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往樓上走。看來不管選哪邊的樓梯,通往的都是同樣的二樓。會客室在左側樓梯的轉角處。
裡面的談話聲讓水仙相信,在會客室裡的人至少有五個以上。她懶得去管談話內容。
也許房間是在二樓。她想。水仙順著走廊繼續往前走。
幾乎每扇門都被關得死死的。所以當她看到一扇半掩著門,簡直有說不出的驚喜感。她走近那扇門,接著清楚聽見裡面的談話。
「我哥哥還是認為我什麼都做不好。」是巴坦的聲音,「那傢伙,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巴坦主人急著想要證明自己,道夫主人應該可以了解──」布提也在裡面。
「呸,」他不屑地回應道,「我也是他們的一分子,我可以證明我跟他一樣好──甚至更好。我父親也這麼說過,不是嗎?」
「沒錯,巴坦主人。」
她不是特地來找巴坦的,但是她非常需要布提,免得她迷路了。水仙在門上輕叩了兩聲,接著打開門。
巴坦回頭一看,像被電到似的,立刻離開他的沙發,站直望著水仙。
「午安,巴坦。」她微笑,他點了個頭當作回應,「希望沒有嚇到你。」
「沒有,」他清了清喉嚨,「沒有。貝拉跟我和道夫提過,呃,你要來。」
這個房間想必是巴坦的書房,有單人沙發、火爐,以及一張木製書桌,上面放著羽毛筆和紙,巴坦身後則是一扇長形的落地窗。
他比學生時代來得消瘦,臉色也較蒼白。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改變。
「貝拉說布提會帶我去借宿的房間。不過,我想他應該是半途被你攔下了。」
巴坦瞇起眼睛看向布提。「你沒有說水仙來了,布提。」
「布提現在就立刻帶布萊克小姐去她的房間,巴坦主人。」
「對不起。」巴坦向水仙道歉,「如果我知道的話──」
「沒關係。」她回答,布提竄到她身旁,等著她。「那我先離開了。」她向他道別。巴坦輕揮了下手,又窩回沙發上。
前往房間的路上,布提總是一直偷瞄著水仙。房間在三樓。
「布提聽說過很多關於布萊克小姐的事情。」
「貝拉說的嗎?」
「一部分是。還有巴坦主人。」
她的心緊縮了下。
雖然他跟她說過,不會再要求任何一位布萊克的女子嫁入雷斯壯家。但是剛剛那雙憂鬱的黑眼睛裡閃動的光芒,就是一種愛慕而得不到的渴望。
「布提,」她收拾了情緒,問,「今晚是如何特別的客人?」
「主人的朋友。」布提邊說邊停下腳步,將門打開,「請進,布萊克小姐。」
◎
她本來以為會客室裡的人們就是所謂的客人,但其實不然。他們約莫下午四點就全數離開了雷斯壯大宅。當她問起貝拉詳細的狀況,貝拉卻只是神秘地笑了下,沒有正面回答她。
答案並沒有讓她等太久。
當那個有著一頭鉑金色長髮的男人出現在大廳時,水仙的心便立刻沉了下去。
是巴坦帶魯休思進來的。當時已經準備好吃晚餐的水仙,正在樓梯上問貝拉客人的事情,巴坦就和他進來了。她的藍眼睛一對上那雙冰冷的灰,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了。
「貝拉──」她轉頭質問貝拉,但對方只是聳聳肩。
但他只是瞄了她一眼,就跟著巴坦到進門左側的內室去,那裡是餐廳。巴坦的手碰到門把時,那門把竟然沒有對他吼叫。貝拉示意水仙跟著進去。
她不太情願地走過去。巴坦紳士地幫忙開了門。
「姓雷斯壯的才能打開這扇門。」巴坦在她經過時,小聲地解釋道。
看來所謂的客人,就只有魯休思而已。
水仙安靜地坐到座位上,身旁是貝拉,對面是巴坦,巴坦旁邊則是魯休思。道夫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因為他一直待在會客室,水仙這時才注意到他的改變。比起以前的蒼白,他似乎變得異常有自信,黑髮沒有梳理,眼睛裡盡是自傲。
「魯休思,魔法部還好嗎?」道夫開口問。
「一如往常。」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我還是不太能了解他們僱用亞瑟‧衛斯理的用意何在?在我看來,太過於仁慈的人道救濟了。」
「衛斯理,那個純種叛徒?」貝拉嘲諷地冷笑了一聲,「你還能待在那種不同血統混雜的地方,可真有耐力啊,魯休思。」
「總得有人跟他們交涉,而我相信那種責任不是你擔當得起的吧,貝拉?」他向她敬酒,眼睛瞄了一眼她身旁的水仙,他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但最後只是歸於沉默。
整頓晚餐下來,幾乎都是道夫、巴坦、魯休思三個男人的談話。水仙完全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的意義,而貝拉竟然還能繼續坐在這裡,吃著晚餐,專注地聽著三人的談話。
她覺得自己被欺騙了。她來,是為了貝拉,可不是魯休思‧馬份。
水仙氣憤地在庭園裡走著,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熬過那頓晚餐,儘管菜餚美味,她還是覺得難以下嚥。水仙的腳步停在水池旁,她望著平靜的水面,知道自己的心情卻是波濤洶湧。
她真希望能夠到西奧多家裡。
水仙坐在水池邊,凝視著自己的倒影,她的臉龐在夜色襯托下有著月光般的柔和,鉑金色的長髮勾勒出她細緻的線條,白色的洋裝在黑色的夜晚中看來楚楚動人。
據說,美少年納希瑟斯愛上了自己的倒影。
水仙望得如此出神,所以,當另一個極近相仿的倒影出現在水面上時,她唬地抬起頭來。
魯休思站在她面前,一樣冷漠的表情,就像夜色那般冰涼。他今晚沒有將頭髮束成馬尾,所以他們看來的確非常相似──除了他的雙眼、那身高領黑衣、黑色皮製的手套,還有他的手杖。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那樣的手杖,銀色的蛇頭當作握把,黑色的杖身,散發出跟主人一樣冰冷的氣息。
「布萊克小姐。」依舊是他固有的緩慢語調,習慣性地夾帶著嘲諷的口吻。
「馬份先生。」她禮貌性地回應。
「雖然,你今晚沒說一句話,」魯休思說道,「但是你的眼神卻說了很多。」
他伸手撩過她額前的一縷髮絲,好看清楚她那對美麗的藍色眼睛。她往後抗拒地退縮了一步。他冷笑了聲。
「你在害怕什麼?」那雙灰色的眼睛尋找著她所有的破綻,「你假裝堅強,假裝勇敢,然而到頭來你還是脆弱的。」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這些事,我很清楚自己是怎麼樣的人。如果你以為你了解我,那麼你就錯了。」
「我是來辦事的,你呢,為什麼要來雷斯壯大宅?」
「我的姊姊是這裡的女主人。」
「沒有其他特別的原因?」他再度勾起一抹諷刺的微笑。
「沒有。」她果斷地回答。他們對望了彼此一段時間,她差點以為他打算轉身離開,但他只是往前站了一步,湊近她,水仙的目光直盯著地上,那雙灰眼睛實在太有壓迫感。
「我父親曾經說過,你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這該是恭維的話語,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喜悅。「你猜我是怎麼想的?」
她的藍眼睛望向他。
但魯休思什麼也沒說,還是一樣傲慢的微笑,讓這個問題在她心頭打轉,他則轉身離開,消失在夜色中。
你猜我是怎麼想的?
他冰冷的雙眼和微笑伴隨著這句話不斷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水仙躺在床上,整夜無法入眠。
納希瑟斯愛上了自己的倒影──有那麼一瞬間,當他們四目相對時,她差點以為是神話重現,他們兩個真像彼此的倒影。然而那只是外表而已,她跟他是截然不同的人。她這麼確信著。
她曾經對他有好感,但不過才一天,那個時候他八歲,然而那段回憶好像一場夢,與現實脫節。那個時候和這個時候完全無法連結,好像有兩個魯休思一樣。
她才不在乎他怎麼想。
她不可能愛他,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你不是他。你不是納希瑟斯。西奧多曾經這麼說過。
她相信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