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世代 x OC|Rosetta系列】7/10更新番外篇:〈1979 · 我們在深淵的盡頭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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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誰的戀人,也不是誰的配角。

她是一位女性,在魔法世界中試圖活成自己的語言、記憶與形狀。


《Rosetta》是一部以原創角色夏蘿緹 · 羅瑟塔(Charlotte Rosetta)為主軸的哈利波特親世代長篇同人小說。這是一部女性生命史,書寫選擇與遺憾,療癒與誠實——見證她如何在魔法世界裡歷經創傷、選擇與轉化,逐步長成自己的樣子。

原著角色獅子阿爾發 ·布萊克(Regulus Black)、莉莉 · 伊凡(Lily Evans)、詹姆 · 波特(James Potter)、天狼星 · 布萊克(Sirius Black)、雷木思 · 路平(Remus Lupin)皆為她人生旅程中不同面向的映照與陪行者。每一段關係,都是她更靠近自我的途徑之一。

故事橫跨1970年代霍格華茲求學時期至1998年第二次巫師大戰結束之後,以密語、魔藥、魔法植物與情感對話為紋理,延展出一條屬於女性主體的生命軸線。

這是一部女性的成長史,也是一封封寫給靈魂深處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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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按讚、獎勵、默默支持的讀者們❤️
未來有些兒童不宜的章節會放在我的網誌上(不過要寫到那裡應該還有點久,不用擔心😂),網誌上也會不定期更新一些跟哈利波特有關、但非哈利波特世界觀的作品。歡迎來坐坐~

【自創人物】
夏蘿緹 · 羅瑟塔#2
夏蘿緹的養母們 #5
尚恩 · 麥肯齊 #6
E(以西結 · 艾夸梅)#6
尚恩的生母 #6
尚恩的養母 #6

【原著人物】
馬琳 · 麥金農 #11

【目錄】
試閱章節〈1979 · 夜絨苔開花之夜〉#1
〈1968・威爾斯森林裡的初遇〉Part 1 #3
〈1968・威爾斯森林裡的初遇〉Part 2 #4
〈1971 · 魔杖、草莓與百合〉Part 1 #7
〈1971 · 魔杖、草莓與百合〉Part 2 #8
〈1971 · 魔杖、草莓與百合〉Part 3 #9
〈1971 · 火車上的午餐盒外交事件簿〉Part 1 #10

【番外篇】
〈1964 · 閣樓裡的星星〉 #12
〈1979 · 我們在深淵的盡頭陪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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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聲明:關於 ChatGPT 參與的說明

本作品世界觀、大綱架構、角色設定與敘事主題皆為作者本人所構思與發展。創作過程中,我使用 ChatGPT 作為討論與整理工具,協助我釐清敘事節奏、細化人物心理,以及進行文字草稿與編修的嘗試。

ChatGPT 並非本作品的共同創作者,其參與角色更接近一位「構思對話的鏡子」或「語言上的助理」。最終的情節走向、文字風格與內容選擇皆由作者本人決定。

若你在閱讀過程中感受到某些章節的語言節奏或段落結構有不同調性,可能正是我在不同階段與工具對話後,嘗試出的不同語法與筆觸。
感謝每一位讀者願意閱讀這段靜靜寫下的故事。
9

本文作者

  • 不尋常麻瓜
  • 15  52

A.S.Vale @A_S_Vale

3
前言:
這是獅子阿爾發 · 布萊克( Regulus  Black)寫下那張「R.A.B.」紙條的那天。夜絨苔,在那晚開花了。

夏蘿緹(Charlotte)是原創角色,一名葛來分多學生,曾與獅子阿爾發相知、相愛,後來分離。這一幕不是關於他們的戀愛,而是關於一個太晚明白溫柔的人,如何在走向死亡前,終於懂得什麼是「選擇」。



背景補充:
夏蘿緹 · 羅瑟塔(Charlotte Rosetta)由兩位身為草藥師與治療師的女性收養,從小與魔法植物為伴。夜絨苔由她親自照料後贈予獅子阿爾發,成為他寢室中唯一會傾聽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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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章節】〈1979 · 夜絨苔開花之夜〉



他最後一筆收筆時,夜色已深。羊皮紙上的墨跡尚未完全乾——

R.A.B.

紙張靜靜攤在桌上,一旁是那只仿製得幾可亂真的史萊哲林小金匣。他以極高精度仿造了原物,連金屬的微腐蝕痕跡都複製得完美。這是他的假象,也是他的真心。

他尚未將紙條放進匣中。像是身體知道——還有什麼沒做完。

他的目光轉向書桌角落那盆陶盆。夜絨苔靜伏在其中,葉片闇紫發黑,像極了靜止的夜。多年來,它總像個哀而不語的見證者,見證了他內心的每一處黑暗和每一點微光。

那是一年級時,夏蘿緹(Charlotte)送他的——她從自家溫室帶來的稀有植物。那天她將陶盆遞給他時,指尖還有土壤的溫度。

「它不喜歡太多聲音,但會聽你說話。」她說完這句話後補了一句,「你平常太壓抑了,這盆植物也許比人更能理解你。」

他接過來時,只靜靜說:「它不會厭倦嗎?」

「夜絨苔不怕沈默,」她低聲回答,「它怕的是你把什麼都關起來。」


他記得她說話時,那道光從她耳垂掠過——打在她臉上的凱爾特生命樹胎記,有種奇異的沉靜。那不是一場告白,但他總覺得,從那之後,有什麼被悄悄放在了他手裡。

他沒對任何人說過那盆植物的來歷。只是每天照料它,偶爾對它說話,在夜深人靜時把思緒傾進葉脈與黑土裡。

他後來查遍草藥圖鑑,也只找到這樣一段話:
「夜絨苔曾在極為罕見的情況下被觀察到開花,具體機制不明。」

那段記載他讀了十幾次,每次讀完都像被什麼無聲地推回黑暗裡。他無法不去想:「那麼,會不會有一天……它會為我開?」

但它從未綻放——直到今晚。

那一刻,沒有聲音預告,也沒有光閃提示。他只是起身要把那張紙條放進小金匣時,聞到一股潮濕而清新的氣味——像森林裡剛下過雨的草根與石苔,混著她制服袖口常沾染的藥草香。

他轉頭,夜絨苔正在開花。

葉片細微顫動,光紋自葉脈溢出,沿著花苞緩緩擴展。那朵幾乎透明的花瓣仿佛由霧氣凝成,花心隱隱有微光跳動——就像她站在他面前,還沒開口,就已經讓他想掉眼淚。

然後,那股光穿過了他。

不是火,也不是寒氣,而是一股暖流般的靈光,從心口一直穿透至脊椎、指尖,像某種溫柔的理解突然降臨——既不是他的,也不是她的,而是他們之間未竟的東西,被花朵靜靜觸碰到了。

他沒有說話。他只是坐下,抽出羊皮紙與筆。

這不是為任何人寫的信。不是為未來、為黑魔王、或為傳承榮光。這是他想對她說的話,用他們兩人創造出來的語言說。

那語言融合古英語、拉丁語、希臘詞根、古北歐音節、埃及象形、謎樣的巴斯克語以及失傳的伊特拉斯坎語。他們在圖書館、樓梯轉角、禁書區桌邊、湖邊、煙霧瀰漫的地下走廊裡慢慢建構這語法與節奏。

「這樣你不必用你不舒服的語言去說你真正想說的事。」她那天說這句話時,一縷深棕色的髮絲掉到頰前,手指輕輕摩挲著羊皮紙,上面寫著繁複的詞根、構詞與構句組合。

寫完後,他輕聲唸出咒語,割開陶盆底部的隱密封縫——那是他們某次研究「雙向認證咒」時為彼此留下的魔法結構。這封信,只有她能打開,也只有她能讀懂。

他將信放入封印內,重新合起。夜絨苔的花正靜靜開著,像在無聲傾聽他心底最深那塊。



Cara Ilargi,

Nóttblóma hlyste hlyste hera niht.

Þæt līg þurh flǣsc mín — ψυχή þīn hit wæs.

— Corvion

【𓂀𐌖𓆄】

中文翻譯:
親愛的月亮,
夜絨苔今晚開花了。
那道穿越我身體的光,是你,是你的靈魂。
—— 烏鴉與獅子的孩子
【守望未說出的綻放】



他起身,將桌上的 R.A.B. 字條對折好,緩緩放進那只仿製的小金匣中。金屬蓋扣上那刻,他的指尖停住片刻——彷彿在認某個無法命名的感覺。

他穿上外袍,取下斗篷。

走到門邊,他回望那朵仍在微光中綻放的夜絨苔,眼裡有一抹他倨傲外表下難得出現的溫柔。近乎痛楚的溫柔。

輕聲道:「夏蘿緹……」

沒有再多一個字。

門輕輕合上,夜色無聲。他走進沉默,也走進了那封無法被回信的答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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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蘿緹小時候夢到「烏鴉與獅子的孩子」的故事 #12
下一篇 #3

A.S.Vale @A_S_Vale

2
2025/05/27更
終於把故事中一大堆自創人物的中譯名定下來啦~~
先貼上最重要的女主——夏蘿緹(Charlotte)。
星盤是我自己編造的,主要是為了符合角色的個性。

2025/05/31更新肖像圖。

【人物介紹】

夏蘿緹 · 羅瑟塔 Charlotte Rosetta


(AI生成肖像)

就讀霍格華茲時期,是莉莉 · 伊凡(Lily Evans)的室友與好友。

出生於 1960 年,太陽水瓶、月亮巨蟹、上升天蠍。

深褐色頭髮,眼睛是清澈不見底的湖水藍,左臉頰下方有個微不可察的凱爾特(Celtic)生命樹胎記。

純血,布列塔尼地區古老的森瓦嵐族(Sylvaran)僅存後裔。自幼喪雙親,由威爾斯森林裡的兩位巫女——威爾斯裔的瑟芮媽媽(Cerys)以及威爾斯-布列塔尼裔的伊嵐媽咪(Éliane)共同撫養。

她出生時的森瓦嵐族原名是夏蘿緹 · 蘿瑟塔 · 伊芙尼(Charlotte Roseta Evnig)。森瓦嵐族的命名方式不是主流的父姓制,而是「主名+部落名+靈性名」。「蘿瑟塔」這個部落位於長滿野薔薇、蔓生植物、森林,矗立著古老城塔、遺跡的山丘。她的靈性名「伊芙尼」在布列塔尼語中是「鳥」的意思。

由於行政上的失誤,才讓她正式登記的名字變成「夏蘿緹 · 羅瑟塔 (Charlotte Rosetta)」

她的母語包括威爾斯語、法語、英語,還會說一點點布列塔尼語。不想被人聽到秘密、觸及靈魂深處的話語,或極端失控時,會用威爾斯語說話。

從小成長在森林裡,體態修長結實,擅長騎射、攀爬、奔跑、涉水、游泳、野外求生,但不擅長魁地奇戰術。

安靜內斂,喜歡跟植物說話,但在熟識的朋友面前會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腦中裝太多奇思異想和實驗數據,以致於對人際互動中的微妙空氣有點遲鈍。

下一篇 #3

A.S.Vale @A_S_Vale

3
2025/05/28更新
威爾斯語和法語是用Goolgle翻譯的,有錯誤還請指正~~
2025/05/29更新「惡靈馬」、註二、註三註釋。
2025/05/31更新主視覺(AI生成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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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威爾斯森林裡的初遇〉Part 1



夜色在枝枒間鋪展開來,像靜靜流動的墨水。風穿過威爾斯山丘上這片濃密的森林,帶著濕潤青草與黴苔的氣息,也攪動了獅子阿爾發・布萊克心中隱約的恐懼。

他縮著肩膀走在哥哥身後,一手死死抓著披風的下擺。天狼星則顯得興奮得多,儘管他手臂上已經被荊棘割出幾道痕跡,眼睛裡仍閃爍著那種「這太棒了吧」的光。

「我們是不是走太遠了……?」獅子阿爾發小聲問。

「什麼太遠?」天狼星頭也不回,「就再往前一點,我保證,等一下我們就能看到那個魔法石陣,那個怪怪的民宿老闆說過的啊!」

獅子阿爾發沒說話。他不喜歡這種全身濕黏、腳底被濕土吸住的感覺,也不喜歡這些藏著毒藤與鬼火的黑樹。他只是低頭,繼續踩著哥哥留下的腳印。

直到——

「啊!」天狼星突然叫出聲,整個人像被什麼彈了一下般後仰倒地。

獅子阿爾發衝上前:「你怎麼了?」

天狼星咬著牙,手背上赫然鼓起一片發紅腫脹的傷痕,一條銀色觸鬚狀的昆蟲還在他披風邊蠕動。獅子阿爾發的心驟然一縮,正想伸手打掉它時,腳踝也傳來灼燙的刺痛。

「啊!」獅子阿爾發低呼一聲,退開的瞬間又踢到一塊長滿苔蘚的石頭,膝蓋重重跪在地上,腳踝上爬著同樣詭異的蟲子。

這下,兩個兄弟都安靜了。他們四處張望,才發現自己早已迷失在一片無名的黑暗裡。周圍的枝葉像牙齒,風聲像呢喃,地面濕滑、陰涼,他們只能背靠背靠著彼此。

天狼星一邊揮開一隻試圖飛進他耳朵的毒蟲,一邊氣喘吁吁地說:「我們是不是……真的迷路了?」

就在這時,林間一陣細碎聲響傳來,不像鳥,不像風,反倒像某種巨大生物的腳步——但又異常安靜,幾乎沒有踐踏落葉的聲音。然後,一道如月色凝結而成的身影緩緩現身。

那是一個女孩,年紀與他們相仿,穿著一件寬大的灰藍披風。只見女孩像是憑空浮在半空中,銀霧環繞,像夜光中誤入人間的仙子。

「你們……迷路了嗎?」她的聲音輕柔,帶著明顯的威爾斯腔調,語尾像霧中搖曳的風鈴。她望著他們的眼神沒有驚慌,也沒有不安,只有一種出奇的平靜與關照。

獅子阿爾發望著她,喉嚨一時發不出聲。他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氣息從側邊撫過自己臉頰。他轉頭看——什麼也沒有。但他的身體明明感覺到某種動物在呼吸。

「那是什麼?」他低聲問,音量小得幾乎被夜風吞沒。

女孩似乎聽見了,她輕拍坐下的空氣,溫聲說:「騎士墜鬼馬。牠們是很有靈性的奇獸,只是被誤解了。你們看不到牠,因為還沒看過死亡……但牠能看見你們。」

獅子阿爾發僵住,天狼星也遲疑了一秒。

「你一個人來這裡幹嘛?」他問。

「觀察夜行植物和動物,」她回答,像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我住在這片森林裡,從小就跟著媽媽們做這個。」

「你……會不會是惡靈馬(Pooka)[註一]?」天狼星脫口而出。

獅子阿爾發下意識後退一步:「你……你是誰?」

「夏蘿緹・羅瑟塔,」她跳下馬,微微一笑,「我不是惡靈馬,只是個人類小女孩。」

「上來吧。我看你們的腳都受傷了,需要治療。」

獅子阿爾發看著她蒼白卻堅定的手,遲疑片刻,還是伸手握住。下一刻,他的腳離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漂浮感包圍了他。他看不見那匹騎士墜鬼馬,但能感覺到自己安穩地坐在某種堅實而有生命的生物身上,牠的體溫低而穩,像冰川底層的靜脈。

天狼星也被推了上來,一臉狐疑地四處張望,「我們到底是坐在哪裡?我什麼也沒看到。」

「牠知道你現在很疑惑,」女孩語氣柔和,卻像能讀懂他們的心,「但牠不會怪你。你們只需要記得牠對你們的善意就好了。」

「我們要去哪?」天狼星問。

「我家。」她說,「就在這片森林裡。」

在月光下,他們緩緩穿過森林小徑。女孩熟稔地引路,穿過一片片蕨類與露濕的野花。沿途,她會時不時彎腰摘下一點什麼——銀色的花瓣、葉背長刺的小草、還有夜間才會綻放的某種微光蕈類。

天狼星碎念:「如果她真是惡靈馬,就會帶我們飛去另一個世界——或者吃掉我們的耳朵之類的。」

夏蘿緹側頭微笑說:「我才不要吃耳朵,太硬了。」

終於,在一處濃密松林邊緣,他們看到一座像從地面長出來的石屋。門口掛著乾燥的花環與熏香,牆角有些奇特符號,像是風與根交織的形狀。

女孩高聲喊道:「媽!媽咪!Mae dau o blant ar goll ac wedi'u hanafu!(威爾斯語:有人受傷了,是兩個迷路的孩子)。」

幾秒內,一道溫柔的光從屋內升起,先走出來的是一位高大的女人,身形穩重如老橡樹,臉部線條柔和而堅定,衣袖上沾著泥土與乾掉的花粉。

「這是瑟芮媽媽(Mam Cerys)。」夏蘿緹向兩個男孩介紹。

瑟芮輕輕點頭,彎下腰先看了看天狼星的傷,再看獅子阿爾發的腳踝。她的手像溫熱的土壤,貼上去的時候,一陣像青草發芽般的癢麻流過他腿骨。

「你們的魔力還沒定型,這種森林昆蟲的刺激會讓你們燒得很快。」她說的英語帶著明顯的滾舌音與威爾斯重音,「幸好是夏蘿緹帶你們來,否則就要發燒到明早了。」

「我……我沒發燒。」天狼星小聲抗議,但聲音裡有幾分緊張,像是第一次被女人靠這麼近觀察。

「還沒,但會有的。」

接著,第二位女人走出來。她的步伐極輕,氣質如月光灑在玻璃瓶上,身上穿著灰白色的長罩衫,一隻手還握著她剛從床邊放下的書。

「這是我的伊嵐媽咪(Maman Éliane)。」夏蘿緹說,語氣輕了些,像熟悉的安全感。

伊嵐走近時,獅子阿爾發幾乎忘記了疼痛。她說話的聲音像輕輕熔化的糖漿,一聽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她的英語夾雜著細微的法語韻律,句尾音調像半個吻。

「Bonsoir, mes chéris.(法語:晚安,寶貝們。)」她蹲下來看了看兩兄弟的臉色,眼神裡有不帶侵犯的關照,「你們遇上什麼了?」

「我們只是……只是迷路了。」獅子阿爾發低聲說,感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更蒼白。

「而且他們都被銀紋潛蟲咬了,兩人都有過敏反應。」夏蘿緹補充。

「我才沒有過敏……」天狼星嘴巴一撇。

「你耳朵在冒粉紅點了。」夏蘿緹轉頭回他,淡淡一笑。

她們讓兄弟倆坐上漂浮擔架,領著他們進屋內。

「進來吧,小傢伙們。」伊嵐輕聲說,「我們先把傷口處理一下。」

瑟芮則一手扳起門後那張厚重的木椅,另一手已經伸去拿牆上的藥草籃子。

夏蘿緹引導他們坐上坐榻,幫獅子阿爾發脫下鞋子。他的腳踝腫得比天狼星還嚴重,皮膚有幾處發紅,似乎被毒藤或某種森林爬蟲叮咬。

在明亮的火光下,獅子阿爾發才發現她的左下臉頰有個細緻的印記——像一棵穩穩紮根茁壯的樹,也像一朵靜靜綻放的花。

「你們看起來不像這一帶的人。為什麼晚上會在森林裡遊蕩?」瑟芮問話時聲音溫和,語氣卻不含寬縱,像一棵會低語的老樹。她一邊用溫熱的水壺倒水入陶碗,一邊將曬乾的各種草藥粉加入其中,接著滴下一小瓶她親自提煉的精油。

天狼星動作俐落地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幾道淺淺刮痕。

「來森林探險。」他聳肩說,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父親和母親來這邊找東西,說找到之後要馬上給我們看,就從倫敦帶我們來這裡了。」獅子阿爾發說,他聲音比哥哥小許多,像是不確定這是否可以說出來。

伊嵐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恢復平穩:「可憐的孩子,習慣倫敦的生活,來這裡應該覺得很陌生吧。」

「不會啊,」天狼星立刻接話,臉上浮現興奮神色,「這裡的森林超酷的。比我們那邊的公園好玩多了。還有那隻——那隻叫什麼?」

「騎士墜鬼馬。」夏蘿緹與獅子阿爾發幾乎同時開口。

伊嵐輕笑一聲,將薰蒸液輕輕倒在天狼星的手上。

「你們的傷我們大致治療好了,但後續還是得繼續吃藥、擦藥直到完全復原。」瑟芮已經將一包小布袋遞給天狼星,裡頭裝著數包經分類的草藥藥粉與解毒敷料,還有夏蘿緹剛剛抄寫好的照護指南,「這片森林很酷,但也藏著刺。」

她語氣不重,卻讓天狼星收起了剛才的嬉皮笑臉,低頭盯著手臂的紅腫。

「我還以為只是藤蔓。還好被沒有毒死。」他低聲說,「但夏蘿緹怎麼完全沒受傷?」

「因為它們認得夏蘿緹。」伊嵐說,她眼神飄向站在一旁、像已經習慣救人模式的女兒,「有些藤蔓其實有點像蛇,牠們會對陌生氣味特別敏感。」

「你是說它們是會挑人咬的?」天狼星驚訝地說。

「這世界上有許多事物是會挑人的。」瑟芮平靜地說,同時幫獅子阿爾發包紮腳踝,「森林如此,魔法也是。人心尤其是。」

她沒有說教的語氣,卻讓獅子阿爾發不自覺抬頭看了她一眼。那雙眼睛像深夜森林最深處的湖泊,既溫柔,又無法看透。

夏蘿緹走了過來,將幾顆特製糖錠遞到天狼星與獅子阿爾發手裡。「這是我們自製的退熱糖,味道像洋甘菊混一點薄荷,嚼著吃就行了。」

「真的可以吃嗎?」獅子阿爾發遲疑了一下,還是咬了一小口。

「妳怎麼知道我們發燒了?」天狼星好奇地問。

夏蘿緹攤了攤手,語氣一派理所當然:「你們的氣味變了啊。還有眼睛的神色,走路的方式。」

「她從小就對氣味敏感。」伊嵐補充說,「比某些魔藥師還靈得多。」

「她以後會是個厲害的巫女吧?」天狼星含著糖問,嘴裡已經冒出一點涼涼的香氣。

「我們家不喜歡用那個詞,」瑟芮抬起頭,語氣帶著一點古老的堅定,「但她會是個知道如何與森林共處的人。那才是最難學的。」

獅子阿爾發默默地點了點頭。他還無法完全理解這些話的份量,但他記得——她的手在包紮他腳踝時是那麼穩,那麼溫。

他第一次感覺到,一群不是家人的女性,竟然能如此從容地照顧他。他從沒想過這種事。

「你們記得民宿的名字或地點嗎?[註二]」瑟芮問。

天狼星立刻喊出來:「是……什麼『暮光之城』之類的。我不太會唸那個威爾斯語。」

「是Plas y Gwyll(威爾斯語,意為「暮霧之宅」),」獅子阿爾發小聲更正。

「我們送你們回去,」伊嵐點點頭,「你們的父母應該很擔心。」

「我和你媽咪會去準備馬車[註三],」瑟芮對夏蘿緹說,「你在這裡陪他們坐一下,別讓他們睡著。」

「好的,媽媽。」

門輕輕關上,室內只剩火聲和他們三人的呼吸聲。

「這裡是你家嗎?」天狼星問,聲音裡透著仍未散盡的興奮。

「嗯,這是我們的家。」夏蘿緹點點頭,深褐色的髮絲被火光染得有些發亮,「那兩個是我的媽媽和媽咪。她們是治療師和藥草師。」

「妳們住在森林裡,還會替迷路的小孩治療,太酷了吧!」天狼星誇張地說,一邊晃著肩膀,像是企圖擺脫隱隱作痛的右臂。

獅子阿爾發卻靜靜縮著,坐在火爐旁的一張舊藤椅上,雙手緊握在膝上。聽到哥哥的話,他抬眼看了夏蘿緹一眼,又看了看她剛放下的藥草包,忍不住問:
「她們……不會對我們怎麼樣吧?」

他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但還是帶著那種布萊克家族男孩特有的懷疑與驚惶。那句話的真意其實是:「那兩個野巫女會不會對我們下毒?」

夏蘿緹沒有生氣,只是微微一笑。那是她特有的、帶點靜謐月光氣息的笑容,像溪水底下浮動的燈火——不急不徐、不閃不躲。

「我們不做傷害之事。」她輕聲回答,眼神沉靜地看著獅子阿爾發。

那一刻獅子阿爾發紅了臉。他覺得自己像個失禮的麻瓜孩子,甚至比他們家養的貓頭鷹還不知分寸。

但夏蘿緹只是繼續說道:「森林裡迷路很危險,我們幫助每一位需要幫助的人。巫師或麻瓜、大人或孩子——都一樣。」

「哇,這樣妳們一定幫過超多人的。」天狼星插話。

夏蘿緹點點頭,但沒多說什麼。

此刻屋外傳來車輪移動的聲音。

伊嵐先推門進來,披著一件帶有露水氣息的灰藍披肩:「孩子們,我們準備好了。」

他們三個上了馬車,由伊嵐和瑟芮駕車,沿著滿是濕苔與松針的林道,往森林另一邊的「暮霧之宅」駛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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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惡靈馬(Pooka )是一種來自愛爾蘭與威爾斯的變形生物,通常化身為黑色馬匹,也可變為山羊、狗、狐狸,甚至人形。常作弄人類,但通常不致命,喜歡惡作劇。
是愛爾蘭與威爾斯民間傳說中一種變化多端、個性捉摸不定的神秘生物。牠們是凱爾特(Celtic)文化裡極富代表性的變形生靈(shape-shifter),介於妖精、靈獸與精怪之間,有著極高的文化與象徵意涵。

[註二]在 1960年代的威爾斯偏遠山區村落幾乎不可能有正式旅館。旅人多半投宿於民宿型態的家庭客房(麻瓜),或巫師家庭設置的魔法客房,外觀偽裝成一般農莊或荒廢的石屋。


[註三]在1960年代的威爾斯偏遠山區,由於道路與基礎設施的不完善,馬車、牛車仍是最常見的交通工具。布萊克家所投宿的暮霧之宅是設有強結界、用來隱藏古老魔法與歷史的客屋,由一位隱居的守屋人所管理,不可在附近現影、使用港口鑰,也沒有連上呼嚕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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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 #4

A.S.Vale @A_S_V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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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本篇天狼星和獅子阿爾發的爸媽會罵出極為侮辱、粗鄙的冒犯語,請斟酌閱讀。

感謝各位按讚、獎勵與默默支持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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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威爾斯森林裡的初遇〉Part 2

森林的氣息仍殘留在他們衣角與指縫之間,雨後的冷空氣隱隱滲入車廂,混合著草藥的苦澀與一種剛剛被拯救的疲憊。

「你們叫什麼名字?」夏蘿緹主動開口,聲音裡沒有上對下的審問,只有單純的好奇。她坐在馬車的另一側,雙腳交疊,神情帶著剛才從容不迫的殘光。

「我叫天狼星・布萊克,八歲。」天狼星挺起胸膛,很快補上一句:「這是我弟獅子阿爾發,他才七歲而已。」

獅子阿爾發怯怯地點了點頭。

「我也八歲。」她回答,然後輕笑了一聲。

天狼星立刻接話,語氣興奮:「妳剛剛那隻、那隻馬——牠叫什麼?妳是怎麼讓牠聽妳的?」

夏蘿緹看了他一眼,眼神彷彿在閃著某種比星星還亮的東西。

「那是騎士墜鬼馬。其實牠不是『聽我』的,是因為我們互相信任。」

「可是我們根本看不到牠啊。」獅子阿爾發小聲說,仍有些不安,「是幽靈嗎?」

「不是幽靈。是只有見過死亡的人才能看見的奇獸。」夏蘿緹說這話時,語氣變得柔和,「我以前看過有些小嬰兒跟媽媽沒能活下來。牠們是很有靈性的生命,不會主動傷害人。」

這話讓馬車裡一陣靜默。天狼星想開口,但轉了幾圈只說了句:「妳真的知道好多我們書裡都沒有的東西。」

「因為我住在森林裡啊。」夏蘿緹聳肩,「我媽們教我觀察植物、聽鳥叫聲、調製草藥……這裡就是我們的教室。」

一路上都是天狼星在找話題聊天。他問過有沒有狼人,有沒有會說話的狐狸,森林裡的樹會不會彼此交談。夏蘿緹總是認真地回答,每一個答案都像森林裡的路標,讓人越走越進、越問越驚奇。

獅子阿爾發偶爾也開口,問一些較為小聲的問題,例如:「妳家裡有床嗎?森林會很冷吧?妳們過冬怎麼辦?」

夏蘿緹會笑,然後點點頭:「我們家沒那麼克難啦,有溫暖的壁爐,也有許多魔法的保暖手段。而且我有一張搖搖床,睡起來像浮在湖水上一樣。」

馬車終於駛出林道,前方的地勢微微下陷,黑樺林之後,一座看似廢棄的老石屋掩映在冷霧與藤蔓之間。屋簷低垂,煙囪斜歪,門邊的圍牆塌了一角,像某種動物長眠於此多年,沒有人敢驚擾。

伊嵐和瑟芮下了馬車,敲了敲門。守屋人一見到她們,靜默地點了頭,退入屋內。

過了不久,他們的爸媽,獵戶座・布萊克(Orion Black) 和沃布嘉・布萊克(Walburga Black),臉色陰沉地出現在門口。

獵戶座看見兒子們,冷冷地掃視他們身後站著的三位女性。

「你們被這幾個陌生人帶回來?你們知不知道這些跟羊睡的野巫女( sheepshagging hedge witches)[註一]什麼都幹得出來?」

沃布嘉毫不客氣地上前,一把將兒子們護到身後,好像夏蘿緹與她媽媽們是什麼骯髒的魔法怪物。

「我們的孩子可不是用來餵你們那些住在泥巴屋裡的野人 (cottage creepers) 的。[註二]」她話語銳利,像劈柴刀般毫不留情。

獅子阿爾發雖然渾身發顫,仍試著開口:「謝、謝謝妳們帶我們回來——」

「閉嘴!」沃布嘉立刻打斷他,眼神如刀,「你以為我們會感謝這些搞羊煉藥仔(sheepshagging potion-brewers)?」

天狼星低著頭,眼神閃爍,把懷裡的布包藏得更深——那裡頭是瑟芮給他們的治療草藥和敷料,他不想讓那雙眼睛看到。

獵戶座走上前,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加隆,毫無禮貌地朝馬車一擲,金幣滾落在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拿去!銀貨兩訖。別來找我們兒子們麻煩。」

伊嵐和瑟芮一語不發,沒有接那枚錢,也沒有回嘴。她們只是默默站在那裡,如古老樹林般穩重。

夏蘿緹也一語未發,但她的眼神像夜裡的鹿,凝視著獅子阿爾發,無聲、澄澈又遼闊。

獅子阿爾發沒有替她說話,他什麼也沒做。

在父母催促他們進門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極輕地、幾乎看不見地,回了一下頭。那是一個簡短而小小的動作,卻像是他心裡湧出的一句「對不起」,只是沒有學會說出口。夏蘿緹讀懂了。那是一個七歲孩子所能給出的全部誠意。

夏蘿緹看著他回頭,沒有點頭,沒有笑,只是靜靜地站著,彷彿這一夜,從森林到農村小道、從墜鬼馬到這冷硬的門前,她已經走過一場名為階級與偏見的魔法風暴。

然後石屋的門關上了,將他們隔在兩個世界的邊界。

————

門關上的那一刻,夜風像從森林裡捲來的低語,將這一切收進沉默的屋簷與牆後。

夏蘿緹的聲音幾乎輕得像從靈魂裡飄出來:「那枚加隆……要收嗎?」

伊嵐沒有立刻回答。她俯身撿起那枚金幣,指尖並不碰它,只用手帕夾住——那不是潔癖,而是一種姿態,一種不讓羞辱留下魔力印記的防備。

她直起身,聲音輕而穩如月光:「我們不收羞辱。但——葛林家孩子們的病還沒好,他們也需要食物。」

瑟芮走上前,接過手帕裡的金幣,輕輕折好收進藥袋底層。她沒有多說,眼神卻帶著一種安靜的火焰。

夏蘿緹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麼。她知道這個決定並不是妥協,而是出於選擇。她知道這些大人不是被羞辱擺佈,而是將那份侮辱轉化為養分。

馬車靜靜駛離,輪軸碾過碎石與泥濘時的聲響,彷彿提醒著夜色中還有路途與使命。夏蘿緹靜靜地坐著,手指扣著外袍一角,直到視線裡再也看不見那座石屋為止,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那不是鬆懈,而是將一整夜累積的心跳,還給森林的安寧。

那孩子的眼睛,在夜裡回頭的一瞬,曾像星星一樣顫抖。她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這一夜——但她會。會記得那枚加隆的聲響、她媽媽們不語的背影,以及,一個來自冷漠血統的孩子,曾用他微弱的動作說出人心裡最遲來、卻也最難的語言:「我知道,妳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夏蘿緹轉頭看了一眼夜空——今晚的星星很多,卻不閃爍,她覺得這是天在靜音,讓她記住這個沉默的夜晚。

——————
石屋房間的門在他們身後「砰」一聲關上,把夜裡的草藥味、泥濘與溫柔都隔絕在外。房間裡點著兩盞煤油燈,燈罩斑駁。

獅子阿爾發靠在門邊不動。天狼星走到房間中央,猛地把自己甩進床上,外袍也沒脫,鞋跟啪地一聲磕在床腳。

「他們說的那些話……」獅子阿爾發聲音低得像是從背後的牆縫滲出來的,「她聽得懂嗎?」

「聽不懂也猜得出意思吧。」天狼星坐起身,從袍子的內袋掏出一個皺皺的布包。他拎著角,抖開時裡面滾出幾顆用蠟紙包好的糖果,有幾顆還黏著草屑。

他把其中一顆丟過去,剛好落在獅子阿爾發的手肘邊。

獅子阿爾發慢慢撿起來,看著糖紙上整齊的字:

夜苔清露糖
紫荊樹花粉、樹苔糖蜜、薄荷牙葉、針菇孢粉、紫葉薰骨草、夜絨苔微末


那是伊嵐給他們準備的,還說:「如果紫色的疹子還沒退,就含一顆」。

他沒說謝謝,只是靜靜地拆開紙,含進嘴裡。那股微苦的青草香氣立刻在舌根下溶開,彷彿那座森林還沒離開他。

「你覺得我們還會見到她嗎?」他終於問。

天狼星把糖果咬得嗑嗑作響,「如果她到時候讀霍格華茲的話,就會吧。」

他雙手枕在腦後盯著天花板,「她蠻酷的。講話很平靜,可是一直知道自己在幹嘛。而且懂好多家裡的書沒寫的東西。」

「她說角落那株會發光的苔蘚,叫『夜絨苔』……我以前翻過家裡圖鑑,圖鑑裡沒有。」

「因為你看的圖鑑是家族圖書館的那一套,都是英格蘭植物,不會有她家山裡長的那種。」天狼星說完,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不過那東西的確像夜裡的絨毛在動,很安靜,但你會記得。」

獅子阿爾發點點頭。嘴裡的糖果帶著微微的草苦,卻也不難入口。他坐到窗邊,小心地推開一點點窗,夜風從縫隙裡湧入,有一絲溫暖的柴火味混著薄荷與濕土香。

他低聲說:「她剛剛看我那一眼……我有點想再跟她說謝謝。」

天狼星沒有立刻回話。他也看著窗,眼神像是越過夜空找著森林的方向。

「到霍格華茲後,你自己去跟她說啊。」他咕噥道,「我猜她記得你。」

「還有你講話時會有點緊張,嘴角會抖一下。」

獅子阿爾發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觀察得這麼細?」

「我就說她蠻酷的嘛。」天狼星咧嘴笑了笑。

他往後一倒,「不過,我覺得她也會記得你那句『謝謝妳』,只是沒說出口而已。」

「你怎麼知道?」

天狼星轉過頭來,「因為她在聽你被母親罵的時候沒有哭,也沒有罵回去。她只是一直看著你,像是在等你說什麼。」

獅子阿爾發沒有回話。他只是更輕地關上了窗。糖果的最後一絲苦味在舌根消散,他想起她說這種糖果是「給不能吞藥丸的孩子準備的」。

他靜靜想著:希望自己下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不需要吃糖果來退疹子了。希望那時,他能說出口的,不只是「謝謝」,還能是:「我記得妳。」

TBC
———————
[註一]在英國特定地區,特別是英格蘭某些帶有敵意的保守或都市地區,“sheepshagger”(字面上「與羊發生性行為的人」)這個詞被用來作為對威爾斯人的極端侮辱性用語,帶有地區歧視、農村貶抑、甚至獸交暗示的粗俗刻板印象。它等同於把對方貶為「鄉下沒文化又變態的原始人」。
“hedge witch” 是另一種蔑稱,意思是「鄉下、野路子的巫女」,結合後極具侮辱性。

[註二]“cottage creeper” 是杜撰的詞彙,意指住在小木屋、森林邊緣、偷偷接近文明社會的「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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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02更新
今天來補一下〈1968 · 威爾斯森林裡的初遇〉提到的自創人物介紹——夏蘿緹的養母瑟芮(Cerys)和伊嵐(Éliane)。
再來預告一下下一章會出現的自創人物。

【人物介紹】

瑟芮 · 鸝諾司 Cerys Llinos


(AI生成肖像)

夏蘿緹的養母之一,夏蘿緹稱她為「瑟芮媽媽(Mam Cerys)」。她們主要用威爾斯語溝通。

生於1933年,威爾斯深山巫女血脈後代,土地與身體的守護者,是「如古老橡樹一般存在的母親」。

她高大、厚實,身形強健卻不笨重。她的臉型方正穩定,顴骨略高,鼻樑直挺,白皙膚色帶有土地的溫暖赭色,像長年在陽光與草根之間工作的人。

頭髮是深栗色,有天然的波浪與重量感,常綁成一條低垂的粗髮辮,辮中夾著草繩、乾花或某些帶有儀式用途的纖維。

她的手掌寬厚有力、指節粗實,是會親手開墾土地、撫摸野獸與研磨藥根的雙手。她臉上常有淡淡的泥土痕跡或草藥氣味,那不是髒,而是與自然一體的痕跡。

眼睛是深褐色,像河底的石頭那樣沉靜。當她望著你時,你會感覺被穩穩接住,但不會被逼問;她的凝視有厚度,像不急著你說完,因為她願意等你全部說出來。

瑟芮的氣場是極度安定與實在的。她很一開口就是樸實卻帶重量的語句。不善於修辭,但她說的話通常不需修飾——因為她懂得觀察、沉默、等待與選時出手。

她是那種不需要用權威壓制就能讓人靜下來的人。她的存在讓人自然放鬆脊椎,甚至無聲落淚,彷彿只要站在她身旁,壓力就會慢慢被土地吸收。

在祝福儀式或土地施法中,她從不誇張,不吟唱長段咒語。她的魔法是透過呼吸、手勢、眼神與草藥煙引導而出——沉、穩、準。


伊嵐 · 艾德林 Éliane Aderyn


(AI生成肖像)

夏蘿緹的養母之一。夏蘿緹會用法語親暱地稱她「我的伊嵐媽咪(Maman Éliane)」。她們之間主要用法語、威爾斯語溝通,夏蘿緹也從伊嵐身上學會一些布列塔尼語。

生於1933年,布列塔尼與威爾斯混血的巫女後代,學生時期就讀於波巴洞,後來為了研究古老森林夢境魔法而移居威爾斯。氣味魔藥與夢境編織的專家,是「如夜間低語與靜謐月光」般的存在。

伊嵐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是哪裡美,但怎麼看都覺得動人」的氣質。

她身形纖長,舉止極為輕柔,走路像在空氣裡移動而不是踩著地面。她皮膚白皙,像冬日月光映過草的顏色。五官並不鮮明艷麗,而是細緻、線條優雅——鼻樑細挺、眉弓清晰,嘴角總有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彷彿知道你的夢裡藏著什麼。

頭髮是銀灰帶霧的深金色,細而柔,長而順,常披散或隨意編起。耳下總會掛一對略帶舊式的銀鍊耳墜,樣式可能出自祖母的手工。

她的眼睛是淡銀綠色,像遠古語言的殘響落在湖面,總是帶著一種未說出口的溫柔與遙遠。當她望著你時,你會不自覺慢下來,彷彿整個空間都被拉進她的頻率裡。

她的穿著偏向布料輕柔、飄逸、有細緻紋路的亞麻或絲麻。她身上時常帶著一種聞不清是香氣還是記憶的氣味——像夜裡剛燒完的香草煙灰。

她是那種一開口就讓人放下戒心的人,但並不急於說話。她會靜靜看著你,聽你說完那些你以為無法被理解的話。

她的語氣輕柔、音色低而溫,一字一句如霧中呢喃。她懂得讓語言成為橋,而非結論——也因此,她特別擅長處理夢境、記憶與潛意識層面的魔法與人心。

她熟知各種語言的情緒密碼,能翻譯一段混亂的低語為安慰,也能將古老咒語中的語尾音調微調,改變整場儀式的情緒走向。

她不是強勢的驅動者,而是情緒與能量場的調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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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02
下一章預告:〈1971 · 魔杖、草莓與百合〉,故事大綱是11歲的夏蘿緹去斜角巷買魔杖,以及初遇莉莉 · 伊凡、賽佛勒斯 · 石內卜和某些重要自創人物。

以下是自創人物介紹。星盤是我自己編造的,以符合人物性格。

因為ChatGPT不太能生成18歲以下的肖像圖,所以這裡貼的都是他們成年以後的樣子。

【人物介紹】

尚恩 · 麥肯齊 Sean MacKenzie


(AI生成肖像)
(眼睛有點不夠像晴天藍,不過這張最接近我想像中的尚恩,就當作是光線問題吧XD)

1960年5月生,太陽金牛、月亮巨蟹、上升射手。出身於麻瓜家庭。

生母伊索貝爾(Isobel)出身蘇格蘭貴族世家,為倫敦執業婦產科醫師。伊索貝爾在取得醫師資格後隨國際紅十字會前往戰亂偏鄉地區義診,邂逅了尚恩的生父(國際組織巫師特務),他為了保護她的安全,修改了她的記憶。隨後不久他在任務中殉職,再也沒有出現在伊索貝爾和尚恩的生命以及記憶中。

養母克萊兒(Claire)是伊索貝爾的大學學妹,心理治療師,專長為性與伴侶議題。

幼年在蘇格蘭貴族祖宅登邁爾莊園(Dunmire Hall)度過,由外祖父母以及老保母撫養、教導蘇格蘭傳統精神以及蓋爾語(Scottish Gaelic)。他自小由兩位媽媽以及一位蘇格蘭老保母共同撫養,是一個多元溫柔與紀律並存的家庭。暑假時他會回到登邁爾莊園學習蓋爾語、馬術、劍術與高地體能訓練。雖然在北倫敦求學,但蓋爾語始終是他的根與身份認同。

高大健壯,擁有騎馬與實地訓練養成的體格。輪廓帶著蘇格蘭高地的稜角與厚實,藍眼睛如無雲晴空,頭髮是自然亂翹的深棕色。他不像典型的校園風雲人物那樣張揚,卻總在最需要他的時候穩穩站在場中央。

沈穩、寡言、踏實。他有一種不自知的可靠感——不是因為強調存在,而是因為他始終都在那裡,不缺席。

在場上的他冷靜果斷,在場下的他則時常帶著一點靦腆,甚至有些笨拙。喜歡動物與自然,擅長觀察、修補與守護。與其說他是個英雄,不如說他是一道靜默的防線。


“E”, 以西結 · 艾夸梅 Ezekiel Ekwueme


(AI生成肖像)

1960年6月生,太陽雙子、月亮雙魚、上升獅子。出身於麻瓜家庭。

奈及利亞伊博族(Igbo)第三代移民,尚恩的從小的玩伴、摯友以及在北倫敦的鄰居。

「以西結(Ezekiel)」來自《聖經》舊約的先知名字,意為「上帝會堅固」。常見於非洲裔基督徒家庭,具有信仰與希望的象徵意涵,也暗示他家庭的敬虔背景。

姓氏「艾夸梅(Ekwueme)」源自奈及利亞伊博族(Igbo)姓氏,意為「行如其言之人」或「說話算話的人」,強調誠信與道德價值。

不喜歡被直呼名字,他主動要求朋友叫他「E」——因為傳統信仰與自然神祇原本是伊博族裔文化的一部分,但殖民歷史中,基督教成為文化霸權工具之一,強行改名、改信,抹去原始信仰與名字。

他不是無神論者,但他拒絕被宗教定義。他可能對信仰仍懷敬意(甚至偷偷相信某些古老傳說),但不接受那些曾以「罪」之名排斥他性傾向與身份的制度。「以西結」讓他想起被拉去做禱告、被牧師摸頭祝福卻感到被審判的童年。

再者,「以西結」聽起來莊嚴、雄性、先知式,但 E 是一個擅長刺繡、熱愛流行與氣味的少男,對自己陰柔氣質的美學自成一格。他不想當什麼「火燒城市的舊約先知」——他想用絲線縫出自己未來的家。所以當別人叫他「以西結」,他感覺那是對他身體與靈魂的誤解。

E 其實很珍視「艾夸梅」這個姓,因為這是祖父的姓,是家族裡唯一留下來的文化遺緒。但在英國,他曾經被老師、學生念錯無數次、被取笑過發音,甚至有人說「唸起來像巫咒」。所以他乾脆主動簡化成 E ——不是因為他羞恥,而是因為他不想交出情緒權力給那些不懂的人。

他機智善辯,總能在談話中切換語境與語氣,讓對方在被拆招前還以為是在被恭維。他情感敏銳,雖然看起來總在開玩笑,其實對朋友的情緒起伏極度敏感,經常以半調侃語氣替人化解危機。他身體語言豐富,眉毛動一下、肩膀抖兩下,就能表達一整句情緒或立場。

他知道自己常被貼上「Gay」、「外裔」、「時尚」、「表演型」等標籤——但他選擇主動編排這些標籤,成為自我敘事的一部分,而不是被動承擔。

有時戲劇化,但從不失分寸。他知道何時該開場,何時該退場,這也是為什麼他總在人群中「剛剛好」地受歡迎。


伊索貝爾 · 麥肯齊醫師 Dr. Isobel MacKenzie


(AI生成肖像)

1931年生,尚恩的生母,蘇格蘭貴族世家長女。不同於傳統的貴族女子在二十出頭就結婚生子,她選擇就讀醫學院,成為一名婦產科醫師。

在戰亂偏鄉義診時邂逅尚恩的父親,但完全沒有關於他的記憶。

伊索貝爾是那種你一眼看過去會覺得「太端正、太整齊」的女性,像大理石雕出的醫學女神,不容輕忽。

她總是穿得得體但毫不張揚,醫師袍下或深藍或鐵灰的長褲套裝剪裁利落。她的頭髮是冷調灰金色,整齊地束起或盤在腦後,不帶一絲鬆散。

她的五官極端精緻但不柔軟——高鼻樑、薄唇、細長的雙眼,總有一種「不會輕易為人所動」的距離感。

眼睛是極淡的冰藍色,帶著冷靜的分析感與驚人的穿透力,像可以在五秒內判斷你體溫、情緒與謊言。

伊索貝爾是那種一進房間就會讓人「自動坐直」的人物。不是因為她高聲指揮,而是因為她的安靜,令人不敢怠慢。

她說話語速穩定、音量低卻精準,每個字都像經過臨床過濾與情緒斷捨離。她不談八卦、不應付寒暄、不用多餘修飾。她的存在像一把手術刀——乾淨、冷靜、準確,不留情,也不留錯。

她的道德感不是情緒式的正義,而是深植於教養與紀律中的「這就是正確的」。

她會在你崩潰前看見你快崩潰,卻不主動安慰,而是安排好一切讓你不需要崩潰。

伊索貝爾對尚恩的愛是極端節制的。她從不說「我愛你」,但永遠知道他會過敏的食物、書桌燈泡的瓦數、冬日長靴的保暖線材是否換季。

她會用一個不加糖的熱茶、或一句:「你現在需要五分鐘不被打擾」來表達愛。

尚恩在年少時可能覺得她遙遠,長大後才明白——她不是不愛,只是她的愛,是在學會不脆弱的冷光裡長出來的。


克萊兒·波蒙-魏思 Claire Beaumont-Weiss 


(AI生成肖像)

1932年生,專長性與伴侶關係的心理治療師,尚恩的養母,和伊索貝爾就讀同一所大學。來自英、德、法混血的中高階中產階級家庭。

克萊兒是那種在人群中不會喧嘩、但會讓你忍不住回頭的女性。她中等身高,體態柔軟但站姿端正,肩膀略寬,走路時總是輕聲,像知道自己不需要用任何聲音就能讓人靜下來聽她說話。

頭髮是柔棕色微卷的短髮,髮尾自然內捲貼在下顎附近,她有一種「每個細節都恰到好處」的優雅——但不是精緻過頭,而是生活感十足、令人安心的那種恰當。

五官稱不上驚艷,卻有某種讓人願意在她面前卸下心防的柔和堅定。她的眼睛乾淨、穩定,常帶著一點理解又不打擾的笑意。

克萊兒有一種「不必證明什麼,也總是看得見別人真相」的能量。她說話總是緩慢、節奏穩定,用詞準確、語調溫和。

當她傾聽時,你會覺得自己正在被「好好看著」,不論你正在說什麼。她不是那種熱情外向型的療癒者,而是那種讓你在沉默中漸漸放鬆,慢慢願意把傷口交出來給她看的人。

她對語言非常敏感,能精準地指出關係裡的錯位與痛點,但她不會刺穿你,只會讓你自己看見——這就是她的力量:讓你自願前進的那種陪伴。

在家庭裡,她不是發號施令的那一位,但所有重大情緒與倫理判斷關口,都是她在維持秩序與安全感。

她不需要尚恩叫她「媽媽」,卻從來是他在心裡認定的那位「我想問、我想靠近、我知道我可以信任」的大人。

她與伊索貝爾形成互補:伊索貝爾冷靜理性、有稜有角;克萊兒則像暖霧般擁住每一個傷口,不評斷、不匆促、不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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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 · 魔杖、草莓與百合〉 Part 1
2025/06/02更新
這是夏蘿緹踏入「奧利凡德」購買她第一枝魔杖的場景,注意每一枝魔杖的組合及效果,未來章節中會有小彩蛋喔~



當夏蘿緹・羅瑟塔第一次踏入奧利凡德魔杖店,門鈴微響如風鈴,輕輕驚動了午後的靜謐。陽光斜斜地灑落在陳舊的木地板上,照亮了那些堆疊如山、記憶如林的魔杖盒。空氣中飄著微微的塵與木屑味,像是時間和魔法的沉澱。

她穿著一身質樸的亞麻洋裝,臉頰上靠近耳垂那枚若隱若現的生命樹胎記,微微發亮。

伊嵐媽咪輕聲說:「走吧,親愛的。」語氣溫柔,眼神卻像森林深處的星光,靜靜守護。

「啊……」奧利凡德從櫃檯後探出頭,那雙因歲月而微微泛白的雙眼,瞬間聚焦在女孩身上。彷彿他不只是在看她的外貌,而是正「讀」她。

「這股氣息——有如古林中的風,是與草木一同長大的孩子。」

他走近一步,眼神細細地打量她,如在閱讀某本不見文字的書。

「我記得這道能量……」他低聲喃喃,自語般地,「那種從土地底下長出來、又與風交換秘密的波動……」

夏蘿緹抿了抿唇,有些靦腆地低下頭。她已學會在陌生場域中以寡言回應世界。

奧利凡德轉向她:「請問——妳的魔杖手是哪一隻?」

夏蘿緹抬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兩隻手都用。」

他的眉毛挑了一下,不是懷疑,而是讚許:「有趣,有趣……魔杖手雙用的巫師,往往擁有更複雜的思維結構與情感分野——也更難選出完美的魔杖。不過,這正是我喜歡的挑戰。」

「請站直不動。」他低聲說。

他拿出一條細緻的測量絲線,不發一語,魔咒未出口,那銀線便自動騰空,彷彿被某種內在節奏引導著開始環繞她。

那不是簡單的身體測量,而像是一場古老的對話——絲線量過她的手臂長度、指骨比例、鎖骨到指尖的角度,甚至掠過她耳垂與眉弓之間的隱秘弧線。

有幾秒,她被量得癢了,不自覺輕輕皺眉,伊嵐微笑地對她點點頭:「這一切,都是妳魔法旅程的開端。」

奧利凡德凝視著絲線彙整出的數據:「體格極為平衡,不偏不倚。這不是後天訓練得來的,是森林教妳這樣長大的吧?」

伊嵐輕聲回應:「她走路時腳會自然找到地形的重心,從不被樹根絆倒。」

夏蘿緹嘴角微挑,彷彿那是她少數自豪的事。

魔杖盒一個接一個飛出架子,環繞著她轉起微妙的軌跡,像星辰繞行,像是在等待正確的共振。而她站在原地,不動如林間立石,準備迎接第一根與她試探共鳴的魔杖。

當奧利凡德從成排魔杖盒中抽出第一枝魔杖時,他手指輕觸杖身,喃喃道:「十一英吋,柔韌,桃花心木[註一]與獨角獸毛。這是屬於勇者之人的魔杖,常見於那些願意站在人群前方、承擔責任的心靈手中。」

他將魔杖遞給夏蘿緹,語氣像是邀請而非指令:「試試這根。」

她伸手,魔杖剛落入她掌心,一股突如其來的炫目金光從杖端綻放開來——帶著某種穩定而正直的暖意。那光像是一層無形的披風,瞬間包圍了她的指節與手腕。她的指尖微微發燙,像是握住了一段盛大的承諾、一項英勇的誓言。

她的呼吸短暫停頓,彷彿一瞬之間,有無數未來的交叉口與選擇在掌心閃現:火焰與號角、戰爭與守護、責任與燃燒自己的勇氣。

但那種感覺轉瞬即逝。魔杖在她手中輕顫一瞬,彷彿遲疑——然後筆直地飛旋而起,如飛鳥脫籠,劃出一道流暢弧線,回到奧利凡德手中。

奧利凡德用那雙習於解讀回聲的眼睛望著她,緩緩點頭:「它欣賞妳,也願意為妳效力片刻,但……它有自己的去處。」

他輕聲補上一句,像對自己說,也像給這場會面蓋章:「這是一根慷慨卻不屬於妳的盟友之杖。」

夏蘿緹微微點頭,沒有失望,反而像理解了一場無聲對話。她鬆了鬆手指,低聲道:「我知道。它會選擇某個真正需要它的人。」

奧利凡德將第二個盒子打開時,手指幾乎是帶著某種親切的敬意拂過魔杖木紋:「柳木與獨角獸毛,十又四分之一英吋[註二],靈巧而富彈性。這枝魔杖屬於一位內心強韌卻溫柔的人。」

她剛一握住,魔杖在她掌心微微一轉,如同適應著她的指縫,然後如春水般貼合她的觸感。杖身釋放出淡淡的銀綠色光絲,輕柔而靜謐,宛如湖面被輕風吹過時的漣漪。空氣中浮起一縷幾不可聞的青草氣味,像是雨後初晴時山林裡的第一口呼吸。

那是種被柔光擁抱的感覺。魔杖不急不躁,不炫耀自身,卻有著一種無可取代的安慰性力量——像溫熱的手掌覆上額頭、像一句「我懂妳」的低語。

夏蘿緹靜靜感受著,眼神微動,那道氣味與光的波動像是喚起某個未曾擁有,卻直指內心深處的聯結。

但就在她指節略略收緊、想多感受片刻時,魔杖忽然滑動起來——不急不緩,卻決然地斜斜離開她的掌心,像一條游向熟悉水域的小魚,輕輕倚回到奧利凡德的桌面上,發出極輕的一聲「叩」。

奧利凡德輕聲道:「它說——妳可以看見它的靈魂,但你們不會同行太久。它屬於另一位,來自水邊的火。」

夏蘿緹低頭凝視那枝杖,輕聲說:「它很好……但它有自己的路。」

奧利凡德拿出第三枝魔杖時,神情微有猶豫。他指尖掠過杖身木紋時,像是摸到某種桀驁難馴的意志。

「胡桃木與龍的心弦,十二英吋——這枝杖……不喜歡被命令,但它會尊敬真正的膽識與自由靈魂。」

他將魔杖遞給夏蘿緹。

她才剛觸及杖身,還未握緊,杖尖便像被點燃似的爆出一道劇烈的火光——橘紅中帶金,帶著焦糖與煙硝混合的氣味,在空氣中繞出一個短暫而狂野的弧線。

光猛然照亮她的臉龐,也映出她瞳孔深處的驚愕——那不是溫和的回應,而是一場閃電式的碰撞。那一瞬,她彷彿看見一個笑起來太燦爛、痛起來太安靜的靈魂,在杖光中短暫掠過。

她的指節一緊,想穩住它——卻發現那股熱意不斷升高,如同過熱的鐵條,逼迫她鬆手。

下一秒,魔杖自她指間滑脫,重重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而固執的「鏘——」。

「唉呀,」奧利凡德緩緩俯身將它撿起,「它拒絕服從,但不是出於輕視——而是因為它本能地知道,你們之間注定不是契合的夥伴。」

他抬頭看她,語氣柔和卻清晰:「這根魔杖不願做誰的影子。」

夏蘿緹沉默半晌,說:「……它像一匹不願被鞍轡束縛的野馬。」

「正是如此。」奧利凡德微微點頭,「也許它註定為某人張開烈焰的翅膀——並記得那一場飛行。」

她沒有再多說,只將視線留在那杖身餘燒的餘光上,像是默默告別一種她從未真正擁有過的狂烈。

夏蘿緹握住第四根魔杖時——雪松木與獨角獸毛,十二又二分之一英吋,略有彈性——一陣沉厚的魔力從她的手心擴散開來,連帶她的長髮微微拂起,杖尖溫柔卻不容忽視地亮起銀光,繞著她畫了一圈保護性的符紋——是古老的凱爾特結印,如同某人心中無聲的承諾。

奧利凡德愣住了一瞬。

「……罕見的回應。」他低聲說。

而夏蘿緹也愣住了——那一刻她感覺手中的魔杖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將面對什麼。

但下一瞬,魔杖像突然醒悟了什麼,發出一聲輕微的震顫。

啪。

它自她手中彈開,像是受到了什麼阻力。不是驅逐,不是反感,而是一種禮貌的退讓。

落地時,魔杖沒有發出刺耳的聲響,而是穩穩落下,像一位舉止端正的騎士,在說:「對不起,我願守護妳,但我不是妳的劍。」

夏蘿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地上的那枝魔杖,手指仍殘留著剛才的微溫,眼神微不可見地一閃。

奧利凡德沉吟了一會,才慢慢彎腰將魔杖撿起。

「這根雪松木的魔杖會選擇那些擁有堅定價值觀與天生守護本能的人。它剛才……不是真的拒絕妳,而是認出妳不屬於它的那一方。」

他歪頭看著她,「或者說,它早已有了選擇。」

夏蘿緹沒有回話,只低頭看著自己剛才握住它的手——那裡依然留著餘韻,如同某人總是以靜默包覆著她的方式,不說破、不驅近,只在她需要的時候,穩穩地在那裡。

當奧利凡德抽出第五枝魔杖時,整間店似乎瞬間靜了一拍。

「絲柏木與獨角獸毛,十又四分之一英吋[註三]。柔韌中藏著倖存者的節奏。」他望著夏蘿緹的眼睛,聲音像遙遠鐘聲餘韻,「這枝魔杖總是會選擇那些願意為他人走入黑暗之人。」

她輕輕伸手,觸碰到杖身的那一刻,彷彿有一聲不屬於此地的低鳴響起。

空氣驟然一震。

一股銀白色的旋風從她手掌和魔杖之間爆發而出,像被喚醒的古老魔法瞬間衝破沉默的氣場。魔杖尖端炸出一圈白金色的光弧,沿著地板迅疾地蔓延開去,捲起一片魔杖盒與羊皮紙,像是一場無聲的暴風正在店內席捲——

牆上的燭火應聲顫抖,火焰霎時拉長為幾條扭曲的銀線,映照在奧利凡德眼中,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喔——!」

但夏蘿緹卻靜靜站在那裡,沒有移動。

她的雙眼直視著那根魔杖,而魔杖也正回望著她。光弧逐漸凝聚為一圈金與銀交織的環,從魔杖尖端升起,盤旋、跳躍,然後在空中綻放成一朵巨大的月白色花朵——如同某種森林中的夜光花卉,在無聲中綻放又枯萎,最後碎成無數燦燦的微粒落下。

她心口一緊,眼神中泛起不屬於自己的霧。

然後,風驟然停止。

店裡恢復了寂靜,但那不是什麼都沒發生的靜,而是像風暴過境後短暫的平和。

那根魔杖不再震動,不再發光。它在她掌中靜靜地垂下,像一個深知彼此不屬於對方的靈魂,默默彎身,熄火、告別。

奧利凡德慢慢走近,看著她和那根魔杖,語調低沉而敬畏:「這根魔杖……從沒對任何人有過這種反應。」

「你們的靈魂,有某種——鏡面關係,」奧利凡德緩緩說,「它不像妳,但它明白妳。」

夏蘿緹沒有回答,只是將魔杖放回他手中。那根魔杖輕顫一下,彷彿不捨,但也接受了她的告別。

就像一顆靈魂,在沉默中裂開,閃耀過後,依然溫柔。

當奧利凡德將第六枝魔杖——略顯沉色、木紋乾裂——遞給她時,他眉頭微蹙,語氣遲疑:「山楂木與龍的心弦,九又四分之一英吋。性格多變,忠誠易轉。這種組合……很挑主人。」

夏蘿緹伸手接過,一接觸,空氣中便泛起一股躁動。

不是力量的湧現,也不是共鳴的顫動——而是某種不協調的氣流,如水流逆轉、琴弦走音。那根魔杖在她手中彷彿無法決定方向,一瞬間挺直,一瞬間顫抖,像正掙扎要逃離,卻又依附不去。

她感覺掌心被細針般的刺痛劃過,魔杖的木質乾脆地反彈,像某種空心器皿,內部沒有靈魂,只有渴求。

那是一種危險的空洞。

彷彿只要有人願意賦予它方向,它就能服從——無論對錯、無論代價。

「不,」她低聲說。

下一秒,魔杖突然從她掌心彈出,宛如一條乾裂的蛇脫殼,硬生生落在地板上,「喀」一聲,發出不自然的脆響。

奧利凡德立刻彎身撿起,眉頭皺得更深。

「它不屬於妳,也從未打算屬於任何能看見它真實的人,」他呢喃。

她沒有回話,掌心仍隱隱作痛。那不是受傷,而是對某種存在的本能警覺。

當奧利凡德將第七枝魔杖——黑棘木與龍的心弦,十一又四分之一英吋——交到夏蘿緹手中時,空氣頓時沉了下來,彷彿空氣被抽走,時間陷入了某種深層的靜止。

那魔杖如一枚靜靜潛伏的匕首,冷冽、銳利,仿佛握住它的人也被逼著屏住呼吸。

她指間傳來一絲細微的刺痛,彷彿魔杖在辨識她的記憶,像某種不願輕易臣服的獸,在她的意念邊緣低聲咆哮。

然後是某種不可見的聯繫被瞬間點燃的觸感。魔杖的杖尖竄出一道幽深的深紫色光線,如蛇信探路般蜿蜒,宛如刺入水中的針線,緩慢而執著,華麗但滲出哀傷,美得像一場注定會碎裂的夢。

那道光如藤蔓般纏繞盤旋、層層交結,在她與魔杖之間築起一張網,像兩道命運互扣的繩索,細緻、牢固,無法解開。

接著——

啪。

深紫色光網的最末端忽然綻出一記閃光,然後無預警地燃燒起來。整張光網在半空中一節節斷裂、自焚、崩塌,最後只餘下空氣中焦黑的氣味與餘燼飄散。

夏蘿緹站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什麼用力勒住過,卻又鬆開了。

奧利凡德沉默了許久。那根黑棘木魔杖尚未熄光,杖尖仍殘留些許深紫光暈,在她指尖游移不去,像餘燼。

他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是對自己說的:「……這根魔杖,似乎對妳產生了某種……不尋常的反應。」

他抬眼看她,眉頭微蹙,卻並不多說,只淡淡補了一句:「黑棘木與龍心弦的組合,往往與意志強大的人產生深刻連結。它選中的人……通常都將走某些極端的路徑。」

他沒有提問、沒有追究,只像把這些話輕輕擱在桌上。

「我們再試試別的吧。」他低聲說。

當夏蘿緹輕輕將那根黑棘木魔杖放回奧利凡德手中時,她掌心尚留著一縷餘熱,不似火焰,更像血液被魔法攪動後的餘韻。

接著奧利凡德瞇起眼,從魔杖盒中抽出一根華麗得不太像是他自己會挑選的魔杖——櫻桃木與鳳凰羽毛,十一又二分之一英吋,彈性十足。

「這一枝嘛——有點兒個性。」他語氣難得有些保留。

夏蘿緹接過那根魔杖,剛碰到指尖,就像觸發了某個華麗又失控的魔法機關——

砰——!

七彩的火花在她掌中爆開,如同煙火自魔杖杖尖射出。空氣中瞬間飄散出甜膩的氣味,有點像香草糖霜混著新剪布料與男性古龍水,再摻進一點氣泡酒的泡沫感。

她輕輕皺眉,那不是她熟悉的調性。這魔杖像是走錯了派對現場,滿場找人調情的頑童。

「呃……」她剛想開口,魔杖突然「啪」地一聲用力一彈,自她手中像彈簧般逃出,落在地上還滾了幾圈,最後斜靠在一張試杖椅腳邊,顯得極為自在。像是在說:「我們不熟呢,親愛的。」

奧利凡德低頭看了它一眼,若有所思地說:「它總喜歡在人前出風頭。若妳真能駕馭它,它會讓全場都看著妳——但妳不是要人注目的那種人,對吧?」

夏蘿緹點了點頭。

「它倒是很可能選擇一位,」奧利凡德輕笑,「在走廊上用絲絨披肩當魔杖擦拭布的人。」

她不禁笑了出來。

奧利凡德轉身,走進店舖最深處的老櫃子。他低聲說道:「有一枝……我從未放進主陳列櫃。因為它從未對任何巫師有反應——」

話還沒說完,他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細長的盒子,剛拿在手中,一股微不可察的氣流便在空氣中輕輕蕩開。

夏蘿緹尚未伸手,那枝魔杖便已微微振動。

不是發亮,不是嗡鳴,而是一種——有意識的抬頭,如同古老藤蔓察覺到森林中熟悉的靈魂走近。

奧利凡德愣住,低聲喃喃:「……第二次了。在我這一生裡,這樣的現象只出現過一次。藤木魔杖會在真正的主人體內氣息靠近時,自行甦醒。」

他打開盒子,將魔杖遞出。

「藤木與鳳凰羽毛,十一又四分之三英吋,略為柔順。它已經選妳了。」

夏蘿緹向前一步,慢慢將手覆上那枝魔杖。

剎那間,一道細緻的光芒在她指尖與魔杖交會處升起,溫潤如星辰滑入靜水。杖身上的藤蔓花紋微微浮現,如同一位古老靈魂被溫柔喚醒,呼吸著與她靈魂相連的韻律。

然後,它在她手中輕輕伸展。彷彿是在拉直脊背、甦醒記憶。

一縷不可見的魔力流動從她的掌心向上繞過指節,彷彿魔杖正在閱讀她:那深沈無聲的悲憫、在森林與藥草間浸潤的專注、還有未說出口的創傷與願望。藤木如藤蔓,不是用來纏繞他人,而是用來緊扣靈魂的脈動。

忽地,一道無聲的微光自魔杖頂端釋放開來,像一道由晨霧編織的緞帶,盤旋上升,輕柔地在空中交織成一圈淡金與銀白交融的生命樹紋樣——與她左頰下的胎記驚人地相似。

那種感覺說不出來,不像驚喜,不像征服,而像是——在經過一段孤獨長旅後,終於與某個熟悉的聲音在靜默中互認了彼此。

她沒有揮動魔杖。

她只是靜靜地站著,魔杖平穩地握在掌中。夏蘿緹垂下眼睫,看著掌中的魔杖,彷彿也在看著自己某個剛甦醒的部分。她沒有笑,也沒有問問題,只是低聲說:

「你好。」

那根魔杖輕輕顫了一下。

彷彿在回應她:

「終於找到妳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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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那是原著中詹姆 · 波特的魔杖,但原著未指明杖芯。杖芯為本故事設定。

[註二]那是原著中莉莉 · 伊凡的魔杖,但原著未指明杖芯。杖芯為本故事設定。

[註三]那是Pottermore官方設定雷木思 · 路平的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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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Vale @A_S_Vale

2
2025/06/04
更新了備註,解釋了尚恩長到離譜的全名到底是什麼意思。

2025/06/08
更新[註四]。補充解釋莉莉、石內卜的家鄉與口音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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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 · 魔杖、草莓與百合〉Part 2

這家藥材店不在主街上,外牆被霧色藤蔓攀附,一半木窗裡擺著陰乾的白樺苔與瓶裝蟾蜍膽。內部空間擁擠而溫暖,像是用氣味堆成的溫室。

夏蘿緹站在櫃檯旁,手指輕抵著冷涼的石面,靜靜聽著她的伊嵐媽咪用一種低緩卻流暢的聲線,與店主討論今年甜葉草根的來源。她喜歡這樣的午後——不用說太多話,只需分辨空氣裡的氣味、聽語言與語言之間的縫隙。

這時,門口的風鈴響了。

門被推開,一陣涼風混著街上灑掃過的灰塵吹進來,夾帶著——喀啦一聲,一口大釜撞上了門框。接著是一陣細碎的碰撞聲與手忙腳亂的腳步。三個人擠進了店裡。

走進來的是一對母子與另一個黑人男孩。那位女士身形修長、動作沈穩,頂著優雅的柔棕鮑伯頭,舉止間透露出一種初次進入魔法世界的克制與觀察,神情溫和但隱約焦急。

她身後那兩個男孩,身上掛著魔杖盒、書袋、大釜與一疊包裝紙尚未拆封的制服,像是剛從好幾家商店一路跌跌撞撞趕來。

其中一個個子高、手腳顯然還沒學會怎麼與身體協調。他正低頭研究一張霍格華茲新生藥材清單,眉頭緊鎖。黑人男孩個子較小,正張望著店內貨架,一臉「這是什麼語言」的表情。

三人站在店中央,與四周陳列櫃中那一罐罐乾葉、藤莖、琥珀色液體顯得格格不入。

夏蘿緹走了過去,聲音輕得像夜間翻書:「需要幫忙嗎?」

男孩兩人一起點頭。

「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們會非常感激。」那位女士看向她,眼神裡露出一瞬的放鬆,點了點頭。

夏蘿緹伸手接過清單,看了一眼,便抬頭說:「跟我來。」

她像在自己的書房中行走一般熟練,轉身便走進狹窄的走道,兩個男孩跟上,一路躲著懸掛在半空的乾花束與煙草草莖。

「這個——」她從架上取下一把銀背草,細看葉底,「要選葉子背後銀紋清晰的,不然太年輕,效力不穩。」

她將它遞給那位高個子男孩,他接得有點手忙腳亂。

「還有這個月輪核,一定要搖一搖,聽起來像裡頭有石頭滾動,才代表還沒乾掉。」

「……所以聽聲音?」

夏蘿緹點頭,走到下一排:「用鼻子也可以分辨,晚夏收的味道比較淡,不會刺激眼睛。」

「可是妳剛剛拿起來就知道……」黑人男孩忽然說,語氣裡有明顯的驚嘆。

夏蘿緹沒有回話,只輕輕笑了一下,把乾料放進紙袋裡,動作像是在包一件易碎的東西。

「妳怎麼學會這些的?」黑人男孩追問。

「家裡有自己的溫室。」

他還想再問,夏蘿緹卻已經走向下一排,正好拿起一瓶蒸餾果莖。

「這個保存時要用亞麻布包起來,不然它會吸濕,發酵後整瓶都會壞掉。」

「這樣還能記得這麼多?」高個子男孩終於開口了。

「我記的是氣味和質地。」

「這答案太帥了。」黑人男孩忍不住笑了。

「我是E。」他主動伸出手,五指乾淨修長,修得方正的指甲上,塗著霧面墨綠、深紅、午夜藍的飽和色彩指甲油。

「夏蘿緹 · 羅瑟塔。」她點點頭,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

「尚恩 · 麥肯齊。」較高的男孩也跟上自我介紹。

「不行,這樣不算,你要唸全名出來。」E挑眉說。

「我才不要。」尚恩露出無奈表情。

「快點啦,這是人生第一次藥材店邂逅耶,這種場合就該唸出你那個祖宗十八代全名。你現在不唸,未來她從別人口中聽到只會覺得你在隱瞞身世——」E擺出嚴肅的戲劇語氣。

尚恩嘆口氣,像是走上絞刑台一樣,語氣飛快:「尚恩・亞拉斯達・邁爾坎・麥葛雷格・麥克勞德・麥克雷・斯圖亞特・費瑟・麥肯齊(Sean  Alasdair Malcolm MacGregor MacLeod MacRae Stuart Fraser MacKenzie)[註一]。」

夏蘿緹原本低頭收起乾料的手一頓,眼裡浮出一絲亮光,嘴角彎起,過了幾秒,她輕聲說:「Fraser?Monsieur Fraise?」

「……嗯?」尚恩一臉疑惑。

「費瑟(Fraser) 這個姓氏,聽起來像法語的 fraise……」夏蘿緹偏頭,嘴角明顯彎了起來。

「那是什麼意思?」尚恩問,明知答案可能不妙。

「草莓。」

「喔不!你剛剛正式成為了草莓先生(Monsieur Fraise)!」E笑出聲。

尚恩嘴唇動了動,像在嘗試拒絕這個命運,但夏蘿緹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帶著一種微妙的笑意。

那是一種溫柔的定義,不是取笑,而像是一種命名——像她給藥草貼上手寫標籤那樣自然。

尚恩愣住了。他眨了眨眼,一時之間好像失去語言功能,然後竟真的對著空氣喃喃唸了起來:「Fraise… Fraser… Fraser……」

「你完蛋了,草莓先生。霍格華茲第一個外號就這樣誕生了。」E已經笑到倚著櫃子快要站不住。

他們三人笑成一團,就像三顆剛落入暖水裡的泡騰粉錠,還來不及完全溶解,就冒出了甜膩的氣泡。

這時,門又被推開。

風鈴響得高而短,像是乾脆的句點。

紅髮女孩快步踏入,皮鞋踩出規律清脆的聲音。她皮膚白皙,眼睛晶亮,髮尾因為濕氣有些翹起。

她身後,一個瘦高的黑髮男孩略微遲疑地跟了進來。他的袍子是舊的,袖口磨損,頭低著,目光繞過藥架邊緣掃了一圈,很快就落在店內靠牆的一隅。他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像是與周遭的笑聲隔了一層空氣。

紅髮女孩差點撞上尚恩:「哎呀,對不起!這地方真擠……」

紅髮女孩推門進來時正巧撞見三人正在為「草莓先生」這個新外號笑得東倒西歪。她停了一下,歪頭看了看,眼裡帶著明顯的好奇,像是很想知道剛剛那個玩笑的來龍去脈,但又不想打擾。

她輕聲吸了一口氣:「哇……這裡的味道……你們是剛打開過貓薄荷?」

她的聲音清亮,尾音微微上揚,有一種英格蘭中部的韻味,卻不像那些在地市場裡的伯明罕口音那樣濁重粗糙。她的口音刻意清晰,像經過修整的工廠煙囪——仍有工業的痕跡,但乾淨俐落。

「不是,」後方那男孩淡淡地說,語氣裡像帶著一點不耐,音節咬得重,尾音平直又拖長,像什麼東西被壓進石板縫裡似的,「那是腐葉碘藻。」

他的聲音比她低得多,尾音沉著墜地,整句話像是在牙縫與鼻腔間滑出來的灰色礦渣。他的伯明罕口音濃得像過期的藥劑,單字咬得悶而重,每個音節都拖帶著不耐煩的鼻息與陰影。每個詞彷彿被強行拉扯成另一種形狀,捲在喉頭,黏著鼻音。他的聲線低而粗糙,像長年沒清理的煙囪底部,語氣裡帶著天然的諷刺和濕冷的街道味道。

夏蘿緹回頭看他,只見他有著油膩的黑髮和陰影般的眼神,語氣聽來像是習慣在嗆聲與講解之間維持一條細細的鋼索。他不像在教學,更像在宣布一種他早已厭煩別人不懂的真理。

E低聲對尚恩說:「走吧,藥材都買齊了。留再久他大概要用目光詛咒我們。」

尚恩點頭,將藥材收好。夏蘿緹幫他們把罐子推近櫃檯,然後後退一步。

那個黑髮男孩則一臉不悅地繞過他們,站到角落翻看一罐藥材,像在逃避空氣裡過多的聲音。

「謝啦,小勒。」她的聲音比剛才低一點,但更溫,「你總是比我先分辨得出藥味。」

男孩沒有回她的笑,也沒有抬頭。

夏蘿緹沒有說話,卻看見紅髮女孩說完那句話後,手指若無其事地轉了轉紙袋封口,像是有些話本來想說,最後還是收住了。

她再轉向夏蘿緹,笑容重新出現:「不好意思,我家是麻瓜家庭的,這些藥材我一個都不認得。我剛才還以為這是某種烘焙店。」

夏蘿緹沒有笑,只是稍微側頭看她——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正眼看她。

那女孩的眼睛是極亮的綠色,睫毛淡褐,嘴角自然上揚,整張臉像是一朵微張的花,帶著光。

她說話帶著伯明罕特有的旋律感,尾音微微上揚,輕柔又帶點圓潤的氣音,像是一首不經意哼出的童謠。

「妳剛剛說的那句是法文對吧?fraise?」

夏蘿緹點點頭。

「我以前在學校有學一點啦,不過早就忘光光了。只記得「你好(bonjour)」跟「可頌(croissant),」她一邊說一邊笑,語尾拖得輕巧、調皮,「可頌」被她念得特別滑,像在模仿某種廣告腔。

她聳聳肩,毫不掩飾自己的無知,甚至還帶著一點小小得意:「不過我喜歡妳講話的聲音,真的。」

夏蘿緹微微眨了下眼——她不太習慣有人這麼直接對她的聲音表示好感,特別是這樣一個剛見面的女孩,用那麼誠懇、又不矯情的語氣。

「你剛剛聞到的味道,可能是柔羽芹蕊。它和貓薄荷有點像,但效用差很多。」夏蘿緹說。

「真的假的?那我剛好可以買一些。這個也要寫進新生清單嗎?」紅髮女孩興致勃勃地問。

「不是,但很多人會多買一些來紓壓。」

「妳好厲害。」她笑著說,然後伸出手來,「我是莉莉 · 伊凡,霍格華茲一年級新生。」

夏蘿緹望著她的眼睛,那種清亮的綠讓她想起夏天曬乾的草葉。她握住莉莉的手。

「夏蘿緹 · 羅瑟塔(Charlotte Rosetta),我也是新生。」

「羅瑟塔?羅賽塔(Rosetta)?像那個埃及石碑[註二]一樣?好名字。」莉莉的笑容綻開。

莉莉的手溫暖、略帶乾燥,手指張得大方又穩。她的笑容還掛在嘴角,輕快得像她口音裡那些被拉長的母音一樣——那種來自伯明罕的、溫馴卻有脊骨的腔調,讓她說話時顯得坦率。

夏蘿緹聽得出來,那是刻意修過、收斂過的口音,邊緣依然保留著原來的粗糙,但音節裡有節奏,也有努力過的痕跡。

「我真沒想到你們家的店這麼漂亮,」莉莉輕聲說,環顧四周,「一開始我還以為會像醫院裡那種消毒水味重得嚇人的地方。」

夏蘿緹鬆開她的手,手指靜靜垂下,低聲說:「這裡不是醫院。它是……植物的家。」

她說話時,語氣裡有一種不慍不火的節奏,帶著清晰的威爾斯調子,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山谷中未完的迴音。莉莉聽著,微微偏頭,那種聽不懂又著迷的神情讓夏蘿緹難得地輕笑了一下。

「怎麼了?」莉莉問。

「妳剛剛的表情好像貓頭鷹,聽見了不懂的詩句。」

「我不就是在聽嗎?妳講話像音樂一樣——我都不想打斷妳。」莉莉的語氣帶著一點玩笑,也帶著真的欣賞。

夏蘿緹沒有回答,只是轉身走向牆邊的一個小木盒,打開,取出幾片乾燥的葉片放進紙袋裡。

「這送妳,柔羽芹蕊。妳可以在泡澡時用一點,不用煮太久。聞起來像貓草,但不會讓妳發瘋,只會讓腦袋鬆一點。」

「聽起來很好。我姊姊最近每天都在尖叫,我覺得我腦袋快要炸了。」

「那就多泡幾次。」

遠處那男孩斜倚著一排木架,目光緊盯著兩人,像是防禦本能啟動的黑貓。他眼神未動聲色,但肩膀不自覺微微收緊,嘴角有那麼一瞬間抽動了一下。

「你又在觀察什麼,小勒?」莉莉轉頭問,語氣裡一半開玩笑、一半刺探。

「沒什麼。」他語尾含糊,像是不屑再參與談話,卻又無法完全抽離。他講話的方式讓人總有種錯覺——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屑說給別人懂。

夏蘿緹仍沒有回應他,卻覺得那句「腐葉碘藻」還殘存在空氣裡,像一道不願散去的味道。她隱約知道,她剛才看見的,不只是一種口音——而是一種防禦。

「妳說妳家是麻瓜家庭?」夏蘿緹輕聲問,想換個話題。

莉莉點頭,語氣像鬆開了什麼:「對啊,我爸是中學老師,我媽是公務員,生活乏味得很。妳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們這種——」她環顧四周,「有藥草味童年的巫師家庭。」

「其實我家做的是藥材和魔藥供應,我只是常跟媽咪來送貨,這家店不是我家的。」夏蘿緹微微一笑。

「也一樣厲害啊。」莉莉毫不遲疑地說,「那你從小應該就知道怎麼熬一鍋可以解中暑又讓人放鬆的東西?」

「還知道怎麼用緋蔓根泡腳,讓你在魁地奇落敗後至少腳不會抽筋。」夏蘿緹點點頭。

「我不打魁地奇,不過泡腳我接受。」莉莉笑著說,眼裡閃著光。

「我現在超期待開學的,」莉莉說著,眼神停在一瓶貼著手寫標籤的玻璃罐上,「雖然我可能會把所有藥材搞混,然後意外炸掉魔藥鍋。」

「第一年爆鍋是常態,妳會發現老師都有隱形護盾。」夏蘿緹忍不住微微彎了嘴角。

「真的假的?!」莉莉睜大眼睛。

「我家有供應學校的護膚藥膏,夏天前會大增訂單,因為普遍會有灼傷、過敏、或者不小心黏到手的情況。」

「天啊……所以我還該買什麼?有什麼不是清單上但其實超實用的?」莉莉一邊聽一邊點頭,像是真的在做筆記似的。

「月焰茶樹脂膏,防蚊防癢還可以舒緩擦傷、腫脹;還有星落薄荷糖——不是普通薄荷那種,用星落薄荷葉提煉,再加了一點點經稀釋的舒神露——能穩定緊張情緒,不會嗜睡,也不會讓你反應遲鈍。」夏蘿緹想了想。

「有點像……魔法版的考試專用糖果?」莉莉眼睛亮了一下。

「差不多。」夏蘿緹說,「只是不能太常吃,不然會對調味免疫,吃什麼都像嚼薄荷葉。」

「我以為魔法世界都是浪漫又神秘的……原來還有這種真實的副作用!」莉莉笑起來,像是聽到了某種傳說中的秘密。

她往店內又望了一眼,目光被一小盒散落著閃亮粉末的瓶罐吸引。

「這個呢?看起來像仙女用的。」

夏蘿緹湊過去看了一眼。

「那是月閃銀粉,用來拌進煎藥或畫防護符陣的。不過我小時候也以為它是用來畫星星的。」

「妳小時候也會幻想東西的用途喔?」莉莉轉向她,嘴角上揚,像突然找到同盟一樣。

「當然。我曾經拿翠鱗蕨葉當成龍的翅膀,插滿整個院子。」

「我會用粉筆在地上畫傳送門,想說只要閉眼轉三圈就能抵達日本。」

「結果妳轉了幾圈?」夏蘿緹看了她一眼,有點想笑。

「太多圈。最後頭暈跌進我家後院的玫瑰叢,還被我媽罵了一整天。」

兩人一齊笑起來。那一瞬間,店裡的氣味和時間像是暫時安靜了下來,留下的只有一種輕盈的、有點香草味的空氣。

莉莉還在看四周,每一樣東西對她都像新發現。

夏蘿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看著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她想,這個女孩,好像真的準備好了——準備進入一個永遠不再是「普通」的世界。

「妳魔杖買好了嗎?」莉莉突然問,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頭看她,「我剛才差點被店裡的盒子淹沒,那些盒子會自己跳出來欸!」

夏蘿緹點點頭,「我早上就挑好了。」她手指輕輕碰了碰外袍內側的口袋,眼神不自覺柔和了些,「它很安靜。不是那種一上手就冒火花的。」

「我的就很誇張,像在開派對一樣!」莉莉睜大眼睛,有點誇張地比劃了一下手勢,「我一握上去,魔杖就噴出金色火星,還有點風,一瞬間我頭髮都飛起來了。」

夏蘿緹忍住笑,「那代表它真的認妳。」

「真的嗎?我還以為那是警告我『別亂揮!』」

夏蘿緹搖頭,「不會。如果不合,妳是握不住的。」

「我的是柳木與獨角獸毛,十又四分之一英吋,靈巧而富彈性。」她說,「奧利凡德先生說,柳木魔杖會選擇那些曾經受傷,但學會療癒自己的人。」

夏蘿緹抬頭看她,想起她在奧利凡德試用的第二枝魔杖[註三]

「……很像妳。」她輕聲說。

莉莉有些訝異,「妳這麼說,是指我看起來常常崩潰完還得自己收拾?」

「不是。」夏蘿緹嘴角微翹,「是指,妳的溫柔有根。」

她們對望了一會,風穿過斜角巷街口,將路邊藥草店門口晾曬的乾薰衣草吹得微微作響。夏蘿緹終於說出口:「我的魔杖是藤木,鳳凰羽毛。十一又四分之三吋。奧利凡德說……它在我走進門前就醒了。」

「鳳凰羽毛……那很少見,聽說它們挑主人的程度幾乎是——驕傲等級的。」莉莉輕輕吸了口氣。

「他說這樣的魔杖不會給我答案,只會在我快接近真相的時候,發出光。」夏蘿緹語氣很輕,卻像某種古老的誓言被重新喚起,「他還說,它們屬於那些『擁有隱而不顯深度』的人。」

「那很妳欸。」莉莉嘴角上揚。

「聽起來像稱讚?」夏蘿緹偏過頭看她。

「事實啦。」莉莉笑著,「而且妳知道嗎?我覺得我們兩枝魔杖其實很像。」

「像?」

「它們都不會追問我們現在會什麼、能做什麼。它們相信——我們會長成什麼。」莉莉將柳木魔杖收入盒中,轉頭望著她,「只是方式不同:妳的是森林的藤蔓木,在黑暗裡默默尋找光。而我的……是河邊的柳,在風中低頭,也從不斷掉枝葉。」

夏蘿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走在她身旁,像是將那句話收入心底的某個安靜角落。

過了一會,她輕聲道:「那我們走下去看看,能長成什麼樣吧。」

「嗯……」莉莉若有所思。

她瞥了夏蘿緹一眼:「妳的聲音聽起來像……不是倫敦人,對吧?」

「威爾斯。」

「我就猜到是西邊。」莉莉咧嘴笑了,「妳有一種……呃……像溪水一樣會閃光的聲音,那種音色在我們伯明罕那邊[註四]不常聽到。我們這邊講話像煤礦打鐵的節奏。」

夏蘿緹的嘴角終於動了一下,不是笑,是某種耐人尋味的寬容。

「妳的口音不是很重。」她輕聲說。

「我媽每天逼我練,說女孩子講話要優雅一點,才不會被人當成沒文化的粗人。」莉莉翻了個白眼,「但我爸說我怎樣講他都喜歡。」

夏蘿緹沉默了片刻,像在想一種不是反駁也不是附和的回答,最後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喜歡有人保留自己的聲音。」

「對,妳懂。」莉莉的眼睛一亮,「賽佛勒斯的聲音是鐵皮牆,用來隔開世界。我爸說我媽的聲音是茶花玻璃窗,而妳——」

她一邊看著夏蘿緹,一邊像在挑選字。

「妳像山谷裡的雲霧。有聲音在裡面飄,但我得很安靜地聽,才聽得到意思。」

夏蘿緹靜靜地看著她。

「妳很像個觀星的人。」

「妳是說我很浪漫?」莉莉眨了眨眼。

「不,是觀星。」夏蘿緹語氣淡淡的,「記得時間、方位、亮度,聽得懂光的語言,還會忍住不說破。」

莉莉的笑意這回沒有這麼快展開了。

她只是點點頭,像忽然明白她們之間的某種默契其實已經悄悄形成。

「我喜歡這樣的開學前,」她說,「還沒上火車,已經認識一個值得記住的名字。」

夏蘿緹看了她一眼,終於說:「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

兩人靜靜地站著,不再談話,卻也沒有急著離開對方的氣場。陽光從店鋪的小窗斜斜灑進來,照在木製櫃子上、照在她們各自藏著魔杖的內襯口袋,也照在一段剛剛萌芽的友情上。

TBC
—————
[註一]將尚恩的全名設計得這麼長,除了喜劇效果之外,也暗示著他們家貴族世系的尊貴與源遠流長。

亞拉斯達(Alasdair)是蘇格蘭蓋爾語對亞歷山大(Alexander)的本地化形式,意義為:「人類的保護者」或「護民者」。

邁爾坎(Malcolm)是莎士比亞《馬克白》中Malcolm的經典譯名,是馬克白篡位後的正統繼承者,也是一種「正統、堅定、內斂君子形象」的象徵。

麥葛雷格(MacGregor)傳說中與羅伯 · 布魯斯(Robert Bruce)有關聯,曾因叛逆與王權衝突而遭禁用數世紀。這個名字象徵著被剝奪的尊嚴與不屈的榮耀。

麥克勞德(MacLeod )氏族是蘇格蘭最古老、最具傳奇色彩的高地家族之一。

麥克雷(MacRae)是傳統上與麥肯齊(MacKenzie)氏族關係最緊密的軍事盟友家族。這是忠誠、守護者、與信任的象徵。

斯圖亞特(Stuart)是第一個成功統治整個不列顛群島的王室(1603年~1714年)。尚恩全名中有「斯圖亞特」暗示他的先祖曾與斯圖亞特王室旁支庶女聯姻。

費瑟(Fraser)是一個古老的蘇格蘭氏族姓氏,源於法國諾曼地移民,12世紀進入蘇格蘭,後來成為著名的低地貴族與高地分支混合家族。地位高,與王室多有聯姻。

麥肯齊(MacKenzie)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與貴族淵源的蘇格蘭姓氏,15~17世紀家族勢力龐大,是蘇格蘭北部最有影響力的高地氏族之一。現今這個姓氏遍佈英聯邦各地,特別是在加拿大、澳洲與紐西蘭等地。

[註二]莉莉指的是埃及的羅賽塔石碑(the Rosetta Stone)。

[註三]夏蘿緹在奧利凡德試用的第二根魔杖就是莉莉的魔杖。

[註四]莉莉和石內卜家鄉的官方設定是一個叫「科克沃(Cokeworth)」的英格蘭中部工業衰敗小鎮,我設定科克沃的地理環境及口音接近英格蘭中部的伯明罕(Birmingham)——英國人「刻板印象中」最難聽、可信任程度最低、吸引力最低、教育程度最低的口音。石內卜的口音有可能是他日後在學校遭受霸凌與排擠的原因之一。

夏蘿緹小時候用月閃銀粉畫星星的故事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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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 · 魔杖、草莓與百合〉Part 3

當晚,他們回到北倫敦柳谷坡[註一]社區時天色已暗。街燈把濕潤的柏油路面照出柔和的光暈。

尚恩把大釜和書本卸在玄關,E早已脫掉外套,在廚房倒了杯橘子汽水。兩人照例把開學購物的收穫堆滿飯桌——從斜角巷帶回來的戰利品:書、制服、魔藥材料、大釜、魔杖、龍皮手套……還有一大袋不知哪家攤販送的贈品糖果。他們如往常般邊拆邊聊,興奮地互相展示今天的收穫。

E已經把鞋子踢掉,窩在沙發上吃著尚恩養母克萊兒(Claire)剛烤好的蘇格蘭燕麥餅,咬得嘴裡咔啦作響。

「欸欸欸,你的是哪個木頭來著?我還沒看你新魔杖呢。」E一邊啃餅乾,一邊指著餐桌上的長盒興奮問道。

尚恩坐下,打開自己的魔杖盒,動作比開書本還慎重。他指尖劃過內襯的絨布,眼裡浮起一點奇異的安靜光芒。

「雪松木,十二又二分之一英吋[註二]。」他低聲說。

「哇——忠誠又正直的騎士之杖耶,內芯是什麼?」E吹了聲口哨。

「獨角獸毛。說什麼忠誠又固執,會『不喜歡換主人』。」尚恩模仿奧利凡德的口氣,忍不住笑了笑:「那老先生看著我,皺著眉頭說:『你這傢伙太誠實,適合一根不會騙人的魔杖。』」

E撐著頭打量那根細長、光澤溫潤的魔杖,像在看什麼遠古遺物。

「我的是櫻桃木,十一又二分之一英吋,內芯是鳳凰羽毛[註三]。魔杖選我的時候,他直接笑出聲說:『這孩子壓力大吧?需要點爆炸感。』」他自己的魔杖還躺在魔杖盒內的絲絨上,間歇地冒出幾絲光。

「也不錯啊。你的魔杖今天不小心揮到天花板時差點把招牌炸了,算有爆炸感吧。」尚恩忍不住笑了。

「我在測距離啦!那是控制實驗!」E揮手解釋,一邊又抓了一塊燕麥餅塞進嘴裡。

然後,話題不免俗地轉到那間藤蔓爬滿外牆的藥材店,以及一個反覆出現的名字。

「你有沒有覺得她根本不是小孩啊?」他含糊地說,嘴裡還沾著糖屑,「那個氣場……根本像某種魔女學徒。」

尚恩坐在客廳一張舊皮沙發旁的矮椅上,正在拆制服包裝紙上的蠟封。他沒立刻回話,只輕輕嗯了一聲,眼神專注地望著紙角的細節。

「我不是說那種詭異的、會突然從地底冒出來的那種,」E補充,「我是說那種……穿著粗布裙、知道森林裡每種植物名字的女巫。然後講話都像是在聽風——你懂我意思嗎?」

尚恩還是不說話,只抿了抿嘴唇。

E翻了個身,乾脆整個人窩進沙發裡趴著看他。

「而且你今天真的唸出全名欸。」

「……你逼的。」尚恩小聲地回。

「但她笑了欸。她笑起來有一點……」E停了一下,像是在搜尋一個剛剛好的形容詞,「……像薄荷茶涼涼的那種感覺。你不覺得嗎?」

這時,屋角的貓頭鷹棲架上,剛從斜角巷接回來的新家庭成員——那隻羽毛整齊、神情銳利的貓頭鷹——忽然抖了抖身體,似乎對這些對話內容有所不滿。牠的姿態挺得筆直,像個紀律嚴明的士官長,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神聖。

尚恩第一次遇見牠時,是在咿啦貓頭鷹廣場角落一座高木架下。那時牠靜靜蹲坐,像是在觀察每個經過的顧客。胸羽的斑紋沉穩、深褐如墨,在金黃燈火下顯得不怎麼起眼,卻有種不動如山的氣質。

那眼神讓他想起了外祖父——那位總在清晨五點擦亮皮鞋的蘇格蘭老將軍,即使退休了也不曾懈怠,照樣穿著整齊西裝吃早餐。那位在他幼時跌倒時,嘴角緊抿、聲音冷靜地說「再試一次」的男人。

貓頭鷹在他靠近時,沒有撲翅,也沒有大叫,只發出一聲低低的、像嘆氣般的鳴叫,彷彿在說:「你終於來了。」

那聲音不是召喚,而是一種確認。

他當下決定給牠取名為「布藍」(Bran)——那是古老故事中象徵守望與護衛的名字,在威爾斯與蘇格蘭的傳說裡都閃耀著同樣的光。

此刻,布藍的依舊以那副老士官的姿態注視著他們。

「你不覺得她講話的語氣很特別嗎?」E用吸管攪動汽水裡的氣泡,眼神若有所思:「像在唱什麼安靜的咒語。」

「她只是……很冷靜吧。」尚恩把制服上的最後一塊封蠟拆下,肩膀微微聳一下,「而且那種氣味分辨力也太誇張了。聞一下就知道產季,誰辦得到啊?」

「她辦得到了呀。」E靠在椅背上,笑得一臉「我就知道」的樣子,「你有注意到嗎?她一邊走路一邊會順手把每個罐子擺正、標籤調朝外。不是強迫症,是那種從小訓練出來的熟悉。」

「她家不是開店的嗎?從小耳濡目染應該蠻正常的。」尚恩漫不經心地說。

「她說是『有自己的溫室』,不是開店耶。」E故意挑語氣,「聽起來更像森林裡養大的野生魔女。」

布藍發出一聲輕哼似的低鳴,像是在提醒他們注意措辭。尚恩順手丟了一把飼料進牠的餵食碟裡。

「……你家這位副班長先生,連談八卦都要管?」E斜眼看了那隻正襟危坐的貓頭鷹一眼,嘴角抽了抽。

「他不是副班長,他是空軍士官長。」尚恩低聲說,像怕被聽到似的,「而且他很有秩序感。你沒看到他怎麼整理羽毛的嗎?我今天看到他把一隻螞蟻叼走丟出窗戶。」

「敬禮,布藍士官長。」E抬手做了個戲謔的軍禮,然後轉回來,「說真的,那個什麼——Fraser 聽起來像 fraise,那段也太好笑了吧!你當時臉整個僵住。」

「……因為沒人這樣講過我名字。」尚恩低聲說。

E盯著他看了一下,像看見什麼新大陸,慢慢笑出聲:「你很在意她講的話喔?」

布藍甩了甩翅膀,像是對這種情境見怪不怪。

「你少來。」尚恩翻了個白眼。

「我沒怎樣啊,我就說——」E側過頭,語氣無辜,「草莓先生今天被一位神祕森林女巫召喚出真名,現在還在餘震中,不肯承認。」

「餘震你個頭。」尚恩一邊撕開糖果包裝,一邊小聲咕噥:「她也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就是講話的聲音……嗯,沒什麼。」

布藍張開翅膀伸展了一下,像是在無聲地發表意見。

「所以你不覺得她可愛?」E歪頭看他。

尚恩頓了一下。

「……我們又不認識她,她只是剛好很會分辨藥草,然後——」

「長得像仙女、講話像唱歌、氣味又舒服,還說你名字像草莓,讓你當場腦袋短路。」E故意數起條件。

「你這樣講很奇怪欸。」尚恩壓低聲音。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就是還沒發現你喜歡她。」E笑得更開心。

「我才沒有。」

布藍瞇起眼,歪頭像是在用一種老士官長的語氣說:「士官生,准你抗命——一次。」

「好吧,那我幫你觀察她一下。」E一邊站起身把杯子放進洗碗槽,一邊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你真的沒興趣——我就出手囉?」

「……你少來,她才不是你的菜。」尚恩瞪了他一眼。

「我的菜很廣的好嗎?」E回頭一笑,眼裡藏著一絲狡黠,「而且說不定她的菜——就是草莓先生呢。」

「以西結 · 艾夸梅!」尚恩臉一紅,猛地抓起沙發上的靠枕砸向他,然後打鬧似地一手摟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後拽了一下,「再說一次我就拿你那雙亮片靴子活埋你。」

「欸欸欸——投訴!人身攻擊!」E邊笑邊掙脫,一邊喊著,尚恩把他推到沙發上,兩人像小時候一樣滾作一團,E一邊笑一邊掙脫,踢到旁邊的茶几。

布藍受不了地振翅飛上書架,像是要脫離這場鬧劇,但在牠在落地前還不忘把E亂放的羽毛筆啄回盒子裡,像個嚴謹又無奈的老管家。

「我這是在激發你面對情感的潛能而已啦,草莓先生!」E笑著喊。

「我潛你個頭啦。」尚恩把他拽下沙發,兩人滾到舖著絨布地毯的地板上,撞倒了茶几腳邊的一盒撲克牌和一杯還沒喝完的紅茶。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等哪天你突然說『E,我好像真的喜歡她』——我就會很優雅地翻白眼說:『早就說過了。』」E氣喘吁吁地仰躺,盯著天花板笑道。

「你真的很煩。」尚恩撿起一張牌丟到他額頭上。

「我知道你愛我。」E懶洋洋地說,雙手枕在腦後,身旁就是尚恩媽媽忘在沙發上的醫學雜誌和打開一半的郵購型錄。

「你是我最愛的煩人精。」尚恩站起來,一邊把散落的東西收拾好,一邊咕噥,「還有我才沒有喜歡她——你亂講。」

布藍輕輕地發出一聲短鳴,像是「記錄完成」。

E沒有反駁,只是躺在地毯上,雙手枕在腦後,用手指把額前捲髮往後撥,笑得像隻知道秘密的小貓。

窗外斜陽落在他們剛從斜角巷拎回來的書袋上,書袋上還沾著點月桂葉的粉末。

而書袋旁,那隻羽毛極整齊、喙如彎刀的貓頭鷹,在書堆之上靜靜棲著,彷彿內心早已默默寫好一份觀察報告:

編號代稱:草莓先生。
情感識別結果:否認階段,疑似自我遮蔽中。


TBC
——————
[註一]尚恩和E居住的虛構北倫敦社區。

[註二]夏蘿緹試用的第四根魔杖就是尚恩的魔杖。

[註三]夏蘿緹試用的第八根魔杖就是E的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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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025/06/10更新
這一章寫得我好餓……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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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 · 火車上的午餐盒外交事件簿〉Part 1




開學日那天上午十一點,九又四分之三月台上熱氣蒸騰,蒸汽火車的引擎呼嘯著吐出白霧,像夢境邊界不斷起伏的雲牆。人聲在空氣中飄浮——家長的叮嚀、孩子們的笑鬧、貓叫與貓頭鷹的啼聲交錯著,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推進一段新的旅程裡。

和媽媽們擁抱、道別後,夏蘿緹低頭穿越蒸汽紗幕,身影被煙霧半掩半現。她的腳步不急不緩,灰色的制服百褶裙微微隨風晃動。她一路走到最後一節車廂。那裡通常比較空,也比較不容易有人打擾。

她想找個窗邊的位置。安靜地坐著,看著景色從城市變成田野,然後被暮光拉長。

推開滑門時,細細的霧氣還隨她腳步從門縫滑進來。

車廂裡,E正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一手扶著一罐亮光油,另一手拿著小布,正在給他那雙銀釦側帶靴上最後一道光芒。他的腿翹在對座椅子上,一副「這是我的伸展台」的氣場。

對面尚恩靠窗而坐,手裡抱著一包亞麻仁籽蘇打餅,正一邊咬餅乾一邊聽 E 說話。背後是火車窗外灑進來的暖光,把他整個人照得像是剛從某個秋日田野飛奔進來一樣,帶著青草香和陽光感。那件乾淨筆挺的襯衫看得出有人花了心思——袖口扣好,衣角收整,連鈕扣也幾乎全扣上,只是最上面那顆被他隨意解開了,像是走出門前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時順手扯鬆的。

門開的聲音讓他抬起頭——

先是一瞬間的愣住。

接著,那張臉上浮起一個不是他平常那種陽光式、傻氣十足的笑,而是一個來不及藏好的喜悅,像有人突然在他胸口點燃了什麼。他試著迅速把它按下去,換成一個輕輕的笑,但那一閃即逝的情緒還是太明顯了。

E倒是沒壓。他看見夏蘿緹,眼睛一亮,立刻把布往空中一拋,戲劇性地張開雙臂,誇張地宣告:

「喔~~我們的森林系仙女來了!」

夏蘿緹站在門口,她的頭髮編成一道俐落的側辮,鬆鬆地搭在左肩上,髮尾微捲。陽光灑落在她左頰附近的胎記——那個生命樹的圖騰,隱約在髮絲與光影之間浮動。

她的眼神淡淡掃過兩人,落在E那雙剛擦好的靴子上,又看了尚恩懷裡那包餅乾一眼。

她沒笑,只是嘴角像被風吹動一瞬那樣,輕輕抿了一下。

「別叫我仙女,叫我夏蘿緹。」她的聲音很淡,卻有種聽完就會乖乖收斂的氣場。

E毫不氣餒,眨了眨眼,往旁邊一讓:「這邊還有靠窗位,仙——不對,森林學者夏蘿緹小姐,請入座。」

尚恩也迅速移動了書包,讓出更多空間。夏蘿緹輕聲道了謝,坐到靠窗的位置。

車廂門「咔噠」一聲關上,火車發出第一聲低鳴。

還沒等她把餐盒擺好,尚恩就轉過頭來,有點靦腆地開口:

「欸……謝啦。斜角巷那天,妳幫我們挑藥材。」

「不只藥材吧?還要謝她幫你取了你在霍格華茲的第一個外號——草莓先生。」夏蘿緹還沒回應,E已經一手撐著椅背湊過來。

「喂——」尚恩當場翻了個白眼,他半笑著推了E一把。

結果E像早就預料到似地閃開,一邊笑到彎腰:「你那天重複練習 ‘fraise’ 的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超級草莓!」

夏蘿緹也忍不住輕笑出聲,眼角彎起一抹月牙。

「你現在的臉的確蠻像草莓的。」她轉頭看向尚恩,語氣輕描淡寫又帶一點促狹。

尚恩原本就泛紅的臉頰彷彿被魔法放大了紅潤指數,連耳根都燒了起來。

「拜託——」他嘟囔著轉向窗戶,掩飾自己根本藏不住的笑意。

三人笑得東倒西歪,車廂裡的氣氛一下子從初次重逢的靜謐,變成像是某種老朋友才會擁有的默契——一種還沒熟透,卻已經發甜的開始。

夏蘿緹從腿上的布袋中掏出一塊塊用蜜蠟紙包著的點心,動作熟練而溫柔,每打開一個包裝,車廂的空氣裡就多了一縷細微的香氣。她把紙小心折好疊在桌邊,然後把那些點心一樣樣擺在三人面前的小桌子上。

「這是檸檬香蜂餅,有加檸檬香蜂草、蜂蜜和山金車花蜜……」她指著金黃微裂、邊緣有些焦脆的圓餅,「這個是魔藥糖漬蘋果乾,可以補魔力,但不會太甜。」

「天啊,這太不像十一歲孩子會帶的點心了。妳這是什麼——森林系魔女點心盒?」E立刻挑了挑眉,伸手抓起一塊餅大口咬下去,含糊不清地說。

「我媽媽們做的。」夏蘿緹瞥他一眼,語氣不鹹不淡。

「好吧,我收回那句話,這味道有夠療癒。」E抬起雙手虛作投降狀,嘴裡還含著餅乾。

尚恩則是拿起一片蘋果乾,輕輕咬下一角。

「這個好吃……不會太甜,還有一點點……嗯,有點像肉桂?」他嚼了幾下,眼睛忽地一亮。

「有加一點乾薑和肉桂皮末,防止暈車。」夏蘿緹點點頭。

「我也要一塊,」E說得毫不客氣,伸手再拿一片,吃得比誰都快。

「你們從以前就很熟嗎?」夏蘿緹眼神落在兩人身上,忽然問道。

「算是吧,」尚恩一邊大口嚼著蘋果乾,一邊點頭,「我們家住得很近,我小時候就常常給他家的親戚順便照顧。像有一次老保母休假,我媽又臨時去開刀房,E他媽媽就把我帶去他們家,讓我跟他們家的小表妹們一起看電視。」

「然後他吃了我們一整鍋喬勒夫飯(Jollof rice)[註一],」E嘴角一翹,「我媽說他的胃根本就是打開的無底洞。」

「但真的很好吃!那鍋飯超香。我還記得你奶奶做的豆泥,有點辣,但加在餅裡根本神級。」尚恩笑著聳肩。

「當然,那是我祖母的秘密配方,不是誰都吃得到的。」E得意地點頭。

夏蘿緹托著下巴看著他們互相吐槽,神情沒那麼安靜了。她將一塊餅乾分成兩半,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遞給E。

「那你也要試試這個——裡面有馬鞭草和柑橘皮,吃了會比較冷靜。」

「妳是覺得我不夠冷靜嗎?」E嘴角壓不住笑,一口把半塊餅乾吃下去,「哈,這是叫人一吃就會想閉嘴的餅乾——我要叫它『E你閉嘴餅乾』。」

「拜託,妳可以量產這個,我願意幫妳包裝。」尚恩笑到咳嗽,一邊拍拍胸口一邊說。

「但在包好之前你會先把整盒吃光。」夏蘿緹輕輕眨了眨眼,語氣平靜。

三人相視而笑,火車窗外風景緩緩倒退,車廂裡卻像是某種默契,剛剛好被擺在桌上的蜂蜜與香草中發酵開來。

夏蘿緹正要收起裝點心的袋子,尚恩注意到繡在袋子上的圖案——一匹骨架清晰、雙翼展開的奇異飛馬。

「妳袋子上的馬……長得有點像……馬加蝙蝠?」他忍不住問。

「欸,我以為那是某種……亡靈系列的生物?」E探頭一看,挑眉。

「那是騎士墜鬼馬。」夏蘿緹低頭看了看袋子,語氣如常平靜。

「什麼?」尚恩和E異口同聲。

「騎士墜鬼馬。」夏蘿緹語速很慢,像是在小心地鋪陳一個有重量的故事。

「牠們是一種奇獸,只有真正『見過死亡』的人才看得見。牠們有骨翼和黑色皮膚,體型瘦長,看起來像骷髏飛馬,但牠們其實很溫馴、聰明,也有很強的方向感。」

E沉默了幾秒,然後說:「所以……我們看不見,代表沒見過死亡?」

夏蘿緹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妳怎麼會選牠來繡在袋子上?」尚恩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匹繡在布上的墜鬼馬。

「因為牠們雖然被很多人誤解為不祥的存在,但其實……牠們總是能帶人走過迷霧,到達正確的地方。只要你願意信任牠們。」夏蘿緹指尖輕輕撫過那道銀線繡成的骨翼,聲音幾乎低到像風。

車廂陷入短暫的靜默。

夏蘿緹低頭的剪影映在窗上,有種不屬於十一歲女孩的寧靜與深遠。

「好啦,我收回前面那句什麼『森林仙女』,我改叫妳『亡靈騎士』。這名字酷多了。」E忽然開口。

「你最好小心點,不然她下次送你禮物可能是馬骨。」尚恩笑出聲。

「放心,馬骨是很貴重的材料。我不會浪費在你身上。」夏蘿緹沒笑,只是眼裡閃過一絲靈動。

「我獻上我的午餐,請女巫饒命。」E故作驚恐地把午餐盒往她面前一推。

他們一起笑了起來,笑聲在車廂中迴盪、撞上窗外急馳的風景。

「說到馬,我外祖父常說『一個男人要能讓馬聽他的話,才能讓自己站得穩』。」尚恩煞有其事地皺起眉頭、降低嗓音,彷彿一個老將軍在訓話。

「等一下,你外祖父是什麼史詩裡的老王子嗎?」E挑眉。

「幾乎是啦。」尚恩笑得自然,「我們家的馬場就在登邁爾莊園後面的草坡上,外祖父說那些馬從小就只聽蓋爾語的口令,講英語牠們是不肯動的。」

他坐直身子,語氣忽然正經,清了清喉嚨,接著用帶著捲舌低音的蓋爾語喊了幾句:

「Suas!(起來!)」
「Gluais!(走!)」
「Stad!(停!)」

語尾銳利又沉穩,像山谷裡的風穿過騎士的披風。

「欸等一下!這聽起來超有氣勢!我也要來——」E兩眼發亮。

「……Shoo-ash? Glu-eeezzz? Staaat?」他清清喉嚨,模仿得拙劣。

夏蘿緹憋不住笑,身子微微顫抖,一手捂著嘴。

「欸,我哪裡念錯了?」E滿臉無辜地看著她。

「……你剛剛是叫那匹馬去吹風笛,還是跳凱利舞[註二]啊?」尚恩一邊笑一邊搖頭。

「我是在模仿語感,不是單字好嗎?」E翻了個眼睛,但嘴角仍然上揚,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

夏蘿緹笑得眼角都濕了,然後低下頭,彷彿是在整理午餐袋,卻輕聲說了一句威爾斯語:

「Dw i’n meddwl ei fod e’n annwyl iawn.(我覺得他很可愛。)」

語氣柔和,像湖面微起的波紋。

尚恩與E都抬起頭,不約而同地看向她。

「那是什麼意思?」尚恩問。

「妳……是在詛咒我嗎?」E半開玩笑地說。

「我只是說,你剛剛的發音……很有個人風格。」夏蘿緹收拾好點心袋,神情淡然,但眼底藏不住笑意。

「所以是好話還是壞話?」尚恩挑眉。

「那是威爾斯語,是我媽媽們的語言。」她看著兩個男孩仍一臉茫然地望著她,嘴角揚起些許得意與溫柔。

「難怪你說話聽起來像森林裡的仙女在唱歌。」E隨即雙手一攤,語氣帶點戲劇感。

「那我下次咒你變羊的時候,也要用這種唱法。」夏蘿緹低頭輕笑了一聲。

「拜託,我可能甘願被妳咒成精緻小羊——至少毛色要好看點。」E托腮做出一副沉醉的模樣。

「其實我……幾乎不會說祖父母的話,只聽得懂幾個字。我這輩的堂表兄弟姐妹幾乎都是這樣。」他轉頭又補了一句,語氣變得認真。

他略微收起嬉笑的神情,食指在午餐袋邊緣繞了一圈,像在尋找什麼不易說出口的形狀。

「我只會說英文。」他語氣輕得像風穿過窗縫。

「甚至有個小學老師還稱讚我,說我『口音比伯明罕的孩子標準多了[註三]』……」

「那好像不是什麼稱讚欸,聽起來比較像……在偷偷分誰是自己人,誰不是的那種話。」尚恩皺眉。

「對啊,好像是在說:『喔,你講話比我們以為的還像英國人喔』——意思就是我得變得像他們才行。」E撇撇嘴。

「你的語言存在於你怎麼使用它——你怎麼說故事,怎麼撒嬌,怎麼安慰人。不是誰允許你講什麼,而是你願意讓哪些聲音住在你心裡。」夏蘿緹望著他,臉上帶著柔和卻堅定的神情。

「這句話好像詩。」尚恩說,語調不自覺慢了下來。

「像我媽說的,語言不只拿來寫醫囑,也是拿來說晚安的。」尚恩咬了口蘇打餅乾,咀嚼幾下後補充。

「……或罵馬。」E忍不住笑,「像你那幾句蓋爾語口令?」

「對,我外祖父說,有的馬聽得比人還清楚。」尚恩撐起下巴,語氣頗有點驕傲,「登邁爾莊園的馬如果聽見你用錯命令,它們會直接轉身走開,超有個性的。」

「那你小時候學口令會不會壓力很大?」夏蘿緹微微一笑,像是腦海裡閃過某種畫面。

「有一匹老馬每次都白眼我,我媽還說牠可能在評價我的發音。」尚恩大笑。

「那你外祖父怎麼說?」

「他說:『就算你一輩子說不好,也要繼續說,因為那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音調。』」

車廂搖晃了一下,窗外的田野如綠海般掠過。

「你有繼續說嗎?」夏蘿緹輕聲問道。

尚恩愣了一下,低頭看著手上的空蘇打餅包裝,然後抬起眼,笑得有點靦腆。

「我跟馬說啊,牠們是最不會笑我的語言夥伴。」

TBC
—————
[註一]喬勒夫飯(Jollof Rice)為西非傳統美食。是一道充滿香料的番茄燉飯,常常搭配烤雞或牛肉一起吃,在製作時需要用到的食材有:飯、花生油、火雞/肉雞(禽類)、牛肉、香料、胡椒、番茄、鹽和洋蔥。[資料來源]

[註二]凱利舞(Ceilidh dance)是一種源自蘇格蘭與愛爾蘭的社交舞蹈形式,傳統上在婚禮、節慶、學校舞會、鄉村集會或其他社區活動中跳,通常是群體舞蹈,雙人、四人、六人、八人組成圓圈、直線或方陣跳舞。

[註三]伯明罕口音是英國人刻板印象中最粗鄙、沒教養的地方口音。相對的,倫敦地區、中上層階級使用的RP口音,則被認為有教養、較聰明、值得信任。

A.S.Vale @A_S_V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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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16更新
請鼓掌歡迎下一章會出現的龍套人物(但在夏蘿緹的人生中完全不龍套)——原著中的馬琳 · 麥金農(Marlene McKinnon)。

原著中沒有言明她的背景,但她出現在第一集海格向哈利說明「佛地魔」的對話裡、第五集第一次鳳凰會的照片裡,以及第七集莉莉寫給天狼星的信件中。所以我設定她來自一個政要家族,重要到足以讓佛地魔必須殺了她全家 QQ

因為上週必須照顧生病的家人,壓縮了寫作時間,只能先發人物介紹,在此向讀者們致歉。

2025/07/10 更新
把馬琳的母系改為「神聖二十八( the Secred Twenty-Eight)」中的沙菲克(Shafiq)家族。

馬琳 · 麥金農 Marlene McKinnon


(AI生成肖像)

她的母親出身於十八到十九世紀移居英國的伊拉克純血菁英巫師沙菲克家族(the Shafiqs),與英國本地世代為魔法部官員的麥金農家族(the McKinnons)建立聯姻與合作關係。

她的頭髮是偏冷的棕黑色調,長期在戶外訓練、飛行讓她的頭髮有些自然挑染般的褐金光澤。髮質是柔順偏厚的大波浪。

眼睛是常見於中東與歐洲混血的琥珀棕,有種捕捉光線後閃動的銳利感。

混合英國的粉白色調與中東的暖色底,形成一種不易曬黑、但在陽光下有健康金光的膚質。 她常參與戶外活動,膚色略深、泛銅。

面部輪廓骨感、莊嚴、雕塑感強烈;眉眼深邃,五官收斂、不喧嘩。

她不必表情誇張,光是回頭望你一眼,就足夠讓人停住話語。寡言但擲地有聲,有一種來自千年古城的沉靜尊貴。

她的美不是甜美型,而是像一座古老石堡——不以裝飾吸引你,而是以存在讓你肅然起敬。

英氣十足,具備騎士般的榮譽感與行動力;清冷堅毅,眼神銳利,不輕易展露情緒;說話簡潔有力,不愛廢話,每句話像劍一樣斬斷猶豫。

當同儕說她像「女戰神」時,他們說的是那雙看穿謊言的眼睛、還有站在風中的剪影。

她來自巫師菁英家族,背負強烈的家族使命,從小接受儀式性教育與道德訓練,而非溫柔擁抱式的親職風格。

馬琳的清冷與自律,可能源自母親的莊嚴與壓抑式情感教育。她不輕易軟弱或妥協,也許是從母親那裡學會「沉默與堅持是更深層的愛與責任」。

她身上那種「一進場氣場就變了」的特質,也呼應伊拉克裔巫師家族對於儀式、體面、聲音與姿態的極度講究。

馬琳的戰神氣場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不能退縮」中練出來的沉默鋼鐵。

她也許從不說「我很怕」,但在深夜訓練場,她會一遍遍重複魔咒直到掌控那道劍氣。

A.S.Vale @A_S_V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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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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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關於月閃銀粉在故事主線的初次登場,請見#8〈1971 · 魔杖、草莓與百合〉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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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1964 · 閣樓裡的星星〉




當時,夏蘿緹大約四歲。

那是個雨後微晴的午後。白羽居[註一]的窗外仍濕漉漉的,雨珠順著藤蔓緩緩滴落,發出輕巧的聲響。空氣中瀰漫著青草與濕土的氣味,還帶著屋後薄荷叢的淡淡清涼。

伊嵐正在廚房處理煎藥材料,準備將曬乾的藍鈴花與星露草依序封瓶。就在她伸手要拿月閃銀粉的罐子時,卻發現它竟然被悄悄挪了位置。罐蓋微開,氣味也和以往不同了——有一股新鮮的、屬於孩童的氣息滲進來,像花園裡某個偷偷綻放的秘密。

她停下手,眉頭一挑,放下手中木匙。循著銀粉特有的香氣與氣流的流動,她悄悄走上通往閣樓的階梯。那個小小的空間是夏蘿緹的「星空角落」,屋頂有一扇圓形的天窗,午後的陽光會從那裡傾瀉而下,像一道落在森林地面的金瀑。木地板老舊但乾淨,總是擺了些乾花、羽毛、或她收集來的小石頭,整個房間像是童年的儀式空間。

夏蘿緹正跪坐在光斑中央,手裡握著一支柳木枝削成的小棒子,正沾著細緻閃亮的銀粉,一筆一筆地在地板上畫著星星。

有些星星畫得歪歪斜斜,像五角小花;有些則有著長長的尾巴,彷彿還在空中滑翔。更特別的是那些長了小腳丫、「會走動的星星」——她用小手快速揮動柳枝,讓星星拖出流動的痕跡,像是它們正準備穿越整個夜空。

銀粉在空氣中飄散,細微如霧,閃爍著月光碎片般的光芒,讓整個閣樓都彷彿輕輕呼吸起來。

伊嵐沒有出聲,只是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那個小女孩,那雙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眼睛——那是一種尚未被時間與規範塑形的純粹創造力。她的表情專注而莊嚴,像是正在施行某種古老而神聖的儀式。

終於,夏蘿緹察覺到門口的氣息,停下手裡的動作,回頭看見媽媽,先是一怔,接著露出一點心虛的神情。

「我……我只是想要在天黑之前也可以先來看星星……」她小聲地說,聲音裡混著歉意與渴望,「不然要等很久才會天黑。」

她的雙頰沾了點銀粉,像畫錯的星塵。鼻頭閃著亮粉,睫毛也隱約沾了幾粒。可她的眼神卻閃著認真的光芒——那是「我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的眼神。

伊嵐輕笑,走過去蹲下身,伸手輕輕用指腹抹去她鼻頭的銀粉:「月閃銀粉是很珍貴的魔材,小小精靈。但……如果你是拿來畫願望的星星,那我想——這也算是一種保護符吧。」

夏蘿緹的眼睛頓時亮了一點點,像有人替她的願望加了咒語。

伊嵐從口袋裡掏出一小瓶魔法定影露,搖了搖瓶身,液體在玻璃裡泛著淡淡的藍光。

「要不要我們把這些星星留下來一陣子?讓它們陪你入睡幾晚,再讓風把它們帶走?」

夏蘿緹點點頭,小聲地說:「那我要畫一顆最大的星星,給我未來的朋友……」

她說的「朋友」沒有名字,沒有形象,也沒有來由,卻有著十足的真實感。彷彿那人正穿越時間與森林,慢慢向她走來。

伊嵐沒有問「是哪個朋友」,也沒有糾正她該不該相信這樣的願望。她只是靜靜坐在旁邊,看著那雙小手繼續揮舞,銀粉再次飛舞起來,像一群輕盈的小銀魚在空中游動,將整個房間染上一層柔光。

那天夜裡,瑟芮上樓來看她,只見她蜷在臥榻上,靜靜地睡著。陽光褪去後,地板上的星星仍閃爍著淡淡的銀光,一閃一閃,如夢初成。

那一夜,夏蘿緹的夢像月閃銀粉一樣輕盈飄散。

她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顆星星,從閣樓的圓窗飛了出去,飛到一片廣闊的草原上。草原在夜色中泛著銀光,像是被她的星星粉撒過一樣。

然後她看見了一隻美麗的雌鹿,毛色是溫暖的棕紅色,眼睛綠得像春天的湖水。雌鹿輕盈地走向她,用鼻尖輕觸她變成的星光。那觸碰溫暖而溫柔,像媽媽的手撫過她的臉頰。

「妳在等我嗎?」雌鹿的聲音像風鈴,清脆而甜美。

「我在等我未來的朋友。」夏蘿緹回答,聲音變成了星光的嗡鳴。

雌鹿笑了,她的笑聲讓草原上開滿了百合花,白色的花瓣在月光下發著珍珠般的光澤。

夏蘿緹「星星」和雌鹿一起在花海中奔跑,星光拖曳出長長的尾巴,百合花的香氣像音樂一樣在空氣中流淌。

她們來到一個湖邊,湖面上漂浮著無數發光的百合花,像小小的船。

突然,天空中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夏蘿緹抬頭一看,一隻雄偉的雄鹿從星河中躍出,角上還掛著一顆她畫過的星星。

雄鹿在空中飛奔,星星的銀光灑下來,把湖面照得像一面閃閃發光的鏡子。

夏蘿緹拍手笑起來(她的笑和拍手變成星光的閃爍),覺得這隻雄鹿好像很調皮,總想讓大家看他飛得多快。

雌鹿和雄鹿一起在湖面上跑呀跑,夏蘿緹化作的星光在他們身邊飛翔,像在為他們伴舞。

「我會記得妳的。」雌鹿在夢境要散去時輕聲說道,「當我們真正相遇的時候。」

夏蘿緹醒來時,嘴角還掛著微笑,彷彿還能聞到百合花的香氣。

第二個夜晚,夏蘿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銀靈狐[註二]——一種外貌似狐狸,毛髮細緻如霧,閃爍銀白微光,眼睛呈現森林霧中晨星的淡金色,專門守護和引導靈魂的古老森林奇獸。

這次,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山坡上,頭頂是無邊無際的星空,星星們像活起來一樣,在天上跳來跳去,組成各種奇怪的圖案——有掃帚、有貓頭鷹,還有一頂歪歪的巫師帽。

夏蘿緹變成的銀靈狐咯咯笑著,覺得這些星星好像在開派對。

突然,一隻毛茸茸的大黑狗從山坡下跑上來,尾巴搖得像風車,眼睛裡閃著淘氣的光。他叼著一顆特別亮的銀色星星,跑到夏蘿緹面前,把星星放在她腳邊,像在邀請她玩。

夏蘿緹開心地叼起星星,發現它會自己飛起來,帶著她跑過草地,跳過小溪,甚至還繞著一棵大樹轉圈圈。大黑狗在她身邊跑來跑去,時不時發出快樂的吠聲,像是她的新玩伴。

跑著跑著,他們來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隻溫柔的狼,毛色是淡淡的棕色,眼睛像琥珀一樣溫暖。

狼不像大黑狗那麼鬧騰,它靜靜地坐在那裡,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夏蘿緹走過去,發現狼身邊的草地上長出了好多小小的銀色花朵,像月閃銀粉畫出來的。

「你在看什麼呀?」她用銀靈狐的聲音好奇地問。

狼轉過頭,用低低的聲音說:「我在數星星,等它們告訴我故事。」

夏蘿緹覺得這隻狼好像知道好多好多祕密,她也學著狼的樣子,趴在草地上看星星。

就在這時,大黑狗突然跳起來,用鼻子頂了一下天上的一顆星星,星星居然「啪」地一聲,變成了一串銀色的煙火。

夏蘿緹和大黑狗笑得前仰後合,狼也忍不住搖了搖尾巴,像是被他們的快樂感染了。

派對結束時,大黑狗和狼一起陪她走回山坡的起點。大黑狗在她身邊蹭了蹭,像是說:「下次還要一起玩!」

狼則輕輕點頭,彷彿在告訴她:「星星會記得你的夢。」

夏蘿緹醒來時,覺得心裡暖暖的。她看著房間裡的星星,覺得它們好像也在對她笑。

「大黑狗跑得好快,狼的眼睛好溫柔,他們一定也會喜歡我畫的星星吧!」她小聲說。

第三個夜晚,夏蘿緹做了一個最奇妙的夢。

她夢見自己變成了一輪溫柔的滿月,銀白色的光芒柔和地灑向大地。

大地上擺滿了各種大小的大釜,每一口都咕嚕咕嚕地煮著不同顏色的魔藥。

有薰衣草紫色的大釜飄出甜甜的香草味,像媽媽做的布丁;有玫瑰金色的大釜冒著暖暖的蒸汽,聞起來像剛出爐的蜂蜜蛋糕;還有天空藍色的大釜,裡面的魔藥像果凍一樣Q彈,散發著清新的薄荷香氣。

最神奇的是,每口大釜都不停地冒出五顏六色的泡泡。有些泡泡是彩虹色的,有些閃著金光,有些像珍珠一樣透明。泡泡們在空中慢慢飄浮,有些還會變形——變成小花朵、小星星,甚至小動物的形狀。

這時,天空中出現了一隻奇妙的生物——那是一隻威嚴而優雅的公獅子,有著深金色的鬃毛和深邃的灰色眼睛,眼神中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智慧和溫柔,他的背上還長著一對巨大的烏鴉翅膀,羽毛在月光下閃著深邃的藍黑色光澤,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註三]

「妳好,我的小月亮。」獅子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天生的貴族氣質,但對她說話時卻無比輕柔,「我一直在等妳。想不想和我一起飛翔?」

「好呀!我從來沒見過會飛的獅子!」夏蘿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我們來玩泡泡追逐賽吧!」獅子展開他烏黑的翅膀,羽毛尖端還閃爍著星光。

夏蘿緹開心地「滾」了一下(因為她是顆月亮,只能這樣動),跟著獅子一起飛進彩色的蒸汽中。

於是他們開始在五彩斑斕的蒸汽雲朵間飛翔。獅子優雅地拍動著烏鴉翅膀,深金色的鬃毛在彩色蒸汽中飄揚,他總是小心地護在夏蘿緹身側,確保她不會被突然的氣流吹散;夏蘿緹則像一個銀色的圓盤,灑下點點月光,在他的保護下安心地飛翔。

他們穿梭在不同顏色的蒸汽雲中——橙黃色的雲朵聞起來像柳橙汽水,粉紅色的雲朵像棉花糖,綠色的雲朵像青蘋果。

泡泡們看到他們,也加入了這場追逐遊戲。有些泡泡變成了小馬,馱著獅子和月亮一起飛;有些變成了小船,在蒸汽海洋中航行;還有些變成了小鳥,圍著他們唱歌。

最有趣的是,每當夏蘿緹和獅子碰到一個泡泡,泡泡就會「啵」的一聲破掉,然後變成一陣香甜的雨滴,灑在下面的魔藥大釜裡,讓魔藥的顏色變得更加美麗。

「這些魔藥是做什麼用的?」夏蘿緹好奇地問。

「這些都是『快樂魔藥』!每一口大釜都在煮著不同的快樂——有友誼的快樂、探險的快樂、學習的快樂,還有做夢的快樂!」獅子溫和地笑道。

他們一起在這片充滿大釜的大地飛翔了整夜,在溫暖的蒸汽和甜美的香氣中嬉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品嚐彩虹,每一個轉彎都能發現新的驚喜。

當夢境即將結束時,獅子輕柔地用翅膀環抱住月亮般的夏蘿緹,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溫柔:「我的月亮,記住這些快樂的味道。不管將來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妳的光芒不被黑暗吞噬。總有一天,我們會在真實的世界裡一起調製屬於我們的魔藥。」

夏蘿緹醒來時,彷彿還能聞到夢中那些甜蜜的香氣,她的小房間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溫暖的蒸汽。她伸了個懶腰,心裡滿滿的都是即將到來的美好。

那天早上,山谷裡吹起了一陣大風。夏蘿緹望著窗外搖晃的枝條,對著飄出窗戶的月閃銀粉說:「好了,你們可以走了。去找那個還沒來的朋友。」

她說這句話時,有一種奇異的篤定。彷彿她知道,那些星星真的聽得懂,也真的會在夜裡啟程。

那一晚,她夢裡有個男孩,騎著掃帚飛過夜空。他的身影掠過一整片天幕,而天幕上,正是她那顆畫過的最大星星。它不再只是銀粉,而是燦亮如實星,照亮了他飛行的方向——那男孩朝她的夢飛來,像是終於找到了那扇開著的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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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白羽居(威爾斯語:Adergwyn)是夏蘿緹和媽媽們在威爾斯森林裡的家,是如白羽翼般溫柔的庇護療癒之所。

[註二]銀靈狐(Sylveris Fox)是自創奇獸,只存在於極深層的古老森林、或遺忘的靈魂之地。
擁有靈魂守護與路徑引導的能力;能穿越幻境與靈界的薄霧。
據說只會出現在那些「在黑暗中守住溫柔與光」的人面前。牠們能在最危急時,指引迷失者找回內心之光。
銀靈狐是未來夏蘿緹的護法。

[註三]關於「烏鴉和獅子融合在一起」的形象,請見#1〈1979 · 夜絨苔開花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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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Vale @A_S_V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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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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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最近的狀態像極了文中重度憂鬱症發作的夏蘿緹——吃不下、莫名其妙疲倦、想哭,當然最後還是有去身心科請醫師調整藥物。
有類似困擾的務必尋求專業協助喔!
獻給每一個努力撐著的靈魂。

2025/07/10
更新了伊美玲 · 旺司成為了聖蒙果的正式註冊治療師(私設),而夏蘿緹的治療師培訓則被迫中斷。至於被迫中斷的理由,就先不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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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1979 · 我們在深淵的盡頭陪你〉



夏蘿緹今天早上沒有起床。

嚴格說起來,她也不是醒了,只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在。

外頭的風低低地吹著,像誰從山谷深處遺落的低語。

陽光沒進來,天色被厚雲壓住,整個世界像蓋了一層濕軟的棉絮。

她的被窩也是,房間也是,整座白羽居都是。連她自己的身體,也像一碗冷掉的湯——無味,無聲,無意義。

她沒有哭。她好想哭,卻一滴也哭不出來。

她只是盯著天花板,看著角落的蛛網,一動也不動。背像被釘住,手臂像被抽空,連指尖都疲憊不堪。

「我是不是壞掉了……」她在心裡問。但這種問句,她問過上百次,回音早已沉沒在自己的沉默裡。

她還有好多事沒做。

聖蒙果治療師的培訓。治療與醫治一直是她的熱情,但她現在只能癱在床上,連呼吸都會痛。

《漢藥與經絡基礎論》還攤在書桌上,風輕輕掀著書頁,像在提醒她,但她不想動。

那些來自熱帶的鮮藥材——赭陽之眼、閃刺藤皮、金焰幽薑——她一樣都還沒碰。試管的卡片上寫著:「僅限月光下剪取」,她甚至沒有伸手拿過。

她覺得自己不配。

不配再學習,不配走進溫室,不配被媽媽們為她煮的湯照顧。

「我不是夏蘿緹,我只是某種空殼。」她對自己說。

身體像空氣般輕,腦子卻像塞滿鉛。連吞口水都慢了半拍,喉頭有股溫鈍的腫脹感,像是哭過又沒哭完。

如果就這樣慢慢地消失,是不是比較好?

她不想死。她知道死不難。她只是太累,不想再這樣活著。

她閉上眼睛,不是為了睡,而是為了讓天花板從眼前退去。讓一切變黑。

遠遠地,有人開了門。聲音很輕,不像媽媽們的腳步。

是他。

尚恩沒說話,只是坐在窗邊,翻開一本書,輕聲朗讀——像小時候一樣,溫柔、安靜、不催促。

「名字有力量。那不只是符號,而是真正的自我……
要對抗影子,你必須先叫出它的名字。」

她的眼角輕輕動了一下。沒有睜開,只是……某種微弱的回應。

尚恩繼續唸。他的聲音像一層繭,輕柔地包覆她。不是為了喚醒,而是告訴她——他在。

她的喉頭又熱了一下,這次不是想哭,而是一種「我還在這裡」的微弱回聲。她沒說話,只是微微動了指尖,像是想抓住什麼。

他沒有打擾她的沉默,只輕聲繼續。

「我們每個人都會遇見自己的影子。逃避沒有用,隱藏也沒有用。只有認出它、面對它,才能真正學會自己的名字。」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聽懂,只是心裡悄悄浮起一絲微光。也許哪天,她會指著那本《地海巫師》,問他:「你覺得影子,是不是也是一種魔法?」

但今天還不行。

今天,她只能躺著。

但她還在。她沒有消失。

窗外的風輕輕吹過,庭院裡的靜語花晃了晃葉子。

她不知道,那一刻,尚恩其實在書上折了角,心裡說:「等妳醒來,我會從這裡繼續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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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她感覺到肚子餓了。

那不是飢餓的渴望,而是一種模糊的、從身體深處傳來的空洞訊號——像某個被遺忘的房間突然發出聲響,提醒她:你還活著。

她動了動手指,試著慢慢坐起來。不是為了進食,而是讓身體確認:「我還能動。我還在。」

瑟芮媽媽在廚房熬了一鍋菇薯燉湯,溫熱的香氣順著門縫飄進來。她原以為那味道會像從前一樣,帶來一點安慰,像「媽媽還在」的氣味。

但沒有。

她只是呆呆地坐著,聞到那香氣的瞬間,胃像被冷水翻攪——不是噁心,而是一種比噁心更空的反胃。彷彿那碗燉湯太溫柔,溫柔得像某種責備:「你怎麼還不吃?」

她低頭看著自己裸露的小腿,皮膚蒼白,唇舌乾裂。她知道自己該吃些什麼,哪怕只是一口湯、一片麵包。

她也知道,再不進食,魔力會繼續下降,身體會變得更虛弱,甚至連植物的氣息都觸碰不到。

但她動不了。

那碗燉湯後來被伊嵐媽咪輕輕放在床頭櫃。裡面加了羊乳奶酪、碎杏仁和一點魔法薑粉——是她熟悉的配方。

夏蘿緹盯著那碗燉湯看了很久,幾次拿起湯匙,又慢慢放下。最後,她只是低聲對自己說:

「我不是不想吃……我只是……吃不進去。」

她沒有哭,只是閉上眼,把那句話一起吞回喉嚨裡,連同那碗燉湯的香氣,一起靜靜蒸發在這座沉默的房間中。

—————
那天,她試著離開房間。

不是因為好轉,而是因為太沉。那份沉重逼得她不得不動一動——否則她會覺得,自己整個人就要化成床單上的一抹濕氣,再也醒不過來。

穿衣服的時候,手在顫抖。她挑了一件舊針織衫,那是從前照顧藥草時會穿的,袖口還沾著早年的玫瑰露。她想,也許去溫室看看植物,身體就會記起怎麼呼吸。

結果沒有。

踏進溫室的第一步,她就像闖入一場過於燦爛的夢。每一片葉子都閃著生命的節奏與方向,而她卻只能站在原地,呼吸也變得困難。

她走過幾盆熟悉的植株,指尖輕輕掠過星落薄荷、紅丹、靈脊薯、炎羽薑、魔蘋果。它們溫柔地回應她的氣息,像老朋友認出她來。

而那份回應,卻讓她鼻頭一酸。

為什麼這些植物比她更記得自己的功能?

她走出溫室,陽光在肩頭灼燒。她想去馬廄看看馬——那群溫馴的生命,有時候比人還懂得安慰人。

當她站在馬廄門口,一匹灰色老馬緩緩走來,頭輕輕倚在欄杆上。像是歡迎,也像是疑問。

夏蘿緹伸出手,想摸牠的額頭,卻在指尖接觸的那一瞬間,彷彿被擊中似的,眼眶瞬間發熱。

她咬牙,強忍住那股情緒,轉身逃走。

那是她這天第三次想躲起來哭。

回到房間時,她終於忍不住了。

門一關上,她就整個人癱倒在床沿,像一塊終於被允許坍塌的木板。沒有聲音的哭泣,只有止不住的淚水。她也不確定自己究竟在哭什麼——只是身體在洩洪,彷彿靈魂也正一點一滴地滲出來。

她哭得昏沉,最後竟在眼淚未乾時睡著了。

醒來時,房間光線柔和,是黃昏前的那種金灰色。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眼睛仍微腫,嘴唇乾裂,手指緊緊握著一小角衣襬。

床邊放著一盤被保溫咒包覆的馬鈴薯蔬菜泥與燉豆湯,還有一杯熱薑茶。茶香裡摻著薄荷與一點魔法薰衣草。

旁邊放著一張小紙條,字跡是伊嵐媽咪的——

喝一點點也好。不要勉強。太陽還會再升起的。


她沒力氣笑,卻覺得喉頭鬆了一些。

床頭還放著一本書——是她曾經說過想讀、卻一直沒翻開的《地海巫師》[註一]。書封略舊,頁角有些捲曲,看得出來有人翻過。

她隱約記得,是尚恩找來的。那天他坐在窗邊,輕聲唸了幾段句子給她聽。當時她什麼都聽不進去,只依稀記得那句話,像一把安靜的鎖匙,打開了她心中某個還沒乾涸的角落——

「他給自己取名,也因此找到了影子的真名。」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否已經能讀下去。但她還是輕輕打開書,看著扉頁上的墨字,一種久違的、微弱的「想知道後來發生什麼」的感覺,慢慢浮起來。

也許,她還不能死。

她還沒看完這本書,還沒處理過中南美洲的新藥材,還沒學會漢方理論的相生與相剋。她連自己身體的陰陽寒熱都還沒弄懂。

她的聖蒙果治療師培訓被迫中斷了。伊美玲學姐已經完成第一年的實習,成為正式註冊治療師[註二]。夏蘿緹得等到戰爭結束才能結束在白羽居的隱居,繼續她的治療師培訓。

她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會結束。

她還不能死。

《萬物生靈》[註三]還沒播完,她還不知道那匹老馬的故事。

她也還沒看這一季的《神秘博士》[註四],還不知道「博士」會碰到什麼宇宙謎題。

她怎麼能就這樣走?

她閉上眼,把頭靠在枕邊,手仍攤在書頁上。

她還在。這一天,她還活著,雖然也就只是活著。

但光是活著,就已經費盡她全身上下每一絲力氣了。

—————
夜晚靜得近乎透明。

窗外飄著細雨,白羽居的古老石牆吸住了風聲,讓整座屋子像是一個繭,溫柔包覆著她這個不斷裂開又試著黏合的靈魂。

她躺在床上,懷裡抱著小時候最愛的兩隻絨毛娃娃——一隻銀靈狐,還有一隻長著烏鴉翅膀的獅子。

她沒有力氣動,也不想說話。眼睛睜著,卻無法聚焦。那種疲憊,不是眼睛累、也不是肌肉痠,而是一種從骨頭深處滲出來的空——空到連「難過」這個詞都無法容納,只剩下鉛灰色的霧。

這時,房門輕輕被推開。

尚恩走進來,手裡拿著那本《地海巫師》。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像這幾天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妳說妳還沒聽完這本書,對吧?」他低聲問,語氣輕得像不想驚擾窗台的燈火。

夏蘿緹沒有回話。她只是緩慢地轉了轉眼睛,像是在水底努力尋找光的方向。

他懂這個眼神。他不等她點頭,也不需要她說「好」。

他只是打開書,翻到上次停下的那一頁,繼續唸了下去:

「他走在影子的邊緣,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直到名字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像海風吹過島嶼的脊背……」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落下,每個字都像一枚羽毛,輕輕擱在她胸口,不重,卻真實。

她聽不太進內容,但那聲音就在那裡,佇立在她的黑夜中央——不是一盞強迫照亮整屋的燈,而是一盞只照亮她凍得發疼的手的微光。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尚恩仍然唸著:

「……而那影子,既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只是一個他必須面對的名字……」

她腦海裡閃過一些片段:植物的香氣、媽媽們留下的紙條、薑茶微苦的味道……還有她曾寫在筆記本裡的一句話:

「若有一人知我,我便不會失落於海。」

而現在,那個「知她」的人就在這裡。沒有問她為什麼哭,沒有催她振作,只是靜靜坐著,一字一句地唸書給她聽——好像他知道,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承受的溫柔。

她的呼吸慢慢變得規律,肩膀的線條也緩緩鬆了下來。

尚恩看見她眼睛闔起,卻仍繼續唸著:

「那男孩在風中叫出了自己的真名,而世界也回應了他……」

他的聲音更低了些,像是唸給一個正在遠行的人聽的祝福咒語。

唸到一個段落,他輕輕闔上書本。那不是故事的結尾——只是他知道,她已經睡著了。

她的睫毛還微微顫著,唇邊殘留著一點尚未散盡的疲憊。但她安靜了,沉沉地睡進一場比白日好一點的夢。

尚恩沒有立刻離開。他坐在那裡一會兒,靜靜看著她的睡顏,像在守護一株剛剛回溫的草藥。

他想起她曾對他說過:

「我最喜歡你唸故事給我聽了,因為那時我什麼都不用解釋。」

於是他俯身,低聲對她說:

「好好睡,緹兒。《地海》還在。影子不會傷害妳,我也不會走。」

他替她輕輕拉好被子,把書放回床頭。

窗外的雨還在下,但房間裡,是一片可以安心休息的寧靜。

—————
夜色深沉,白羽居的客廳只留著一盞昏黃的壁燈。燈光像一塊溫熱的布,靜靜覆在沙發上。火爐裡的柴正溫柔地燃著,偶爾發出輕輕的噼啪聲,像在提醒人們:「你還活著,你還在這裡。」

尚恩一聲不吭地倒進沙發,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獸皮袋。臉上寫滿疲憊,雙眼凹陷,嘴角乾裂泛白。

瑟芮悄悄走進來,把一杯熱茶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茶香溫潤——洋甘菊、接骨木、薰衣草與一點點橙花。

她沒問「你還好嗎」。只是輕輕地說:「你可以累,尚恩。這裡安全。」

伊嵐坐在壁爐旁的扶手椅上,手裡握著一本翻到一半的書,但她沒在看。她的目光落在尚恩的臉上,像在讀一本熟悉又讓人心疼的篇章。

沉默許久後,尚恩終於沙啞地開口:「我覺得我快撐不下去了。」

聲音很小,像一個孩子承認自己害怕。

瑟芮沒有急著安慰,只是坐到他對面的單人沙發,靜靜點頭。

「有時候,我們三個都會有這種感覺。」

伊嵐輕聲補了一句:
「她的病,像潮水,會把我們每一個人都淹沒一點。」

尚恩揉了揉眼睛,沒哭,但眼底紅得發亮。他喉頭發緊,像堵著一整座濕重的山。

「她……緹兒……不再是以前的樣子了。」

「不會再是了。」伊嵐的語氣溫柔,卻堅定。

「她的身體、她的大腦,她對世界的信任都變了。重度憂鬱症會改寫一個人的神經路徑,也會改變她看待自己的方式。」

尚恩低頭聽著。

瑟芮接著說:「她會好一點,也會再跌下去。我們所謂的『好轉』,不會是回到過去的她。是找到現在的她,並且接納我們如今的模樣。」

「對抗重度憂鬱症,並不像對抗催狂魔那樣容易[註五]……你不能只是召喚出護法,然後等待光亮把黑暗趕走。

你得一遍又一遍地記起那道光是什麼,甚至在你什麼也感覺不到的時候。

你會懷疑那道光是否曾經存在過,也會懷疑自己是否還值得再擁有它。

有時你以為自己好轉了,但下一刻,那些熟悉的黑霧又會悄然湧上來。不是因為你不夠努力,而是因為那本來就不是一場單純的戰鬥。」伊嵐娓娓道來,眼神蒙上一層陰影,彷彿回到葛來戴華德肆虐歐洲的時期[註六]

他垂下頭,用手臂遮住眼睛,聲音顫抖:「我知道……只是有時候,我還是會幻想她突然清醒過來,像以前那樣對我笑,像以前那樣……能一起去餵馬、做藥草筆記……」

他吸了口氣,聲音更低了,「我知道這很自私。」

「這不是自私,尚恩。」伊嵐說,「這是愛。愛會讓人懷念失落前的樣子。但學會愛現在的她,不代表忘了曾經的她。」

他低聲說:「我好怕自己撐不住。」

這幾個字,像是他身上最後一塊盔甲鬆開。

瑟芮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像一棵老樹彎下枝幹,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你並不孤單。」

伊嵐也輕輕闔上書,坐到他另一側:「我們三個,一起守著她,也守著彼此。沒有誰要獨自撐完。」

火爐的光照在他們身上,影子在牆上靜靜搖曳。那一晚,沒有誰急著入睡,也沒有誰強撐著笑容。

那是一種與失落共處的方式,一種帶著殘缺仍選擇相愛的勇氣。

他們只是坐著,在這屋子裡守住一點點溫度——守住那個仍在深處掙扎的夏蘿緹,也守住那些愛她的人,那些疲憊卻仍不放棄的心。

END
—————
[註一]Ursula K. Le Guin 的《地海巫師》系列於1972年三部曲完結,但故事仍留有餘韻與未竟的問題。

[註二]參考截至2024年前,NHS(英國國民健康服務體系)中的醫師階層制度。伊美玲 · 旺司高夏蘿緹一個年級是私設。

[註三]《萬物生靈》(All Creatures Great and Small)改編自獸醫詹姆斯 · 赫利奧特(James Herriot)的回憶錄,以1930年代約克郡鄉村生活為背景。1978年開播,1979年正於 BBC 第二季熱播中,後續集數還沒完。

[註四]《神秘博士》(Doctor Who)是英國 BBC 自1963年起播映的長壽科幻影集,講述一位來自外星的時間旅行者「博士」,與助手們乘坐名為 TARDIS 的藍色警亭穿梭於時空之中,解決文明危機、探問宇宙本質。1979年是《神秘博士》黃金時期之一,正值第四任博士(Fourth Doctor)湯姆 · 貝克(Tom Baker)主演,角色魅力、劇情創意與觀眾黏著度都達到高峰。

[註五]雖然羅琳親自說過催狂魔就是憂鬱症的具象化,但從我自己的經驗來說,真正的憂鬱症不是「內心想著最快樂的回憶」就可以驅逐的,也不是施完護法咒之後,吃一塊巧克力就能恢復元氣的。當然每個憂鬱症患者的經驗不同,而羅琳也或許有她文學性的考量。我只希望任何懷疑自己有憂鬱症的人,盡快尋求專業協助那不是你不夠堅強,而是你的大腦真的生病了

[註六]伊嵐生於1933年的布列塔尼,她的童年至青春期早期正好是葛林戴華德勢力在歐陸的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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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1

Yian @yianc

1
親世代好友也來支持你了👋🏻
我會默默看文的,一起加油!
(我也有在思考要不要ai做圖,這真的是個很陌生的領域呢)

A.S.Vale @A_S_Vale

0
@yianc
謝謝娃娃的支持,一起加油🥰
AI製圖可以玩玩看,圖文並茂有時視覺上蠻賞心悅目的(欸)
我目前比較習慣用ChatGPT製圖,其他的還在摸索。

這是討論串底端!何不幫忙讓這串魔法煙綿延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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