己跑上門來，說是希望能回到瓶子裡，比較安心。也不知道瓶子裡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這番話卻讓月桂更添擔憂，轉向綴歌詢問著：「波金先生與伯克斯先生有說過，瓶子是做什麼用的嗎？」
綴歌起身坐到月桂身邊，抽出魔杖，在瓶口輕點。將玻璃瓶與談話的聲音阻絕後，柔聲開口：「除了有被施放可以清楚聽見自己心聲的咒語以外，那其實只是個普通的瓶子而已。」
綴歌看著月桂，簡單地解釋著瓶子的功用。
原本，就只是這麼個給供人作弄的玩具而已。將瓶口開啟，湊到對方耳畔，讓對方在瓶身裡聽到自己的聲音而恐慌。
也因此，波金與柏克斯商店的兩位先生才願意把這樣的東西拿出來，當作綴歌小時候的生日禮物。帶有幾分黑巫師的惡趣味，卻又不至於有太大的危險。
至於這樣的禮物會成為對付史譏的武器，純粹只是一場巧合。
「也許，她真的很喜歡和自己的聲音獨處吧。是個比想像中還自戀的傻子呢。」潘西聽完，無奈地聳了聳肩。
「至少她現在的興趣，不是寫東西害人。」月桂也無言以對，只能猜想著。
三人又欣然一笑，特快車的汽笛長鳴，已經可以看到活米村的月台了。
綴歌站起身，準備到級長車廂集合。在踏出包廂前，潘西和月桂異口同聲說著：「『我們會先找一台馬車等你。』」
綴歌笑著轉過身，朝姐妹們眨了眨眼，走出包廂。
——
九月的蘇格蘭在入夜後已帶有微微寒意。
綴歌踏出車廂門，準備幫忙引導新生時，忍不住一陣哆嗦。才發現喜多・諾特已經站在月台靜候。
「馬份小姐。」他畢恭畢敬地彎下了腰，朝自己伸出了手。似乎想遵從社交圈內的禮儀，扶自己走下車廂。
留意到他的右手食指上，帶著一個銀黑色的三角戒。上頭有著未曾見過的圖騰。藤蔓交織成的菱形內，是個有若壁爐內灼燒的火焰形狀。刻紋潦草，隱隱散發出一種淡綠色的光芒。
「謝謝你，諾特。但不用這麼多禮。我可以自己走。」綴歌保持笑容婉謝。
看著諾特恭謹地退了開來，心裡有點狐疑。
雖然同樣是神聖二十八姓上的豪族，諾特家一向與熟悉的社交圈核心保持了點距離。只知道父親會時不時拜訪諾特宅院，但諾特先生從來沒有出現在家裡。
在校四年，與諾特家的公子也始終沒有太多接觸。
他向來靜靜地獨來獨往。即便是在交誼廳裡，也是縮在角落把玩各式魔法器具。除了學業上的表現並不馬虎之外，諾特影薄的讓人容易忽略。
怎麼才過一個暑假，便這麼積極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難不成，真的如他所說，和父親有什麼關係？
——
綴歌輕盈地踏上月台，眼神冷淡地掃了掃周遭議論紛紛的學生們。
她原本就是校園關注的核心，而諾特在短短的旅程裡，也已經成為新的輿論焦點。
史萊哲林的男級長，是個過去存在感極低的人，本身就足以引來好奇。
而現在，這個前所未聞的新任級長，在特快車前，突兀地以紳士般的禮儀，迎接著馬份家大小姐，自然很快地招來耳語。
月台上，多少已經傳出「低調的紳士」之類的評語。
然而在綴歌看來，諾特的舉止，其實只凸顯了他極度缺乏社交嘗試的事實。在不恰當的場合，堅守著過於正式的禮數，表現的是諾特對社交的不自在與陌生。才會像遵守魔藥學課上的指示般，一味地遵照自己被教導的禮節。好像無論場合，只要這麼做，就表示自己的鄭重。
綴歌瞇起眼看著諾特漠然的表情，施展了破心術確認自己的猜測。
此刻的他，對眼前群聚的人潮感到極度不自在。
在學生的熙攘中，聽見格蘭傑高聲指揮，與衛斯理上氣不接下氣的叫喊。
綴歌舉起魔杖，點亮魔杖前端後，朝著車站外，馬車停放的方現輕甩。
魔杖在星空下流洩出點點光芒，順著弧線灑落，指示學生行進的方向。
諾特見到綴歌的舉止，跟著從長袍口袋裡拿出了六顆小鐵球。將鐵球兩兩拋向空中後，對著鐵球施法。
鐵球瞬間被光線串連。隨著諾特的魔杖拉長了距離，沿著月台平行落地。
諾特再擺了擺魔杖，鐵球間的光線竄升。有如在月台前往車站出口的路上，隔起了三道金色的圍繩。
漆黑的站台上，有了明確的指示後，原本亂竄的學生也逐漸恢復秩序。
綴歌有些驚艷地看著諾特，發現他還是一臉木然。
「收到徽章的時候我就開始想，可以怎麼做，讓月台不會那麼混亂。」諾特說著，語氣有幾分得意，眼神卻有些閃避自己的目光。
「太厲害了，諾特。」綴歌燦笑著鼓勵著。
諾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稍稍紅了起來，眼神還是一般飄移。
秩序確立後，學生移動的速度也快上許多。
在多數學生們都離開車站坐上馬車後，身形矮小的葛柏蘭教授興奮地朝諾特嚷著：「史萊哲林！史萊哲林加五十分！雖然還沒正式開學，但我會去向鄧不利多教授爭取的！」
綴歌這才發現，月台上的引路人，不再是過往那個巨人混血。略微沈吟，也許，是為了鄧不利多教授的安排，在執行什麼任務？
在光線尾端，見到哈利望向自己的視線。他的眼神裡除了焦慮也滿是佩服。
顯然一面擔心著海格，一面佩服著自己與諾特的表現。
綴歌忍住朝他扮鬼臉的衝動，嘴角自得地上揚。無聲的眼神像是驕傲地說著「我們史萊哲林比你們厲害多了吧？」
見到哈利帶著無奈地笑容搖了搖頭後，肯定地點頭。他似乎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示威。
嫣然一笑，對著哈利俏皮地眨了眨左眼，看見他溫柔目光有如懷抱。
默契相通的一刻，總是會在心池盪起柔情。
——
「馬份小姐。」諾特的聲音再次傳來。
綴歌錯開了與哈利的對望。轉過身，見到諾特正攤著手掌，掌心握著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有著與他右手食指上一模一樣的款式與圖騰。綴歌雙眼瞇了起來，卻不急著開口，想聽聽諾特如何解釋。
「原諒我冒昧。但我想，你會想要這個。」諾特乍聽淡然的聲線下，有著震顫。
綴歌挑了挑眉，心裡有幾分莫名，也有幾分被冒犯的不快。
「我可以確認一下嗎？」她說著，綴歌輕吸了口氣，刻意揀選了冷漠的聲線開口：「你是說，你覺得，我會想要和你戴成對的戒指？」
諾特聞言，表情有些糾結，似乎在痛苦地尋找說詞。綴歌按捺著幾乎升起的怒火等待著。
她還不夠熟悉諾特。
如果諾特真的是聽從父親的指示來到身邊，她也許不應該妄下定論、擅自發火。況且，從諾特剛才的言行舉止看來，他很可能有其他動機，只是實在不擅交際，才說出讓人誤會的話語。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果不其然，諾特急促的回話洩漏了焦急的心緒。那是被誤會急於辯白的情感。
「我只是...算了...啊！好麻煩...總之這個，你用就知道了！原理和呼嚕網很像，只是不會被追蹤，也更方便！我研究了很久！只要戴著，想著也有它的人，就可以了！試試看就知道了！」諾特連珠砲似地說完。突然想起了什麼，語帶不安的補充著：「不是我，我也有戴，但不是要馬份小姐想我。」
聽著他越描越黑，綴歌揚了揚眉，讓諾特的話說得更急了。但他雖然心焦，卻也不忘了壓低聲量，唯恐被什麼人聽聞：「我的是家父！另外的，是馬份先生。」
諾特的話因為焦急而語意模糊，綴歌卻瞬間意會過來。心底將信將疑地接過戒指，柔聲說著：「謝謝你，諾特。很抱歉我誤會你了。」
「諾特家蒙受馬份先生的照顧，這是應該的。「如我所言，我會盡力協助馬份小姐。」諾特長舒了口氣，逃過一劫似地點頭。
在交代完任務後，他似乎放下了心頭大事。又恢復那過度正式的社交辭令。右手握拳，斜放在左胸前，欠身示意，隨後踏出車站。
綴歌轉過身，見到哈利準備離開月台，同行的還有衛斯理兄妹、格蘭傑、隆巴頓與一名穿著古怪的女孩。將諾特的戒指放入長袍口袋。心裡想著回到寢室後，應該要試一試諾特的戒指。
難不成，是什麼可以與父親取得聯繫的發明？
再一次與哈利目光交錯時，明顯見到他眼神有幾分情緒。
看來，是見到自己收下諾特送的東西了。
確認車站只剩下在車廂裡檢查的葛柏蘭教授後，綴歌略帶羞澀地咬了咬唇，伸出食指按在唇間，再輕輕貼上心口。
直到確認哈利的眼神不再複雜後，綴歌低下了頭，紅著臉走出車站。
——
禮堂餐廳裡的開學儀式即將展開。擺飾還是一如往常，散發迎賓的氣息。
除了空氣裡瀰漫的詭異氛圍。
海格消失的身影，讓舊生們交頭接耳。朝哈利與鄧不利多指指點點的低聲議論也未曾間斷。
「感覺會是個辛苦的學期呢。不可以把心事藏著，我們會陪你。」發現周遭對哈利的敵意與訕笑，月桂側過身低語。見到綴歌稍稍皺起的眉心。她握緊了綴歌的手，有些擔心地說著。
潘西也輕輕拍了拍綴歌的肩膀，試著以玩笑安慰。「別擔心，他應該早就習慣了。。除了一年級，那傢伙有哪一年沒變成校園公敵的。」
三人想了片刻，忍不住嬌笑出聲。
「說起來，我還比較擔心那個。」潘西忍住笑，朝高桌上，一個全身粉紅色的矮胖女子點了點頭。「要整個學年看那張蟾蜍臉這樣的衣著品味，可能比酷刑咒還痛苦。」
「真的很像蟾蜍的喲。」
「潘西！翠菊！」
潘西尖酸刻薄的評語，以及翠菊有樣學樣的訕笑，讓月桂忍不住輕聲責備。翠菊趕緊窩到姊姊胸前撒嬌，趁著月桂無可奈何之際，潘西朝綴歌吐了吐舌，絲毫沒有悔意地盈盈笑著。
學生們漸漸入座後，燭火稍稍暗了下來。分類帽唱起新歌，歌詞與過往相比，讓人略感不安。
分類帽的歌聲結束後，最後的幾句歌詞仍在餐廳迴盪。
在被歌詞的陰影籠罩的分類儀式開始後，月桂稍稍留心注意，發現道爾家的女兒也被分入史萊哲林。
好不容易，當分類儀式結束後，鄧不利多站起身，開始歡迎新生的演說。
這是第一次，當鄧不利多起身時，綴歌很明顯地感受到，校長深沈的目光掃過自己。
很快地，校長介紹了今年的新進教師：葛柏蘭教授重新回任奇獸飼育學教授。還有，負責黑魔法防禦術的恩不里居。
接著，他的演說便被幾聲過於甜膩虛假的輕咳打斷。
恩不里居教授站了起來，走到高桌前，似乎認為這是輪到她眼說的時機。
禮堂裡，一年級的新生有幾分錯愕，不少舊生則存心看戲。有許多人在經過暑假《預言家日報》的洗禮過後，對鄧不利多充滿鄙夷與不信任。
綴歌偷看了葛來分多的長桌一眼，發覺哈利的神情只有錯愕。再轉頭看著潘西與月桂，發現她們都和自己一樣，面露不快。
畢竟是大家閨秀，深深厭惡這類極其無禮的行為。
緊隨無禮而來的，是恩不里居用那令人不住磨牙的嗓音所發表的冗長演說。
「魔法部向來非常重視年輕巫師與女巫的教育問題。而霍格華滋的歷任校長們，也各自為學校注入一些新意。這自然是正確的行為，若是不求進步，我們終將變成一灘死水。但我必須在此強調，我們絕不鼓勵只是為了進步，而刻意求進步。」
聽到這句話，潘西毫不掩飾地嘆了口氣。月桂警戒地盯著恩不里居。綴歌瞇起了眼，微微咬了咬唇。
恩不里居終於要進到正題了。
「某些改變，雖能對我們有所助益，但長遠觀之，我們終將發現，大多數改革，事實上都是判斷錯誤的結果。讓我們攜手共進，踏入一個開明、可靠且有效率的新紀元。致力於保存那些應該保存的珍貴傳統，只要一發現謬誤就加以糾正，追求完美，然後，徹底禁絕那些早該揚棄的陋規。」
恩不里居說完，傲然地看著全場。除了鄧不利多之外，顯然沒有多少人的第一反應，是給予掌聲。
這讓她孤零零地站在台上幾秒，眉毛皺成了一團。
所幸鄧不利多趕緊起身化解了尷尬。
——
在校長宣布學生就寢後，綴歌站起身，與月桂和潘西暫別後，來到餐廳入口前。
諾特又用上了他的小發明，讓史萊哲林的新生比其他學院還快地排成隊伍。
準備就緒要往寢室出發時，其他學院的舊生也分別踏出。
「馬份小姐。」諾特突然出聲叫喚，讓綴歌不住回眸。
哈利正從餐廳裡走了出來。
綴歌略帶疑惑地看了諾特一眼，諾特卻一言不發地轉頭，指揮著新生前進。
看來，他是執意要留給自己些許的時間。
「你擋住出口了，馬份。」哈利說著。
他經過時，手指若有似無地滑過綴歌細緻的手背。
綴歌猶如被電流竄過般，肩頸突然一陣麻癢。
「你應該對級長多點尊重，波特。」
出聲反擊的同時，食指悄悄拂過哈利溫暖的掌心。
然後，以水仙講述悄悄話的方式，用細到旁人無法掌握的聲音叮嚀。
「明天的課，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被挑釁，好嗎？」
見到哈利僅管帶著不解，還是點頭答應後，綴歌轉身加入諾特，領著新生走回地窖。
踏開步伐前，用著同樣細柔的輕音低語。
「晚安，親…唔…哈…哈利。」
終究說不出口的羞澀在胸口悶響，壓得心跳幾乎就要撞斷肋骨。俏臉漲得通紅，更惱人的，是看到哈利嘴角那副得意的神色。
北駛的霍格華茲特快車在駛過彼得柏勒時迎來了陣雨。
點落的雨珠在被風勢截擄前，吃力地在車窗上留下一道道掙扎的痕跡。
車廂裡，史萊哲林的少女們依舊低語，彷彿乘車的經驗，和過往四年沒有太大的差異。但談話的內容，卻不再有著一年之前的歡愉。
「諾特他...總是一副有什麼秘密的樣子。」月桂以一如既往的酥軟聲音說著，眼神充滿不確定。
潘西則皺著眉，說話時右手不住拍著膝蓋，似乎在排遣什麼煩心事：「如果另外一個級長是他，也許在做什麼事時，真的要小心一點。」
綴歌靜靜地倚著窗緣，讓翠菊靠在自己身旁看書。
她沒有告訴潘西和月桂，自己從諾特心裡窺探的事。雖然閨蜜們和哈利一樣，都不允許自己，為了保護他們的念頭疏遠對方。但再怎麼說，他們都不是黑魔王這一側的人。
哈利是黑魔王的死仇，自不在話下。
潘西和月桂與黑魔王的關係，也是疏遠得很。
儘管和自己一樣，都是出身史萊哲林的世家大族，帕金森與綠茵夫婦對成為食死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頂多，就是基於親友可能加入黑魔王的立場，暗中支持而已。
這也讓綴歌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不會把黑魔王與食死人的相關訊息，轉告這些自己深深關切的人們。
答應了不逃跑、不主動疏離，不代表要把他們牽扯在內。只是，自己也許會更加費心而已。畢竟，原本想著的，是單純利用距離來保護他們。既然要奢望著維持關係不變，自己只得更主動地，守護他們的無知與安全。
憂慮的心思繁複，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綴歌朝潘西與月桂笑了笑：「我們也不會真的多做什麼呀。如果，新來的教授不要太過分的話。」
綴歌伸手輕輕摸了摸口袋裏，母親叮囑要隨身攜帶的圖章戒。潘西忍不住笑了，月桂則摀著嘴，雙眼神秘地閃爍。
——
她們都明白，恩不里居是如何激怒了綴歌。
潘西站起身，從行李架上拿下米白色皮革的手提水桶包。輕巧地鬆開束口，從中取出了個小玻璃瓶，輕輕搖晃瓶身。確認玻璃瓶裡的甲蟲還在安睡後，再從包裡拿出了一隻燦綠色的孔雀羽毛筆，遞給綴歌。
「這個，你之前說可能會派得上用場。」潘西說著，眨了眨右眼。
「謝謝！有遇到什麼困難嗎？」綴歌道謝後，好奇地提問，潘西卻搖了搖頭，帶著點疑惑。
「說也奇怪，我跟她要這隻筆的時候，她很大方的借給我，還簡單示範了應該怎麼使用。」潘西一邊說著，一邊與綴歌月桂交換了神色。
瓢蟲這樣的表現，讓綴歌難得露出詫異的表情。
「她都還好嗎？」月桂則忍不住關切。
「好得很。應該說，太好了，好得有點奇怪。」潘西頓了頓，搔了搔耳後的短髮。「上學期末好好警告過她之後，本來已經放她回家了。結果暑假又自己跑上門來，說是希望能回到瓶子裡，比較安心。也不知道瓶子裡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這番話卻讓月桂更添擔憂，轉向綴歌詢問著：「波金先生與伯克斯先生有說過，瓶子是做什麼用的嗎？」
綴歌起身坐到月桂身邊，抽出魔杖，在瓶口輕點。將玻璃瓶與談話的聲音阻絕後，柔聲開口：「除了有被施放可以清楚聽見自己心聲的咒語以外，那其實只是個普通的瓶子而已。」
綴歌看著月桂，簡單地解釋著瓶子的功用。
原本，就只是這麼個給供人作弄的玩具而已。將瓶口開啟，湊到對方耳畔，讓對方在瓶身裡聽到自己的聲音而恐慌。
也因此，波金與柏克斯商店的兩位先生才願意把這樣的東西拿出來，當作綴歌小時候的生日禮物。帶有幾分黑巫師的惡趣味，卻又不至於有太大的危險。
至於這樣的禮物會成為對付史譏的武器，純粹只是一場巧合。
「也許，她真的很喜歡和自己的聲音獨處吧。是個比想像中還自戀的傻子呢。」潘西聽完，無奈地聳了聳肩。
「至少她現在的興趣，不是寫東西害人。」月桂也無言以對，只能猜想著。
三人又欣然一笑，特快車的汽笛長鳴，已經可以看到活米村的月台了。
綴歌站起身，準備到級長車廂集合。在踏出包廂前，潘西和月桂異口同聲說著：「『我們會先找一台馬車等你。』」
綴歌笑著轉過身，朝姐妹們眨了眨眼，走出包廂。
——
九月的蘇格蘭在入夜後已帶有微微寒意。
綴歌踏出車廂門，準備幫忙引導新生時，忍不住一陣哆嗦。才發現喜多・諾特已經站在月台靜候。
「馬份小姐。」他畢恭畢敬地彎下了腰，朝自己伸出了手。似乎想遵從社交圈內的禮儀，扶自己走下車廂。
留意到他的右手食指上，帶著一個銀黑色的三角戒。上頭有著未曾見過的圖騰。藤蔓交織成的菱形內，是個有若壁爐內灼燒的火焰形狀。刻紋潦草，隱隱散發出一種淡綠色的光芒。
「謝謝你，諾特。但不用這麼多禮。我可以自己走。」綴歌保持笑容婉謝。
看著諾特恭謹地退了開來，心裡有點狐疑。
雖然同樣是神聖二十八姓上的豪族，諾特家一向與熟悉的社交圈核心保持了點距離。只知道父親會時不時拜訪諾特宅院，但諾特先生從來沒有出現在家裡。
在校四年，與諾特家的公子也始終沒有太多接觸。
他向來靜靜地獨來獨往。即便是在交誼廳裡，也是縮在角落把玩各式魔法器具。除了學業上的表現並不馬虎之外，諾特影薄的讓人容易忽略。
怎麼才過一個暑假，便這麼積極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難不成，真的如他所說，和父親有什麼關係？
——
綴歌輕盈地踏上月台，眼神冷淡地掃了掃周遭議論紛紛的學生們。
她原本就是校園關注的核心，而諾特在短短的旅程裡，也已經成為新的輿論焦點。
史萊哲林的男級長，是個過去存在感極低的人，本身就足以引來好奇。
而現在，這個前所未聞的新任級長，在特快車前，突兀地以紳士般的禮儀，迎接著馬份家大小姐，自然很快地招來耳語。
月台上，多少已經傳出「低調的紳士」之類的評語。
然而在綴歌看來，諾特的舉止，其實只凸顯了他極度缺乏社交嘗試的事實。在不恰當的場合，堅守著過於正式的禮數，表現的是諾特對社交的不自在與陌生。才會像遵守魔藥學課上的指示般，一味地遵照自己被教導的禮節。好像無論場合，只要這麼做，就表示自己的鄭重。
綴歌瞇起眼看著諾特漠然的表情，施展了破心術確認自己的猜測。
此刻的他，對眼前群聚的人潮感到極度不自在。
在學生的熙攘中，聽見格蘭傑高聲指揮，與衛斯理上氣不接下氣的叫喊。
綴歌舉起魔杖，點亮魔杖前端後，朝著車站外，馬車停放的方現輕甩。
魔杖在星空下流洩出點點光芒，順著弧線灑落，指示學生行進的方向。
諾特見到綴歌的舉止，跟著從長袍口袋裡拿出了六顆小鐵球。將鐵球兩兩拋向空中後，對著鐵球施法。
鐵球瞬間被光線串連。隨著諾特的魔杖拉長了距離，沿著月台平行落地。
諾特再擺了擺魔杖，鐵球間的光線竄升。有如在月台前往車站出口的路上，隔起了三道金色的圍繩。
漆黑的站台上，有了明確的指示後，原本亂竄的學生也逐漸恢復秩序。
綴歌有些驚艷地看著諾特，發現他還是一臉木然。
「收到徽章的時候我就開始想，可以怎麼做，讓月台不會那麼混亂。」諾特說著，語氣有幾分得意，眼神卻有些閃避自己的目光。
「太厲害了，諾特。」綴歌燦笑著鼓勵著。
諾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稍稍紅了起來，眼神還是一般飄移。
秩序確立後，學生移動的速度也快上許多。
在多數學生們都離開車站坐上馬車後，身形矮小的葛柏蘭教授興奮地朝諾特嚷著：「史萊哲林！史萊哲林加五十分！雖然還沒正式開學，但我會去向鄧不利多教授爭取的！」
綴歌這才發現，月台上的引路人，不再是過往那個巨人混血。略微沈吟，也許，是為了鄧不利多教授的安排，在執行什麼任務？
在光線尾端，見到哈利望向自己的視線。他的眼神裡除了焦慮也滿是佩服。
顯然一面擔心著海格，一面佩服著自己與諾特的表現。
綴歌忍住朝他扮鬼臉的衝動，嘴角自得地上揚。無聲的眼神像是驕傲地說著「我們史萊哲林比你們厲害多了吧？」
見到哈利帶著無奈地笑容搖了搖頭後，肯定地點頭。他似乎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示威。
嫣然一笑，對著哈利俏皮地眨了眨左眼，看見他溫柔目光有如懷抱。
默契相通的一刻，總是會在心池盪起柔情。
——
「馬份小姐。」諾特的聲音再次傳來。
綴歌錯開了與哈利的對望。轉過身，見到諾特正攤著手掌，掌心握著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有著與他右手食指上一模一樣的款式與圖騰。綴歌雙眼瞇了起來，卻不急著開口，想聽聽諾特如何解釋。
「原諒我冒昧。但我想，你會想要這個。」諾特乍聽淡然的聲線下，有著震顫。
綴歌挑了挑眉，心裡有幾分莫名，也有幾分被冒犯的不快。
「我可以確認一下嗎？」她說著，綴歌輕吸了口氣，刻意揀選了冷漠的聲線開口：「你是說，你覺得，我會想要和你戴成對的戒指？」
諾特聞言，表情有些糾結，似乎在痛苦地尋找說詞。綴歌按捺著幾乎升起的怒火等待著。
她還不夠熟悉諾特。
如果諾特真的是聽從父親的指示來到身邊，她也許不應該妄下定論、擅自發火。況且，從諾特剛才的言行舉止看來，他很可能有其他動機，只是實在不擅交際，才說出讓人誤會的話語。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果不其然，諾特急促的回話洩漏了焦急的心緒。那是被誤會急於辯白的情感。
「我只是...算了...啊！好麻煩...總之這個，你用就知道了！原理和呼嚕網很像，只是不會被追蹤，也更方便！我研究了很久！只要戴著，想著也有它的人，就可以了！試試看就知道了！」諾特連珠砲似地說完。突然想起了什麼，語帶不安的補充著：「不是我，我也有戴，但不是要馬份小姐想我。」
聽著他越描越黑，綴歌揚了揚眉，讓諾特的話說得更急了。但他雖然心焦，卻也不忘了壓低聲量，唯恐被什麼人聽聞：「我的是家父！另外的，是馬份先生。」
諾特的話因為焦急而語意模糊，綴歌卻瞬間意會過來。心底將信將疑地接過戒指，柔聲說著：「謝謝你，諾特。很抱歉我誤會你了。」
「諾特家蒙受馬份先生的照顧，這是應該的。「如我所言，我會盡力協助馬份小姐。」諾特長舒了口氣，逃過一劫似地點頭。
在交代完任務後，他似乎放下了心頭大事。又恢復那過度正式的社交辭令。右手握拳，斜放在左胸前，欠身示意，隨後踏出車站。
綴歌轉過身，見到哈利準備離開月台，同行的還有衛斯理兄妹、格蘭傑、隆巴頓與一名穿著古怪的女孩。將諾特的戒指放入長袍口袋。心裡想著回到寢室後，應該要試一試諾特的戒指。
難不成，是什麼可以與父親取得聯繫的發明？
再一次與哈利目光交錯時，明顯見到他眼神有幾分情緒。
看來，是見到自己收下諾特送的東西了。
確認車站只剩下在車廂裡檢查的葛柏蘭教授後，綴歌略帶羞澀地咬了咬唇，伸出食指按在唇間，再輕輕貼上心口。
直到確認哈利的眼神不再複雜後，綴歌低下了頭，紅著臉走出車站。
——
禮堂餐廳裡的開學儀式即將展開。擺飾還是一如往常，散發迎賓的氣息。
除了空氣裡瀰漫的詭異氛圍。
海格消失的身影，讓舊生們交頭接耳。朝哈利與鄧不利多指指點點的低聲議論也未曾間斷。
「感覺會是個辛苦的學期呢。不可以把心事藏著，我們會陪你。」發現周遭對哈利的敵意與訕笑，月桂側過身低語。見到綴歌稍稍皺起的眉心。她握緊了綴歌的手，有些擔心地說著。
潘西也輕輕拍了拍綴歌的肩膀，試著以玩笑安慰。「別擔心，他應該早就習慣了。。除了一年級，那傢伙有哪一年沒變成校園公敵的。」
三人想了片刻，忍不住嬌笑出聲。
「說起來，我還比較擔心那個。」潘西忍住笑，朝高桌上，一個全身粉紅色的矮胖女子點了點頭。「要整個學年看那張蟾蜍臉這樣的衣著品味，可能比酷刑咒還痛苦。」
「真的很像蟾蜍的喲。」
「潘西！翠菊！」
潘西尖酸刻薄的評語，以及翠菊有樣學樣的訕笑，讓月桂忍不住輕聲責備。翠菊趕緊窩到姊姊胸前撒嬌，趁著月桂無可奈何之際，潘西朝綴歌吐了吐舌，絲毫沒有悔意地盈盈笑著。
學生們漸漸入座後，燭火稍稍暗了下來。分類帽唱起新歌，歌詞與過往相比，讓人略感不安。
喔，正視危險，注意警兆，歷史正對我們提出警告。
霍格華茲此刻已危機四伏，面臨未來恐怖仇敵的威脅，
我們若不能一心團結，就會因內鬨而崩塌瓦解。
分類帽的歌聲結束後，最後的幾句歌詞仍在餐廳迴盪。
在被歌詞的陰影籠罩的分類儀式開始後，月桂稍稍留心注意，發現道爾家的女兒也被分入史萊哲林。
好不容易，當分類儀式結束後，鄧不利多站起身，開始歡迎新生的演說。
這是第一次，當鄧不利多起身時，綴歌很明顯地感受到，校長深沈的目光掃過自己。
很快地，校長介紹了今年的新進教師：葛柏蘭教授重新回任奇獸飼育學教授。還有，負責黑魔法防禦術的恩不里居。
接著，他的演說便被幾聲過於甜膩虛假的輕咳打斷。
恩不里居教授站了起來，走到高桌前，似乎認為這是輪到她眼說的時機。
禮堂裡，一年級的新生有幾分錯愕，不少舊生則存心看戲。有許多人在經過暑假《預言家日報》的洗禮過後，對鄧不利多充滿鄙夷與不信任。
綴歌偷看了葛來分多的長桌一眼，發覺哈利的神情只有錯愕。再轉頭看著潘西與月桂，發現她們都和自己一樣，面露不快。
畢竟是大家閨秀，深深厭惡這類極其無禮的行為。
緊隨無禮而來的，是恩不里居用那令人不住磨牙的嗓音所發表的冗長演說。
「魔法部向來非常重視年輕巫師與女巫的教育問題。而霍格華滋的歷任校長們，也各自為學校注入一些新意。這自然是正確的行為，若是不求進步，我們終將變成一灘死水。但我必須在此強調，我們絕不鼓勵只是為了進步，而刻意求進步。」
聽到這句話，潘西毫不掩飾地嘆了口氣。月桂警戒地盯著恩不里居。綴歌瞇起了眼，微微咬了咬唇。
恩不里居終於要進到正題了。
「某些改變，雖能對我們有所助益，但長遠觀之，我們終將發現，大多數改革，事實上都是判斷錯誤的結果。讓我們攜手共進，踏入一個開明、可靠且有效率的新紀元。致力於保存那些應該保存的珍貴傳統，只要一發現謬誤就加以糾正，追求完美，然後，徹底禁絕那些早該揚棄的陋規。」
恩不里居說完，傲然地看著全場。除了鄧不利多之外，顯然沒有多少人的第一反應，是給予掌聲。
這讓她孤零零地站在台上幾秒，眉毛皺成了一團。
所幸鄧不利多趕緊起身化解了尷尬。
——
在校長宣布學生就寢後，綴歌站起身，與月桂和潘西暫別後，來到餐廳入口前。
諾特又用上了他的小發明，讓史萊哲林的新生比其他學院還快地排成隊伍。
準備就緒要往寢室出發時，其他學院的舊生也分別踏出。
「馬份小姐。」諾特突然出聲叫喚，讓綴歌不住回眸。
哈利正從餐廳裡走了出來。
綴歌略帶疑惑地看了諾特一眼，諾特卻一言不發地轉頭，指揮著新生前進。
看來，他是執意要留給自己些許的時間。
「你擋住出口了，馬份。」哈利說著。
他經過時，手指若有似無地滑過綴歌細緻的手背。
綴歌猶如被電流竄過般，肩頸突然一陣麻癢。
「你應該對級長多點尊重，波特。」
出聲反擊的同時，食指悄悄拂過哈利溫暖的掌心。
然後，以水仙講述悄悄話的方式，用細到旁人無法掌握的聲音叮嚀。
「明天的課，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被挑釁，好嗎？」
見到哈利僅管帶著不解，還是點頭答應後，綴歌轉身加入諾特，領著新生走回地窖。
踏開步伐前，用著同樣細柔的輕音低語。
「晚安，親…唔…哈…哈利。」
終究說不出口的羞澀在胸口悶響，壓得心跳幾乎就要撞斷肋骨。俏臉漲得通紅，更惱人的，是看到哈利嘴角那副得意的神色。
mo @monica21
3
Chapter X 第一次衝突
開學第一天的低氣壓籠罩了史萊哲林的交誼廳。昏暗的石室空無一人，沈靜地像蛇妖沉眠的密室。通往寢室的樓梯也不聞人聲。卻在某間寢室裡，傳來了幽幽長嘆。
「這課表絕對不正常吧！而且為什麼又要和葛來分多一起上黑魔法防禦術！」換好長袍，等待月桂與綴歌起床的潘西，盯著寫字檯上的羊皮紙抱怨。
五年級本來就是霍格華茲學生們噩夢的開端。除了課程的難度開始大幅提升外，考試結果可能直接影響未來職業生涯的普等巫測，更是讓許多學生在準備課業與考試之間焦頭爛額。
「應該是恩不里居故意安排的吧。」剛起床的綴歌懷裡抱著枕頭，恍惚地坐在床上道出心聲。「想要在她挑釁哈利時，能夠有支持她的學生在場。不過這樣也好，可以在現場顧著哈利。」
綴歌一面說著，一面壓了壓幾根亂翹的頭髮，隨後將臉埋進枕頭裡忍著呵欠。月桂還有些睡眼惺忪地將棉被罩過頭頂，延展著腰身，伸了伸懶腰，柔聲嘆息。沒留意到潘西已經靠上了床，自顧自地枕到月桂腰際。
「怎...怎麼了？」月桂驚嚇之餘，掀開了被單，睡意未消同時露出困惑的神情。
綴歌也被月桂的驚呼嚇著，姣好的臉蛋離開枕頭，看著潘西撲倒在月桂懷裡。
「還沒吃早餐就聽到馬份大小姐那麼嬌滴滴地叫波特的名字，很害羞耶，骨頭快融化了啦，怎麼辦！」潘西一邊說著，一邊朝著綴歌的方向揚起了一抹壞笑。
「你一大早在發什麼瘋！」聽到潘西故作嬌嫩地求饒，綴歌臉上一陣青紅，嘟著嘴，羞怒焦急地罵著。
潘西轉過身看著綴歌，還是緊抱著月桂，吐舌回擊：「誰叫你也不想想，剛起床就聽到你曬恩愛是什麼心情。」
「我...我才...」綴歌想抗議，才想起自己確實無意識地說出內心的想法，不免有些害臊。一時語塞，紅著臉低下了頭。
見到綴歌害羞的模樣，潘西將月桂抱得更緊，看似極度不甘地開口：「嗚啊怎麼可以連害羞都這麼肉麻啦。有男朋友就會變這樣嗎？月桂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月桂無奈地微笑，任潘西抱著，偷眼看了看綴歌：「其實，真的會讓人有點心動呢。和喜歡的人交往，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聽聞月桂柔聲坦承自己的想法，綴歌又抬起頭，無助中有幾分驚訝。當然，這也更助長了潘西的玩笑。
「月桂！怎麼連你也這樣...」潘西說著，挺起上身，右手撫上月桂臉頰。
「會好奇嘛！我們自己試試看好不好！」月桂似乎也起了玩心，讓羞急的綴歌心口揚起了警訊。
「這樣...可以嗎...？」果不其然，潘西開始模仿著綴歌轉述中，哈利與她步出黑湖時的語氣。
看著閨蜜重演自己最親密的時刻，綴歌再也忍不住羞急驚呼著：「潘！西！帕！金！森！！！」
「好了啦，不要欺負綴歌了。」看著綴歌的模樣，月桂忍不住輕笑，掙開潘西，優雅地滑下了床。在略顯單薄的睡袍上披了披肩後，來到寫字檯前看了看課表，幽幽地嘆了口氣。「今天真的很忙呢。上午有符咒學和兩堂魔藥學，下午還有魔法史和兩堂黑魔法防禦術。」
綴歌也下了床，看完課表，只想躺回床上。
「而且都是重課。到底誰排出這樣的課表啦。」潘西重新加入抱怨，才想起綴歌持續了幾年的私授課程。「啊！該不會今年還是週一晚上和石內卜教授上課吧？」
「應該是吧。賽佛勒斯沒有特別說。」綴歌說著，想起課程會持續到夜裡，心裡只有更加疲憊。「好想要有把禮拜一消失的魔法喔...」
——
三人好不容易振作精神，敲了敲翠菊的房門。
發現早上沒課的翠菊還在睡覺，抱著枕頭呢喃著綴歌的名字。彼此都溫馨地笑了笑，卻又難掩心裡的不平衡。三人捱著初秋的晨寒來到禮堂門口，眼前詭奇的景象又亂了心情。
諾特正拘謹地站在禮堂入口前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他渾然不在意身邊魚貫進入禮堂，準備享用早餐的學生們在經過時，不時傳來的目光。綴歌與潘西、月桂快速地眼神交換，心裡都有幾分莫名。
「他該不會以為，級長一定要一起吃飯吧。」
「應該不至於吧...雖然他今年這麼主動找我們，真的有點怪怪的。」
「應該只有主動找你喔，馬份小姐。小心某人吃醋。」
潘西與綴歌低聲快速交談著。在聽到潘西叮嚀後，綴歌悄悄白了潘西一眼，卻不多說什麼。還記得哈利見到自己收下諾特戒指時的表情，有些無奈地紓了口氣。
一直到月桂開口，兩人才停下議論。
「不管怎麼說，也許，他也很辛苦呢。明明不喜歡和人接觸，卻突然要那麼常跑來找我們。」
「也是啦。可是真的很奇怪啊。誰會突然叫人家戴自己做的戒指，還這樣等著吃早餐的啊...」潘西說著，又轉向綴歌，臉上有著深深的不確切。「你應該不會試那個戒指吧，雖然他好像說有很厲害的功能。」
綴歌搖著頭，低聲回應。「我想先請賽佛勒斯看看。」
話剛說完，收到月桂的提醒。
「別再多說囉，已經很靠近禮堂了。再怎麼樣，聽到別人議論自己，總是不太舒服的。」
潘西本來開了口想說些什麼的心情登時收斂。
又走出了幾步，果然諾特迎了上來。同樣是帶著過分莊重的態度鞠躬行禮：「馬份小姐、帕金森小姐、綠茵小姐。」
三人連忙點頭回禮。潘西同時眼神銳利地瞪著周遭走過，已經開始傳遞流言的人們。
「早安，諾特。你可以不用這樣的。」
綴歌有幾分無奈地溫言相勸，諾特卻只是自顧自地開口。
只有在試圖解釋自己時，才流露出表面默然下的徬徨。
「我只是遵從家父叮囑，要對馬份小姐以禮相待而已。還請三位不...不必誤會。我並沒有要與...與三位一同用餐的意思。」
聽著諾特發言，月桂與潘西在綴歌回應前先行開口。
「謝謝你，諾特先生。只是呀—以禮相待，不一定要勉強自己在禮堂外久候，只為了道聲早安呢。」
「對啊，而且這樣我們其實壓力也很大。」
「這...這個...我沒有想過...萬分抱歉造成三位的困擾。」
潘西的直白似乎讓諾特有些挫折。他深深皺著眉，再次隆重地欠身道歉後，快步轉身進入禮堂。踏上台階時，也許因為心不在焉的緣故，腳尖踢著了石階，踉蹌了兩下。
月桂有些躊躇地轉向潘西。
「好像太直接...」
才剛開口，潘西難得露出一副知錯的表情。
「我怎麼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嘛。」
綴歌只能在心底默默輕嘆了口氣。
從自己利用破心術得知的判斷，諾特應該沒有太多心機。就只是單純地聽從他父親的意圖行事而已。
但為什麼諾特先生會突然要兒子親近自己呢？
諾特似乎暗示過，就他所了解，這件事與魯休斯有點關係。只是深知父親心性的綴歌明白，這很可能只是諾特先生編排給諾特的謊言。
父親絕不可能，在沒有事前告知的情況下，安排相對陌生的人來接近自己。看來今晚與賽佛勒斯的課，會需要多花點時間問問諾特家與黑魔王的歷史。
綴歌帶著思慮與潘西、月桂踏入禮堂。
當貓頭鷹帶著信件與包裹飛落時，餐桌上已經可以清楚聽聞，史萊哲林新的級長，試圖邀請三千金一同共用早餐被狼狽拒絕的耳語。
——
但這並不是當天早餐唯一的校園八卦。
用餐期間，綴歌目光瞥見葛來分多的長桌上，哈利滿臉不悅。
從座位分佈的狀況看來，連葛來分多都有不少學生，認定哈利得了什麼瘋病。看到他便躲得遠遠地，唯恐他突然發瘋，宣告黑魔王再臨的消息。
這顯然讓哈利的脾氣變得暴躁異常。
短短半小時的早餐裡，他不下數次地斜瞪著其他葛來分多的學生呲聲低罵，面色猙獰。而這只是讓他看來更顯瘋狂。
「按照他這樣的脾氣，臭蟾蜍應該可以輕易地挑釁成功。」潘西看了看綴歌，再看了看哈利，有些歎為觀止地低語。
綴歌卻眉頭輕鎖，擔憂的同時有幾分不捨。環顧四周，確定無人注意後，才輕聲回應：「他也很辛苦呀。整個暑假都在擔心會不會被開除，還出席了審判。好不容易回到學校，卻發現根本沒人相信自己。換作任何人都會不開心吧。」
潘西不再答話，只是帶著似笑非笑的笑意盯著綴歌。
「幹麻一直這樣看啦。」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綴歌終於忍不住嬌嗔。
月桂則輕柔地啜了口早餐茶，緩緩說道：「至少，在下午的課以前，再提醒他一次吧。」
「等等離開禮堂的時候，找機會試試看好了。」
綴歌看著哈利再一次朝西莫朗聲怒罵，皺著眉，朝著手中的茶杯呼了口熱氣。見到哈利與榮恩起身離座後，又稍候了片刻，才與潘西、月桂起身。還沒步出禮堂，便隔著大門目睹了早晨的第二樁八卦事件。
向來被雷文克勞群芳環繞的張秋，拋下了朋友們。隻身一人迎上剛用完早餐的哈利、榮恩與妙麗。
綴歌不知道與哈利低語了些什麼，但哈利似乎點頭欣然同意。眼看著他們兩人就這麼交談著，直到榮恩開口後，張秋才突然掉頭離去。
「那女的又是怎麼回事？」潘西有些不開心地問著。
綴歌一語不發地瞇上了眼，看著渾然不覺的哈利。
——
在上完符咒學的課後，週一的噩夢課表似乎稍有改善。
弗利維教授顯然認為，這學期最好的應用方式，是帶著大家複習過去四年中，較為複雜的符咒，以準備即將到來的大考。
這讓課程輕鬆許多，也讓史萊哲林的學生們鬆了口氣。
但魔藥學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這是綴歌上學以來，第一次整個暑假沒有見到賽佛勒斯的身影。也讓她對艱難的課程多了點私人的期待。乍見綴歌時，賽佛勒斯不帶感情地面容上，漆黑的雙眼綻放光芒。但很快地，片刻光彩在哈利走進地窖後蕩然無存。
暑假似乎發生了什麼事，讓哈利與賽佛勒斯的關係變得益發緊張。魔藥學的課也在哈利將安寧劑搞得一塌糊塗後結束。
石內卜要全班的學生將調配好的藥水分裝到小瓶裡，放到前方講桌上。除了因為心浮氣躁，被石內卜盯上又被當眾斥責的哈利。
當哈利用著理直氣壯的語氣，說著自己如何漏看第三行說明後，石內卜冷冰冰地揮舞魔杖，將哈利的藥水化為烏有。
儘管從哈利的表情看來，他顯然認為，這一切並不公平。
他的魔藥並不是全班最糟糕的。
在綴歌將魔藥分裝好，經過哈利身邊時，聽到他低聲咬牙說了句：「還是認為他很好，都是我誤會了他嗎？」
話聲雖沉，卻盡是張揚怒氣。綴歌輕吸了口氣，不知道能說些什麼。魔藥學的教室裡，各種怪奇色彩的魔藥蒸氣瀰漫，遮蔽了視覺。
綴歌咬了咬唇，停下腳步。手指若有似無地滑過哈利座位的桌緣，柔聲安撫：「別這樣...」
卻沒有再得到哈利的回應。
綴歌將魔藥交上後，回過身，發現哈利已經離開了地窖。
胸口與頸間有什麼東西沈甸甸的。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更不了解哈利沒來由的情緒。
直到聽到賽佛勒斯輕聲開口：「晚上同樣時間。還有，提醒波特，他也必須學會控制情緒。」
賽佛勒斯出乎尋常的關心哈利，讓綴歌忍不住瞇起了眼。但見到賽佛勒斯深鎖的雙眉與刻得更深的皺紋，只能硬生生地壓抑好奇。點了點頭，試著集中心神後，走出教室。
昨晚分別後，葛來分多交誼廳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怎麼哈利整天都如此暴躁易怒？
午餐席間，察覺綴歌似乎瞞藏了什麼情緒後，在潘西與月桂幾番追問下，綴歌才簡單解釋了魔藥學課下課前的事。月桂輕輕地牽起綴歌，潘西卻沈默不語。
一直到下午的魔法史課上，潘西才有些忿忿地開口：「他要是敢再遷怒到你身上，我馬上帶翠菊去把他變成蛞蝓。」
綴歌有些錯愕地看了看月桂，兩人一齊看著潘西嚴肅的表情。想起翠菊嬌小的身子二話不說抽出魔杖的模樣，忐忑的內心終於有些舒緩。
三人忍不住嗤地微微嬌笑，但也只是片刻的好轉。
心情隨著與黑魔法防禦術教室的距離越趨谷底。
尤其，在見到恩不里居那如同蟾蜍般的大臉正像個小女孩似地，做出如夢似幻的神情，倚在十指交疊的手背上，露出自以為迷人的微笑。
過了不久，哈利也走進了教室，還是沉著一張臉悶不吭聲。
——
在強迫學生們向他問安後，恩不里居要大家收起了魔杖，再以她的魔杖輕點黑板，浮現了幾行字：
「接下來的這一年，你們可以享受到經過仔細規劃，以理論為中心，且經過魔法部認可的防禦術課程。」她故作甜膩的嗓音提高了八度，戲劇性地說著，卻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嗯哼嗯哼，我想，我要再次其醒大家。當我說話告一段落時，我希望各位能有朝氣地回應。我問你們問題時，也希望你們能夠回答—『是的，恩不里居教授』或『不是，恩不里居教授』。來，我們大家一起練習一次。」
她再次舉起魔杖，像弗利維教授指揮學校的唱詩社一般擺動右手，要學生們像幼童似地反覆練習著回應。
「是的（不是），恩不里居教授」的聲響重複在教室裡響起。
綴歌、潘西與月桂只能無奈地開口配合，卻沒一個人說出聲來。看向哈利、榮恩與妙麗，顯然他們也有著一模一樣的反應。
接下來的課程，恩不里居只是逐字逐句地朗讀課本。一直到妙麗高舉起了手，才讓兩個學院的學生脫離地獄。
尤其是史萊哲林。
才剛經過魔法史煎熬的史萊哲林學生們，在恩不里居的朗誦裡，幾乎枯死化成幽靈。
「請問你有什麼問題嗎，親愛的？」恩不里居皮笑肉不笑的問著。
妙麗倒是果斷直白地回應。「有的，恩不里居教授。我對課程目標有疑問。上面完全沒有提到實際使用咒語防禦自我的事情。」
這麼一說，很快地把班上不少同學的注意力拉了回來。綴歌卻只是皺著眉，觀察著哈利。他原本還在百無聊賴地隨意亂翻課本，現在看來，卻是一副隨時想加入與恩不里居爭論的模樣。
尤其，當恩不里居語帶嘲諷地反問，這麼想使用魔法是在擔心課堂上被什麼攻擊，
激得榮恩也跳下話題之後。
「我們都不用使用魔法嗎？」榮恩粗聲粗氣地說著。綴歌白了白眼，看著哈利握緊的拳頭皺起了眉。
「在我的課堂上，想發言的同學必須先舉手。請問你是—？」
「衛斯理。」
恩不里居明顯地冷笑了一聲，緩緩解釋著。說話時不忘有些輕蔑地看著榮恩：「容我再次重申，而我也必須對你們坦承，儘管魔法部近來員工的素質有些不穩定的趨勢—」
恩不里居刻意停緩了話聲。而綴歌可以見到，哈利的呼吸因為恩不里居暗示性地羞辱衛斯理先生而急促。
她表情依舊不動聲色，心底卻滿是焦急。幸好潘西與月桂自然察覺了自己的情緒，在桌下悄悄握住綴歌的手，分擔注意。
「但在魔法部可信賴的少數專家安排下，「我們為各位量身擬定了以理論為基礎，在絕對安全又沒有風險的環境下，學習防禦咒語的—」恩不里居重複說著，眼神不時挑釁地飄向哈利。
果不其然，在幾番目光與言詞尋釁下，哈利大聲質問：「這有什麼用？如果我們受到攻擊—」
「手，波特先生。」
印象中，這是恩不里居第一次露出發乎真誠的笑容。就好像成功誘導哈利挑戰她，實在是一大樂事。
「既然您說了，容我一次問清楚。相信很多同學都與我一樣，在仔細讀過《預言家日報》的追蹤報導後，對於出席這堂課，都有種不安與害怕的感受。從您問的問題看來，波特先生，您似乎已經開始看到隨時會被邪惡攻擊，落入致命危險的幻覺？」恩不里居捏起嗓子，表現出因為似乎異常關切而緊張兮兮的模樣。「如果是這樣，我想教室裡確實會有危險。畢竟您處在情緒不穩定的狀態呢。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不需要防禦咒語。我們只需要通報龐芮夫人。或是，如果真的有需要，也可以聯繫聖蒙果醫院。」
她再一次戲劇性地停下話，瞪著大眼環顧教室，彷彿剛說完什麼笑話一般，等待著笑聲環伺。
但教室裡除了少數的訕笑（克拉笑得尤其開心）外，更多的，反而是議論紛紛。
「該不會在普等巫測前，都不會有機會練習咒語？」
「這樣有點太過分了吧…」
「她是說波特精神不穩定嗎？到底為什麼還不把他退學啊！」
「因為鄧不利多自己精神狀況也沒多好，你還記得報導怎麼說？」
「那鄧不利多自己也應該下台，我一定要請我爸媽寫信—」
「嗯哼嗯哼。」
看著教室耳語紛擾，恩不里居再一次輕咳，表情卻似乎有幾分滿意：「您看，波特先生，因為您讓大家都無心上課了呢。這對一個新進老師來說，實在是很艱苦的挑戰。」
一面說著，一面用她那肥短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看來有些傷神。卻在片刻後墊起腳尖，氣勢昂揚地拍著胸口，向班上宣示般公告：「不過請各位魔法界的未來放心！身為魔法部的代表，我可以對大家保證，這裡是學校。大家絕對會非常安全，不會有任何危險。」
——
在恩不里居表演的過程裡，綴歌潘西與月桂始終冷眼旁觀。
綴歌發現，自己竟然與格蘭傑和衛斯理有著同樣的情緒波動—她從來沒有體驗過如此鮮明的憎惡。
哈利則是握緊了拳，等恩不里居的表演告一段落後，直接站起了身：「你一直說在學校裡很安全，但離開學校呢？難道我們不用為了在外頭可能碰見的事情做準備嗎？」
哈利開口後，班上的氣氛又有了轉變。看戲的好奇壓過了議論，恩不里居的眼裡流露出勝券在握的興奮。
綴歌則是鬆開潘西與月桂的手，抽出了摺扇，緊緊捏在手心。與此同時，不斷地在心裡提醒自己，專注精神，控制情緒。
「外面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好準備的，波特先生。在魔法部的帶領下，我們度過了整個世紀最安好的歲月。還是說，您認為有誰在外面埋伏著，隨時想要攻擊像你們這樣的小孩呢？」恩不里居幾乎像在哼唱似地說著，眼神斜睨地看著哈利。
哈利連番冷笑，也模仿恩不里居裝模作樣地思索：「讓我想想看，會不會是，佛地魔王呢？」
「這個…笨蛋。」哈利話剛說完，綴歌終於忍不住輕聲罵出了聲。雖是責怪，卻夾雜諸般心疼難捨。
所幸班上正因為哈利直接說出黑魔王的名字陷入混亂與尖叫，而綴歌的話聲又極其輕微，除了潘西和月桂外，沒有其他人聽到綴歌輕語。
這一次，恩不里居似乎再也無法忍耐，發出了嗝嗝的得意笑聲：「葛萊芬多扣十分，波特先生。剛好藉著這個機會，我可以把話說清楚。有人說，有某個邪惡的巫師死而復生—」
「他沒死！他已經回來了！」
哈利的怒吼截斷恩不里居的話。她卻只是顯得更加自得。
「波特先生，您如果想把事情弄得更糟，我很樂意奉陪。但就像我說的，有人，而且這個人可能就在學校裡，故意放消息給你，要你四處散播恐慌，而這，全是謊言。」
「那才不是謊言！我親眼看過他，還和他交手過！」
哈利持續與恩不里居爭執不休。潘西已經閉上了眼，似乎再也看不下去。月桂則擔心地輕拍著綴歌大腿安撫。
至於綴歌，在施展鎖心術後，成功控制著自己的心情。開始在腦海裡盤算著，在未來的這一年裡，應該如何一面對付恩不里居，一面有效減緩她挑釁哈利。
尤其現在已然明瞭，哈利今年的情緒卻是很不穩定。只要有人刻意污衊與抹消黑魔王回歸的事實，哈利肯定會失控。
在綴歌思索間，爭端又持續了一會，直到恩不里居笑著宣布，哈利將在明天傍晚被罰勞動服務後，才告一段落。
恩不里居又開始朗誦課本，但哈利並沒有坐下。
葛來分多的學生們似乎對哈利有了不一樣的心情。在原本的畏懼與不喜中夾雜著幾分欽佩。
「那麼，照你的意思看來，西追・迪哥里是自己暴斃的囉？」
哈利開口的同時，綴歌依舊面無表情，只能在心底長聲嘆息。
多數同學卻不禁倒抽了口涼氣。
西追的死已經成了校園的禁忌話題。
沒有人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唯一在現場的哈利，現在又被視為極不穩定的神經病般不可信賴。
與學生的態度相反，恩不里居明顯流露獲勝的歡喜。她眼神直直地略過哈利，看向綴歌。忽略哈利的質問，像在說明章程般機械地開口：「看來，你們這班的秩序異常地難維持呢。也好，我早就有所準備了。我們會需要一位級長來幫忙管理秩序，她會負責通知與監督你們在課堂上違規所應得的懲處。」
突如其來的另開話題，讓班上陷入困惑。恩不里居卻神秘兮兮地走下講台，站到第一排的桌前宣布。
「請上前來，綴歌・馬份小姐。」
黑魔法防禦術教室裡的目光瞬間匯聚，突然被點名的綴歌，將不解深鎖在心底。
從容優雅地站起身，聽話地來到教室前。經過葛來分多的學生座位區時，明顯感受到敵意，與衛斯理不屑地嗤聲。
幽暗的教室裡，站立的三人成犄角之勢，目光交錯。
哈利炙烈的目光無聲咆哮著怒火，恩不里居滿是算計得逞的自豪。綴歌的神情卻只是淡靜清冷，視線在兩人間緩緩徘徊。
掠過哈利時，無聲地嘗試解讀哈利的心思，他的眼神散發了複雜的情緒。
腦海中浮現的心情，卻讓綴歌心頭一寒，指梢漸冷。
此刻的哈利，對自己的不解，逐漸壓過對恩不里居的怒火—又不和我站在同一邊了嗎？
哈利紊亂的心緒衝帶著怒火，隨著破心術衝進了綴歌的腦門。
她忍著輕咬下唇的直覺反應，稍稍閉了閉眼，嘗試著重新整理心情，壓抑再一次被誤會的失落。綴歌定了定神，轉向恩不里居，瞇上了眼，無聲冷澈。
才驚覺，恩不里居回望自己時，滿是惡毒。
「那麼，馬份小姐，您建議，我該怎麼懲治波特先生呢？」
開學第一天的低氣壓籠罩了史萊哲林的交誼廳。昏暗的石室空無一人，沈靜地像蛇妖沉眠的密室。通往寢室的樓梯也不聞人聲。卻在某間寢室裡，傳來了幽幽長嘆。
「這課表絕對不正常吧！而且為什麼又要和葛來分多一起上黑魔法防禦術！」換好長袍，等待月桂與綴歌起床的潘西，盯著寫字檯上的羊皮紙抱怨。
五年級本來就是霍格華茲學生們噩夢的開端。除了課程的難度開始大幅提升外，考試結果可能直接影響未來職業生涯的普等巫測，更是讓許多學生在準備課業與考試之間焦頭爛額。
「應該是恩不里居故意安排的吧。」剛起床的綴歌懷裡抱著枕頭，恍惚地坐在床上道出心聲。「想要在她挑釁哈利時，能夠有支持她的學生在場。不過這樣也好，可以在現場顧著哈利。」
綴歌一面說著，一面壓了壓幾根亂翹的頭髮，隨後將臉埋進枕頭裡忍著呵欠。月桂還有些睡眼惺忪地將棉被罩過頭頂，延展著腰身，伸了伸懶腰，柔聲嘆息。沒留意到潘西已經靠上了床，自顧自地枕到月桂腰際。
「怎...怎麼了？」月桂驚嚇之餘，掀開了被單，睡意未消同時露出困惑的神情。
綴歌也被月桂的驚呼嚇著，姣好的臉蛋離開枕頭，看著潘西撲倒在月桂懷裡。
「還沒吃早餐就聽到馬份大小姐那麼嬌滴滴地叫波特的名字，很害羞耶，骨頭快融化了啦，怎麼辦！」潘西一邊說著，一邊朝著綴歌的方向揚起了一抹壞笑。
「你一大早在發什麼瘋！」聽到潘西故作嬌嫩地求饒，綴歌臉上一陣青紅，嘟著嘴，羞怒焦急地罵著。
潘西轉過身看著綴歌，還是緊抱著月桂，吐舌回擊：「誰叫你也不想想，剛起床就聽到你曬恩愛是什麼心情。」
「我...我才...」綴歌想抗議，才想起自己確實無意識地說出內心的想法，不免有些害臊。一時語塞，紅著臉低下了頭。
見到綴歌害羞的模樣，潘西將月桂抱得更緊，看似極度不甘地開口：「嗚啊怎麼可以連害羞都這麼肉麻啦。有男朋友就會變這樣嗎？月桂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月桂無奈地微笑，任潘西抱著，偷眼看了看綴歌：「其實，真的會讓人有點心動呢。和喜歡的人交往，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聽聞月桂柔聲坦承自己的想法，綴歌又抬起頭，無助中有幾分驚訝。當然，這也更助長了潘西的玩笑。
「月桂！怎麼連你也這樣...」潘西說著，挺起上身，右手撫上月桂臉頰。
「會好奇嘛！我們自己試試看好不好！」月桂似乎也起了玩心，讓羞急的綴歌心口揚起了警訊。
「這樣...可以嗎...？」果不其然，潘西開始模仿著綴歌轉述中，哈利與她步出黑湖時的語氣。
看著閨蜜重演自己最親密的時刻，綴歌再也忍不住羞急驚呼著：「潘！西！帕！金！森！！！」
「好了啦，不要欺負綴歌了。」看著綴歌的模樣，月桂忍不住輕笑，掙開潘西，優雅地滑下了床。在略顯單薄的睡袍上披了披肩後，來到寫字檯前看了看課表，幽幽地嘆了口氣。「今天真的很忙呢。上午有符咒學和兩堂魔藥學，下午還有魔法史和兩堂黑魔法防禦術。」
綴歌也下了床，看完課表，只想躺回床上。
「而且都是重課。到底誰排出這樣的課表啦。」潘西重新加入抱怨，才想起綴歌持續了幾年的私授課程。「啊！該不會今年還是週一晚上和石內卜教授上課吧？」
「應該是吧。賽佛勒斯沒有特別說。」綴歌說著，想起課程會持續到夜裡，心裡只有更加疲憊。「好想要有把禮拜一消失的魔法喔...」
——
三人好不容易振作精神，敲了敲翠菊的房門。
發現早上沒課的翠菊還在睡覺，抱著枕頭呢喃著綴歌的名字。彼此都溫馨地笑了笑，卻又難掩心裡的不平衡。三人捱著初秋的晨寒來到禮堂門口，眼前詭奇的景象又亂了心情。
諾特正拘謹地站在禮堂入口前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他渾然不在意身邊魚貫進入禮堂，準備享用早餐的學生們在經過時，不時傳來的目光。綴歌與潘西、月桂快速地眼神交換，心裡都有幾分莫名。
「他該不會以為，級長一定要一起吃飯吧。」
「應該不至於吧...雖然他今年這麼主動找我們，真的有點怪怪的。」
「應該只有主動找你喔，馬份小姐。小心某人吃醋。」
潘西與綴歌低聲快速交談著。在聽到潘西叮嚀後，綴歌悄悄白了潘西一眼，卻不多說什麼。還記得哈利見到自己收下諾特戒指時的表情，有些無奈地紓了口氣。
一直到月桂開口，兩人才停下議論。
「不管怎麼說，也許，他也很辛苦呢。明明不喜歡和人接觸，卻突然要那麼常跑來找我們。」
「也是啦。可是真的很奇怪啊。誰會突然叫人家戴自己做的戒指，還這樣等著吃早餐的啊...」潘西說著，又轉向綴歌，臉上有著深深的不確切。「你應該不會試那個戒指吧，雖然他好像說有很厲害的功能。」
綴歌搖著頭，低聲回應。「我想先請賽佛勒斯看看。」
話剛說完，收到月桂的提醒。
「別再多說囉，已經很靠近禮堂了。再怎麼樣，聽到別人議論自己，總是不太舒服的。」
潘西本來開了口想說些什麼的心情登時收斂。
又走出了幾步，果然諾特迎了上來。同樣是帶著過分莊重的態度鞠躬行禮：「馬份小姐、帕金森小姐、綠茵小姐。」
三人連忙點頭回禮。潘西同時眼神銳利地瞪著周遭走過，已經開始傳遞流言的人們。
「早安，諾特。你可以不用這樣的。」
綴歌有幾分無奈地溫言相勸，諾特卻只是自顧自地開口。
只有在試圖解釋自己時，才流露出表面默然下的徬徨。
「我只是遵從家父叮囑，要對馬份小姐以禮相待而已。還請三位不...不必誤會。我並沒有要與...與三位一同用餐的意思。」
聽著諾特發言，月桂與潘西在綴歌回應前先行開口。
「謝謝你，諾特先生。只是呀—以禮相待，不一定要勉強自己在禮堂外久候，只為了道聲早安呢。」
「對啊，而且這樣我們其實壓力也很大。」
「這...這個...我沒有想過...萬分抱歉造成三位的困擾。」
潘西的直白似乎讓諾特有些挫折。他深深皺著眉，再次隆重地欠身道歉後，快步轉身進入禮堂。踏上台階時，也許因為心不在焉的緣故，腳尖踢著了石階，踉蹌了兩下。
月桂有些躊躇地轉向潘西。
「好像太直接...」
才剛開口，潘西難得露出一副知錯的表情。
「我怎麼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嘛。」
綴歌只能在心底默默輕嘆了口氣。
從自己利用破心術得知的判斷，諾特應該沒有太多心機。就只是單純地聽從他父親的意圖行事而已。
但為什麼諾特先生會突然要兒子親近自己呢？
諾特似乎暗示過，就他所了解，這件事與魯休斯有點關係。只是深知父親心性的綴歌明白，這很可能只是諾特先生編排給諾特的謊言。
父親絕不可能，在沒有事前告知的情況下，安排相對陌生的人來接近自己。看來今晚與賽佛勒斯的課，會需要多花點時間問問諾特家與黑魔王的歷史。
綴歌帶著思慮與潘西、月桂踏入禮堂。
當貓頭鷹帶著信件與包裹飛落時，餐桌上已經可以清楚聽聞，史萊哲林新的級長，試圖邀請三千金一同共用早餐被狼狽拒絕的耳語。
——
但這並不是當天早餐唯一的校園八卦。
用餐期間，綴歌目光瞥見葛來分多的長桌上，哈利滿臉不悅。
從座位分佈的狀況看來，連葛來分多都有不少學生，認定哈利得了什麼瘋病。看到他便躲得遠遠地，唯恐他突然發瘋，宣告黑魔王再臨的消息。
這顯然讓哈利的脾氣變得暴躁異常。
短短半小時的早餐裡，他不下數次地斜瞪著其他葛來分多的學生呲聲低罵，面色猙獰。而這只是讓他看來更顯瘋狂。
「按照他這樣的脾氣，臭蟾蜍應該可以輕易地挑釁成功。」潘西看了看綴歌，再看了看哈利，有些歎為觀止地低語。
綴歌卻眉頭輕鎖，擔憂的同時有幾分不捨。環顧四周，確定無人注意後，才輕聲回應：「他也很辛苦呀。整個暑假都在擔心會不會被開除，還出席了審判。好不容易回到學校，卻發現根本沒人相信自己。換作任何人都會不開心吧。」
潘西不再答話，只是帶著似笑非笑的笑意盯著綴歌。
「幹麻一直這樣看啦。」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綴歌終於忍不住嬌嗔。
月桂則輕柔地啜了口早餐茶，緩緩說道：「至少，在下午的課以前，再提醒他一次吧。」
「等等離開禮堂的時候，找機會試試看好了。」
綴歌看著哈利再一次朝西莫朗聲怒罵，皺著眉，朝著手中的茶杯呼了口熱氣。見到哈利與榮恩起身離座後，又稍候了片刻，才與潘西、月桂起身。還沒步出禮堂，便隔著大門目睹了早晨的第二樁八卦事件。
向來被雷文克勞群芳環繞的張秋，拋下了朋友們。隻身一人迎上剛用完早餐的哈利、榮恩與妙麗。
綴歌不知道與哈利低語了些什麼，但哈利似乎點頭欣然同意。眼看著他們兩人就這麼交談著，直到榮恩開口後，張秋才突然掉頭離去。
「那女的又是怎麼回事？」潘西有些不開心地問著。
綴歌一語不發地瞇上了眼，看著渾然不覺的哈利。
——
在上完符咒學的課後，週一的噩夢課表似乎稍有改善。
弗利維教授顯然認為，這學期最好的應用方式，是帶著大家複習過去四年中，較為複雜的符咒，以準備即將到來的大考。
這讓課程輕鬆許多，也讓史萊哲林的學生們鬆了口氣。
但魔藥學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這是綴歌上學以來，第一次整個暑假沒有見到賽佛勒斯的身影。也讓她對艱難的課程多了點私人的期待。乍見綴歌時，賽佛勒斯不帶感情地面容上，漆黑的雙眼綻放光芒。但很快地，片刻光彩在哈利走進地窖後蕩然無存。
暑假似乎發生了什麼事，讓哈利與賽佛勒斯的關係變得益發緊張。魔藥學的課也在哈利將安寧劑搞得一塌糊塗後結束。
石內卜要全班的學生將調配好的藥水分裝到小瓶裡，放到前方講桌上。除了因為心浮氣躁，被石內卜盯上又被當眾斥責的哈利。
當哈利用著理直氣壯的語氣，說著自己如何漏看第三行說明後，石內卜冷冰冰地揮舞魔杖，將哈利的藥水化為烏有。
儘管從哈利的表情看來，他顯然認為，這一切並不公平。
他的魔藥並不是全班最糟糕的。
在綴歌將魔藥分裝好，經過哈利身邊時，聽到他低聲咬牙說了句：「還是認為他很好，都是我誤會了他嗎？」
話聲雖沉，卻盡是張揚怒氣。綴歌輕吸了口氣，不知道能說些什麼。魔藥學的教室裡，各種怪奇色彩的魔藥蒸氣瀰漫，遮蔽了視覺。
綴歌咬了咬唇，停下腳步。手指若有似無地滑過哈利座位的桌緣，柔聲安撫：「別這樣...」
卻沒有再得到哈利的回應。
綴歌將魔藥交上後，回過身，發現哈利已經離開了地窖。
胸口與頸間有什麼東西沈甸甸的。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更不了解哈利沒來由的情緒。
直到聽到賽佛勒斯輕聲開口：「晚上同樣時間。還有，提醒波特，他也必須學會控制情緒。」
賽佛勒斯出乎尋常的關心哈利，讓綴歌忍不住瞇起了眼。但見到賽佛勒斯深鎖的雙眉與刻得更深的皺紋，只能硬生生地壓抑好奇。點了點頭，試著集中心神後，走出教室。
昨晚分別後，葛來分多交誼廳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怎麼哈利整天都如此暴躁易怒？
午餐席間，察覺綴歌似乎瞞藏了什麼情緒後，在潘西與月桂幾番追問下，綴歌才簡單解釋了魔藥學課下課前的事。月桂輕輕地牽起綴歌，潘西卻沈默不語。
一直到下午的魔法史課上，潘西才有些忿忿地開口：「他要是敢再遷怒到你身上，我馬上帶翠菊去把他變成蛞蝓。」
綴歌有些錯愕地看了看月桂，兩人一齊看著潘西嚴肅的表情。想起翠菊嬌小的身子二話不說抽出魔杖的模樣，忐忑的內心終於有些舒緩。
三人忍不住嗤地微微嬌笑，但也只是片刻的好轉。
心情隨著與黑魔法防禦術教室的距離越趨谷底。
尤其，在見到恩不里居那如同蟾蜍般的大臉正像個小女孩似地，做出如夢似幻的神情，倚在十指交疊的手背上，露出自以為迷人的微笑。
過了不久，哈利也走進了教室，還是沉著一張臉悶不吭聲。
——
在強迫學生們向他問安後，恩不里居要大家收起了魔杖，再以她的魔杖輕點黑板，浮現了幾行字：
黑魔法防禦術之回歸基本原則
I 了解基本防禦魔法的原理
II 學習判斷在何種情況下可以合法使用魔法
III 實地演練使用防禦魔法
「接下來的這一年，你們可以享受到經過仔細規劃，以理論為中心，且經過魔法部認可的防禦術課程。」她故作甜膩的嗓音提高了八度，戲劇性地說著，卻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嗯哼嗯哼，我想，我要再次其醒大家。當我說話告一段落時，我希望各位能有朝氣地回應。我問你們問題時，也希望你們能夠回答—『是的，恩不里居教授』或『不是，恩不里居教授』。來，我們大家一起練習一次。」
她再次舉起魔杖，像弗利維教授指揮學校的唱詩社一般擺動右手，要學生們像幼童似地反覆練習著回應。
「是的（不是），恩不里居教授」的聲響重複在教室裡響起。
綴歌、潘西與月桂只能無奈地開口配合，卻沒一個人說出聲來。看向哈利、榮恩與妙麗，顯然他們也有著一模一樣的反應。
接下來的課程，恩不里居只是逐字逐句地朗讀課本。一直到妙麗高舉起了手，才讓兩個學院的學生脫離地獄。
尤其是史萊哲林。
才剛經過魔法史煎熬的史萊哲林學生們，在恩不里居的朗誦裡，幾乎枯死化成幽靈。
「請問你有什麼問題嗎，親愛的？」恩不里居皮笑肉不笑的問著。
妙麗倒是果斷直白地回應。「有的，恩不里居教授。我對課程目標有疑問。上面完全沒有提到實際使用咒語防禦自我的事情。」
這麼一說，很快地把班上不少同學的注意力拉了回來。綴歌卻只是皺著眉，觀察著哈利。他原本還在百無聊賴地隨意亂翻課本，現在看來，卻是一副隨時想加入與恩不里居爭論的模樣。
尤其，當恩不里居語帶嘲諷地反問，這麼想使用魔法是在擔心課堂上被什麼攻擊，
激得榮恩也跳下話題之後。
「我們都不用使用魔法嗎？」榮恩粗聲粗氣地說著。綴歌白了白眼，看著哈利握緊的拳頭皺起了眉。
「在我的課堂上，想發言的同學必須先舉手。請問你是—？」
「衛斯理。」
恩不里居明顯地冷笑了一聲，緩緩解釋著。說話時不忘有些輕蔑地看著榮恩：「容我再次重申，而我也必須對你們坦承，儘管魔法部近來員工的素質有些不穩定的趨勢—」
恩不里居刻意停緩了話聲。而綴歌可以見到，哈利的呼吸因為恩不里居暗示性地羞辱衛斯理先生而急促。
她表情依舊不動聲色，心底卻滿是焦急。幸好潘西與月桂自然察覺了自己的情緒，在桌下悄悄握住綴歌的手，分擔注意。
「但在魔法部可信賴的少數專家安排下，「我們為各位量身擬定了以理論為基礎，在絕對安全又沒有風險的環境下，學習防禦咒語的—」恩不里居重複說著，眼神不時挑釁地飄向哈利。
果不其然，在幾番目光與言詞尋釁下，哈利大聲質問：「這有什麼用？如果我們受到攻擊—」
「手，波特先生。」
印象中，這是恩不里居第一次露出發乎真誠的笑容。就好像成功誘導哈利挑戰她，實在是一大樂事。
「既然您說了，容我一次問清楚。相信很多同學都與我一樣，在仔細讀過《預言家日報》的追蹤報導後，對於出席這堂課，都有種不安與害怕的感受。從您問的問題看來，波特先生，您似乎已經開始看到隨時會被邪惡攻擊，落入致命危險的幻覺？」恩不里居捏起嗓子，表現出因為似乎異常關切而緊張兮兮的模樣。「如果是這樣，我想教室裡確實會有危險。畢竟您處在情緒不穩定的狀態呢。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不需要防禦咒語。我們只需要通報龐芮夫人。或是，如果真的有需要，也可以聯繫聖蒙果醫院。」
她再一次戲劇性地停下話，瞪著大眼環顧教室，彷彿剛說完什麼笑話一般，等待著笑聲環伺。
但教室裡除了少數的訕笑（克拉笑得尤其開心）外，更多的，反而是議論紛紛。
「該不會在普等巫測前，都不會有機會練習咒語？」
「這樣有點太過分了吧…」
「她是說波特精神不穩定嗎？到底為什麼還不把他退學啊！」
「因為鄧不利多自己精神狀況也沒多好，你還記得報導怎麼說？」
「那鄧不利多自己也應該下台，我一定要請我爸媽寫信—」
「嗯哼嗯哼。」
看著教室耳語紛擾，恩不里居再一次輕咳，表情卻似乎有幾分滿意：「您看，波特先生，因為您讓大家都無心上課了呢。這對一個新進老師來說，實在是很艱苦的挑戰。」
一面說著，一面用她那肥短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看來有些傷神。卻在片刻後墊起腳尖，氣勢昂揚地拍著胸口，向班上宣示般公告：「不過請各位魔法界的未來放心！身為魔法部的代表，我可以對大家保證，這裡是學校。大家絕對會非常安全，不會有任何危險。」
——
在恩不里居表演的過程裡，綴歌潘西與月桂始終冷眼旁觀。
綴歌發現，自己竟然與格蘭傑和衛斯理有著同樣的情緒波動—她從來沒有體驗過如此鮮明的憎惡。
哈利則是握緊了拳，等恩不里居的表演告一段落後，直接站起了身：「你一直說在學校裡很安全，但離開學校呢？難道我們不用為了在外頭可能碰見的事情做準備嗎？」
哈利開口後，班上的氣氛又有了轉變。看戲的好奇壓過了議論，恩不里居的眼裡流露出勝券在握的興奮。
綴歌則是鬆開潘西與月桂的手，抽出了摺扇，緊緊捏在手心。與此同時，不斷地在心裡提醒自己，專注精神，控制情緒。
「外面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好準備的，波特先生。在魔法部的帶領下，我們度過了整個世紀最安好的歲月。還是說，您認為有誰在外面埋伏著，隨時想要攻擊像你們這樣的小孩呢？」恩不里居幾乎像在哼唱似地說著，眼神斜睨地看著哈利。
哈利連番冷笑，也模仿恩不里居裝模作樣地思索：「讓我想想看，會不會是，佛地魔王呢？」
「這個…笨蛋。」哈利話剛說完，綴歌終於忍不住輕聲罵出了聲。雖是責怪，卻夾雜諸般心疼難捨。
所幸班上正因為哈利直接說出黑魔王的名字陷入混亂與尖叫，而綴歌的話聲又極其輕微，除了潘西和月桂外，沒有其他人聽到綴歌輕語。
這一次，恩不里居似乎再也無法忍耐，發出了嗝嗝的得意笑聲：「葛萊芬多扣十分，波特先生。剛好藉著這個機會，我可以把話說清楚。有人說，有某個邪惡的巫師死而復生—」
「他沒死！他已經回來了！」
哈利的怒吼截斷恩不里居的話。她卻只是顯得更加自得。
「波特先生，您如果想把事情弄得更糟，我很樂意奉陪。但就像我說的，有人，而且這個人可能就在學校裡，故意放消息給你，要你四處散播恐慌，而這，全是謊言。」
「那才不是謊言！我親眼看過他，還和他交手過！」
哈利持續與恩不里居爭執不休。潘西已經閉上了眼，似乎再也看不下去。月桂則擔心地輕拍著綴歌大腿安撫。
至於綴歌，在施展鎖心術後，成功控制著自己的心情。開始在腦海裡盤算著，在未來的這一年裡，應該如何一面對付恩不里居，一面有效減緩她挑釁哈利。
尤其現在已然明瞭，哈利今年的情緒卻是很不穩定。只要有人刻意污衊與抹消黑魔王回歸的事實，哈利肯定會失控。
在綴歌思索間，爭端又持續了一會，直到恩不里居笑著宣布，哈利將在明天傍晚被罰勞動服務後，才告一段落。
恩不里居又開始朗誦課本，但哈利並沒有坐下。
葛來分多的學生們似乎對哈利有了不一樣的心情。在原本的畏懼與不喜中夾雜著幾分欽佩。
「那麼，照你的意思看來，西追・迪哥里是自己暴斃的囉？」
哈利開口的同時，綴歌依舊面無表情，只能在心底長聲嘆息。
多數同學卻不禁倒抽了口涼氣。
西追的死已經成了校園的禁忌話題。
沒有人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唯一在現場的哈利，現在又被視為極不穩定的神經病般不可信賴。
與學生的態度相反，恩不里居明顯流露獲勝的歡喜。她眼神直直地略過哈利，看向綴歌。忽略哈利的質問，像在說明章程般機械地開口：「看來，你們這班的秩序異常地難維持呢。也好，我早就有所準備了。我們會需要一位級長來幫忙管理秩序，她會負責通知與監督你們在課堂上違規所應得的懲處。」
突如其來的另開話題，讓班上陷入困惑。恩不里居卻神秘兮兮地走下講台，站到第一排的桌前宣布。
「請上前來，綴歌・馬份小姐。」
黑魔法防禦術教室裡的目光瞬間匯聚，突然被點名的綴歌，將不解深鎖在心底。
從容優雅地站起身，聽話地來到教室前。經過葛來分多的學生座位區時，明顯感受到敵意，與衛斯理不屑地嗤聲。
幽暗的教室裡，站立的三人成犄角之勢，目光交錯。
哈利炙烈的目光無聲咆哮著怒火，恩不里居滿是算計得逞的自豪。綴歌的神情卻只是淡靜清冷，視線在兩人間緩緩徘徊。
掠過哈利時，無聲地嘗試解讀哈利的心思，他的眼神散發了複雜的情緒。
腦海中浮現的心情，卻讓綴歌心頭一寒，指梢漸冷。
此刻的哈利，對自己的不解，逐漸壓過對恩不里居的怒火—又不和我站在同一邊了嗎？
哈利紊亂的心緒衝帶著怒火，隨著破心術衝進了綴歌的腦門。
她忍著輕咬下唇的直覺反應，稍稍閉了閉眼，嘗試著重新整理心情，壓抑再一次被誤會的失落。綴歌定了定神，轉向恩不里居，瞇上了眼，無聲冷澈。
才驚覺，恩不里居回望自己時，滿是惡毒。
「那麼，馬份小姐，您建議，我該怎麼懲治波特先生呢？」
mo @monica21
3
Chapter XI 選擇
綴歌望著恩不里居，慢慢明白她為何對自己露出怨毒眼神。
是為了父親吧。
顯然自從哈利的審判過後，夫子對父親更顯親近，也對恩不里居的諸般建言有所保留，而這讓恩不里居憤恨不已。或許，她是因為不敢對父親表現不滿，才決定將怒氣轉移到自己身上。
「馬份小姐，您沒聽到我說的話嗎？請您建議，我應該怎麼處置波特先生。」
聽著恩不里居不懷好意的甜膩嗓音，綴歌再一次為這個女人的心眼感到莞爾。
瞬間盤算好應該如何周旋。稍稍朝恩不里居低下頭，開口的同時，教室裡迴盪著綴歌清脆悅耳的音線。
「恩不里居教授，我想，像您這麼明理的教師，一定已經有想好符合魔法部規範的合理懲罰機制。這不是我們這些非專業人士可以主導的。」綴歌說著，同時偷眼瞄向哈利，看見他更加不開心的表情，也清楚察覺，來自葛來分多學生們的不屑目光。
倒是恩不里居看著自己的態度柔和許多。顯然自己這番示弱，恰好符合她的胃口。
「很好，很好。果然是家教嚴謹的豪門之後。那麼，波特先—」但恩不里居話還沒說完，便又詫異地停了下來。
綴歌高高舉起了手，連哈利也露出驚奇的表情。
「馬份小姐？」
綴歌撥了撥長髮，眼中閃過明媚的笑意。
「但是，得蒙教授信任，賦予幫助維持班級秩序的責任，也許，這意味著您希望我成為學生與您之間的橋樑？既然如此，我想，我有義務要多說幾句話。」綴歌停頓片刻觀察著。
恩不里居沒有反應，看來還在試圖消化突發的狀況。綴歌心底輕笑，繼續開口：
「關於波特的懲處，您已經要罰他勞動服務了，不是嗎？如果您心有不甘，還想再追加懲罰，也許更合適的方式，是把他課堂上的表現回報給學院的導師，讓麥教授決定如何處理。」
綴歌語氣故作天真地說著，輕啓摺扇，說理的同時優雅地扇舞：「另外，雖然我不像教授您是魔法部的菁英，但身為應屆的考生，我也想冒昧代表學生發言。」
恩不里居的眼睛越瞪越大。綴歌不理睬她，眼神銳利地直視那雙混濁的瞳孔，繼續說著。可以感覺到教室裡的學生們，不論是史萊哲林還是葛來分多，隱隱揚起興奮的情緒。
「我想，您已經充分表達理論的重要性。但與此同時，我們也不應當偏廢實際的魔咒練習。畢竟，我們還要面對考試。」
話說至此，恩不里居幾度明顯想插話打斷自己。卻也總是被綴歌清澈的眼神逼退。
馬份家千金發言時散發的氣場，本來就不容許旁人輕易干涉。眼角餘光所及，哈利張大了嘴，似乎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直白地與教授對峙。
「您也許會認為，只要精通理論，哪怕到了考場才第一次施法，也必然會成功順利。但是，不是所有學生都像您這麼精明幹練。」綴歌說完，眼神不懷好意地瞄向榮恩與奈威。她可沒輕易原諒衛斯理的無禮。「或許—」
而這片刻的停頓，讓恩不里居好不容易逮到空擋，大聲插口。似乎唯有提高嗓門，才能讓她與綴歌夾帶鋒銳的從容抗衡：「夠了！馬份小姐。你太讓我失望！部長是那麼的重視你，而你卻—」
綴歌倒也不等恩不里居說完，嘴角甜甜笑著，神色卻是清冷：「教授，我知道您很重視發言的禮儀。但是，禮儀需要至少兩個人才能構成。」
不疾不徐的嗓音，滿是隱微的告誡。讓恩不里居不自禁地嚥下未完的話語。
「請先允許我完整說明我的想法，以免您誤會。我是站在魔法部與您的立場，才會這麼建議的。」綴歌說著瞇上了眼，看著恩不里居的表情。她嚇傻了似地張著嘴，眼球轉動。「想想看，如果在您嚴謹高明的教學下，我們在普等巫測的表現，卻因為缺乏實際練習而差強人意，豈不是讓您所代表的部長方針，再一次公開受挫嗎？」
綴歌說完，收起了摺扇，輕輕壓上唇前，補上一句：「您不會希望，再一次讓部長失望的，是吧？」
心裡明白，這麼一來，恩不里居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與恩不里居的衝突本來就在自己的規劃裡。提早挑起對立，也許反而能減輕她對學校的干涉。
這麼想的同時，帶著幾分盎然興味地看著恩不里居，等待著她的反擊。
恩不里居的表情卻只是青一陣白一陣，肥厚的嘴唇來會扭動。過了許久，才深出短胖的食指，指向綴歌身後：「你，格蘭傑小姐，有什麼問題？」
哈利與綴歌一同側轉過頭，妙麗也站起身，嚴肅卻也掩不住得意地開口：「我贊成馬份小姐！而且，這是兩小時的課，我們有非常充裕的時間。何不第一小時由教授解釋理論的意義，後一小時，由學生們分組練習，實踐理論呢？」
妙麗說完，環顧了教室一週，學生們不住點頭覆議的低語漸揚。
恩不里居的右手緊握，幾乎要將魔杖斷折。隔了許久，才呲牙咧嘴地看向綴歌，意有所指地說著：「非常好。這件事我會報告部長，我們再商議如何處理。」
綴歌依順地點了點頭。才正準備回到座位，恩不里居的嗓音再次響起。
「課程規劃的事先不談，馬份小姐。」
綴歌回過身，警覺恩不里居的語氣起了變化。看來她好不容易找到反擊的方法。
「但波特先生公然散播某個黑巫師回歸、與西追．迪哥里死亡的謊言，製造恐慌的事－」
恩不里居把話聲拉得又緩又長，綴歌面無表情地聽著，心底卻暗自咬牙。
眼前的對手畢竟久居官場，一發現無法在和自己的爭論中取得上風便馬上轉移了攻勢。
挑釁哈利，的確是最能扳回恩不里居顏面的作法。
綴歌緩緩吸了口氣，聽著哈利急促的呼吸聲漸響，好不容易才讓平靜淡雅的表情壓住了內心的焦急。
「我才沒有說謊！你清楚得很！」哈利咆哮著。
預想過可能的最壞的情境，在眼前飛快上演。果然在聽到恩不里居的話後，哈利再一次的怒氣沖天。
在綴歌爭取到使用魔杖的可能之餘，恩不里居並非只是默默承受綴歌連番唇槍舌劍。
與綴歌言語交鋒的第一回合雖然落入頹勢，但她很快地摸索出扳回一城的方法。
只要貶低關於黑魔王和西追的真實－尤其是西追，就能輕易誘使哈利衝動頂撞，進而轉移班上的焦點。進而取回對自己有利的形勢。
綴歌瞇上眼，仔細盯著恩不里居，稍稍鬆了口氣。
至少，她完全不清楚自己與哈利的關係。挑釁哈利並不是針對自己，只是狹怨發洩她的怒氣。
這應該會讓事情簡單許多，除非恩不里居選擇更加低劣的作法。
「這是謊言，波特先生。」哈利憤怒的神情，讓恩不里居的嘴角再也藏不住笑意。「但也許您向來不尊重權威的個性，讓您無法接受教師的勸導。既然如此，那就請學生來告訴你吧。馬份小姐－」
眼看恩不里居轉向自己，綴歌在心底嘆了口氣。
果然，恩不里居遠比自己想得還要卑劣。
恩不里居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自己，眼裡滿是期待。她似乎想藉此確認，自己會不會聽話服從：「您願意告訴波特先生，他說的一切全是謊言嗎？」
——
如果換了情境，綴歌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開口。口是心非的一句話便能換取信任，是多麼方便的交易。
然而眼下的自己，卻只能看著哈利，躊躇難語。
哈利也正凝視自己。
看著他眼白上血絲浮現，猶帶著對恩不里居的不平與憤恨。
但讓綴歌心頭漸感不安的是，哈利眼裡湧現尋釁。
四年多來相知的默契，讓她用不著破心術也能明白哈利眼神裡的情緒。
哈利的神情彷彿傳遞了什麼訊息般，將心思化成文字送入自己心底。
你會說嗎？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時候？
告訴他們我在說謊，告訴他們西追的死是一場意外。
你會嗎？
還是，你會和我一起，告訴他們，佛地魔真的回來了？
你會說嗎？夠勇敢嗎？
你——
綴歌心底萬般艱難地面對著現實。儘管能輕易明白哈利的想法，卻無論如何無法傳遞自己的心思。更無從讓他知曉自己的為難。
電光石火間，只能思考著如何用字遣詞。明白自己再怎麼樣，也絕不可能公然附和哈利。
在選擇與家族站在同一邊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
現在，絕不可能公然揭露，黑魔王已經回歸的事實。
教室裡的氣氛凝結。
自己不過數秒的遲疑，已經在史萊哲林的學生中引起夠多的疑惑。也在葛來分多的學生裡招來過多的好奇—
「綴歌・馬份一定知道些什麼，才讓她沒有直爽地答覆恩不里居教授。」
彷彿可以聽到教室裡傳來這樣的低語。
恩不里居擾人的輕咳再一次傳來，話裡帶著耐人尋味的邪笑：
「嗯哼嗯哼，這是什麼表情，波特先生？看起來，您很不希望馬份小姐指正呢。」
那彷彿抓到把柄的得意，令綴歌心底一陣乾嘔。
「教授—」終於開口時，全場緊盯自己的目光逼人。思緒紊亂，只能記著賽佛勒斯的叮嚀，緊鎖心神：「您可以放心。波特再怎麼費心說明，也...」
自己說話的同時，哈利漸漸露出不以為然的冷笑。伴隨而來的，是一副「果然還是和我對立」的漠然。
只能強迫自己看著他與恩不里居，面無表情地緩緩述說。一字一句，像枯寂的落葉飄零，斷了任何依附的情感。心頭卻隨著哈利眼神的變化，從外而裡地覆上寒霜，漸凝漸重。
綴歌輕吸了口氣，柔柔地開口：「也不會有人相信，黑魔王已經回來了。」
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的同時，聽見自己心裡泫然欲泣的朝著哈利無聲叩問—
你聽得出來嗎？
我很努力的，要站在你那邊了。
然後，看著哈利的臉頰因憤怒不平而抽動，以及他眼中夾帶失望的痛苦。
那雙令自己傾心的碧綠雙眸，彷彿蒙上了灰。
——
聽完綴歌的話後，恩不里居笑得大大咧開了嘴。
但那猶如蟾蜍的臉孔還沒說話，哈利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卻先響起。用語帶著不像哈利的粗俗：「哈哈哈！很好啊！就都是我說謊，這樣你們爽了吧？」
哈利說著，狠狠地看著恩不里居，再轉向綴歌：「一群沒種的騙子。」
不確定這句話是對誰控訴。
綴歌就這麼被哈利瞪著，只覺得自己雙眼酸澀，卻沒有太多濕潤。
在她腦海中，理智的聲音不斷自我說服。
此刻的自己，做得很好。要慶幸沒有因此紅了眼眶，否則只會讓恩不里居察覺自己的弱點。
儘管如此，還是漸漸管不住胸口的感受。
因為哈利失望的目光而成冰晶的內心，又在他灼熱的怒火下裂解。片片剝落的碎冰鋒銳，自胸腔墜撒，穿刺已自輾轉翻騰的臟腑，痛得彷彿當真柔腸寸斷。
只好將雙手縮到長袍袖口裡，分別緊握著摺扇與魔杖。唯恐被恩不里居瞧出來，自己正因強忍心中的苦楚而顫抖。
表情卻依舊清冷淡然。
「過來，親愛的波特先生。」在哈利崩潰的指控過後，恩不里居用極致溫柔甜膩的嗓音呼喚。
她走到桌前，掏出了粉紅色的羊皮紙。拾起羽毛筆，沾了墨，在字條上寫了什麼。
「把這個拿給麥教授，親愛的。對了，還請您記得，這是馬份小姐的建議。」：恩不里居滿是惡意地補上一句。
儘管不清楚哈利與綴歌的關係，但從哈利看著綴歌的表情，恩不里居多少已經了解。借綴歌的手來欺凌哈利，會給這個魔法部的麻煩帶來極度不適。
當恩不里居得意洋洋地回頭看著自己時，綴歌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視。
銀灰色的瞳孔如嚴冬的黑湖湖面冰冷平靜，讓恩不里居不由得打了冷顫。
哈利悻悻然地接過紙條，往教室門外走去。經過綴歌身邊時，低聲開口：「獸足果然沒說錯。」
而後，踢倒了他原本座位的椅子，走出教室。
哈利留下的話，彷彿他惡狠狠地在綴歌胸口與肚腹打了一拳。
「你果然還是不夠勇敢。」天狼星表舅的話聲在耳邊迴盪。
綴歌忍著腹中一陣被扭過的抽痛，分神觀察恩不里居。所幸，她沒有聽見哈利提到「獸足」的密語。
綴歌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承受這樣的惡意，更不明白，為什麼儘管如此，直覺反應還是只有擔心。
擔心哈利，會否在盛怒中洩露了他的秘密。
在教室大門被用力關上的一刻，綴歌看見了，自己的閨蜜與哈利的摯友，有著相互呼應的表情。
月桂與妙麗臉上滿是擔憂，潘西和榮恩紛紛展露怒容。當然，關心的對象與憤怒的來源，各不相同。
看了看還在晃動的門環，向恩不里居點頭致意。見到她滿意的模樣，明白自己通過了她的測試。
而後，回到座位上，在委屈中輕輕闔眼。想起了自己開口前，在哈利滿是挑釁的心裡，讀到的最末一句訊息—
你——有勇氣和我站在一起嗎？
當手掌感覺到月桂與潘西掌心的柔軟時，緊閉的眼角隱隱泛出淚光。
雖說是心繫之人，但哈利憑什麼，用他的標準試探自己？
——
黑魔法防禦術的課程很快的結束了。恩不里居還是沒有讓學生們練習使用魔法。
下課後，綴歌與潘西、月桂一語不發的來到禮堂。
晚餐過得並不愉快。
哈利與恩不里居在課堂上的衝突，以及綴歌幫助新任教授的事，很快地傳了開來。
長桌上，關於哈利的耳語不絕。學生們都想激怒哈利，聽他多說些關於黑魔王與西追的事一般。
哈利倉促地吃完飯，與妙麗和榮恩快步走出禮堂時，不住低頭碎念著。
這是許久以來第一次，他的眼神始終未曾飄向史萊哲林的餐桌。
哈利離開後，張秋也匆匆放下餐具，卻不巧被雷文克勞的怪女孩纏住才沒有起身。
「我要再說一次。我不喜歡他。」潘西拗著脾氣，悶悶地說著。「到底以為自己是誰啊？長點大腦好嗎，蟾蜍擺明就是來找碴的。」
潘西和月桂當然都看得出來，哈利在課堂上會徹底失控，並不單純只是因為恩不里居。更多的，是綴歌公然選擇了附和恩不里居。
顯然哈利也知道，這背後意味了些什麼。
在黑魔王的面前，在哈利與家族之間，綴歌優先選擇了家人。
月桂輕輕拍著綴歌的背，溫柔地安慰：「可以想像他一定很不好受。但是因為這樣就遷怒，確實不太好呢。」
「就是說。是想怎樣啊？要你在蟾蜍面前附和他，才不會生氣嗎？」潘西抱怨著。儘管有幾分暴躁，她重重放下刀叉時，仍舊謹守禮儀。未曾發出餐具撞擊的聲響。「煩死了。不吃了啦。你也真的是...偏偏就看上那傢伙。」
眼見潘西如此，月桂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柔聲提醒：「你現在也很心浮氣躁喔。」
「我當然不算！臭月桂。」
看著潘西與月桂鬥嘴，綴歌嘴角忍不住漾起淡淡的微笑。
「真的很謝謝你們呢。啊！！！」
話剛說完，雙頰被潘西雙掌股起捧著，不由自主地嘟起了嘴。
「你在客氣什麼呢，馬份大小姐？」
雙頰被潘西拱著，綴歌只能無奈地雙手輕拍掙扎，月桂也焦急地低聲責罵：「潘西！不可以在餐桌上這樣子啦！」
嬉鬧之間，好不容易稍微緩解黑魔法防禦術課上的鬱悶。
——
晚餐過後，綴歌回到寢室稍作梳理。
自寫字檯的左側抽屜裡，取出了諾特製作的戒指，放入長袍口袋，隻身來到賽佛勒斯的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後，推開了門，走入熟悉的地窖。
賽佛勒斯還是那般一身漆黑地，站在爐火旁的扶手椅畔。
「晚安，綴歌。」
辦公室裡捎來的問候輕快，與賽佛勒斯的氣息截然不同。
綴歌有些錯愕地愣在，看著扶手椅中緩緩站起了高大的身影，遲疑地皺起了眉。
「晚安，賽佛勒斯。還有……鄧不利多教授？」
綴歌望著恩不里居，慢慢明白她為何對自己露出怨毒眼神。
是為了父親吧。
顯然自從哈利的審判過後，夫子對父親更顯親近，也對恩不里居的諸般建言有所保留，而這讓恩不里居憤恨不已。或許，她是因為不敢對父親表現不滿，才決定將怒氣轉移到自己身上。
「馬份小姐，您沒聽到我說的話嗎？請您建議，我應該怎麼處置波特先生。」
聽著恩不里居不懷好意的甜膩嗓音，綴歌再一次為這個女人的心眼感到莞爾。
瞬間盤算好應該如何周旋。稍稍朝恩不里居低下頭，開口的同時，教室裡迴盪著綴歌清脆悅耳的音線。
「恩不里居教授，我想，像您這麼明理的教師，一定已經有想好符合魔法部規範的合理懲罰機制。這不是我們這些非專業人士可以主導的。」綴歌說著，同時偷眼瞄向哈利，看見他更加不開心的表情，也清楚察覺，來自葛來分多學生們的不屑目光。
倒是恩不里居看著自己的態度柔和許多。顯然自己這番示弱，恰好符合她的胃口。
「很好，很好。果然是家教嚴謹的豪門之後。那麼，波特先—」但恩不里居話還沒說完，便又詫異地停了下來。
綴歌高高舉起了手，連哈利也露出驚奇的表情。
「馬份小姐？」
綴歌撥了撥長髮，眼中閃過明媚的笑意。
「但是，得蒙教授信任，賦予幫助維持班級秩序的責任，也許，這意味著您希望我成為學生與您之間的橋樑？既然如此，我想，我有義務要多說幾句話。」綴歌停頓片刻觀察著。
恩不里居沒有反應，看來還在試圖消化突發的狀況。綴歌心底輕笑，繼續開口：
「關於波特的懲處，您已經要罰他勞動服務了，不是嗎？如果您心有不甘，還想再追加懲罰，也許更合適的方式，是把他課堂上的表現回報給學院的導師，讓麥教授決定如何處理。」
綴歌語氣故作天真地說著，輕啓摺扇，說理的同時優雅地扇舞：「另外，雖然我不像教授您是魔法部的菁英，但身為應屆的考生，我也想冒昧代表學生發言。」
恩不里居的眼睛越瞪越大。綴歌不理睬她，眼神銳利地直視那雙混濁的瞳孔，繼續說著。可以感覺到教室裡的學生們，不論是史萊哲林還是葛來分多，隱隱揚起興奮的情緒。
「我想，您已經充分表達理論的重要性。但與此同時，我們也不應當偏廢實際的魔咒練習。畢竟，我們還要面對考試。」
話說至此，恩不里居幾度明顯想插話打斷自己。卻也總是被綴歌清澈的眼神逼退。
馬份家千金發言時散發的氣場，本來就不容許旁人輕易干涉。眼角餘光所及，哈利張大了嘴，似乎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直白地與教授對峙。
「您也許會認為，只要精通理論，哪怕到了考場才第一次施法，也必然會成功順利。但是，不是所有學生都像您這麼精明幹練。」綴歌說完，眼神不懷好意地瞄向榮恩與奈威。她可沒輕易原諒衛斯理的無禮。「或許—」
而這片刻的停頓，讓恩不里居好不容易逮到空擋，大聲插口。似乎唯有提高嗓門，才能讓她與綴歌夾帶鋒銳的從容抗衡：「夠了！馬份小姐。你太讓我失望！部長是那麼的重視你，而你卻—」
綴歌倒也不等恩不里居說完，嘴角甜甜笑著，神色卻是清冷：「教授，我知道您很重視發言的禮儀。但是，禮儀需要至少兩個人才能構成。」
不疾不徐的嗓音，滿是隱微的告誡。讓恩不里居不自禁地嚥下未完的話語。
「請先允許我完整說明我的想法，以免您誤會。我是站在魔法部與您的立場，才會這麼建議的。」綴歌說著瞇上了眼，看著恩不里居的表情。她嚇傻了似地張著嘴，眼球轉動。「想想看，如果在您嚴謹高明的教學下，我們在普等巫測的表現，卻因為缺乏實際練習而差強人意，豈不是讓您所代表的部長方針，再一次公開受挫嗎？」
綴歌說完，收起了摺扇，輕輕壓上唇前，補上一句：「您不會希望，再一次讓部長失望的，是吧？」
心裡明白，這麼一來，恩不里居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與恩不里居的衝突本來就在自己的規劃裡。提早挑起對立，也許反而能減輕她對學校的干涉。
這麼想的同時，帶著幾分盎然興味地看著恩不里居，等待著她的反擊。
恩不里居的表情卻只是青一陣白一陣，肥厚的嘴唇來會扭動。過了許久，才深出短胖的食指，指向綴歌身後：「你，格蘭傑小姐，有什麼問題？」
哈利與綴歌一同側轉過頭，妙麗也站起身，嚴肅卻也掩不住得意地開口：「我贊成馬份小姐！而且，這是兩小時的課，我們有非常充裕的時間。何不第一小時由教授解釋理論的意義，後一小時，由學生們分組練習，實踐理論呢？」
妙麗說完，環顧了教室一週，學生們不住點頭覆議的低語漸揚。
恩不里居的右手緊握，幾乎要將魔杖斷折。隔了許久，才呲牙咧嘴地看向綴歌，意有所指地說著：「非常好。這件事我會報告部長，我們再商議如何處理。」
綴歌依順地點了點頭。才正準備回到座位，恩不里居的嗓音再次響起。
「課程規劃的事先不談，馬份小姐。」
綴歌回過身，警覺恩不里居的語氣起了變化。看來她好不容易找到反擊的方法。
「但波特先生公然散播某個黑巫師回歸、與西追．迪哥里死亡的謊言，製造恐慌的事－」
恩不里居把話聲拉得又緩又長，綴歌面無表情地聽著，心底卻暗自咬牙。
眼前的對手畢竟久居官場，一發現無法在和自己的爭論中取得上風便馬上轉移了攻勢。
挑釁哈利，的確是最能扳回恩不里居顏面的作法。
綴歌緩緩吸了口氣，聽著哈利急促的呼吸聲漸響，好不容易才讓平靜淡雅的表情壓住了內心的焦急。
「我才沒有說謊！你清楚得很！」哈利咆哮著。
預想過可能的最壞的情境，在眼前飛快上演。果然在聽到恩不里居的話後，哈利再一次的怒氣沖天。
在綴歌爭取到使用魔杖的可能之餘，恩不里居並非只是默默承受綴歌連番唇槍舌劍。
與綴歌言語交鋒的第一回合雖然落入頹勢，但她很快地摸索出扳回一城的方法。
只要貶低關於黑魔王和西追的真實－尤其是西追，就能輕易誘使哈利衝動頂撞，進而轉移班上的焦點。進而取回對自己有利的形勢。
綴歌瞇上眼，仔細盯著恩不里居，稍稍鬆了口氣。
至少，她完全不清楚自己與哈利的關係。挑釁哈利並不是針對自己，只是狹怨發洩她的怒氣。
這應該會讓事情簡單許多，除非恩不里居選擇更加低劣的作法。
「這是謊言，波特先生。」哈利憤怒的神情，讓恩不里居的嘴角再也藏不住笑意。「但也許您向來不尊重權威的個性，讓您無法接受教師的勸導。既然如此，那就請學生來告訴你吧。馬份小姐－」
眼看恩不里居轉向自己，綴歌在心底嘆了口氣。
果然，恩不里居遠比自己想得還要卑劣。
恩不里居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自己，眼裡滿是期待。她似乎想藉此確認，自己會不會聽話服從：「您願意告訴波特先生，他說的一切全是謊言嗎？」
——
如果換了情境，綴歌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開口。口是心非的一句話便能換取信任，是多麼方便的交易。
然而眼下的自己，卻只能看著哈利，躊躇難語。
哈利也正凝視自己。
看著他眼白上血絲浮現，猶帶著對恩不里居的不平與憤恨。
但讓綴歌心頭漸感不安的是，哈利眼裡湧現尋釁。
四年多來相知的默契，讓她用不著破心術也能明白哈利眼神裡的情緒。
哈利的神情彷彿傳遞了什麼訊息般，將心思化成文字送入自己心底。
你會說嗎？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時候？
告訴他們我在說謊，告訴他們西追的死是一場意外。
你會嗎？
還是，你會和我一起，告訴他們，佛地魔真的回來了？
你會說嗎？夠勇敢嗎？
你——
綴歌心底萬般艱難地面對著現實。儘管能輕易明白哈利的想法，卻無論如何無法傳遞自己的心思。更無從讓他知曉自己的為難。
電光石火間，只能思考著如何用字遣詞。明白自己再怎麼樣，也絕不可能公然附和哈利。
在選擇與家族站在同一邊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
現在，絕不可能公然揭露，黑魔王已經回歸的事實。
教室裡的氣氛凝結。
自己不過數秒的遲疑，已經在史萊哲林的學生中引起夠多的疑惑。也在葛來分多的學生裡招來過多的好奇—
「綴歌・馬份一定知道些什麼，才讓她沒有直爽地答覆恩不里居教授。」
彷彿可以聽到教室裡傳來這樣的低語。
恩不里居擾人的輕咳再一次傳來，話裡帶著耐人尋味的邪笑：
「嗯哼嗯哼，這是什麼表情，波特先生？看起來，您很不希望馬份小姐指正呢。」
那彷彿抓到把柄的得意，令綴歌心底一陣乾嘔。
「教授—」終於開口時，全場緊盯自己的目光逼人。思緒紊亂，只能記著賽佛勒斯的叮嚀，緊鎖心神：「您可以放心。波特再怎麼費心說明，也...」
自己說話的同時，哈利漸漸露出不以為然的冷笑。伴隨而來的，是一副「果然還是和我對立」的漠然。
只能強迫自己看著他與恩不里居，面無表情地緩緩述說。一字一句，像枯寂的落葉飄零，斷了任何依附的情感。心頭卻隨著哈利眼神的變化，從外而裡地覆上寒霜，漸凝漸重。
綴歌輕吸了口氣，柔柔地開口：「也不會有人相信，黑魔王已經回來了。」
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的同時，聽見自己心裡泫然欲泣的朝著哈利無聲叩問—
你聽得出來嗎？
我很努力的，要站在你那邊了。
然後，看著哈利的臉頰因憤怒不平而抽動，以及他眼中夾帶失望的痛苦。
那雙令自己傾心的碧綠雙眸，彷彿蒙上了灰。
——
聽完綴歌的話後，恩不里居笑得大大咧開了嘴。
但那猶如蟾蜍的臉孔還沒說話，哈利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卻先響起。用語帶著不像哈利的粗俗：「哈哈哈！很好啊！就都是我說謊，這樣你們爽了吧？」
哈利說著，狠狠地看著恩不里居，再轉向綴歌：「一群沒種的騙子。」
不確定這句話是對誰控訴。
綴歌就這麼被哈利瞪著，只覺得自己雙眼酸澀，卻沒有太多濕潤。
在她腦海中，理智的聲音不斷自我說服。
此刻的自己，做得很好。要慶幸沒有因此紅了眼眶，否則只會讓恩不里居察覺自己的弱點。
儘管如此，還是漸漸管不住胸口的感受。
因為哈利失望的目光而成冰晶的內心，又在他灼熱的怒火下裂解。片片剝落的碎冰鋒銳，自胸腔墜撒，穿刺已自輾轉翻騰的臟腑，痛得彷彿當真柔腸寸斷。
只好將雙手縮到長袍袖口裡，分別緊握著摺扇與魔杖。唯恐被恩不里居瞧出來，自己正因強忍心中的苦楚而顫抖。
表情卻依舊清冷淡然。
「過來，親愛的波特先生。」在哈利崩潰的指控過後，恩不里居用極致溫柔甜膩的嗓音呼喚。
她走到桌前，掏出了粉紅色的羊皮紙。拾起羽毛筆，沾了墨，在字條上寫了什麼。
「把這個拿給麥教授，親愛的。對了，還請您記得，這是馬份小姐的建議。」：恩不里居滿是惡意地補上一句。
儘管不清楚哈利與綴歌的關係，但從哈利看著綴歌的表情，恩不里居多少已經了解。借綴歌的手來欺凌哈利，會給這個魔法部的麻煩帶來極度不適。
當恩不里居得意洋洋地回頭看著自己時，綴歌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視。
銀灰色的瞳孔如嚴冬的黑湖湖面冰冷平靜，讓恩不里居不由得打了冷顫。
哈利悻悻然地接過紙條，往教室門外走去。經過綴歌身邊時，低聲開口：「獸足果然沒說錯。」
而後，踢倒了他原本座位的椅子，走出教室。
哈利留下的話，彷彿他惡狠狠地在綴歌胸口與肚腹打了一拳。
「你果然還是不夠勇敢。」天狼星表舅的話聲在耳邊迴盪。
綴歌忍著腹中一陣被扭過的抽痛，分神觀察恩不里居。所幸，她沒有聽見哈利提到「獸足」的密語。
綴歌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承受這樣的惡意，更不明白，為什麼儘管如此，直覺反應還是只有擔心。
擔心哈利，會否在盛怒中洩露了他的秘密。
在教室大門被用力關上的一刻，綴歌看見了，自己的閨蜜與哈利的摯友，有著相互呼應的表情。
月桂與妙麗臉上滿是擔憂，潘西和榮恩紛紛展露怒容。當然，關心的對象與憤怒的來源，各不相同。
看了看還在晃動的門環，向恩不里居點頭致意。見到她滿意的模樣，明白自己通過了她的測試。
而後，回到座位上，在委屈中輕輕闔眼。想起了自己開口前，在哈利滿是挑釁的心裡，讀到的最末一句訊息—
你——有勇氣和我站在一起嗎？
當手掌感覺到月桂與潘西掌心的柔軟時，緊閉的眼角隱隱泛出淚光。
雖說是心繫之人，但哈利憑什麼，用他的標準試探自己？
——
黑魔法防禦術的課程很快的結束了。恩不里居還是沒有讓學生們練習使用魔法。
下課後，綴歌與潘西、月桂一語不發的來到禮堂。
晚餐過得並不愉快。
哈利與恩不里居在課堂上的衝突，以及綴歌幫助新任教授的事，很快地傳了開來。
長桌上，關於哈利的耳語不絕。學生們都想激怒哈利，聽他多說些關於黑魔王與西追的事一般。
哈利倉促地吃完飯，與妙麗和榮恩快步走出禮堂時，不住低頭碎念著。
這是許久以來第一次，他的眼神始終未曾飄向史萊哲林的餐桌。
哈利離開後，張秋也匆匆放下餐具，卻不巧被雷文克勞的怪女孩纏住才沒有起身。
「我要再說一次。我不喜歡他。」潘西拗著脾氣，悶悶地說著。「到底以為自己是誰啊？長點大腦好嗎，蟾蜍擺明就是來找碴的。」
潘西和月桂當然都看得出來，哈利在課堂上會徹底失控，並不單純只是因為恩不里居。更多的，是綴歌公然選擇了附和恩不里居。
顯然哈利也知道，這背後意味了些什麼。
在黑魔王的面前，在哈利與家族之間，綴歌優先選擇了家人。
月桂輕輕拍著綴歌的背，溫柔地安慰：「可以想像他一定很不好受。但是因為這樣就遷怒，確實不太好呢。」
「就是說。是想怎樣啊？要你在蟾蜍面前附和他，才不會生氣嗎？」潘西抱怨著。儘管有幾分暴躁，她重重放下刀叉時，仍舊謹守禮儀。未曾發出餐具撞擊的聲響。「煩死了。不吃了啦。你也真的是...偏偏就看上那傢伙。」
眼見潘西如此，月桂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柔聲提醒：「你現在也很心浮氣躁喔。」
「我當然不算！臭月桂。」
看著潘西與月桂鬥嘴，綴歌嘴角忍不住漾起淡淡的微笑。
「真的很謝謝你們呢。啊！！！」
話剛說完，雙頰被潘西雙掌股起捧著，不由自主地嘟起了嘴。
「你在客氣什麼呢，馬份大小姐？」
雙頰被潘西拱著，綴歌只能無奈地雙手輕拍掙扎，月桂也焦急地低聲責罵：「潘西！不可以在餐桌上這樣子啦！」
嬉鬧之間，好不容易稍微緩解黑魔法防禦術課上的鬱悶。
——
晚餐過後，綴歌回到寢室稍作梳理。
自寫字檯的左側抽屜裡，取出了諾特製作的戒指，放入長袍口袋，隻身來到賽佛勒斯的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後，推開了門，走入熟悉的地窖。
賽佛勒斯還是那般一身漆黑地，站在爐火旁的扶手椅畔。
「晚安，綴歌。」
辦公室裡捎來的問候輕快，與賽佛勒斯的氣息截然不同。
綴歌有些錯愕地愣在，看著扶手椅中緩緩站起了高大的身影，遲疑地皺起了眉。
「晚安，賽佛勒斯。還有……鄧不利多教授？」
angus @AngusGavin
1
mo @monica21
2
Chapter XII 第一堂課
賽佛勒斯辦公室的壁爐裡，不時傳出火舌啃嚙柴薪的輕柔劈啪聲。熟悉的灰暗有著令人安心的氣息，也同時有著令人錯愕的陌生。
綴歌坐在扶手椅中，有些愣愣地看著賽佛勒斯與鄧不利多，還在嘗試理解剛從校長口中得知的訊息。老校長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許笑意，賽佛勒斯則是罕見地展露情緒，面容憂喜交集。
這讓綴歌更感意外。
「您的意思是，今年的課程...」綴歌帶著幾分猶豫開口，想再一次確認。
「是的，綴歌。」鄧不利多柔聲接過話，語帶鼓勵。「石內卜教授來找我討論，認為也許接下來，這樣的安排最為合適。在仔細考慮過後，我必須說，我同意他的想法。」
綴歌與鄧不利多四目相對。
老校長目光中的溫暖，舒緩了自魔藥學課堂結束後便蟄伏在心底，如伏流般陣陣抽痛的不適。
綴歌低下頭，沈吟片刻，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動人的雙眼凝望賽佛勒斯：「媽媽說，她和您有另外的安排，就是指這個嗎？賽...石內卜教授？」
想起了此刻並非獨處，趕忙在脫口而出前換了稱謂。
鄧不利多的心情，似乎因為綴歌的守禮更加歡快。半月型眼鏡不斷閃爍出亮光，看著他信任的魔藥學教授，等著對方答話。
對於鄧不利多的興致高昂，賽佛勒斯顯然不怎麼領情。以極其細微的肢體語言翻了翻白眼。
當然，這完全沒有躲過親如女兒般的觀察。少女的好奇與玩心突起，忍不住嘴角微揚。
原來賽佛勒斯在鄧不利多面前，有這麼沒輒的一面。
賽佛勒斯自然也發現綴歌的表情，眼神送來無聲的責備。綴歌輕輕吐了吐舌，嘟著嘴，皺起鼻子，撒嬌地扮了個鬼臉。
儘管老校長還在身旁，但難得有戲弄嚴父的機會，說什麼也不願意錯過。
賽佛勒斯只能無可奈何地輕嘆口氣。他發現鄧不利多正因目睹兩人父女般的互動，鏡片背後的眼神更是開懷。在心裡暗罵一陣，卻發現，鄧不利多眼角皺紋因微笑浮現的同時，雙眸瞬間閃過示意許可的暗示。
石內卜朝著綴歌點頭開口：「這是我和你媽媽都希望達成的事。現在，你該開始上課了。」
賽佛勒斯一面說著，走向辦公室深處的櫥櫃，從中取出了織工細緻的暗綠色羊毛斗篷。
接著，走向地窖門口，拉開了門。
在他經過自己身畔時，綴歌一眼便從剪裁中看出，那件斗篷不可能是賽佛勒斯自己的服飾。
鄧不利多已經從扶手椅上站了起來，綴歌也急忙起身。跟在鄧不利多身後準備走向地窖大門的同時，賽佛勒斯從背後輕輕地將斗篷披上自己肩頭。
「穿著吧，山上會冷。」
「山上？」
綴歌略帶困惑地抬頭，賽佛勒斯眼中的憂思益發明顯，卻不允許自己再多談。只能看著他，輕聲致謝道別。
「謝謝您，石內卜教授。晚安。」
同時，雙手交疊，握著他粗大的手掌安撫。
抓緊了斗篷領口，入手的輕軟滑嫩，是自己向來最喜歡的質地。溫暖自衣料透入心底，輕巧地別上釦後，繫緊綁繩。
來到地窖門後，借著外頭迴廊火把閃爍的光輝下才發覺，鄧不利多教授今晚也別出心裁，穿著暗紫色的長袍，胸口甚至別上胸針。
他鏡片後的目光再一次溫柔地看著自己，又轉向賽佛勒斯。睿智的嗓音開口，語音輕揚：「請放心，賽佛勒斯。」
接著，從長袍衣袖裡抽出他那外貌奇特的魔杖，輕懸在綴歌頭頂：「要麻煩你忍耐一下，綴歌。」
老校長的魔杖輕點，綴歌突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得一道咒語如冷泉般自頭頂流瀉。低下頭，發現全身竟然完全融入地窖與石牆的顏色裡。若不是清楚知道此刻站立的位置，幾乎連自身的目光都無法察覺自己就在這裡。
看著自己在強大的滅幻咒下近乎隱形，賽佛勒斯眼裡有了些許敬畏，同時多了點放心。
鄧不利多教授也瞧著自己，似乎也對施法甚是自得。他愉快的聲音隨之響起：「太好了。我們出發吧，綴歌。」
——
在鄧不利多的滅幻咒下，隱匿地穿過校園，讓綴歌心裡有種新奇。
鞋跟紮實地踏在草地上，略帶潮寒的空氣滲入絲襪，不免有些被濕意包裹的不適。然而即便感受如此真實，觸眼所及，卻完全見不著自己。
鄧不利多刻意放緩了步伐，讓自己得以併肩同行。
走向校園大門的路上，鄧不利多一語不發，眼神時不時看向自己。似乎在等著自己開口提問。
雖是如此，綴歌卻怎麼樣也找不著合適的措辭開口。對睿智神秘的校長既感陌生與尊敬，同時也心懷了對黑魔王的顧忌，只能在開口閉口間欲言又止，暗暗惱怒自己。
就這麼無聲來到大門前，鄧不利多握著魔杖的手腕半懸著。
杖端一擺，沈重的鐵門應聲開啟。
鄧不利多卻不急著步出。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城堡，柔聲開口：「我想為了哈利謝謝你。」
老校長突如其來的詞句，在綴歌毫無防備之下，宛如咒文襲打上身。從胸口硬生生引拽出課堂中，哈利失望的神情，以及忿恨的評語。
想起上次見到鄧不利多時，冒著風險也想陪伴哈利出審的自己，言語難盡的委屈伴隨酸澀，乘著晚風拂吹颳走了斗篷帶來的暖意。
身子不自主地輕顫，四肢冰冷，只好緊咬下唇。低著頭，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要落下淚來。
突然感覺鄧不利多的左掌輕輕拍著自己。
他再開口時，彷彿已經知曉一切，語氣多了點滄桑：「衝動造成的傷害，往往因為無意而更加殘忍。」
綴歌聞言，抬起頭，望著鄧不利多。他話裡似乎夾藏深刻的傷感與懊悔，遠超過詞面上給予自己的安慰。
綴歌忘了自己的眼眶猶然溼潤，呆呆地看著校長。
鄧不利多眨了眨眼，憂傷的情緒瞬間被溫柔替代。
「接下來這段時間，對哈利會很煎熬，對你想必也是。但是，有些傷害，不至於無法挽回，只是可能要繞點遠路。」老校長一邊說著，一邊邁開步伐。「我想你還記得，有時候，多一點迂迴，反而會更快達到目的。」
綴歌也急忙跟上，順著他向來意味深長的風格提問：「我們也正在迂迴中嗎，鄧不利多教授？」
「石內卜教授一直很稱讚你。」鄧不利多聽到自己的問句，笑出了聲：「我想是的，綴歌。我們也在迂迴。」
他說完，舉起左手，示意自己扶上：「你對消影不陌生吧？」
綴歌搖了搖頭，輕輕將手掌搭上鄧不利多。
——
再次感受到的，是猝不及防的強勁風雪撲面而來。
綴歌緊瞇著眼，腳下不住退了幾步，直到鄧不利多的掌心按上肩頭。
摟緊了斗篷，趁著鄧不利多站到身前，為自己擋下風雪的瞬間，微微睜開眼，不禁為映入眼簾的景緻屏住了氣息。
自己與鄧不利多教授正在某個漆黑的尖塔上，眺望著終年白雪皚皚的連綿山壑。
綴歌轉過身觀察著四周。
看來，立足之處，是在群山環繞裡，某個山巔上，以黑岩塑成的高聳堡壘。
儘管從岩面上的風霜看得出來，距離城堡光輝的年月已遠，但一片漆黑的斑駁牆垣，孤立在白霧瀰漫的雪景裡，依舊顯得氣勢森嚴。
相比霍格華茲在秀麗湖景倒映出古色古香的形象，這個城堡傳達著在風勢雪勢裡獨對人世的孤傲。
「紐蒙加德。」見到綴歌眼裡露出又敬又怕的神情時，鄧不利多笑著開口。「今年，你的部分課程，會有兩個老師。」
綴歌困惑地側著頭。鄧不利多伸出手，紳士地邀請自己：「可惜的是，我們只能偷偷造訪，不能從大門出入。關於課程的事，到裡面我會再仔細說明的。」
鄧不利多說著，舉起魔杖，輕輕點了點牆上那小得容不過人身的石窗。小窗旁的石塊瞬間向內翻轉，彷彿恭迎鄧不利多的到來似的，揭露牆後的石室。
躍入房間前，鄧不利多愉快地朝綴歌說了一句：「快進來吧，在寒冷的地方待得再久，也不會讓人滋長皮毛。」
綴歌聽著老校長啞謎似的話語皺眉，石牆後的房間裡也有無奈的笑聲迴盪。
跟著鄧不利多跳下後，石磚瞬間復原，又回到那不容人出入的小窗。
房裡暖活多了，卻讓綴歌更是深感好奇。
儘管這是城堡塔尖最高的房間，但裡頭連供人取暖的火爐也未曾增設。
石室裡，除了一張石床外，空無一物。
石床上，躺著一位只著了單薄長袍，臉上滿不在意的老人。
老人甚是清瘦，理光了頭髮卻更凸顯他稜線鮮明的臉孔。百無聊賴的雙眼裡埋藏精光，異色的雙瞳彷彿能一眼看透來人的命運。
老人高舉右手，伸出三指對著石室拱頂，看似在指揮什麼。
綴歌才發現，儘管手邊沒有魔杖，但老人仍舊帶著趣味十足的神情，盯著拱頂的一顆火球。
這才醒悟房裡溫暖的原因，卻旋即被老人震懾。
他的魔法，竟然可以不需要魔杖？
這番初次見面的驚訝，很快被新一波的資訊衝擊。
鄧不利多示意綴歌踏上前，收起魔杖，走向老人。
「這是我們的學生，蓋勒。」鄧不利多輕聲說著。儘管語音平穩，但綴歌似乎可以察覺校長心底的悸動。
老人站起了身，綴歌這才有機會仔細看清楚他的模樣。
身形雖然遠不像鄧不利多高大，但清冷的雙頰以及精緻深邃的五官，多了些讓綴歌更感親近的氣質。
隱隱有股直覺，相比鄧不利多總是如此光明磊落，他也許是更接近自己家族歷史的人。
老人也盯著綴歌，似乎有著類似的念頭。驀地蒼白的右眼瞪了開來，那正常的左眼卻清楚閃過複雜揪扯。
「榮幸之至，綴歌・馬份。」綴歌守禮地欠了欠身。
老人點了點頭後輕輕張口。雙唇流洩出的聲線像溫熱的泉水撫順過心，讓綴歌不禁升起了想多聽聽老人談話的念頭。
「蓋勒・葛林戴華德。」
回過神來，才想起老人話聲中娓娓道出的姓名，心弦陡地陣顫。
想起了只能在儲思盆底相見的小表舅，以及小獅子那道慘白面容下的深悔—
如果，能活在葛林戴華德的時代就好了。
——
應該只存在童年逸聞裡的人物就這麼突然出現在面前，讓綴歌難免有些驚疑。
尤其令自己一時難以調適的，是鄧不利多教授。
霍格華茲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校長，竟然與眼前這位在黑魔王之前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黑巫師，有著以名字相稱的親近交情。
「賽…石內卜教授知道嗎？您安排了這樣的課程？」綴歌驚慌與好奇交錯地開口詢問。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綴歌。」鄧不利多仍舊只是淡淡笑著。
兩人問答間，葛林戴華德右掌朝空中一抓，火球倏地化為白煙在石室裡飄揚。
冷風開始穿過石窗打入，綴歌只得將斗篷摟得更緊。
葛林戴華德卻像是在評判什麼似的看了自己一眼，才柔聲說著：「鎖心術已經像是直覺反應，只是還缺乏歷練，破心術還需要加強。但是，這個年紀肯這樣練習心靈的魔法，已經很難得了。」
這是綴歌第一次聽他開口說出完整的句子。
這才更加深刻地確認，葛林戴華德的嗓音似乎本身就有種魔法，有著讓人稍不留神便醉心其中的音律。
綴歌只能加強收束自己的精神，聽著鄧不利多教授開口：「石內卜教授前幾年的課，是希望教你如何有效地保護自己。至於我們，想要教會你—」
「什麼是最有效能保護所愛之人的魔法？」鄧不利多的話沒說完，葛林戴華德接過了口。同時，也示意綴歌將魔杖交給他。
綴歌有幾分不確切，看了看鄧不利多。
畢竟是傳奇般的黑巫師，不確定將魔杖交給他，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儘管他才剛展示過，不需魔杖也能充分施法。
在鄧不利多無聲傳達「放心」的訊息之後，綴歌猶豫著遞出魔杖。
葛林戴華德順手接過，仔細端倪了片刻，將魔杖滑落指尖。
腳跟優雅地踩著步伐，那有若綴歌熟悉的，源自奧地利的舞步。
同時他微張開手魔杖牽引，在三人身邊的石板上，輕巧地拉出一道黑色火蛇，隨著弧線逐步成圓。
綴歌只能強自壓抑著恐懼，站在鄧不利多身旁。看著校長站在原地，也看著自己的魔杖在葛林戴華德纖長的指尖翻舞，似乎在呼應著葛林戴華德的魔法。
就在綴歌看得出神時，石室裡突然散發出一陣柔和的銀光。
一道鳳凰的護法自鄧不利多魔杖頂端翩然躍出，在蔓延的黑火間交錯飄騰。
所經之處，將黑色毒火灑上銀白色光芒，暈染成淡紫色的柔焰。
兩人的魔杖韻律地圈轉，咒語相融錯開的每個瞬間，彼此的眼神也不時對視，雙眸各自綻放璀璨。
在綴歌眼裡，施法的過程像極了默契十足的舞伴交舞。
彷彿兩人在霎那間都回到瀟灑的青年歲月，還在互相為對方魔法的資質傾心。也還在嘗試著，令對方的傲慢為自己臣服。
只是與此同時，交錯的眼神裡也多了股遺憾與追悔。然後，有著更多的珍惜—
珍惜還能有這樣的機緣，讓兩人重溫舊夢。
當火蛇成圓時，鳳凰也驀地消散，留下紫色的火環照暖了三人。
綴歌在兩人展現的咒語前呀然無聲。
第一次知曉，原來截然不同的兩種咒語可以合而為一。
也第一次發現，象徵愛的護法咒，可以與黑魔法織就如此動人的詩畫。
儘管咒語並沒有起到任何明顯的作用，但身在其中的綴歌深自明白，此刻若有誰觸發了咒語的威力，可能不會有太舒適的下場。
從小到大，綴歌在學習魔法時雖然總是嚴謹，卻也始終帶著馬份家的自豪。相信著沒有任何魔法能難得倒自己。
而此刻卻是第一次，在未曾想像過的咒語面前，馬份家的孤女有了幾分膽怯。
「這是…你們希望我學會的咒語嗎？」綴歌略帶保留地提問。
鄧不利多教授再一次面露鼓勵的微笑，葛林戴華德卻直接笑出聲來。
他將魔杖向上一抽，紫色的火環遁地消失。在把山楂木魔杖還給綴歌的同時，傲然開口。
「這是我們希望你超越的咒語。」
——
約莫同樣的時間，在葛來分多的交誼廳裡。
榮恩與妙麗在向新生宣導公共空間的規矩，奈威正在弗雷與喬治的誘導下，嘗試吃了某種增強記憶力的糖果。
哈利單獨躲在寢室裡，左手死壓著右手背，按捺著恩不里居辦公室裡那隻羽毛筆所留下的「我不能說謊。」的血痕。同時，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劫盜地圖邊緣。
心底不知怎的，在見到鄧不利多的姓名時冒起了莫名的憎恨與怒火。瞪著地圖的眼白也緩緩佈滿血絲。
不久之前，他看著綴歌與鄧不利多走出石內卜的辦公室，走向校園邊境。自那之後，哈利便一直固執的留在地圖前，想親眼目睹兩人回到學校的瞬間。
就這憤恨不停地瞪著地圖，直到半小時後榮恩走進寢室裡。哈利敷衍地打了聲招呼，察覺到榮恩似乎害怕觸怒自己之後，冷笑一聲，倒頭裝睡。
心底的惡獸卻在羽毛枕的擠壓下更加滋長。
從什麼時候開始，鄧不利多對自己不屑一顧，卻多了時間與綴歌獨處？
賽佛勒斯辦公室的壁爐裡，不時傳出火舌啃嚙柴薪的輕柔劈啪聲。熟悉的灰暗有著令人安心的氣息，也同時有著令人錯愕的陌生。
綴歌坐在扶手椅中，有些愣愣地看著賽佛勒斯與鄧不利多，還在嘗試理解剛從校長口中得知的訊息。老校長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許笑意，賽佛勒斯則是罕見地展露情緒，面容憂喜交集。
這讓綴歌更感意外。
「您的意思是，今年的課程...」綴歌帶著幾分猶豫開口，想再一次確認。
「是的，綴歌。」鄧不利多柔聲接過話，語帶鼓勵。「石內卜教授來找我討論，認為也許接下來，這樣的安排最為合適。在仔細考慮過後，我必須說，我同意他的想法。」
綴歌與鄧不利多四目相對。
老校長目光中的溫暖，舒緩了自魔藥學課堂結束後便蟄伏在心底，如伏流般陣陣抽痛的不適。
綴歌低下頭，沈吟片刻，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動人的雙眼凝望賽佛勒斯：「媽媽說，她和您有另外的安排，就是指這個嗎？賽...石內卜教授？」
想起了此刻並非獨處，趕忙在脫口而出前換了稱謂。
鄧不利多的心情，似乎因為綴歌的守禮更加歡快。半月型眼鏡不斷閃爍出亮光，看著他信任的魔藥學教授，等著對方答話。
對於鄧不利多的興致高昂，賽佛勒斯顯然不怎麼領情。以極其細微的肢體語言翻了翻白眼。
當然，這完全沒有躲過親如女兒般的觀察。少女的好奇與玩心突起，忍不住嘴角微揚。
原來賽佛勒斯在鄧不利多面前，有這麼沒輒的一面。
賽佛勒斯自然也發現綴歌的表情，眼神送來無聲的責備。綴歌輕輕吐了吐舌，嘟著嘴，皺起鼻子，撒嬌地扮了個鬼臉。
儘管老校長還在身旁，但難得有戲弄嚴父的機會，說什麼也不願意錯過。
賽佛勒斯只能無可奈何地輕嘆口氣。他發現鄧不利多正因目睹兩人父女般的互動，鏡片背後的眼神更是開懷。在心裡暗罵一陣，卻發現，鄧不利多眼角皺紋因微笑浮現的同時，雙眸瞬間閃過示意許可的暗示。
石內卜朝著綴歌點頭開口：「這是我和你媽媽都希望達成的事。現在，你該開始上課了。」
賽佛勒斯一面說著，走向辦公室深處的櫥櫃，從中取出了織工細緻的暗綠色羊毛斗篷。
接著，走向地窖門口，拉開了門。
在他經過自己身畔時，綴歌一眼便從剪裁中看出，那件斗篷不可能是賽佛勒斯自己的服飾。
鄧不利多已經從扶手椅上站了起來，綴歌也急忙起身。跟在鄧不利多身後準備走向地窖大門的同時，賽佛勒斯從背後輕輕地將斗篷披上自己肩頭。
「穿著吧，山上會冷。」
「山上？」
綴歌略帶困惑地抬頭，賽佛勒斯眼中的憂思益發明顯，卻不允許自己再多談。只能看著他，輕聲致謝道別。
「謝謝您，石內卜教授。晚安。」
同時，雙手交疊，握著他粗大的手掌安撫。
抓緊了斗篷領口，入手的輕軟滑嫩，是自己向來最喜歡的質地。溫暖自衣料透入心底，輕巧地別上釦後，繫緊綁繩。
來到地窖門後，借著外頭迴廊火把閃爍的光輝下才發覺，鄧不利多教授今晚也別出心裁，穿著暗紫色的長袍，胸口甚至別上胸針。
他鏡片後的目光再一次溫柔地看著自己，又轉向賽佛勒斯。睿智的嗓音開口，語音輕揚：「請放心，賽佛勒斯。」
接著，從長袍衣袖裡抽出他那外貌奇特的魔杖，輕懸在綴歌頭頂：「要麻煩你忍耐一下，綴歌。」
老校長的魔杖輕點，綴歌突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得一道咒語如冷泉般自頭頂流瀉。低下頭，發現全身竟然完全融入地窖與石牆的顏色裡。若不是清楚知道此刻站立的位置，幾乎連自身的目光都無法察覺自己就在這裡。
看著自己在強大的滅幻咒下近乎隱形，賽佛勒斯眼裡有了些許敬畏，同時多了點放心。
鄧不利多教授也瞧著自己，似乎也對施法甚是自得。他愉快的聲音隨之響起：「太好了。我們出發吧，綴歌。」
——
在鄧不利多的滅幻咒下，隱匿地穿過校園，讓綴歌心裡有種新奇。
鞋跟紮實地踏在草地上，略帶潮寒的空氣滲入絲襪，不免有些被濕意包裹的不適。然而即便感受如此真實，觸眼所及，卻完全見不著自己。
鄧不利多刻意放緩了步伐，讓自己得以併肩同行。
走向校園大門的路上，鄧不利多一語不發，眼神時不時看向自己。似乎在等著自己開口提問。
雖是如此，綴歌卻怎麼樣也找不著合適的措辭開口。對睿智神秘的校長既感陌生與尊敬，同時也心懷了對黑魔王的顧忌，只能在開口閉口間欲言又止，暗暗惱怒自己。
就這麼無聲來到大門前，鄧不利多握著魔杖的手腕半懸著。
杖端一擺，沈重的鐵門應聲開啟。
鄧不利多卻不急著步出。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城堡，柔聲開口：「我想為了哈利謝謝你。」
老校長突如其來的詞句，在綴歌毫無防備之下，宛如咒文襲打上身。從胸口硬生生引拽出課堂中，哈利失望的神情，以及忿恨的評語。
想起上次見到鄧不利多時，冒著風險也想陪伴哈利出審的自己，言語難盡的委屈伴隨酸澀，乘著晚風拂吹颳走了斗篷帶來的暖意。
身子不自主地輕顫，四肢冰冷，只好緊咬下唇。低著頭，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要落下淚來。
突然感覺鄧不利多的左掌輕輕拍著自己。
他再開口時，彷彿已經知曉一切，語氣多了點滄桑：「衝動造成的傷害，往往因為無意而更加殘忍。」
綴歌聞言，抬起頭，望著鄧不利多。他話裡似乎夾藏深刻的傷感與懊悔，遠超過詞面上給予自己的安慰。
綴歌忘了自己的眼眶猶然溼潤，呆呆地看著校長。
鄧不利多眨了眨眼，憂傷的情緒瞬間被溫柔替代。
「接下來這段時間，對哈利會很煎熬，對你想必也是。但是，有些傷害，不至於無法挽回，只是可能要繞點遠路。」老校長一邊說著，一邊邁開步伐。「我想你還記得，有時候，多一點迂迴，反而會更快達到目的。」
綴歌也急忙跟上，順著他向來意味深長的風格提問：「我們也正在迂迴中嗎，鄧不利多教授？」
「石內卜教授一直很稱讚你。」鄧不利多聽到自己的問句，笑出了聲：「我想是的，綴歌。我們也在迂迴。」
他說完，舉起左手，示意自己扶上：「你對消影不陌生吧？」
綴歌搖了搖頭，輕輕將手掌搭上鄧不利多。
——
再次感受到的，是猝不及防的強勁風雪撲面而來。
綴歌緊瞇著眼，腳下不住退了幾步，直到鄧不利多的掌心按上肩頭。
摟緊了斗篷，趁著鄧不利多站到身前，為自己擋下風雪的瞬間，微微睜開眼，不禁為映入眼簾的景緻屏住了氣息。
自己與鄧不利多教授正在某個漆黑的尖塔上，眺望著終年白雪皚皚的連綿山壑。
綴歌轉過身觀察著四周。
看來，立足之處，是在群山環繞裡，某個山巔上，以黑岩塑成的高聳堡壘。
儘管從岩面上的風霜看得出來，距離城堡光輝的年月已遠，但一片漆黑的斑駁牆垣，孤立在白霧瀰漫的雪景裡，依舊顯得氣勢森嚴。
相比霍格華茲在秀麗湖景倒映出古色古香的形象，這個城堡傳達著在風勢雪勢裡獨對人世的孤傲。
「紐蒙加德。」見到綴歌眼裡露出又敬又怕的神情時，鄧不利多笑著開口。「今年，你的部分課程，會有兩個老師。」
綴歌困惑地側著頭。鄧不利多伸出手，紳士地邀請自己：「可惜的是，我們只能偷偷造訪，不能從大門出入。關於課程的事，到裡面我會再仔細說明的。」
鄧不利多說著，舉起魔杖，輕輕點了點牆上那小得容不過人身的石窗。小窗旁的石塊瞬間向內翻轉，彷彿恭迎鄧不利多的到來似的，揭露牆後的石室。
躍入房間前，鄧不利多愉快地朝綴歌說了一句：「快進來吧，在寒冷的地方待得再久，也不會讓人滋長皮毛。」
綴歌聽著老校長啞謎似的話語皺眉，石牆後的房間裡也有無奈的笑聲迴盪。
跟著鄧不利多跳下後，石磚瞬間復原，又回到那不容人出入的小窗。
房裡暖活多了，卻讓綴歌更是深感好奇。
儘管這是城堡塔尖最高的房間，但裡頭連供人取暖的火爐也未曾增設。
石室裡，除了一張石床外，空無一物。
石床上，躺著一位只著了單薄長袍，臉上滿不在意的老人。
老人甚是清瘦，理光了頭髮卻更凸顯他稜線鮮明的臉孔。百無聊賴的雙眼裡埋藏精光，異色的雙瞳彷彿能一眼看透來人的命運。
老人高舉右手，伸出三指對著石室拱頂，看似在指揮什麼。
綴歌才發現，儘管手邊沒有魔杖，但老人仍舊帶著趣味十足的神情，盯著拱頂的一顆火球。
這才醒悟房裡溫暖的原因，卻旋即被老人震懾。
他的魔法，竟然可以不需要魔杖？
這番初次見面的驚訝，很快被新一波的資訊衝擊。
鄧不利多示意綴歌踏上前，收起魔杖，走向老人。
「這是我們的學生，蓋勒。」鄧不利多輕聲說著。儘管語音平穩，但綴歌似乎可以察覺校長心底的悸動。
老人站起了身，綴歌這才有機會仔細看清楚他的模樣。
身形雖然遠不像鄧不利多高大，但清冷的雙頰以及精緻深邃的五官，多了些讓綴歌更感親近的氣質。
隱隱有股直覺，相比鄧不利多總是如此光明磊落，他也許是更接近自己家族歷史的人。
老人也盯著綴歌，似乎有著類似的念頭。驀地蒼白的右眼瞪了開來，那正常的左眼卻清楚閃過複雜揪扯。
「榮幸之至，綴歌・馬份。」綴歌守禮地欠了欠身。
老人點了點頭後輕輕張口。雙唇流洩出的聲線像溫熱的泉水撫順過心，讓綴歌不禁升起了想多聽聽老人談話的念頭。
「蓋勒・葛林戴華德。」
回過神來，才想起老人話聲中娓娓道出的姓名，心弦陡地陣顫。
想起了只能在儲思盆底相見的小表舅，以及小獅子那道慘白面容下的深悔—
如果，能活在葛林戴華德的時代就好了。
——
應該只存在童年逸聞裡的人物就這麼突然出現在面前，讓綴歌難免有些驚疑。
尤其令自己一時難以調適的，是鄧不利多教授。
霍格華茲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校長，竟然與眼前這位在黑魔王之前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黑巫師，有著以名字相稱的親近交情。
「賽…石內卜教授知道嗎？您安排了這樣的課程？」綴歌驚慌與好奇交錯地開口詢問。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綴歌。」鄧不利多仍舊只是淡淡笑著。
兩人問答間，葛林戴華德右掌朝空中一抓，火球倏地化為白煙在石室裡飄揚。
冷風開始穿過石窗打入，綴歌只得將斗篷摟得更緊。
葛林戴華德卻像是在評判什麼似的看了自己一眼，才柔聲說著：「鎖心術已經像是直覺反應，只是還缺乏歷練，破心術還需要加強。但是，這個年紀肯這樣練習心靈的魔法，已經很難得了。」
這是綴歌第一次聽他開口說出完整的句子。
這才更加深刻地確認，葛林戴華德的嗓音似乎本身就有種魔法，有著讓人稍不留神便醉心其中的音律。
綴歌只能加強收束自己的精神，聽著鄧不利多教授開口：「石內卜教授前幾年的課，是希望教你如何有效地保護自己。至於我們，想要教會你—」
「什麼是最有效能保護所愛之人的魔法？」鄧不利多的話沒說完，葛林戴華德接過了口。同時，也示意綴歌將魔杖交給他。
綴歌有幾分不確切，看了看鄧不利多。
畢竟是傳奇般的黑巫師，不確定將魔杖交給他，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儘管他才剛展示過，不需魔杖也能充分施法。
在鄧不利多無聲傳達「放心」的訊息之後，綴歌猶豫著遞出魔杖。
葛林戴華德順手接過，仔細端倪了片刻，將魔杖滑落指尖。
腳跟優雅地踩著步伐，那有若綴歌熟悉的，源自奧地利的舞步。
同時他微張開手魔杖牽引，在三人身邊的石板上，輕巧地拉出一道黑色火蛇，隨著弧線逐步成圓。
綴歌只能強自壓抑著恐懼，站在鄧不利多身旁。看著校長站在原地，也看著自己的魔杖在葛林戴華德纖長的指尖翻舞，似乎在呼應著葛林戴華德的魔法。
就在綴歌看得出神時，石室裡突然散發出一陣柔和的銀光。
一道鳳凰的護法自鄧不利多魔杖頂端翩然躍出，在蔓延的黑火間交錯飄騰。
所經之處，將黑色毒火灑上銀白色光芒，暈染成淡紫色的柔焰。
兩人的魔杖韻律地圈轉，咒語相融錯開的每個瞬間，彼此的眼神也不時對視，雙眸各自綻放璀璨。
在綴歌眼裡，施法的過程像極了默契十足的舞伴交舞。
彷彿兩人在霎那間都回到瀟灑的青年歲月，還在互相為對方魔法的資質傾心。也還在嘗試著，令對方的傲慢為自己臣服。
只是與此同時，交錯的眼神裡也多了股遺憾與追悔。然後，有著更多的珍惜—
珍惜還能有這樣的機緣，讓兩人重溫舊夢。
當火蛇成圓時，鳳凰也驀地消散，留下紫色的火環照暖了三人。
綴歌在兩人展現的咒語前呀然無聲。
第一次知曉，原來截然不同的兩種咒語可以合而為一。
也第一次發現，象徵愛的護法咒，可以與黑魔法織就如此動人的詩畫。
儘管咒語並沒有起到任何明顯的作用，但身在其中的綴歌深自明白，此刻若有誰觸發了咒語的威力，可能不會有太舒適的下場。
從小到大，綴歌在學習魔法時雖然總是嚴謹，卻也始終帶著馬份家的自豪。相信著沒有任何魔法能難得倒自己。
而此刻卻是第一次，在未曾想像過的咒語面前，馬份家的孤女有了幾分膽怯。
「這是…你們希望我學會的咒語嗎？」綴歌略帶保留地提問。
鄧不利多教授再一次面露鼓勵的微笑，葛林戴華德卻直接笑出聲來。
他將魔杖向上一抽，紫色的火環遁地消失。在把山楂木魔杖還給綴歌的同時，傲然開口。
「這是我們希望你超越的咒語。」
——
約莫同樣的時間，在葛來分多的交誼廳裡。
榮恩與妙麗在向新生宣導公共空間的規矩，奈威正在弗雷與喬治的誘導下，嘗試吃了某種增強記憶力的糖果。
哈利單獨躲在寢室裡，左手死壓著右手背，按捺著恩不里居辦公室裡那隻羽毛筆所留下的「我不能說謊。」的血痕。同時，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劫盜地圖邊緣。
心底不知怎的，在見到鄧不利多的姓名時冒起了莫名的憎恨與怒火。瞪著地圖的眼白也緩緩佈滿血絲。
不久之前，他看著綴歌與鄧不利多走出石內卜的辦公室，走向校園邊境。自那之後，哈利便一直固執的留在地圖前，想親眼目睹兩人回到學校的瞬間。
就這憤恨不停地瞪著地圖，直到半小時後榮恩走進寢室裡。哈利敷衍地打了聲招呼，察覺到榮恩似乎害怕觸怒自己之後，冷笑一聲，倒頭裝睡。
心底的惡獸卻在羽毛枕的擠壓下更加滋長。
從什麼時候開始，鄧不利多對自己不屑一顧，卻多了時間與綴歌獨處？
angus @AngusGavin
0
mo @monica21
3
Chapter XIII 耳語
聽完葛林戴華德的耳語，綴歌靜靜地站在石室裡。還在嘗試理解眼前發生的事，心跳像在回應思緒一般飛快地跳動著。
鄧不利多教授為什麼帶自己來到這裡？
一直以為，過去幾年與賽佛勒斯的私人課程，只是偶然觸發的緣分。
二年級是因為黑魔王的日記纏身，三年級則是由於密室歷險生還的餘悸猶存，以及自己在車上偶遇了催狂魔的襲擊。到了四年級的鎖心術與破心術練習，才真的慢慢意識到，這些課程，似乎隱隱約約，是為了讓自己準備好面對什麼。
那又會是什麼呢？
是什麼事情，嚴重到讓自己需要同時接受兩名傳奇巫師的教導。
清秀的眉頭輕蹙，稍稍握緊了魔杖。看著眼前一同望著自己的兩名長者，在透過石窗的風雪聲中感受到他們絕倫的默契與算計。
綴歌下意識地又用上了鎖心術。
儘管明白，在鄧不利多教授與葛林戴華德面前，自己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透過鎖心術瞞藏思緒，卻還是使用著賽佛勒斯悉心教導的魔法。
會這麼做，除了已經漸漸成習慣外，也隱隱有幾分不甘。
原以為這個咒語，至少在黑魔王面前足以成功保有自我。乍見葛林戴華德時，他那句「缺乏歷練」的評語，卻深深侵蝕了向來孤高的自信。
與此同時，心底有更多的，是為賽佛勒斯深感不平。終究是他耗費了三年光陰的心力，為什麼在兩人面前彷彿兒戲。
當然，也還有幾分試探。
如果自己的心思真的無所遁形，也許，他們在發現此刻的困惑時，會願意揭露，徹底完成鎖心術的奧秘。
兩人顯然也看出了自己的嘗試。
鄧不利多教授眼裡帶著讚許，葛林戴華德則坦然開口表示驚奇。
「想利用自己的弱勢，反過來得到有利的訊息嗎？我大概明白為什麼是她了，阿不思。」
「這和石內卜教授沒有關係。他絕對是一流的鎖心者。」鄧不利多柔聲笑著，安撫了綴歌，也繼續說下去：「記得我之前的話嗎？要徹底封閉心靈，往往需要一些生命歷練的刺激。」
葛林戴華德也再一次接過鄧不利多的話語：「你可以說得更直白一點，鄧不利多。」
語帶奚落過後，傳遞了鄧不利多沒說出口的訊息。彷彿兩個靈魂共享著同樣的心靈。
「除了巫師的天份之外，心靈魔法的強弱，取決於巫師的心理狀態與素質。直白地說，能徹底對其他人鎖上心靈，通常表示你體會過某種痛苦。」葛林戴華德頓了頓，異色的瞳孔閃過光芒：「而你的那位老師，不會希望你經歷這些。」
隨即，臉色暗沉。右眼的白瞳在迷離中淡淡吐露寒意：「這也是為什麼他把你交給鄧不利多，而鄧不利多把你帶來這裡。」
葛林戴華德說完閉上了嘴，他如歌如訴的悅耳音調卻清楚地鑽進綴歌的腦門。
知道葛林戴華德使用了和黑魔王一般，在心靈裡傳遞訊息的魔法。綴歌心頭隨著腦還中迴盪的柔聲蕩漾，趕緊收懾心神，卻還是不禁為言語醉心。慌亂之間，再一次深深認識葛林戴華德的危險。
危險送來了不安，綴歌心底隨著他的話語隱隱濛上陰雲。
「但是，他們都還不明白。你終究是會經歷那些痛苦的。」
彷彿他看穿了什麼未來。
——
綴歌再一次為葛林戴華德的話心神紛亂之際，鄧不利多輕聲開口：「綴歌，把魔杖收起來吧。這門課，也許不會用到它。」
綴歌有些詫異地看著鄧不利多，發現他雙眼帶著幽默地看著自己。
「我聽說了恩不里居教授的上課方式。」鄧不利多眨了眨眼。
綴歌則險些笑出聲來。卻又旋即想起了哈利。如果他願意，他肯定會知道，自己和鄧不利多離開學校了。
他會擔心嗎？還是，他還在氣著？
輕輕咬了咬唇，唯恐在陌生的兩人面前，再一次滲出課堂裡的情緒。
「我不需要學會這個咒語嗎？」綴歌眨著清澈的雙眼，藉著問題強迫自己轉開念頭，胸口卻因封堵了流溢的心思暗暗送來陣陣輕麻悶痛。
「你已經會護法咒了，不是嗎？」
鄧不利多笑著答非所問，葛林戴華德有些嗤之以鼻。
「霍格華茲的教師與學生太不幸了。」
再見到葛林戴華德面露不快時，老校長似乎笑得更加開懷。葛林戴華德卻不多理睬，只是看著綴歌。
「我可以告訴你惡魔護環的咒文，但你未必需要學習。咒語如何並不重要。我們更在意的，是背後的意涵。」
這才恍然，隱約明白葛林戴華德的耳語是什麼意思。專注思索兩老談話的同時，心底的暗流也逐漸平息。
「所以您才會說…」微微說著，意圖確認。
葛林戴華德旋即肯定地接了下去：「是的。我們希望你超越它。意思是不要拘泥在咒語，學會咒語背後的原理。」
接著，他消瘦的臉頰綻放笑容：「我喜歡聰明的年輕人。」
漸漸察覺，相比鄧不利多的慢條斯理，葛林戴華德更顯明快果決。
——
明白自己不需要施展魔法後，綴歌收起了魔杖。稍稍放下心中原有的忐忑，卻也難免有幾分失望。
這番心思，自然也被葛林戴華德看在眼裡。趁著鄧不利多走到石床前的一瞬，他那正常的左眼閃過光芒，在綴歌腦中吟誦了如詩歌般的詞句。
綴歌隱約感覺，鄧不利多必然也明白葛林戴華德做了些什麼，卻只是在旁默默看著，似乎佯裝不察，便可以不必費心過問太多細節。
「綴歌，你有想過魔法的根本是什麼嗎？」鄧不利多再一次開口時，已經進入正題。
如謎一般的叩問讓自己如墮霧裡。看了看葛林戴華德，不禁抿著唇，唯恐自己因為他的神情失笑。他看來對鄧不利多乍似深奧的話語漫不經心。
回憶過往與鄧不利多教授談話的經驗，猜想他意味深長的提問，也許又只是在鋪陳接下來的話題。
「魔法史上有許多...天賦異稟的巫師，都會忍不住試探魔法的本質與極限。」不出所料地，鄧不利多開始解釋。卻只說了一句，便看向葛林戴華德。
「你可以不用把自誇的部分留給我，鄧不利多。」葛林戴華德抱怨著，卻還把話接續了下去。「當時還年輕氣盛的我們也不例外。我們學習了各種強大的咒語，試著理解它們背後的原理，並試探更多的可能性。有的成功了，例如將護法咒化做實體，並利用護法傳遞秘密訊息的機制。」
綴歌聽著，心底浮現幾個月前，賽佛勒斯送來向自己示警的銀白色母鹿。半月型的鏡片背後，鄧不利多略顯雀躍。葛林戴華德則繼續解說。
「當然也有失敗的例子。但每一次的失敗帶來的萬分危險，卻只讓我們對魔法的奧秘更加著迷。」
「在什麼咒語上失敗了呢？」葛林戴華德語句甫歇，綴歌按捺不住好奇，接著問起。
異色的雙瞳瞧著自己，再一次在語氣裡揭露曾經縱橫的狂傲：「在加入變形魔法的原理，成功將護法咒化成實體後，我們曾經猜想，也許所有的咒語裡頭，變形咒會擁有最強的潛力。想想看，如果這樣的想法沒錯，意味著什麼，在決鬥的時候？」
與鄧不利多的循循善誘和賽佛勒斯的細心叮嚀不同，葛林戴華德總是在關鍵時刻停下話，反問自己。
「意味著...如果精通變形咒，可以不用抵禦便化解對方的攻擊？」
綴歌思緒飛騰，想著二年級的決鬥社裡，賽佛勒斯將自己召出的黑蛇化為白煙的景象，不確定自己的胡思亂想是否真切。
「很好。」葛林戴華德不帶感情地說著，似乎得到這個答案本來就是他預期中的事。「但這個猜想很快就失敗了。我們試著利用變形咒語來消化索命咒，徒勞無功。」
他若無其事的說著，綴歌卻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有些驚恐地看向鄧不利多，發現鏡片背後有幾分哀戚。
「你的害怕是睿智的，綴歌。我們那時都太年輕，也太有恃無恐。」
「後見之明當然如此，但也不必抹煞事實。」相比鄧不利多的沈重，葛林戴華德淡淡地補充。
「儘管當時過於自傲，但我們也很了解自己的能耐。利用變形咒將索命咒具象變形的實驗失敗了，我們也沒有因為對方的咒語死亡。」
「是因為—？」帶著幾分不解望著鄧不利多。
「不是的，綴歌。我們以為即使試驗失敗，我們也能輕易躲過對方的咒語。但總有那麼幾次，我們沒能順利脫逃。」卻是葛林戴華德再一次出聲回應。
「我們各自被索命咒擊中過幾次，或者說不完全的索命咒。」鄧不利多意味深長地說著，綴歌則隱隱猜到了原因。
「要成功使用索命咒，你必須要真心想殺死對方。」綴歌柔聲開口，想起了一年前黑魔法防禦術的課堂。還是難以相信，不到一年的時間，怎麼一切都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這是索命咒的基礎原理，但我們一直到實驗失敗後，才意識到其中的深意。」葛林戴華德一邊點頭，一邊說著。「威力強大的咒語，不論是不是黑魔法，似乎都仰賴施咒者的心靈與意志。」
綴歌聞言，瞇上了眼，細細思量。
小克勞奇在課堂上講授不赦咒時，確實不斷強調「施咒者必須有心」，賽佛勒斯的護法課也總是提醒自己，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回憶。
驀地在腦海閃過，葛林戴華德於自己腦中低吟的咒文—
「唯願平和於受允入內之人。」(Pax Intrantibus)
以及伴隨咒文而來，關於惡魔護環的叮嚀—
「在咒語成形前，持續施法的同時也要記得，火環是為了保護踏入的人。所以必須要明確地指示踏入火環的條件。這非常耗費心力，沒有萬分把握，別輕易施法。在心神交瘁之餘讓咒語失控，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這讓綴歌更進一步地明白，為什麼兩人要在自己眼前展示咒語。
護法咒與惡魔護環，都是高深的心靈魔法，遑論兩者合一。
「所以，您們的實驗，重新針對心靈魔法了嗎？」綴歌緩緩開口。
聽著自己的話，葛林戴華德與鄧不利多同時露出詭異的微笑。
不同的是，葛林戴華德露出略帶疲憊的釋然，鄧不利多的笑容裡，卻留有幾分傷感。
再一次的接續彼此的話語。
「我們為了一個純粹出於心念的古老咒語展開辯論—」
「自願為所愛之人犧牲自己，留下永恆的防護。」
而後，異口同聲。
「『這也是分歧的開始。』」
——
話聲甫落，鄧不利多忽然自長袍口袋裡取出了懷錶。有意無意地讓綴歌得以瞥視，錶面上，十二個指針匆忙。
「今天說得夠多了，就先到這裡吧。」
鄧不利多突兀地說著，一言甫畢，目不轉經地望著葛林戴華德。
在綴歌還來不及感到驚奇之際，看到一珠淚滴悄然滑落眼角，沒入長鬚裡。
葛林戴華德也緩緩閉上那正常的單眼，獨留白瞳圓睜，壁如滿月，輝映著鄧不利多鼻樑上的雙半月牙，盈缺如何，卻只有兩人心底知曉。
綴歌只能在旁看著，兩人無疑在交流著什麼，只是顯然也用上了什麼自己不曾知曉的魔法，讓綴歌無以窺透他們沈默裡的秘密。
就這麼靜靜站著，直到葛林戴華德再次睜眼，鄧不利多教授走向自己。
「我們也該回去了，綴歌。」說著舉起手，任綴歌牽上，背對葛林戴華德，面向石窗，沈重而緩慢地闔上了眼。
「再會了，蓋勒。」
「一路順利，阿不思。謝謝你，綴歌・馬份。」
在綴歌還在深惑難解之際，隱隱察覺鄧不利多似乎低聲嘆息。沒能來得及反應，已經感受一股拉力牽扯自己。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
在天旋地轉裡，綴歌腦海又迴盪著葛林戴華德送入心裡的贈言。
很快地，熟悉的草香撲鼻而來，踏著包鞋的絲襪也再次感受到濕氣浸潤。
「教授...」在踏入校園，走回城堡的路上，綴歌終於忍不住低聲叫喚。
鄧不利多停下腳步，眼神溫文。綴歌看著老校長，心底兀自猶豫。
想起了他與葛林戴華德施法之際，那截然不同於黑魔王的氣質—
詩畫般的畫面深處，出乎自然地散發令人景仰生畏的高雅。
幾番掙扎，終究還是開口：「為什麼…在審判室外頭的時候，您一眼也不看看哈利呢…？」
鄧不利多聞問，側過身去，一言不發地朝城堡走去。綴歌只能忍住心裡冒犯校長的焦慮，低下頭，亦步亦趨地尾隨在後。
直到將踏上城堡臺階之際，鄧不利多才回過身，輕聲開口：「綴歌...」
抬起頭看著那高大的人影，發現經過今晚，老者臉龐上的皺紋似乎被什麼斧槌鑿刻，更顯深刻。
無聲對視了片刻，才再聽聞鄧不利多開口：「如果你願意，可以告訴哈利我們的課程。但在那之前，先好好休息吧。」
鄧不利多說完，留著綴歌獨自蹙眉，頭也不回地走入城堡。
——
與過往煩心之餘，還能期盼每週與賽佛勒斯的課程不同，那夜之後，綴歌再也沒聽過鄧不利多教授關於下一次課程的安排。
這將她扎扎實實地拋回校園生活的繁瑣裡。
五年級的學期遠比想像的還要忙碌，總是在課堂與複習間奔波往返。不敢想像在魁地奇賽季開始之時，自己會必須犧牲多少的睡眠。
但這還不是最磨整心緒的事。
整整一週，除了與葛來分多共堂的奇獸飼育學上，與哈利再沒有交集。即便課堂裡，哈利似乎也為葛柏蘭教授取代海格而暴躁非常。除此之外，她對諾特的另眼相對，看來只讓哈利想起開學夜裡，自己與諾特的互動。
無助之餘，依舊不斷說服自己，哈利目光裡的冷漠與疏遠，只是多心的錯覺。但就算如此微薄的自我安慰，漸漸地也無法延續。
向來在禮堂用餐時的眼神交錯，已經逐步淡成回憶。
儘管時不時察覺哈利在偷眼看著自己，每每回頭凝望，哈利卻總是飛快地閃開注意。
原以為古里某街的暑假，是時間所能踏出最緩慢的步伐，回過神來才驚覺，這一週的分分秒秒，像極了四年級身中蠻橫咒時的無力掙扎。
無論如何自處，總是難以脫逃哈利那疏離的神情。
更糟的是，身體那隱隱將至的週期折磨，更加劇將自己的心情送進幽暗的漩渦底。
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才惹得哈利如此相對？
總會無可自拔地，在入睡前如此反覆自問，直到朝陽刺痛了乾澀的雙眼才發覺，又一次地徹夜難眠。為了不讓潘西、月桂與翠菊擔心，只能讓自己益發沈浸在書卷與咒語裡，回想鄧不利多與葛林戴華德的第一堂課。
雖說思緒無以為繼，在這樣的心境下複習，只是毫無效果，卻還是這麼努力著。
彷彿如此能讓自己不再被愁思侵擾，彷彿如此，能推動時光流轉。
而後，在流轉之間，奢望自己能有些許與哈利會面私談的機會。
就這麼過著被瑞斗佔據意識以來，在校園裡最渾渾噩噩的日子。
直到這天的早餐間，見到《預言家日報》刊載，恩不里居成為霍格華茲總督察後才發現，不覺間一週已然渡過。
——
「真的不向龐芮夫人拿藥嗎？」
「蟾蜍根本是超越狗靈等級的凶兆吧...怎麼偏偏是今天。」
用過早餐後回到寢室，見到綴歌蒼白的臉頰，月桂和潘西不約而同地面露憂容。
「沒事哦，這樣剛好可以躲掉蟾蜍的課呢。」
綴歌勉強撐起笑容，慶幸著在閨蜜面前再不需要多所顧忌，撲倒上床，將自己蜷曲著埋進棉被裡，悶聲說著。
沒說出口的是，今天有兩門與葛來分多共堂的課。
不清楚從哪一天開始，害怕見到哈利疏冷的神情，只知道，開始察覺竟然對哈利有了這份畏縮時，胃寒難忍，像是被誰下了咒，打了死結。
目送月桂與潘西出門上課後，再一次深深埋進被窩裡，承受身體的折磨。
下腹被鉤索撕扯般沈重的悶脹酸疼，在頭頸根部牽引出陣陣將從後腦與頭側穿鑿而出的震盪敲打。每一下撞擊皆是劇痛近乎裂骨，讓綴歌在蒼白乾燥的唇上咬開齒痕。
連吸氣吐氣間，都不免眼角噙淚地捱著指梢漸寒、牙關輕顫。
唯一慶幸的，是身體連番折騰，讓心緒再也無暇思及連日煩擾。
反而在身子終於不堪不適的倦乏之際，迎來久違的長眠。
睡睡醒醒間聽見寢室大門開啟，與兩道熟悉的女聲交錯。
月桂和潘西已經上完課，回到寢室，私語中流露不捨。
「讓她再休息一下吧。不然這幾天她幾乎沒什麼睡。」
「當然啊，不然還能怎麼辦。這個笨蛋。平常明明那麼好，怎麼喜歡上一個人就變成這樣。」
「總會因為喜歡的人牽動心情嘛，偏偏她們兩個都背負了那麼多...」
「我知道啦，只是覺得很不公平。龐芮夫人還一直叫她們苦命鴛鴦，烏鴉嘴。」
綴歌靜靜地爬起身子，抱著棉被揉了揉眼，開口問候時才驚覺，聲音虛弱得嚇人。
「你們回來啦？」
潘西和月桂連忙坐上床緣。月桂抿起了唇，輕輕拍著自己，潘西則將手上的藥瓶遞到眼前。
「趕快喝吧，我們去跟龐芮夫人拿的。」
綴歌在心底暗暗苦笑。經過今天，也許不敢再有不吃魔藥的念頭。輕輕仰起頭，溫熱的液體順過咽喉的霎那，鑽刺發燙的頭疼已經明顯緩和。
「謝謝你們。上課都還好嗎？」
隨著藥效舒緩不是，綴歌鬆了口氣，恍若隔世地露出笑容，細聲詢問。
沒料到潘西竟然股了鼓臉頰，氣呼呼地開口。
「不好。你老公又惹事了。」
面對潘西的調侃，卻怎麼也生不出動怒的力道。
月桂見狀，不住柔聲婉勸。
「潘西，今天就別…」
潘西連忙點頭，吐著舌，同時輕伸出手，梳過自己髮側，讓自己枕在她肩頭。
「以為你聽到老公會高興嘛。」
柔弱無主地讓潘西與月桂安撫著，卻還是忍不住心底擔憂。
「他又怎麼了？」
潘西眼裡閃過捉弄人的調皮，卻不再多說。綴歌自然知曉，她一定在想著自己默認了老公這件事。
除了實在無力爭辯外，心底也藏著一廂情願。好像如此就能確認，哈利和自己的關係沒有改變一般。無奈中在心海深處，為自己如斯卑憐感到氣苦。
「也沒什麼特別的，還不就是波特又直接對蟾蜍咆哮。」
「他說...一年級那位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頭背後，會長出黑魔王...」
月桂的語音微微顫抖，不確定是出於畫面的匪夷所思或是驚懼。綴歌疲憊地閉上眼，倚著潘西輕聲嘆息。
但潘西卻突然扶起自己。扳起臉口，裝得威風凜凜地說著：「吃完藥如果好多了，就去整理一下換衣服吧。本小姐和綠茵小姐可是拋棄自尊、費盡苦心，才為你爭取到這樣的機會呢。」
潘西的話倒是點燃了好奇，綴歌挺直上身，發現魔藥的暖意逐漸讓自己回復精神。
轉頭看著月桂，她似笑非笑地說著。
「晚上去魔藥學教室走走吧。」
不用再多交談，綴歌心底多少猜著了姐妹們的安排。伸了伸懶腰，隨手拉過抱枕，輕盈地下了床，站起身時，將枕頭往潘西頭上一拋。
「這是報仇，帕金森小姐。」
說著逃出門外，聽見身後潘西如貓般的呲牙，以及月桂笑語中的攔阻。
——
梳洗過後，踏入迴廊。
隨著步履漸漸靠近魔藥學教室，綴歌耳畔的心跳聲也越發清晰。
輕輕推開魔藥學教室大門，見到裡頭哈利的身影。
略微緊張地捏了捏長袍裙襬，深怕入眼的瞬間，又是他不悅的神情。
直到發現他也神色不安，才沉下呼吸，大著膽子走進。
「好…好久不見，哈利。」
怯生生地開口，哈利抬起頭的一瞬，表情恢復執拗。綴歌咬了咬下唇，卻選擇了直直地盯著眼前受盡言語奚落的男孩。
明明課堂與校園裡總是擦肩而過，卻似乎自審判過後，直到此刻才真的重逢。
現在才看出他憤恨情緒下的孤寂，以及身旁書桌上，兩大品脫的奶油啤酒。
哈利還是倔強地看著自己。
綴歌輕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立定什麼決心似地，星眸如火，踏步上前。
「那個...我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
發現綴歌走帶啤酒杯前，哈利突然支支吾吾地開口，不情願地解釋。
「我相信你。」綴歌果斷地回應著，卻看也不看哈利一眼。「一直都相信你。無論發生什麼事。」
深明自己的個性，唯有一鼓作氣地貫徹衝動，才不會在再三躊躇中錯過。也因此沒見到哈利被自己的言語衝擊，如冰磚般僵冷的表情消融，露出那被太多惡意折磨而顯衰弱的善良。
綴歌只是自顧自地屏住呼吸，一手捏著鼻尖。舉起酒杯，聽著心跳怦然，一仰而盡。
哈利似乎在身邊呼喊著什麼，但綴歌入耳的卻只有酒水咕咚入喉的暖熱與刺痛。
直到再也禁不住嗆辣才不甘地讓酒杯自手中跌落，甫著桌緣，在無止盡的嗆咳中淚眼朦朧。
恍惚地抬起頭，才發現杯裡還留有不少泡沫。
奮力舉起手想再爭奪，發現自己像是中了障礙惡咒，連指尖的抬舉，都只能在顫抖間緩慢挪騰。
酒精的效果，比自己期望的好上太多。
緩緩弓起上身，發現一隻不屬於自己的手明快地將酒杯挪出視線，身子左側一陣溫暖，被誰半是攙扶半是懷擁地攬過肩頸。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哈利嚴肅的語氣帶著責備。
綴歌掙扎著抬起頭，在模糊晃動的視野中，漸漸認清碧綠的雙眸，以及其中不解的交集與怒火。再也忍不住心緒，轉過身，雙手牢牢地抓住眼前人的長袍胸口衣襟。
四目相交之時，哈利滿是不快的眼神滾燙，逼得自己一週來的委屈浮上雙眸，卻還自努力地仰頭眨眼，不願淚水不堪流落。
逐漸迷離的意識提醒著自己，已經刻意失態了，不能再更加落魄。
最多，只能允許自己帶著泣音呢喃。
「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對不起...」
一面聽著自己開口，一面發覺，體內好似有另一個聲音在嘆息。嘆息自己的性子，唯有藉著酒意才願意主動示弱，也嘆息著即便如此，還是無法徹底捨下尊嚴。
還是不願任淚珠滾下，卻讓視線更加模糊。
愣愣地望著哈利，只覺得腦海更顯昏脹。
艱難地聚焦，發現他眼中的怒氣早已淡盡，取而代之的是內疚與不捨。也發覺他攬著自己的手突然施力，腳底一陣痠軟，驚呼嚶嚀中，被哈利摟進懷裡。
將頭鑽入哈利精實的肩窩，感受他撫著自己一頭柔髮。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辦...」
綴歌柔聲輕訴。換回哈利愛憐難捨的罵語，發覺他唇邊的熱氣貼上自己前額。
「笨蛋綴歌。」
聽完葛林戴華德的耳語，綴歌靜靜地站在石室裡。還在嘗試理解眼前發生的事，心跳像在回應思緒一般飛快地跳動著。
鄧不利多教授為什麼帶自己來到這裡？
一直以為，過去幾年與賽佛勒斯的私人課程，只是偶然觸發的緣分。
二年級是因為黑魔王的日記纏身，三年級則是由於密室歷險生還的餘悸猶存，以及自己在車上偶遇了催狂魔的襲擊。到了四年級的鎖心術與破心術練習，才真的慢慢意識到，這些課程，似乎隱隱約約，是為了讓自己準備好面對什麼。
那又會是什麼呢？
是什麼事情，嚴重到讓自己需要同時接受兩名傳奇巫師的教導。
清秀的眉頭輕蹙，稍稍握緊了魔杖。看著眼前一同望著自己的兩名長者，在透過石窗的風雪聲中感受到他們絕倫的默契與算計。
綴歌下意識地又用上了鎖心術。
儘管明白，在鄧不利多教授與葛林戴華德面前，自己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透過鎖心術瞞藏思緒，卻還是使用著賽佛勒斯悉心教導的魔法。
會這麼做，除了已經漸漸成習慣外，也隱隱有幾分不甘。
原以為這個咒語，至少在黑魔王面前足以成功保有自我。乍見葛林戴華德時，他那句「缺乏歷練」的評語，卻深深侵蝕了向來孤高的自信。
與此同時，心底有更多的，是為賽佛勒斯深感不平。終究是他耗費了三年光陰的心力，為什麼在兩人面前彷彿兒戲。
當然，也還有幾分試探。
如果自己的心思真的無所遁形，也許，他們在發現此刻的困惑時，會願意揭露，徹底完成鎖心術的奧秘。
兩人顯然也看出了自己的嘗試。
鄧不利多教授眼裡帶著讚許，葛林戴華德則坦然開口表示驚奇。
「想利用自己的弱勢，反過來得到有利的訊息嗎？我大概明白為什麼是她了，阿不思。」
「這和石內卜教授沒有關係。他絕對是一流的鎖心者。」鄧不利多柔聲笑著，安撫了綴歌，也繼續說下去：「記得我之前的話嗎？要徹底封閉心靈，往往需要一些生命歷練的刺激。」
葛林戴華德也再一次接過鄧不利多的話語：「你可以說得更直白一點，鄧不利多。」
語帶奚落過後，傳遞了鄧不利多沒說出口的訊息。彷彿兩個靈魂共享著同樣的心靈。
「除了巫師的天份之外，心靈魔法的強弱，取決於巫師的心理狀態與素質。直白地說，能徹底對其他人鎖上心靈，通常表示你體會過某種痛苦。」葛林戴華德頓了頓，異色的瞳孔閃過光芒：「而你的那位老師，不會希望你經歷這些。」
隨即，臉色暗沉。右眼的白瞳在迷離中淡淡吐露寒意：「這也是為什麼他把你交給鄧不利多，而鄧不利多把你帶來這裡。」
葛林戴華德說完閉上了嘴，他如歌如訴的悅耳音調卻清楚地鑽進綴歌的腦門。
知道葛林戴華德使用了和黑魔王一般，在心靈裡傳遞訊息的魔法。綴歌心頭隨著腦還中迴盪的柔聲蕩漾，趕緊收懾心神，卻還是不禁為言語醉心。慌亂之間，再一次深深認識葛林戴華德的危險。
危險送來了不安，綴歌心底隨著他的話語隱隱濛上陰雲。
「但是，他們都還不明白。你終究是會經歷那些痛苦的。」
彷彿他看穿了什麼未來。
——
綴歌再一次為葛林戴華德的話心神紛亂之際，鄧不利多輕聲開口：「綴歌，把魔杖收起來吧。這門課，也許不會用到它。」
綴歌有些詫異地看著鄧不利多，發現他雙眼帶著幽默地看著自己。
「我聽說了恩不里居教授的上課方式。」鄧不利多眨了眨眼。
綴歌則險些笑出聲來。卻又旋即想起了哈利。如果他願意，他肯定會知道，自己和鄧不利多離開學校了。
他會擔心嗎？還是，他還在氣著？
輕輕咬了咬唇，唯恐在陌生的兩人面前，再一次滲出課堂裡的情緒。
「我不需要學會這個咒語嗎？」綴歌眨著清澈的雙眼，藉著問題強迫自己轉開念頭，胸口卻因封堵了流溢的心思暗暗送來陣陣輕麻悶痛。
「你已經會護法咒了，不是嗎？」
鄧不利多笑著答非所問，葛林戴華德有些嗤之以鼻。
「霍格華茲的教師與學生太不幸了。」
再見到葛林戴華德面露不快時，老校長似乎笑得更加開懷。葛林戴華德卻不多理睬，只是看著綴歌。
「我可以告訴你惡魔護環的咒文，但你未必需要學習。咒語如何並不重要。我們更在意的，是背後的意涵。」
這才恍然，隱約明白葛林戴華德的耳語是什麼意思。專注思索兩老談話的同時，心底的暗流也逐漸平息。
「所以您才會說…」微微說著，意圖確認。
葛林戴華德旋即肯定地接了下去：「是的。我們希望你超越它。意思是不要拘泥在咒語，學會咒語背後的原理。」
接著，他消瘦的臉頰綻放笑容：「我喜歡聰明的年輕人。」
漸漸察覺，相比鄧不利多的慢條斯理，葛林戴華德更顯明快果決。
——
明白自己不需要施展魔法後，綴歌收起了魔杖。稍稍放下心中原有的忐忑，卻也難免有幾分失望。
這番心思，自然也被葛林戴華德看在眼裡。趁著鄧不利多走到石床前的一瞬，他那正常的左眼閃過光芒，在綴歌腦中吟誦了如詩歌般的詞句。
綴歌隱約感覺，鄧不利多必然也明白葛林戴華德做了些什麼，卻只是在旁默默看著，似乎佯裝不察，便可以不必費心過問太多細節。
「綴歌，你有想過魔法的根本是什麼嗎？」鄧不利多再一次開口時，已經進入正題。
如謎一般的叩問讓自己如墮霧裡。看了看葛林戴華德，不禁抿著唇，唯恐自己因為他的神情失笑。他看來對鄧不利多乍似深奧的話語漫不經心。
回憶過往與鄧不利多教授談話的經驗，猜想他意味深長的提問，也許又只是在鋪陳接下來的話題。
「魔法史上有許多...天賦異稟的巫師，都會忍不住試探魔法的本質與極限。」不出所料地，鄧不利多開始解釋。卻只說了一句，便看向葛林戴華德。
「你可以不用把自誇的部分留給我，鄧不利多。」葛林戴華德抱怨著，卻還把話接續了下去。「當時還年輕氣盛的我們也不例外。我們學習了各種強大的咒語，試著理解它們背後的原理，並試探更多的可能性。有的成功了，例如將護法咒化做實體，並利用護法傳遞秘密訊息的機制。」
綴歌聽著，心底浮現幾個月前，賽佛勒斯送來向自己示警的銀白色母鹿。半月型的鏡片背後，鄧不利多略顯雀躍。葛林戴華德則繼續解說。
「當然也有失敗的例子。但每一次的失敗帶來的萬分危險，卻只讓我們對魔法的奧秘更加著迷。」
「在什麼咒語上失敗了呢？」葛林戴華德語句甫歇，綴歌按捺不住好奇，接著問起。
異色的雙瞳瞧著自己，再一次在語氣裡揭露曾經縱橫的狂傲：「在加入變形魔法的原理，成功將護法咒化成實體後，我們曾經猜想，也許所有的咒語裡頭，變形咒會擁有最強的潛力。想想看，如果這樣的想法沒錯，意味著什麼，在決鬥的時候？」
與鄧不利多的循循善誘和賽佛勒斯的細心叮嚀不同，葛林戴華德總是在關鍵時刻停下話，反問自己。
「意味著...如果精通變形咒，可以不用抵禦便化解對方的攻擊？」
綴歌思緒飛騰，想著二年級的決鬥社裡，賽佛勒斯將自己召出的黑蛇化為白煙的景象，不確定自己的胡思亂想是否真切。
「很好。」葛林戴華德不帶感情地說著，似乎得到這個答案本來就是他預期中的事。「但這個猜想很快就失敗了。我們試著利用變形咒語來消化索命咒，徒勞無功。」
他若無其事的說著，綴歌卻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有些驚恐地看向鄧不利多，發現鏡片背後有幾分哀戚。
「你的害怕是睿智的，綴歌。我們那時都太年輕，也太有恃無恐。」
「後見之明當然如此，但也不必抹煞事實。」相比鄧不利多的沈重，葛林戴華德淡淡地補充。
「儘管當時過於自傲，但我們也很了解自己的能耐。利用變形咒將索命咒具象變形的實驗失敗了，我們也沒有因為對方的咒語死亡。」
「是因為—？」帶著幾分不解望著鄧不利多。
「不是的，綴歌。我們以為即使試驗失敗，我們也能輕易躲過對方的咒語。但總有那麼幾次，我們沒能順利脫逃。」卻是葛林戴華德再一次出聲回應。
「我們各自被索命咒擊中過幾次，或者說不完全的索命咒。」鄧不利多意味深長地說著，綴歌則隱隱猜到了原因。
「要成功使用索命咒，你必須要真心想殺死對方。」綴歌柔聲開口，想起了一年前黑魔法防禦術的課堂。還是難以相信，不到一年的時間，怎麼一切都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這是索命咒的基礎原理，但我們一直到實驗失敗後，才意識到其中的深意。」葛林戴華德一邊點頭，一邊說著。「威力強大的咒語，不論是不是黑魔法，似乎都仰賴施咒者的心靈與意志。」
綴歌聞言，瞇上了眼，細細思量。
小克勞奇在課堂上講授不赦咒時，確實不斷強調「施咒者必須有心」，賽佛勒斯的護法課也總是提醒自己，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回憶。
驀地在腦海閃過，葛林戴華德於自己腦中低吟的咒文—
「唯願平和於受允入內之人。」(Pax Intrantibus)
以及伴隨咒文而來，關於惡魔護環的叮嚀—
「在咒語成形前，持續施法的同時也要記得，火環是為了保護踏入的人。所以必須要明確地指示踏入火環的條件。這非常耗費心力，沒有萬分把握，別輕易施法。在心神交瘁之餘讓咒語失控，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這讓綴歌更進一步地明白，為什麼兩人要在自己眼前展示咒語。
護法咒與惡魔護環，都是高深的心靈魔法，遑論兩者合一。
「所以，您們的實驗，重新針對心靈魔法了嗎？」綴歌緩緩開口。
聽著自己的話，葛林戴華德與鄧不利多同時露出詭異的微笑。
不同的是，葛林戴華德露出略帶疲憊的釋然，鄧不利多的笑容裡，卻留有幾分傷感。
再一次的接續彼此的話語。
「我們為了一個純粹出於心念的古老咒語展開辯論—」
「自願為所愛之人犧牲自己，留下永恆的防護。」
而後，異口同聲。
「『這也是分歧的開始。』」
——
話聲甫落，鄧不利多忽然自長袍口袋裡取出了懷錶。有意無意地讓綴歌得以瞥視，錶面上，十二個指針匆忙。
「今天說得夠多了，就先到這裡吧。」
鄧不利多突兀地說著，一言甫畢，目不轉經地望著葛林戴華德。
在綴歌還來不及感到驚奇之際，看到一珠淚滴悄然滑落眼角，沒入長鬚裡。
葛林戴華德也緩緩閉上那正常的單眼，獨留白瞳圓睜，壁如滿月，輝映著鄧不利多鼻樑上的雙半月牙，盈缺如何，卻只有兩人心底知曉。
綴歌只能在旁看著，兩人無疑在交流著什麼，只是顯然也用上了什麼自己不曾知曉的魔法，讓綴歌無以窺透他們沈默裡的秘密。
就這麼靜靜站著，直到葛林戴華德再次睜眼，鄧不利多教授走向自己。
「我們也該回去了，綴歌。」說著舉起手，任綴歌牽上，背對葛林戴華德，面向石窗，沈重而緩慢地闔上了眼。
「再會了，蓋勒。」
「一路順利，阿不思。謝謝你，綴歌・馬份。」
在綴歌還在深惑難解之際，隱隱察覺鄧不利多似乎低聲嘆息。沒能來得及反應，已經感受一股拉力牽扯自己。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
在天旋地轉裡，綴歌腦海又迴盪著葛林戴華德送入心裡的贈言。
很快地，熟悉的草香撲鼻而來，踏著包鞋的絲襪也再次感受到濕氣浸潤。
「教授...」在踏入校園，走回城堡的路上，綴歌終於忍不住低聲叫喚。
鄧不利多停下腳步，眼神溫文。綴歌看著老校長，心底兀自猶豫。
想起了他與葛林戴華德施法之際，那截然不同於黑魔王的氣質—
詩畫般的畫面深處，出乎自然地散發令人景仰生畏的高雅。
幾番掙扎，終究還是開口：「為什麼…在審判室外頭的時候，您一眼也不看看哈利呢…？」
鄧不利多聞問，側過身去，一言不發地朝城堡走去。綴歌只能忍住心裡冒犯校長的焦慮，低下頭，亦步亦趨地尾隨在後。
直到將踏上城堡臺階之際，鄧不利多才回過身，輕聲開口：「綴歌...」
抬起頭看著那高大的人影，發現經過今晚，老者臉龐上的皺紋似乎被什麼斧槌鑿刻，更顯深刻。
無聲對視了片刻，才再聽聞鄧不利多開口：「如果你願意，可以告訴哈利我們的課程。但在那之前，先好好休息吧。」
鄧不利多說完，留著綴歌獨自蹙眉，頭也不回地走入城堡。
——
與過往煩心之餘，還能期盼每週與賽佛勒斯的課程不同，那夜之後，綴歌再也沒聽過鄧不利多教授關於下一次課程的安排。
這將她扎扎實實地拋回校園生活的繁瑣裡。
五年級的學期遠比想像的還要忙碌，總是在課堂與複習間奔波往返。不敢想像在魁地奇賽季開始之時，自己會必須犧牲多少的睡眠。
但這還不是最磨整心緒的事。
整整一週，除了與葛來分多共堂的奇獸飼育學上，與哈利再沒有交集。即便課堂裡，哈利似乎也為葛柏蘭教授取代海格而暴躁非常。除此之外，她對諾特的另眼相對，看來只讓哈利想起開學夜裡，自己與諾特的互動。
無助之餘，依舊不斷說服自己，哈利目光裡的冷漠與疏遠，只是多心的錯覺。但就算如此微薄的自我安慰，漸漸地也無法延續。
向來在禮堂用餐時的眼神交錯，已經逐步淡成回憶。
儘管時不時察覺哈利在偷眼看著自己，每每回頭凝望，哈利卻總是飛快地閃開注意。
原以為古里某街的暑假，是時間所能踏出最緩慢的步伐，回過神來才驚覺，這一週的分分秒秒，像極了四年級身中蠻橫咒時的無力掙扎。
無論如何自處，總是難以脫逃哈利那疏離的神情。
更糟的是，身體那隱隱將至的週期折磨，更加劇將自己的心情送進幽暗的漩渦底。
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才惹得哈利如此相對？
總會無可自拔地，在入睡前如此反覆自問，直到朝陽刺痛了乾澀的雙眼才發覺，又一次地徹夜難眠。為了不讓潘西、月桂與翠菊擔心，只能讓自己益發沈浸在書卷與咒語裡，回想鄧不利多與葛林戴華德的第一堂課。
雖說思緒無以為繼，在這樣的心境下複習，只是毫無效果，卻還是這麼努力著。
彷彿如此能讓自己不再被愁思侵擾，彷彿如此，能推動時光流轉。
而後，在流轉之間，奢望自己能有些許與哈利會面私談的機會。
就這麼過著被瑞斗佔據意識以來，在校園裡最渾渾噩噩的日子。
直到這天的早餐間，見到《預言家日報》刊載，恩不里居成為霍格華茲總督察後才發現，不覺間一週已然渡過。
——
「真的不向龐芮夫人拿藥嗎？」
「蟾蜍根本是超越狗靈等級的凶兆吧...怎麼偏偏是今天。」
用過早餐後回到寢室，見到綴歌蒼白的臉頰，月桂和潘西不約而同地面露憂容。
「沒事哦，這樣剛好可以躲掉蟾蜍的課呢。」
綴歌勉強撐起笑容，慶幸著在閨蜜面前再不需要多所顧忌，撲倒上床，將自己蜷曲著埋進棉被裡，悶聲說著。
沒說出口的是，今天有兩門與葛來分多共堂的課。
不清楚從哪一天開始，害怕見到哈利疏冷的神情，只知道，開始察覺竟然對哈利有了這份畏縮時，胃寒難忍，像是被誰下了咒，打了死結。
目送月桂與潘西出門上課後，再一次深深埋進被窩裡，承受身體的折磨。
下腹被鉤索撕扯般沈重的悶脹酸疼，在頭頸根部牽引出陣陣將從後腦與頭側穿鑿而出的震盪敲打。每一下撞擊皆是劇痛近乎裂骨，讓綴歌在蒼白乾燥的唇上咬開齒痕。
連吸氣吐氣間，都不免眼角噙淚地捱著指梢漸寒、牙關輕顫。
唯一慶幸的，是身體連番折騰，讓心緒再也無暇思及連日煩擾。
反而在身子終於不堪不適的倦乏之際，迎來久違的長眠。
睡睡醒醒間聽見寢室大門開啟，與兩道熟悉的女聲交錯。
月桂和潘西已經上完課，回到寢室，私語中流露不捨。
「讓她再休息一下吧。不然這幾天她幾乎沒什麼睡。」
「當然啊，不然還能怎麼辦。這個笨蛋。平常明明那麼好，怎麼喜歡上一個人就變成這樣。」
「總會因為喜歡的人牽動心情嘛，偏偏她們兩個都背負了那麼多...」
「我知道啦，只是覺得很不公平。龐芮夫人還一直叫她們苦命鴛鴦，烏鴉嘴。」
綴歌靜靜地爬起身子，抱著棉被揉了揉眼，開口問候時才驚覺，聲音虛弱得嚇人。
「你們回來啦？」
潘西和月桂連忙坐上床緣。月桂抿起了唇，輕輕拍著自己，潘西則將手上的藥瓶遞到眼前。
「趕快喝吧，我們去跟龐芮夫人拿的。」
綴歌在心底暗暗苦笑。經過今天，也許不敢再有不吃魔藥的念頭。輕輕仰起頭，溫熱的液體順過咽喉的霎那，鑽刺發燙的頭疼已經明顯緩和。
「謝謝你們。上課都還好嗎？」
隨著藥效舒緩不是，綴歌鬆了口氣，恍若隔世地露出笑容，細聲詢問。
沒料到潘西竟然股了鼓臉頰，氣呼呼地開口。
「不好。你老公又惹事了。」
面對潘西的調侃，卻怎麼也生不出動怒的力道。
月桂見狀，不住柔聲婉勸。
「潘西，今天就別…」
潘西連忙點頭，吐著舌，同時輕伸出手，梳過自己髮側，讓自己枕在她肩頭。
「以為你聽到老公會高興嘛。」
柔弱無主地讓潘西與月桂安撫著，卻還是忍不住心底擔憂。
「他又怎麼了？」
潘西眼裡閃過捉弄人的調皮，卻不再多說。綴歌自然知曉，她一定在想著自己默認了老公這件事。
除了實在無力爭辯外，心底也藏著一廂情願。好像如此就能確認，哈利和自己的關係沒有改變一般。無奈中在心海深處，為自己如斯卑憐感到氣苦。
「也沒什麼特別的，還不就是波特又直接對蟾蜍咆哮。」
「他說...一年級那位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頭背後，會長出黑魔王...」
月桂的語音微微顫抖，不確定是出於畫面的匪夷所思或是驚懼。綴歌疲憊地閉上眼，倚著潘西輕聲嘆息。
但潘西卻突然扶起自己。扳起臉口，裝得威風凜凜地說著：「吃完藥如果好多了，就去整理一下換衣服吧。本小姐和綠茵小姐可是拋棄自尊、費盡苦心，才為你爭取到這樣的機會呢。」
潘西的話倒是點燃了好奇，綴歌挺直上身，發現魔藥的暖意逐漸讓自己回復精神。
轉頭看著月桂，她似笑非笑地說著。
「晚上去魔藥學教室走走吧。」
不用再多交談，綴歌心底多少猜著了姐妹們的安排。伸了伸懶腰，隨手拉過抱枕，輕盈地下了床，站起身時，將枕頭往潘西頭上一拋。
「這是報仇，帕金森小姐。」
說著逃出門外，聽見身後潘西如貓般的呲牙，以及月桂笑語中的攔阻。
——
梳洗過後，踏入迴廊。
隨著步履漸漸靠近魔藥學教室，綴歌耳畔的心跳聲也越發清晰。
輕輕推開魔藥學教室大門，見到裡頭哈利的身影。
略微緊張地捏了捏長袍裙襬，深怕入眼的瞬間，又是他不悅的神情。
直到發現他也神色不安，才沉下呼吸，大著膽子走進。
「好…好久不見，哈利。」
怯生生地開口，哈利抬起頭的一瞬，表情恢復執拗。綴歌咬了咬下唇，卻選擇了直直地盯著眼前受盡言語奚落的男孩。
明明課堂與校園裡總是擦肩而過，卻似乎自審判過後，直到此刻才真的重逢。
現在才看出他憤恨情緒下的孤寂，以及身旁書桌上，兩大品脫的奶油啤酒。
哈利還是倔強地看著自己。
綴歌輕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立定什麼決心似地，星眸如火，踏步上前。
「那個...我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
發現綴歌走帶啤酒杯前，哈利突然支支吾吾地開口，不情願地解釋。
「我相信你。」綴歌果斷地回應著，卻看也不看哈利一眼。「一直都相信你。無論發生什麼事。」
深明自己的個性，唯有一鼓作氣地貫徹衝動，才不會在再三躊躇中錯過。也因此沒見到哈利被自己的言語衝擊，如冰磚般僵冷的表情消融，露出那被太多惡意折磨而顯衰弱的善良。
綴歌只是自顧自地屏住呼吸，一手捏著鼻尖。舉起酒杯，聽著心跳怦然，一仰而盡。
哈利似乎在身邊呼喊著什麼，但綴歌入耳的卻只有酒水咕咚入喉的暖熱與刺痛。
直到再也禁不住嗆辣才不甘地讓酒杯自手中跌落，甫著桌緣，在無止盡的嗆咳中淚眼朦朧。
恍惚地抬起頭，才發現杯裡還留有不少泡沫。
奮力舉起手想再爭奪，發現自己像是中了障礙惡咒，連指尖的抬舉，都只能在顫抖間緩慢挪騰。
酒精的效果，比自己期望的好上太多。
緩緩弓起上身，發現一隻不屬於自己的手明快地將酒杯挪出視線，身子左側一陣溫暖，被誰半是攙扶半是懷擁地攬過肩頸。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哈利嚴肅的語氣帶著責備。
綴歌掙扎著抬起頭，在模糊晃動的視野中，漸漸認清碧綠的雙眸，以及其中不解的交集與怒火。再也忍不住心緒，轉過身，雙手牢牢地抓住眼前人的長袍胸口衣襟。
四目相交之時，哈利滿是不快的眼神滾燙，逼得自己一週來的委屈浮上雙眸，卻還自努力地仰頭眨眼，不願淚水不堪流落。
逐漸迷離的意識提醒著自己，已經刻意失態了，不能再更加落魄。
最多，只能允許自己帶著泣音呢喃。
「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對不起...」
一面聽著自己開口，一面發覺，體內好似有另一個聲音在嘆息。嘆息自己的性子，唯有藉著酒意才願意主動示弱，也嘆息著即便如此，還是無法徹底捨下尊嚴。
還是不願任淚珠滾下，卻讓視線更加模糊。
愣愣地望著哈利，只覺得腦海更顯昏脹。
艱難地聚焦，發現他眼中的怒氣早已淡盡，取而代之的是內疚與不捨。也發覺他攬著自己的手突然施力，腳底一陣痠軟，驚呼嚶嚀中，被哈利摟進懷裡。
將頭鑽入哈利精實的肩窩，感受他撫著自己一頭柔髮。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辦...」
綴歌柔聲輕訴。換回哈利愛憐難捨的罵語，發覺他唇邊的熱氣貼上自己前額。
「笨蛋綴歌。」
mo @monica21
2
mo @monica21
3
Chapter XIV 爭執
綴歌再一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側倚在哈利身旁。她眨了眨眼，確認還在魔藥學教室後，稍稍舒緩了焦急。腦海深處有些漲疼，只依稀還記得，在神智被雙頰燙得迷糊之際，如何反覆央求著哈利。
眨了眨眼，瞥見不遠處的桌上，已經滴酒無存的啤酒杯，白淨的臉上又是一紅。低下頭，坐直了身。稍稍離開哈利身畔，發現他的右手輕輕摟在自己肩頭。
隨著自己身姿挪移，哈利似乎也察覺了自己的動靜，手指輕緩地拍按著肩。綴歌還沒抬頭，便聽聞哈利輕柔的開口。
「有好一點嗎？」
「嗯。」她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思及淺睡前的種種，略帶心焦地開口確認。「我有沒有...亂說什麼...？」
心虛作祟，話聲只是越發低微。
所幸哈利搖了搖頭，語氣平緩：「你只是一直要我不要生氣而已。」
綴歌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沈默，更不知道為了什麼，再開口時，又細微地道歉出聲：「對不起，害你這麼麻煩。」
哈利也沒多說什麼，依然只是輕輕地拍著自己。
明明他還在身邊，肢體也還親暱地依偎，綴歌內心卻暗自慌亂。
似乎，在今晚的相處裡，越發清晰的只有兩人的距離。
也許是言談中過多的空白，讓自己擔心起彼此的默契，已不若記憶裡那般流暢。
再試探地看了看哈利，四目相對的瞬間，只是益發肯定了自己的直覺。
盼望著眼神交錯時，會像從前一般，腦海不自主地閃過隨著心意相通而來的嬌怯。
卻只從鏡片後方那雙向來勇敢直率的翠綠雙眸中，見到自己的倒影，被哈利勉力壓抑的無名怒火環繞。
似乎漸漸明白，這番希冀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現在的哈利，有太多情緒紛擾，也明白他正為了隨時可能爆發的心情煩悶不已。
然後才瞥見哈利右手背上，被利刃般劃破的傷痕猶帶血跡，刻下「我不可以說謊」的印記。
「哈利，這個是...？」
綴歌的神識很快地從醉酒方醒的情絲困頓中醒來，胸口酸澀的苦楚被攀升的怒氣取代。
「沒什麼，只是恩不里居罰的勞動服務而已。」哈利則趕忙縮回手，若無其事的解釋。
綴歌皺起了眉，緊閉的雙唇還自輕啓，哈利卻已經覺得煩躁已極。
就連哈利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即便知道綴歌定然會為了傷痕擔心，也知道在不久前，才因為綴歌帶著醉意央求自己不要遷怒而自責傷痛。卻還是無法克制怒火，彷彿有誰綁架了自己的心緒，不斷地將自己不曾感受到的憤恨與憎怒塞堵進胸腔股盪著。
這是從墓園回來後，整個暑假開始越發明顯的體驗。但哈利依舊沒有跟任何人說起。就像他已經習慣了，在佛地魔復生後額頭的疤痕沒有片刻不曾漲疼過。
曾經猜想過這樣的情緒，會不會和佛地魔復生有關。曾經滿懷希望地想過，也許可以向鄧不利多詢問是否有對應的方法。也曾經想過也許能問問綴歌，在綴歌家那充盈了淵源家世的書房裡，會不會有什麼克制情緒的心靈魔法的巧門。
但種種的曾經，卻在腦海中每每閃過這樣的念頭時，便被連帶勾起的記憶與情緒遮斷了思慮。深埋進體內宛如未爆彈的怒火總會在瞬間炸燃，腦海裡下一刻響起的，是不屬於自己的咆哮：「問鄧不利多有什麼用？他連看都不看你一眼！」「綴歌也是！不管怎麼樣，她永遠都會捨棄你選擇了家人，不是嗎？甚至背叛了你，在鄧不利多拋棄你的瞬間成為鄧不利多的寵徒！」
不知怎的，就連此刻綴歌難得柔弱地倚著自己，哈利的心思也漸漸地被怒火狹持。
看著綴歌盯著自己的手背皺起了眉，心底只有說不出的煩躁。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妙麗都說過了。」在她還沒能出聲，在自己還沒能反應過來之時，聽到自己粗聲粗氣地暴躁搶白。「我不會告訴鄧不利多，也不會告訴麥教授。如果我去找其他教授，感覺就像我認輸一樣。再說—」
哈利忿忿不平地說著，卻直到話說了一半才突然醒悟，眼下怎地又沒來由的對綴歌發火：「鄧不利多已經夠忙了，不是嗎？沒空理我，因為還要幫你上課。」
綴歌聽著哈利近乎刻薄，意帶反諷的提問，果然他是知道鄧不利多與自己的私下授課了。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以為兩人才剛和好，怎麼又突然變了脾氣？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哈利再一次將怒火燃向自己。
只能這麼愣愣地看著哈利。聽著他急促的呼吸聲不見緩和，看著他投向自己的眼神只有煩躁與糾結。綴歌酸澀的眼底又自通紅，低側過頭。
思緒還在不解與委屈間擺盪，卻同時害怕地發現，哈利原本盤據在胸口的重量，正隨著自心頭剝落的悶苦一縷縷飄零。
哈利的圓框鏡片濛上鼻息呵出的白霧，綴歌的心思也不自覺發涼。
「本小姐不是格蘭傑。」
魔藥學教室裡迴盪著清峻的音色。
綴歌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她和哈利都已經站起了身，隔著書桌對望。
她驚訝著原來自己的語調已然如此冰冷，更驚訝哈利竟然為此益發著惱。
「對，你當然不是。妙麗的爸媽只是麻瓜，可不是什麼高貴的純種家族。」
隨著哈利的嗓門越來越大，綴歌咬在唇上的齒印也越顯深沉。還只是一語不發地看著他神情激動，心裡還有一絲期望—盼著他別提起最不該提的話題。
卻在哈利下一句話脫口而出之際，綴歌聽見自己在心底絕望的笑出聲來。
「不像你，她可不用為了家人跑去支持佛—」
「哈利！」
已經帶著異常冷酷的聲線厲聲叫喚，卻依舊難掩根深心靈的柔情。
還是不明白，怎麼開學過後，那個勇敢正向的溫柔男孩彷彿變了個人。
但至少這一次，哈利停下了嘴，固執的雙眼凝望自己。
綴歌悄悄吸了口氣，默想著集中精神。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盡可能柔聲地開口。
「別說出讓人後悔的話，好不好？」
原以為這麼一來便可以結束話題，卻在聽到哈利連番冷笑才發覺。
綴歌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話只是再一次地激怒了哈利。
而哈利也不明白，為什麼綴歌的話聲總會像是引信般激燃了那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憤恨。
「事實就是事實，為什麼我不能說？憑什麼說出實話的人反而有問題？」哈利義憤填膺地吼著。
哪怕嘶吼的背後，隱隱約約閃過不想再對綴歌發洩怒氣的心願，也旋即被腦門中的怒雲席捲消散無存。
這是身為豪門閨秀的綴歌長大至今，第一次被迎面咆哮斥責。
綴歌只能在心中隱隱猜想，哈利此刻的激憤，多半是想到麥教授或格蘭傑要他小心應對恩不里居，卻在試圖合理化哈利的反常之餘，只能在驚懼之間退了半步，啞口無語。
沒意識到自己此刻流露的害怕神情，只是讓哈利更加煩躁。
「我有說錯嗎！你自己不也老是不願意讓我罵石內卜？連我批評他去尖叫屋都不准？」
綴歌更加害怕的發現，哈利的眼裡充滿挑釁。而後，果不其然地，哈利挑起了自己最在意的幾個話題。儘管，綴歌依舊無法確信，他是有意還是無心。
只能在恐懼中進一步認識自己，發覺面對哈利的情緒，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鎖上心靈。
「要不是他去攪局，蟲尾根本不會跑掉，佛地魔也不會—」
哈利繼續咆哮著，但他還沒吼完，綴歌已經聽見自己悽楚的聲音在地窖裡迴響。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
驚怒交集的吶喊過後，綴歌發現自己凝住雙眼瞪著哈利。
本來最不願在哈利心思混亂時與他怒氣相向，卻在他蠻橫粗魯地吼著自己，又不明究理地罵著賽佛勒斯之後，發現再也無法多承受一分哈利無緣無故的怨氣。
哈利似乎也被綴歌的反應嚇了一跳，但他只是呆了半秒便再一次還擊。
「怎樣？因為他幾乎是你的義父所以罵不得嗎？那天晚上你也在，如果不是他，會有—」
「他是去幫忙路平的！那天路平忘了喝縛狼汁，賽佛勒斯是帶著縛狼汁要去幫忙的！」
綴歌咬著牙終於說出瞞了近兩年的真相，以為會讓哈利冷靜下來。
發現哈利渾不在意的聳著肩：「他最好有那麼—」
這讓這綴歌更加惱火的同時，也暗暗驚訝。為什麼今晚的自己，每一句話都錯得出奇？
「不信的話去問格蘭傑啊！她也知道。是你自己用繳械咒打到賽佛勒斯，把他身上的藥瓶也打碎了。不然的話—」
提起格蘭傑，讓哈利終於開始慢慢意識到真實的可能。他眉頭深鎖，看來在努力回想著當天的情景。
綴歌也趁著哈利思索的同時，趕忙停下了話。還沒來得及責備自己，因為焦急險些讓言語傷人，卻已經看見哈利面孔因痛苦而猙獰。
不知為何，綴歌突然失去了與哈利爭執的勇氣。
當哈利再次開口咆哮時，只能忍著發顫的雙唇閉上眼，說什麼也不願讓早已盈眶的淚水滑落。
「不然怎樣？說啊！不然路平就不會變成狼人，是不是？不然蟲尾也不會逃脫，佛地魔也不會復活，是不是！佛地魔復活，是我搞砸了石內卜的救人大計，是不是！」
距離審判時的默契無間與親切，不過兩個月而已，不是嗎？
為什麼，變得這麼不了解哈利的脾氣？
「我沒有...沒有這個意思...」
在哈利的急怒裡瑟縮著，嘗試解釋與安慰，卻也清楚只是徒勞。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因為我和《預言家日報》說的一樣，愛出風頭、精神不定？還是你也像鄧不利多一樣？為了保護我所以什麼都要瞞著我？」
「我才沒有這…」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啊！」
哈利吼完，憤憤地望著自己。
綴歌原本還想悉心解釋，之所以拖延，是不希望讓哈利的心理多背負自責。但看著哈利的目光，知曉今晚自己再多言語，也只會增添他的怒火而已。這麼想著，又為了自己何苦如此承受哈利的情緒感到氣苦。
綴歌不甘示弱地回眸瞪著，也不理睬自己的四肢已經冷得發疼。
因為兩人爭執而回音不絕的地窖，在無聲的瞪視中恢復死寂。
——
過了良久，綴歌才聽見自己因為疲憊而顯得冷淡的氣音揚起。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兇我。」
她是真的不明白。
本來只是想藉著微醺，向哈利示弱和好，情願將過去一週的委屈留在心裡緩緩消化。然後，也許可以在和好後告訴哈利，鄧不利多如何在私人課程裡，表現對哈利的關懷。希望他不必為鄧不利多的態度多慮，同時，也想請他不必煩惱恩不里居的騷擾。
但看來，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估了今晚的形勢。
再看向那個活下來的男孩，苦澀地笑了出聲。這個夜裡，自己唯一一次正確的預期，是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歉意。
綴歌發現陣陣清冷自心頭如漣漪般擴向全身，在逐漸麻痺知覺的同時也沈澱了過分曲折的情感。哈利顯然還只自顧自的氣惱著，渾然不在意自己究竟懷有什麼樣的感受。
再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龐，那執拗的神情，儼然就是過去一同冒險時的莽撞模樣。
不知怎的，想起了上學期末，原本想讓關係告一段落的自己。
也想起了屢屢在特快車上，蠻橫無理地挽回自己的他。
再也沒有心力嘗試梳理，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想回去了。」聽著自己的聲音再次變得輕柔。說不出口的是，在絞盡精神的情緒渦旋裡，有著幾段刻骨的猜疑。
也許，哈利說得沒錯。
如果自己是格蘭傑，如果，自己不是在這個家裡—
這麼思索的同時，心底流過了因為父母與賽佛勒斯而來的溫暖。
也許，自己也是對的。
終究，會有必須割捨的時候，不是嗎？
綴歌淡淡地看向哈利，看著他翠綠的雙眸晃過一絲痛苦。心底剛閃過一點念頭—會不會自己也始終不曾真的試著了解哈利？
但也只是轉瞬之間。看著哈利的神情恢復倔將，綴歌咬了咬唇，側轉過身的同時，聽見他嘶啞的開口。
「你也要離開我嗎？」
綴歌停下了腳步，在他的問題裡得到了確認。
確認自己是對的，也確認自己變得傻了。
背對著哈利，清楚現在自己臉上只有戚然慘笑。
對的是，也許哈利與綴歌終究只能是承平時的童話。
傻的是，哪怕終究要做出選擇，現在的自己也還是不捨。
試著調整心思，卻只能勉強維持著面無表情。
回過頭，走到哈利跟前，輕輕地握住他被劃傷的手。
「我說過，我一直都相信你。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吵架了。」
哈利只是低著頭，任自己安撫。就像默默承受了太多傷痛的幼獸一般，在發洩完所有不適後，才終於力竭地露出了傷痕。
看著哈利如此，綴歌幽深地舒了口氣，將滿腔複雜的情緒壓至心底。不自禁地埋怨著，為什麼沒有人著書立說，提醒著相戀的人，竟然可以如此輕賤自己的情緒。
「鄧不利多教授很關心你。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他很關心你。所以，別想太多，好嗎？」輕柔地按著哈利的手背，堅定地說著。「也別再理恩不里居。我會想辦法處理她的。本小姐以馬份家的名譽立誓。」
試著開了點玩笑，哈利還是沒有抬頭。
綴歌只能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直到哈利抽回了手，從長袍裡取出了一張羊皮紙。
當哈利抬起頭將羊皮紙遞給自己時，綴歌欣喜地發現，那雙碧綠的眼睛恢復了以往的溫和。
「對不起，我不應該亂兇你的。只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一直沒有睡好，也總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怒氣。」哈利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梳整綴歌的髮側。幾經猶豫後，又再開口。「如果，我們先休息一下。在我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以前，只用羊皮紙聊天，你覺得怎麼樣？」
眼看綴歌露出困惑的表情，哈利急忙解釋。
「這是弗雷和喬治發明的，說是從劫盜地圖和瑞斗的日記得到的靈感。好像只要兩個人都在學校裡，就能夠知道對方的位置，和彼此通訊。」
綴歌有些錯愕地笑了出聲。看來，葛來分多有著不亞於諾特的發明好手：「他們也太厲害了。」
「是啊，他們是天才。」哈利也乾笑著附和。「另外就是，我怕我在這樣鬧下去，有一天我們會分手。」
聽著哈利的直白，綴歌眨了眨眼。打起疲倦困乏的精神鼓起了雙頰，伸出食指，
戳著他的臉，一字一句用力地說著。
「很！聰！明！嘛！如果能再早一點這樣想不就沒事了。」
哈利苦笑著，站起了身，伸出手，似乎試探著自己會否牽上。
綴歌雙手環抱在胸前，瞇著眼打量哈利，直到他眼中開始有幾分焦急後，才嘟著嘴交出左手。
看著哈利放下心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在踏出魔藥學教室，鬆手前的一瞬，才又幽幽開口。
「我還是很難過喔，是真的很難過。現在只是心裡很累，已經沒什麼感覺而已。」
「對不起…」
聽聞哈利低聲道著歉，墊起腳尖，伸長了手，揉了揉他亂翹的頭髮。
「不可以再亂兇我了。下次如果要生氣就記得，我一直相信你。所以，趕快整理好情緒，不要讓我等太久，好嗎？」
「不會太久的，相信我。」哈利點了點頭，反著舉起右手，自嘲地說著。「畢竟我不可以說謊嘛。」
綴歌皺了皺眉，握住哈利，在他的傷痕上深深一吻。
「是不可以對我說謊。」
在與哈利相識一笑過後，踏出教室大門。
卻在隻身走回交誼廳的路上，再一次的確認。
誰說一定會走到最後呢？
只是，自己真的還捨不得而已。
綴歌再一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側倚在哈利身旁。她眨了眨眼，確認還在魔藥學教室後，稍稍舒緩了焦急。腦海深處有些漲疼，只依稀還記得，在神智被雙頰燙得迷糊之際，如何反覆央求著哈利。
眨了眨眼，瞥見不遠處的桌上，已經滴酒無存的啤酒杯，白淨的臉上又是一紅。低下頭，坐直了身。稍稍離開哈利身畔，發現他的右手輕輕摟在自己肩頭。
隨著自己身姿挪移，哈利似乎也察覺了自己的動靜，手指輕緩地拍按著肩。綴歌還沒抬頭，便聽聞哈利輕柔的開口。
「有好一點嗎？」
「嗯。」她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思及淺睡前的種種，略帶心焦地開口確認。「我有沒有...亂說什麼...？」
心虛作祟，話聲只是越發低微。
所幸哈利搖了搖頭，語氣平緩：「你只是一直要我不要生氣而已。」
綴歌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沈默，更不知道為了什麼，再開口時，又細微地道歉出聲：「對不起，害你這麼麻煩。」
哈利也沒多說什麼，依然只是輕輕地拍著自己。
明明他還在身邊，肢體也還親暱地依偎，綴歌內心卻暗自慌亂。
似乎，在今晚的相處裡，越發清晰的只有兩人的距離。
也許是言談中過多的空白，讓自己擔心起彼此的默契，已不若記憶裡那般流暢。
再試探地看了看哈利，四目相對的瞬間，只是益發肯定了自己的直覺。
盼望著眼神交錯時，會像從前一般，腦海不自主地閃過隨著心意相通而來的嬌怯。
卻只從鏡片後方那雙向來勇敢直率的翠綠雙眸中，見到自己的倒影，被哈利勉力壓抑的無名怒火環繞。
似乎漸漸明白，這番希冀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現在的哈利，有太多情緒紛擾，也明白他正為了隨時可能爆發的心情煩悶不已。
然後才瞥見哈利右手背上，被利刃般劃破的傷痕猶帶血跡，刻下「我不可以說謊」的印記。
「哈利，這個是...？」
綴歌的神識很快地從醉酒方醒的情絲困頓中醒來，胸口酸澀的苦楚被攀升的怒氣取代。
「沒什麼，只是恩不里居罰的勞動服務而已。」哈利則趕忙縮回手，若無其事的解釋。
綴歌皺起了眉，緊閉的雙唇還自輕啓，哈利卻已經覺得煩躁已極。
就連哈利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即便知道綴歌定然會為了傷痕擔心，也知道在不久前，才因為綴歌帶著醉意央求自己不要遷怒而自責傷痛。卻還是無法克制怒火，彷彿有誰綁架了自己的心緒，不斷地將自己不曾感受到的憤恨與憎怒塞堵進胸腔股盪著。
這是從墓園回來後，整個暑假開始越發明顯的體驗。但哈利依舊沒有跟任何人說起。就像他已經習慣了，在佛地魔復生後額頭的疤痕沒有片刻不曾漲疼過。
曾經猜想過這樣的情緒，會不會和佛地魔復生有關。曾經滿懷希望地想過，也許可以向鄧不利多詢問是否有對應的方法。也曾經想過也許能問問綴歌，在綴歌家那充盈了淵源家世的書房裡，會不會有什麼克制情緒的心靈魔法的巧門。
但種種的曾經，卻在腦海中每每閃過這樣的念頭時，便被連帶勾起的記憶與情緒遮斷了思慮。深埋進體內宛如未爆彈的怒火總會在瞬間炸燃，腦海裡下一刻響起的，是不屬於自己的咆哮：「問鄧不利多有什麼用？他連看都不看你一眼！」「綴歌也是！不管怎麼樣，她永遠都會捨棄你選擇了家人，不是嗎？甚至背叛了你，在鄧不利多拋棄你的瞬間成為鄧不利多的寵徒！」
不知怎的，就連此刻綴歌難得柔弱地倚著自己，哈利的心思也漸漸地被怒火狹持。
看著綴歌盯著自己的手背皺起了眉，心底只有說不出的煩躁。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妙麗都說過了。」在她還沒能出聲，在自己還沒能反應過來之時，聽到自己粗聲粗氣地暴躁搶白。「我不會告訴鄧不利多，也不會告訴麥教授。如果我去找其他教授，感覺就像我認輸一樣。再說—」
哈利忿忿不平地說著，卻直到話說了一半才突然醒悟，眼下怎地又沒來由的對綴歌發火：「鄧不利多已經夠忙了，不是嗎？沒空理我，因為還要幫你上課。」
綴歌聽著哈利近乎刻薄，意帶反諷的提問，果然他是知道鄧不利多與自己的私下授課了。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以為兩人才剛和好，怎麼又突然變了脾氣？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哈利再一次將怒火燃向自己。
只能這麼愣愣地看著哈利。聽著他急促的呼吸聲不見緩和，看著他投向自己的眼神只有煩躁與糾結。綴歌酸澀的眼底又自通紅，低側過頭。
思緒還在不解與委屈間擺盪，卻同時害怕地發現，哈利原本盤據在胸口的重量，正隨著自心頭剝落的悶苦一縷縷飄零。
哈利的圓框鏡片濛上鼻息呵出的白霧，綴歌的心思也不自覺發涼。
「本小姐不是格蘭傑。」
魔藥學教室裡迴盪著清峻的音色。
綴歌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她和哈利都已經站起了身，隔著書桌對望。
她驚訝著原來自己的語調已然如此冰冷，更驚訝哈利竟然為此益發著惱。
「對，你當然不是。妙麗的爸媽只是麻瓜，可不是什麼高貴的純種家族。」
隨著哈利的嗓門越來越大，綴歌咬在唇上的齒印也越顯深沉。還只是一語不發地看著他神情激動，心裡還有一絲期望—盼著他別提起最不該提的話題。
卻在哈利下一句話脫口而出之際，綴歌聽見自己在心底絕望的笑出聲來。
「不像你，她可不用為了家人跑去支持佛—」
「哈利！」
已經帶著異常冷酷的聲線厲聲叫喚，卻依舊難掩根深心靈的柔情。
還是不明白，怎麼開學過後，那個勇敢正向的溫柔男孩彷彿變了個人。
但至少這一次，哈利停下了嘴，固執的雙眼凝望自己。
綴歌悄悄吸了口氣，默想著集中精神。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盡可能柔聲地開口。
「別說出讓人後悔的話，好不好？」
原以為這麼一來便可以結束話題，卻在聽到哈利連番冷笑才發覺。
綴歌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話只是再一次地激怒了哈利。
而哈利也不明白，為什麼綴歌的話聲總會像是引信般激燃了那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憤恨。
「事實就是事實，為什麼我不能說？憑什麼說出實話的人反而有問題？」哈利義憤填膺地吼著。
哪怕嘶吼的背後，隱隱約約閃過不想再對綴歌發洩怒氣的心願，也旋即被腦門中的怒雲席捲消散無存。
這是身為豪門閨秀的綴歌長大至今，第一次被迎面咆哮斥責。
綴歌只能在心中隱隱猜想，哈利此刻的激憤，多半是想到麥教授或格蘭傑要他小心應對恩不里居，卻在試圖合理化哈利的反常之餘，只能在驚懼之間退了半步，啞口無語。
沒意識到自己此刻流露的害怕神情，只是讓哈利更加煩躁。
「我有說錯嗎！你自己不也老是不願意讓我罵石內卜？連我批評他去尖叫屋都不准？」
綴歌更加害怕的發現，哈利的眼裡充滿挑釁。而後，果不其然地，哈利挑起了自己最在意的幾個話題。儘管，綴歌依舊無法確信，他是有意還是無心。
只能在恐懼中進一步認識自己，發覺面對哈利的情緒，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鎖上心靈。
「要不是他去攪局，蟲尾根本不會跑掉，佛地魔也不會—」
哈利繼續咆哮著，但他還沒吼完，綴歌已經聽見自己悽楚的聲音在地窖裡迴響。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
驚怒交集的吶喊過後，綴歌發現自己凝住雙眼瞪著哈利。
本來最不願在哈利心思混亂時與他怒氣相向，卻在他蠻橫粗魯地吼著自己，又不明究理地罵著賽佛勒斯之後，發現再也無法多承受一分哈利無緣無故的怨氣。
哈利似乎也被綴歌的反應嚇了一跳，但他只是呆了半秒便再一次還擊。
「怎樣？因為他幾乎是你的義父所以罵不得嗎？那天晚上你也在，如果不是他，會有—」
「他是去幫忙路平的！那天路平忘了喝縛狼汁，賽佛勒斯是帶著縛狼汁要去幫忙的！」
綴歌咬著牙終於說出瞞了近兩年的真相，以為會讓哈利冷靜下來。
發現哈利渾不在意的聳著肩：「他最好有那麼—」
這讓這綴歌更加惱火的同時，也暗暗驚訝。為什麼今晚的自己，每一句話都錯得出奇？
「不信的話去問格蘭傑啊！她也知道。是你自己用繳械咒打到賽佛勒斯，把他身上的藥瓶也打碎了。不然的話—」
提起格蘭傑，讓哈利終於開始慢慢意識到真實的可能。他眉頭深鎖，看來在努力回想著當天的情景。
綴歌也趁著哈利思索的同時，趕忙停下了話。還沒來得及責備自己，因為焦急險些讓言語傷人，卻已經看見哈利面孔因痛苦而猙獰。
不知為何，綴歌突然失去了與哈利爭執的勇氣。
當哈利再次開口咆哮時，只能忍著發顫的雙唇閉上眼，說什麼也不願讓早已盈眶的淚水滑落。
「不然怎樣？說啊！不然路平就不會變成狼人，是不是？不然蟲尾也不會逃脫，佛地魔也不會復活，是不是！佛地魔復活，是我搞砸了石內卜的救人大計，是不是！」
距離審判時的默契無間與親切，不過兩個月而已，不是嗎？
為什麼，變得這麼不了解哈利的脾氣？
「我沒有...沒有這個意思...」
在哈利的急怒裡瑟縮著，嘗試解釋與安慰，卻也清楚只是徒勞。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因為我和《預言家日報》說的一樣，愛出風頭、精神不定？還是你也像鄧不利多一樣？為了保護我所以什麼都要瞞著我？」
「我才沒有這…」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啊！」
哈利吼完，憤憤地望著自己。
綴歌原本還想悉心解釋，之所以拖延，是不希望讓哈利的心理多背負自責。但看著哈利的目光，知曉今晚自己再多言語，也只會增添他的怒火而已。這麼想著，又為了自己何苦如此承受哈利的情緒感到氣苦。
綴歌不甘示弱地回眸瞪著，也不理睬自己的四肢已經冷得發疼。
因為兩人爭執而回音不絕的地窖，在無聲的瞪視中恢復死寂。
——
過了良久，綴歌才聽見自己因為疲憊而顯得冷淡的氣音揚起。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兇我。」
她是真的不明白。
本來只是想藉著微醺，向哈利示弱和好，情願將過去一週的委屈留在心裡緩緩消化。然後，也許可以在和好後告訴哈利，鄧不利多如何在私人課程裡，表現對哈利的關懷。希望他不必為鄧不利多的態度多慮，同時，也想請他不必煩惱恩不里居的騷擾。
但看來，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估了今晚的形勢。
再看向那個活下來的男孩，苦澀地笑了出聲。這個夜裡，自己唯一一次正確的預期，是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歉意。
綴歌發現陣陣清冷自心頭如漣漪般擴向全身，在逐漸麻痺知覺的同時也沈澱了過分曲折的情感。哈利顯然還只自顧自的氣惱著，渾然不在意自己究竟懷有什麼樣的感受。
再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龐，那執拗的神情，儼然就是過去一同冒險時的莽撞模樣。
不知怎的，想起了上學期末，原本想讓關係告一段落的自己。
也想起了屢屢在特快車上，蠻橫無理地挽回自己的他。
再也沒有心力嘗試梳理，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想回去了。」聽著自己的聲音再次變得輕柔。說不出口的是，在絞盡精神的情緒渦旋裡，有著幾段刻骨的猜疑。
也許，哈利說得沒錯。
如果自己是格蘭傑，如果，自己不是在這個家裡—
這麼思索的同時，心底流過了因為父母與賽佛勒斯而來的溫暖。
也許，自己也是對的。
終究，會有必須割捨的時候，不是嗎？
綴歌淡淡地看向哈利，看著他翠綠的雙眸晃過一絲痛苦。心底剛閃過一點念頭—會不會自己也始終不曾真的試著了解哈利？
但也只是轉瞬之間。看著哈利的神情恢復倔將，綴歌咬了咬唇，側轉過身的同時，聽見他嘶啞的開口。
「你也要離開我嗎？」
綴歌停下了腳步，在他的問題裡得到了確認。
確認自己是對的，也確認自己變得傻了。
背對著哈利，清楚現在自己臉上只有戚然慘笑。
對的是，也許哈利與綴歌終究只能是承平時的童話。
傻的是，哪怕終究要做出選擇，現在的自己也還是不捨。
試著調整心思，卻只能勉強維持著面無表情。
回過頭，走到哈利跟前，輕輕地握住他被劃傷的手。
「我說過，我一直都相信你。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吵架了。」
哈利只是低著頭，任自己安撫。就像默默承受了太多傷痛的幼獸一般，在發洩完所有不適後，才終於力竭地露出了傷痕。
看著哈利如此，綴歌幽深地舒了口氣，將滿腔複雜的情緒壓至心底。不自禁地埋怨著，為什麼沒有人著書立說，提醒著相戀的人，竟然可以如此輕賤自己的情緒。
「鄧不利多教授很關心你。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他很關心你。所以，別想太多，好嗎？」輕柔地按著哈利的手背，堅定地說著。「也別再理恩不里居。我會想辦法處理她的。本小姐以馬份家的名譽立誓。」
試著開了點玩笑，哈利還是沒有抬頭。
綴歌只能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直到哈利抽回了手，從長袍裡取出了一張羊皮紙。
當哈利抬起頭將羊皮紙遞給自己時，綴歌欣喜地發現，那雙碧綠的眼睛恢復了以往的溫和。
「對不起，我不應該亂兇你的。只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一直沒有睡好，也總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怒氣。」哈利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梳整綴歌的髮側。幾經猶豫後，又再開口。「如果，我們先休息一下。在我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以前，只用羊皮紙聊天，你覺得怎麼樣？」
眼看綴歌露出困惑的表情，哈利急忙解釋。
「這是弗雷和喬治發明的，說是從劫盜地圖和瑞斗的日記得到的靈感。好像只要兩個人都在學校裡，就能夠知道對方的位置，和彼此通訊。」
綴歌有些錯愕地笑了出聲。看來，葛來分多有著不亞於諾特的發明好手：「他們也太厲害了。」
「是啊，他們是天才。」哈利也乾笑著附和。「另外就是，我怕我在這樣鬧下去，有一天我們會分手。」
聽著哈利的直白，綴歌眨了眨眼。打起疲倦困乏的精神鼓起了雙頰，伸出食指，
戳著他的臉，一字一句用力地說著。
「很！聰！明！嘛！如果能再早一點這樣想不就沒事了。」
哈利苦笑著，站起了身，伸出手，似乎試探著自己會否牽上。
綴歌雙手環抱在胸前，瞇著眼打量哈利，直到他眼中開始有幾分焦急後，才嘟著嘴交出左手。
看著哈利放下心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在踏出魔藥學教室，鬆手前的一瞬，才又幽幽開口。
「我還是很難過喔，是真的很難過。現在只是心裡很累，已經沒什麼感覺而已。」
「對不起…」
聽聞哈利低聲道著歉，墊起腳尖，伸長了手，揉了揉他亂翹的頭髮。
「不可以再亂兇我了。下次如果要生氣就記得，我一直相信你。所以，趕快整理好情緒，不要讓我等太久，好嗎？」
「不會太久的，相信我。」哈利點了點頭，反著舉起右手，自嘲地說著。「畢竟我不可以說謊嘛。」
綴歌皺了皺眉，握住哈利，在他的傷痕上深深一吻。
「是不可以對我說謊。」
在與哈利相識一笑過後，踏出教室大門。
卻在隻身走回交誼廳的路上，再一次的確認。
誰說一定會走到最後呢？
只是，自己真的還捨不得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