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I. 離別
不要怕,閉上眼睛就看不到了,
想念我,就在回憶找我的蹤影,
死亡吶,眨個眼吸口氣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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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摟着金妮的腰,立刻消影離開,然而,一道紅光同時飛來,與他們一同消失。
湯姆和金妮再度出現在禁忌森林的邊緣,他們撞向大樹,樹上的葉子灑落他們身上。他們本來可以跑得更遠的,起碼可以離開這片森林,但是……金妮受傷了。
剛才那道紅光不偏不倚正中她的背,不知那到底是甚麼咒語,金妮被擊中的那刻,湯姆的身體也同時一震,消影術頓時失效。他們距離葛林戴華德與他的手下很近,近得只要金妮和湯姆探出身子,對方就能看到他們的藏身位置。
金妮衣服的背面被血染紅了,她覺得整個身體仿如有無數尖刺戳着她,她乏力地坐在地上。可是,沒被擊中的湯姆看似更嚴重。
「湯姆?」金妮喘着氣,伸出手放在湯姆抖個不停的肩膀上。湯姆半個身子都靠在樹幹,身上並無任何傷口,可他的臉容扭曲,全身惴慄不已,臉色蒼白無比,正在承受無形的痛苦。
「湯姆?」金妮咬着唇挪動身體,直到彼此的身體相觸,她的手輕輕碰了湯姆的臉,冷汗從他的臉頰流淌,他的眉頭擠出多條紋路。「湯姆。」金妮再度呼喚他,「你覺得怎樣?」她完全不明白他此刻的狀況,難道又有另一道咒語擊中了他嗎?
金妮吞下幾乎要湧出的血液,用袖子抺去湯姆臉上的汗。她不安地扭動身子,背後的尖刺彷彿愈跑愈深,穿過了她的皮膚、在她的血管遊走、鑽進了她每根骨頭……甚至有種錯覺,它們走到更深的地方——那裡藏着她的靈魂,而它們正在吞噬。
「痛……某個地方很痛……不是肉身而是更深入的地方……」湯姆勉強半睜開眼睛,目光散渙地看着前方的某處,吃力地回答金妮的提問。「剛才有其他咒語擊中你嗎?」「沒有。」
金妮用力地咬着唇,慘白的唇開始滴出血來,她也覺得身體很痛,特別是被擊中的背部,只是她的疼痛看起來遠不及湯姆,他甚至沒有力氣移動。
金妮的視線落在湯姆急促起伏的胸口,看起來仿似心臟馬上要破胸而出。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會這樣是因為她,由於靈魂彼此連繫的關係,所以她被擊中後的痛楚,他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那道咒語一定是針對靈魂的,否則湯姆不可能會受到影響,她知道若果自己的肉體受傷,湯姆不會有事,而若是靈魂受傷……
金妮輕輕地嘖了一聲,湯姆之所以會比她更痛,是因為他本身的靈魂已有部份殘缺,而他剛剛才獲得肉身,靈魂還沒有穩定下來,得到的傷害必然會比她大。
「我該如何是好……」金妮揮動魔杖,數個咒語落在湯姆身上,他仍在抖動,不過卻是減慢了,但金妮知道這只是暫時壓抑痛楚,除非她想到除掉咒語的方法,否則他們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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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葛林戴華德拒絕了他們的攙扶,輕鬆地站起來。剛才他的確一時反應不來,才會被那個紅髮女孩佔了上風,撞到樹上。不過,他們走不了多遠,他可以感覺到他們的魔力波動,那個女孩中了他自創的魔咒,除非由他親自解開,否則她的靈魂會被完全吸乾,最後只餘下一副空殼。
「你們先離開,餘下的事情我會解決。」葛林戴華德對着手下們說。
葛林戴華德望着魔力波動的來源,他們就躲在他視線範圍內,現在是時候去進行交易了。
葛林戴華德臉上泛起勝利的微笑,邁起腳步往那個方向走。
「蓋勒……」一把熟悉的聲音讓他頓住,身體瞬間僵硬起來,臉上流露驚駭的表情。他的手輕微顫動,耳朵聽着那人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他慢慢轉過身,看到對方停在數步之距的位置。
再遇的感覺居然如此奇妙。眼前的人有着一頭白髮,以及被藍色蝴蝶結綁着的白鬍子,他的樣子已經不如當初年輕,只是那雙湛藍的眼眸依舊明亮,依舊好看得讓他盯着不放。
「阿不思.鄧不利多。」葛林戴華德顫着雙唇,輕喚這個縈繞他心頭多年的名字。他忽然忘記了自己的目的、他記不起自己有多憎恨他、來這裡又是為了甚麼。這一刻,他只想像以往那樣,親吻他的頭頂,把他拉入自己懷裡。
鄧不利多的藍眸劃過沉重的陰影,以往常掛着笑意的嘴唇,此刻卻沒法笑得出來。他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壓抑忽地傾湧而出的回憶,緊緊封閉好自己的心,方才開口說話。
「有人看到我的學生被帶走,我來把她帶回去。」鄧不利多凝着葛林戴華德的鼻子,「想不到會看到你。」
葛林戴華德嗤笑了一下,身體不再僵硬的他上前一步,一陣微風吹來,葛林戴華德嗅到鄧不利多身上的香氣,那是糖果的甜味。
「你之前不喜歡吃甜食的。」「年紀愈大,有時也要轉換口味呢。」鄧不利多輕描淡寫道。他仍然沒有直視葛林戴華德,他說:「蓋勒,回去吧,你不應該來這裡,不然——」
「不然你會親手把我趕回去嗎?」葛林戴華德打斷了他的話,聲線亦不自覺提高,「阿不思,這麼多年來,你可曾有一刻想過我?你可曾有一刻想來看我?」「你知道我不能來——」「看着我!你看着我!為甚麼你不願看着我?是不是我已經不配被你看在眼內?」
鄧不利多的胳膊抽搐了一下,語氣帶着不易察覺的哀傷,低喃道:「不是這樣的——」葛林戴華德與鄧不利多之間的距離僅是數步,但葛林戴華德清楚知道,彼此的距離遠不止這樣。他們錯過了許多時光、錯失了創造更多共同回憶的機會、他們各自的身份,更是在彼此間建立了無數隱形的巨牆,注定了無法擊破。
鄧不利多的目光從葛林戴華德的鼻子移到他的眼睛,他在對方的眼底看到控訴、看到不解、看到……某些不應再出現的情感。
他開口道:「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回到從前了。」不論他們曾經一起度過了怎樣難忘的時光、不論他們在星空下做過甚麼、更不論他們許下了怎樣的承諾。也無法改變一些已發生的事情,而彼此的想法也不再如以往般相似,一切都太遲、太遲了。
葛林戴華德問:「你還在怪我嗎,她的死。」這個問題困擾他好多年了。他無時無刻、每分每秒都在想,如果那次爭吵沒有誤傷亞蕊安娜、如果她沒有死……他們還能一起嗎?他們可以像以往那樣輕易和好,然後繼續一起完成共同的理想嗎?
「回去吧,蓋勒,我可以當作沒有看過你,或是……親自送你回去也可以。」他的語氣是如此堅定,全然沒有流露額外的情感,樣子也淡然得很,彷彿不受任何人的影響。
葛林戴華德發出清脆的笑聲,讓鄧不利多恍神了一下,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回到年輕的時候,那時一切都沒有這麼複雜。
葛林戴華德諷刺地說:「果然,你已經不再在乎我了。你知道那個地方讓我有多麼……孤單嗎?你卻仍要我回去。」「你答應過的,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那麼我要反悔不行嗎?就如你當初反悔不再跟我一起尋找聖物,從那天起,我只能自己一個走一條無盡的路,尋找那些本應有人陪我一起找的東西!」
霎時,一道黃光從葛林戴華德的魔杖噴出,半空中化成兩支無實體的箭頭,往鄧不利多襲來。葛林戴華德大吼:「既然你已經不念舊情,我們再決戰一次,不過這一次我不會好像上次那樣留手,我會全力面對你,正如那時你全力擊退我,為了把我送進那監獄一樣。」他接二連三拋出了數道咒語。
只是,他並不曉得,當時對方根本沒有用盡全力。
鄧不利多同樣施出咒語抵擋了葛林戴華德的魔咒,他一直防守,並未如葛林戴華德預期那樣攻擊。葛林戴華德憤怒地說:「反擊啊阿不思,反擊啊!你不是很討厭我嗎?反擊啊懦夫。」
「我沒有——」鄧不利多避開了猛地沖來的烈火,他身邊立刻湧出無數水柱包圍火焰。「我只是在怪我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鄧不利多冷不防地說出這句話,「從來也沒有……怪過你。」他發出一個巨型的屏障擋着魔咒。
「你說謊。」葛林戴華德垂下魔杖,緊盯着對方的雙眸。「不。我沒有。」「你是!」葛林戴華德的嗓門提高,鄧不利多發現他的聲音竟然夾雜一絲沙啞,讓他回想起多年前,蓋勒被他捉弄後嚇了一跳,那時他的眼睛泛起淚光,聲音委屈之餘又帶着沙啞,讓他的心都軟了下來,急急地輕拍他的頭安慰他,並保證以後不會再作弄他了。
第二天蓋勒躲在河邊的大樹突然跳出來嚇他,那時他在想正事,嚇得跳進河裡全身溼透。他只能沒好氣地看着笑得眼淚也擠了出來的蓋勒,不過他還是遵守了承諾,沒有為了報復而作弄他。而且他喜歡蓋勒作弄他後,那個開懷大笑的樣子,而不是自己作弄蓋勒後,他委屈可憐的臉。所以,也就放任他了。
鄧不利多回過神,思緒重新返回多年後的現實,對方仍是用這種熟悉的表情看着自己。鄧不利多輕輕搖頭,就讓今天結束一切吧,他情願他的蓋勒認清事實,總好過一直帶着怨恨。
他的蓋勒……他又不自覺加上了這個字眼……
鄧不利多重新提起剛才的話:「一直以來,我怪的只有自己。錯不在任何人,只有我一個。要不是我的錯,她不會死,是我。」不是你啊蓋勒,我怎會捨得怪你呢。
葛林戴華德的眉頭擰成一團,他低吼:「我不相信你……若不是我的錯,當年你為何會漸漸疏遠我?」鄧不利多輕聲說:「那時——我們的目標已經不再相同,你也知道的,我要照顧阿波佛,不管他多麼厭惡我,我始終要負起哥哥的責任。以前我一直沒能照顧好他……」
「所以你就為此放棄了我。遠離了那些你說過的諾言,遠離……那個你曾經說過對你很重要的人。」
「對不起。我……別無選擇。」那時他不想阿波佛成為第二個亞蕊安娜,他必需安定下來,不可能再過以往的生活,這樣才能照顧好他的弟弟,並且……為自己害死亞蕊安娜而贖罪。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