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的第一堂魔藥學課是和新認識的朋友們一起去的。一群女生嘰嘰喳喳地走到地窖,準備上史拉轟教授的課。
這門課要跟葛來分多學院一起上課。她把學用品放好,課本攤開擺在桌上。
那位長得像海象的教授站在教室前面,笑吟吟地望著這堂課的學生。
「歡迎各位。」他不改笑容,「這是你們的第一堂魔藥學課。我是赫瑞司‧史拉轟,你們的魔藥學教授。」
水仙覺得他越看越像是肥肥的海象,而且,還是會常常喔喔叫的那種──可能是會露出大大笑容的奇怪品種。而當他開心的揮著自己的手時,水仙覺得那還真像是海象肥肥的鰭。
史拉轟說了許多關於這堂課和自己的事情,水仙沒多久就開始低頭絞著手指,沒有耐心再聽下去。直到教室裡突然一陣譁然,才讓她的注意力又放回到教授身上。他剛剛說了什麼,水仙根本沒聽進去!幸好,史拉轟教授很高興地又重複了一遍:
「畢竟兩個學院一起上這門課可能最短一個學年,最長──我不知道。所以讓你們熟悉彼此不為過。不過呢,」他似乎注意到教室內一片尷尬的死氣,「不一定要葛來分多和史萊哲林的一組,同個學院但是異性坐在一起我也能接受。男生女生在你們這年紀就像這兩個學院一樣看對方不順眼。調配魔藥也是一樣的道理,一些材料加在一起就會出現奇蹟。」
教室內響起了一片哀嚎,史拉轟笑了笑。「沒在開玩笑,就這堂課而已。快點移動你們的小屁股。」
史萊哲林的動作快速得令水仙無法想像。很快的,本來跟她坐在一起的女孩們全坐到同院的男生身邊,水仙也趕緊找個位置坐下。葛來分多那邊同樣是一陣騷動,隔了沒多久便安靜下來。
「動作之快真是令我喜出望外。」史拉轟讚許道,「翻開課本第一頁──唔嗯,也許該考慮下次每堂課都做這種熱身運動。」他又自個兒笑了起來。
水仙理了理稍亂的金髮,這才注意到身邊的男孩竟然是西奧多。他一發現夥伴是她,便頑皮地勾起微笑。
史拉轟很快地解釋這堂課是兩人一組,調配課本第一章的魔藥。水仙才把切割的刀拿出來,西奧多就已經在切碎桌上的材料了。
「你做得很熟練的樣子。」
他揚起一邊的眉毛,笑了笑,把碎塊倒進大釜裡。「我是初學者。」
「不像。」她搖頭。然後照著書本的第二道步驟加入磨碎的月長石,大釜立刻起了變化,原本透明的液體變成了紫紅色的樣子。
西奧多順時鐘攪拌了三遍,液體又變成綠色的。
「好噁心。」水仙說。
「是有點,但這是教授指定的作業。」西奧多聳聳肩,又逆時鐘攪拌了四遍。現在變成淡綠色了。「你該慶幸在攪拌的不是你的手,而是這根棒子。」
他棕色的眼睛直盯著冒泡的液體。水仙看見一顆黏稠的綠色泡泡鼓起,然後破掉。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想被藥水濺到。
「噁。」西奧多吐了吐舌頭。
「孩子,如果我是你,等會看見它呈現美麗的珠白色,就不會發出那種聲音了。」史拉轟教授正好走到他們旁邊,「你叫什麼名字?」
他看著水仙。
「水仙‧布萊克。」
史拉轟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微笑,「布萊克?唔──你的兩個姊姊都沒有你漂亮呢,布萊克小姐。但是很傑出,都是傑出的史萊哲林。那麼你呢?這位先生?」
「西奧多‧羅萊。」
「羅萊,羅萊?」史拉轟彈了下手指,「不會是喬瑟芬‧羅萊的親戚吧?」
「那是我姑姑。」
「原來如此。她是很有名的魔藥調配師,是我目前看過在魔藥學表現最好的學生。」史拉轟笑吟吟地說。但此時西奧多的魔藥連續爆了幾個黏稠泡泡,男孩又露出噁心的表情,史拉轟的笑容消失了片刻:「不過呢,我可能需要再觀察一下。」
說完,他便快步走到下一組去了。西奧多鬆了口氣,繼續攪拌著大釜。
「初學者?」水仙打趣地看著他,然後在大釜裡加入最後的材料──蜂蜜糖漿。
西奧多扮了個鬼臉。「我是沒錯呀。這種東西又沒辦法遺傳,何況我老爸老媽也不是這一行的。」
他邊說邊換個方向攪拌,眼看魔藥雖然不再冒泡,顏色卻變深,成了青蘋果色。他覺得不對地搖了搖頭。史拉轟教授再次經過時,看見那鍋魔藥,也很失望地搖頭,其他學生的魔藥似乎也沒好到哪去,水仙甚至看到有人對著那一鍋奶油黃色破口大罵。
水仙只好自己接手挽救可怕的局面。到了下課時,大釜裡的魔藥好不容易才變成濃稠的白色。沒有成功的變成課本上要求的珠白色,但至少已經很接近了。史拉轟巡視著每個人的成果,在經過其中一組時甚至捏著鼻子走過。
當他看到水仙和西奧多的作品,立刻停下來讚許道:「看來世上還是有奇蹟存在的。布萊克小姐顯然成功挽救了羅萊先生製造的災難。」
然後他又走到下一組。西奧多沒好氣地咕噥了幾句,之後的表情就顯得不太自然,像在生悶氣似的。一宣佈下課,西奧多二話不說收拾了桌上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教室。
◎
史萊哲林的宿舍建在地窖。水仙總覺得那裏迂迴的走廊冰冷又陰森,但是貝拉告訴她習慣就好,美黛則是抱持著跟她一樣的意見,認為這裡沒有一絲生氣。
無論如何,這裡是休息和睡覺的地方,水仙還是得經過陰森的走廊,回到宿舍就寢。
上了一整天的課,吃過晚飯後,她便跟著美黛回宿舍去。一路上,水仙很開心地跟美黛分享一整天的故事,美黛面帶微笑地傾聽,並適時地插入評語或意見。
「你覺得西奧多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我把魔藥弄成那樣。」
「別傻了,仙仙。」美黛笑著說,「我相信他不是那樣的男孩子。也許,他可能是不太喜歡史拉轟教授。」
「可是我還蠻喜歡的呀,他真像是隻可愛又討喜的大海象。」水仙這時像想到什麼似的,抬頭問美黛,「那你呢?你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
美黛的臉微微紅了下,眼神飄到天花板去。「呃嗯,也沒什麼特別的啦。只是今天的麻瓜研究課上得蠻高興的。」
「你們跟哪個學院上課?」
「葛來分多。」她語氣溫柔地說著,好像那是天堂的另一個名詞般。
「那怎麼會很高興?」水仙問,「而且,美黛,你說那是麻瓜研究課?貝拉說那種課根本就不該開。」
美黛深吸了口氣。「我覺得那很有用。貝拉根本沒上過那個課程,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仙仙,」
水仙困惑地皺著眉頭。兩個姊姊對於同樣的事情卻有截然不同的意見。
「升上三年級,你也可以選修這個課程。我向你保證很好玩的。」美黛說完,停在灰白色的牆壁前。她的唇抿了抿,棕黑色的眼睛裡有種光芒在閃爍。
水仙認為她想必忘記新的通關密語了,於是替美黛喊出了:「純血。」
牆壁上隱形的門應聲而開。
美黛並沒有說謝謝,臉色凝重了起來。「仙仙,你自己先回去吧。我突然想到有事。」話畢,她鬆開水仙的手,轉身就走。
「美黛!」水仙叫著姊姊的名字,但她沒有回頭。水仙只好自己進到交誼廳裡。
雖然交誼廳裡還有不同年級或是水仙的同學在聊天、寫報告,但是她沒有心情去跟他們互動。她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她倚在黑色的長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壁爐的火,在心裡不斷地責怪自己,一定是說錯話才會使美黛生氣,才會使得一向對她很好的美黛頭也不回地走了。她等了很久,所以當身後的牆壁再度打開時,她立刻興奮地回頭,正要叫姊姊的名字,卻又唬住了。
是魯休思,後面跟著他的兩個朋友。
她這才想起自己從開學後都沒有機會跟他敘舊,雖然在餐廳會碰面,但他們都不曾談上話。魯休思和朋友們往男生宿舍走去,水仙馬上趕到他附近。
「魯休思!」她打了聲招呼。
看見那雙冷漠的灰眼睛,水仙倏地緊張起來。她無法將他長大的模樣,跟八歲的他的樣子連結上。
「好久不見。」她說。
但他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好陌生卻又好熟悉。水仙總覺得在哪裡看過這種微笑──她想起阿不拉薩‧馬份的微笑、還有姊姊貝拉最近也常有的舉止。
「是嗎?」魯休思的語調既冰冷又尖銳,慢條斯禮地能夠折磨人。「我並不記得。」
他的一個朋友馬上說:「魯休思,你搞什麼啊?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會不記得?」
魯休思的眼神立刻讓他住了嘴,一副害怕得罪人似的。魯休思嘲諷地冷笑了下,「我如果把精神全花在記一些沒什麼用的小事上,或許會變得像你們幾個一樣愚蠢。」
話畢,他面無表情地往男生宿舍走去。男孩們趕緊跟在他身後。水仙則被遠遠地拋在後方,一臉錯愕。
她馬上走回女生宿舍。一回到房間,她就倒在床上。她不想等美黛了。水仙使盡力氣地揉著被子,總覺得胸口有種東西堵著,悶得很。她想到魯休思‧馬份嘲諷的表情,又想起阿不拉薩‧馬份那讓她的微笑消失殆盡的眼神。只有一種感覺,不寒而慄。
◎
深夜,水仙仍舊在宿舍裡的床上翻來覆去。整個房間裡的女孩都睡了,她卻仍舊睡不著,聽著隔壁床上傳來細微的鼾聲,她也不打算看時鐘上的指針確認時間。
她雪白的小腳離開了被窩,觸到冰冷的地板。水仙裹著被子,光著腳丫子跑出自己的房間,一路踏著輕巧的腳步,跑到高年級女孩的房間。她輕打開門。
裡面也是暗的。水仙嚥了嚥口水,將身後的門關上。藉著房間不知道是誰點的小夜燈,她找到了貝拉的床鋪。於是她輕碰了下貝拉,床上的貝拉被這樣一弄,驚嚇著醒來。
「仙仙──」她手捂著胸口,微微喘氣,「你差點嚇死我了!」
水仙輕聲說了句對不起。貝拉理了理自己因為睡覺而弄亂的烏黑長髮,很快便卸下了責怪的眼神,撫著水仙的額頭,擔心地問:「怎麼了,作惡夢了嗎?」
「我睡不著。」她悄聲答道。她們的聲音此時就像蚊子一樣嗡嗡叫著。
貝拉把身子一挪。「小心著涼了。來,我陪你睡吧。」
水仙滿懷感激地爬上姊姊的床,緊靠著貝拉,一隻手緊緊抓住棉被的一角,另一隻手則握著姊姊的手。貝拉轉過身去,面朝著天花板,閉上眼,繼續睡覺。
「貝拉。」水仙輕聲呼喚。
「嗯?」她回應妹妹,仍舊閉著眼睛。手回握了水仙的小手。
「我好想家。」
貝拉睜開眼,微笑了下。「仙仙想家啦?才幾天而已。」
「我想父親和母親。」水仙緊挨著貝拉,「我想念我的房間。我想跟你和美黛回到從前那樣。」
「仙仙,別管這些了。當年我自己一個人處在霍格華茲,可沒有說一句害怕的話啊。」貝拉捏捏她的臉頰。水仙覺得這個回答不太公平。她跟貝拉是不一樣的人,她不像貝拉一樣獨立。
「睡吧。」貝拉說完,又繼續睡了。
「貝拉?」
「又怎麼了?」貝拉半睜開眼。水仙沒有答話,拉了拉被子。貝拉只好把被子掀起來,將兩個人蓋住,這是水仙喜歡的、說悄悄話的方式。以前在家裡,當她們都還小的時候,她們兩個會躲在被子裡;當美黛已經睡得香甜時,兩姊妹還在說悄悄話。
貝拉將床頭的魔杖拿進被子裡,喊了聲路摸思,微弱的白光亮起,充斥著被窩。
「大家是不是都討厭我?」水仙刻意壓地聲音地問。
貝拉笑了下。「仙仙,真是的,我還以為是發生什麼事了呢。別傻了,大家都很愛你。你可是人見人愛的寵兒。」
「真的?」水仙問。
「真的真的。」貝拉跟她用小指頭打了勾勾。水仙這才笑了。「哎呦呦,這下子笑了呢,仙仙。到底是哪個渾蛋讓我們的小仙仙這麼憤世嫉俗?」
「魯休思。」水仙小聲地說。這樣說有點不太公平,讓她心情不好的還有古怪的美黛、耍性子的西奧多,但是她索性就說出了這個名字。
「那傢伙?馬份?」貝拉似乎有點不以為然,「別管他,仙仙。他根本從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過。那就是馬份家,他們眼裡只有自己,尤其最近幾代都是獨子單傳,這種情況就更嚴重了。」
「是嗎?」知道姊姊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水仙的心情稍稍好了。
「就是。不過呢,仙仙,他們家還是有優點的。」貝拉馬上又說,「他們非常有錢、又是標準的純種──」
「你很常跟他說話的那個男生,就是道夫雷斯壯嗎?」水仙突然插話,她根本對魯休思的家庭背景一點興趣也沒有。倒是貝拉興致勃勃的表情馬上縮了回去,她點了下頭,沒有作聲。
「等我長大以後,變得像妳一樣又高又美麗的時候,是不是也要這麼一個男生?」
貝拉緊抿著唇,等到她再度開口時,那聲音變得有些冰冷僵硬,「仙仙,這是我們的責任。只有這樣,父母親才會開心。」
「父親說他看到我就很開心了。」水仙微笑。
「那是你啊,仙仙。」貝拉說著,「那是你。」
「可是──」水仙不小心把聲音提高了些,貝拉對面床上的女生呻吟了聲,又轉身睡去。
「仙仙,」貝拉放開她的手,「睡覺。」她命令道,「你的小腦袋瓜裡就是一天到晚裝著這種莫名奇妙的想法,天知道美黛那丫頭又跟你說了些什麼。」
「你可以像她一樣說床邊故事給我嗎?」
貝拉讓魔杖頂端的光點消失,將被子回復原狀,側過身去背對水仙。
「睡覺。」她堅持,不管水仙怎麼撒嬌,仍強硬地說道:「我不是美黛。」
話畢,她重新閉上眼睛。水仙又翻來覆去了一陣。
「貝拉?」
不知道是真的睡著了,還是不想再回應,貝拉沒有出聲。水仙只好把自己縮進被子裡,隔絕掉所有的疑慮和黑暗。在可以感受姊姊體溫的被窩裡,水仙漸漸地睡著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