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布萊克太太說,「他要什麼,難道還不明白嗎?」
隔天一早,魯休思又外出了。水仙立刻邀請父母親過來,布萊克先生雖然急於見到女兒,但由於身體又不太舒服,他需要在家裡休息,於是布萊克太太便自己來了。不用多說,她剛踏進莊園時便開始稱讚每一個角落,並且慶幸水仙成為這裡的女主人。而當水仙告訴她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時,布萊克太太的微笑扭曲了下,在極大的喜悅和錯愕惱怒之間掙扎著。
「我當然知道。」水仙回答,「但是我真的不能想像──天啊,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她將臉埋進雙手中,「我受不了跟他在一起。我還以為他會變得不一樣。」
「而你在新婚之夜拒絕了他?」布萊克太太高聲詢問道。很顯然地,她只在乎她的女婿是否滿意。
「是的,但他並沒有說什麼。令他不悅的是我為他作了晚餐。天啊,我犯了罪嗎?」
「聽我的話,仙仙。老天,看著我。」布萊克太太皺著眉說,但她的聲音盡量維持溫柔,「我是怎麼告訴你的?只有一件事能讓你從此放心。給他一個繼承人,你在這裡就會有地位。」
「但我不──」
「這沒有拒絕的餘地。除非你和貝拉一樣地不幸,而我必須祈禱那絕不會發生。」
她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思量著犧牲一夜換來一輩子可能的平靜,似乎是項不錯的交易。她妥協了,於是緩緩點頭。
「好女孩。」她母親讚許道。
「父親怎麼樣?兩天沒見著他,卻像一世紀這麼漫長──我當然也想念你,母親。但是父親今天沒來還是令我失望。」
「他只是在休養,仙仙。你們兩個都是同樣的人。一點點喜悅就可以滿足你們,你看看,你現在又會微笑了,我跟你保證等我回到家裡,向你父親說起你的事,他也會這麼微笑。」
「我真希望他也能來這裡。」
「他會的,但那是之後的事。親愛的。」
「還有貝拉。我希望她也能來。」
「這得問問雷斯壯家,不是嗎?」
水仙笑了聲。「而我希望你也能常來,母親。但別太常讓父親獨自待在家裡。從前因為我在家,我還能陪他,但現在不一樣了,你要是外出,他便是孤獨一人了。他一定不習慣沒有女孩們笑聲的家裡。」
「這倒是提醒了我,婚禮後的那天,你父親唉聲嘆氣,望著你的房間久久沒有離去。我想我真的該帶他來,但你也得有些好消息讓他知道。」她暗示性地說。
「如果父親的身體不適的話,我可以試著說服我丈夫讓我回家看看。如果父親可以,他可以親自來這裡。兩種都好,能見到他我都高興。」
這的確讓她在無聊的一天裡找到了一絲喜悅。對於未來,她又有所期待。她的歡樂的確繫在她父親身上,他畢竟也是她從小深愛的男人呀。當她送她母親出門時,她愉悅地邀請母親必定要再來一次,而布萊克太太也點頭了。
這真是矛盾。她怕父親會寂寞,於是催促母親回家。但現在她獨自待在莊園裡,又顯得孤單。但她很快便振作起來,想到父親的微笑,什麼樣的陰霾都能一掃而空。
為了打發時間,水仙在走廊上漫步,望著掛在兩側牆上的畫像。這些都是馬份家族的祖先。她可以清楚看見血脈的延續:像是那雙冰灰色的眼睛從哪一代便開始有了,當然,其中也有幾代擁有了不一樣的眼睛,有像她一樣寶藍色的眸子;蒼白的皮膚似乎一直是這家族的特徵,因著他們的權勢和錢財,他們過著愜意輕鬆的日子;還有鉑金色的頭髮,是近幾代才有的特徵,而魯休思留的長髮最屬特殊。
她尋找著凱薩琳──前一任馬份夫人的畫像,但終究還是沒見著。她強烈地感到自己與她的聯繫。
水仙為她的逝去而感傷。如果凱薩琳還活著,至少能使水仙在這裡的生活不那麼孤單。而對於阿不拉薩,她不予置評。如果這對父子同樣地冰冷,她可不能接受。而事實證明是的。那麼,她該慶幸他早就過世了,但她沒有壞心地這麼想,只是有一抹輕鬆掠過心底。
或許,有個母親,魯休思會擁有不一樣的個性。她懷疑他有想念過這個女人?還是凱薩琳對他只是遙遠的名詞,一個彷彿不存在的女人。是呀,凱薩琳難產而死,她在他的心裡是一個陰影。他要怎麼唸出母親這個詞呢?
想到這裡,她又同情起他。一個孤兒。他的冷漠到底是天生還是隨著歲月堆築起來的?
她回到房間睡了午覺,直到多比來告知晚餐準備好了,她才起身整理自己,下樓去用餐。
水仙安靜地坐下。
「我聽說你今天邀請了你的母親過來?」魯休思開口問道。
「是的。」
他思索了會。「一切都還好嗎?」
這算是關心嗎?她抬起眼,盯著他。但他面無表情。她那萌生的念頭只好縮回去。
「很好。我母親很喜歡這裡,不斷地稱讚你──馬份家族的品味,而且,我們談了很多。」
他緩緩點頭。「那麼明天呢?」
「明天?」她愣了下,「我不知道,也許她還會再來,或是貝拉──我希望我父親能來,但他今天不太舒服,也許是天氣的因素。」水仙發覺他的灰眼睛正凝視著她,便低下頭去,聲音也變小了,「我想不到還能再邀請誰。」
「其他家族的夫人。」他提醒她。
她怎麼沒想到?但她一個也不認識。或許有以前的同學,那也許算吧?但邀請她們?這樣會不會顯得像在炫耀?
水仙又想到應該問問他在外面的情況。在餐桌上一直聊自己,令她感到不自在。或許她該試著了解他。
「那麼你呢?外面還好嗎?」水仙問,同時也害怕會使他不悅。
「很好。」他簡短地回答。
「我很好奇,希望你不要生氣──」她試探地說,但他沒有皺眉,只是平靜地聽著,「你出門都是去哪裡?」
「處理我的事。」
「我能夠知道一些嗎?」
他頓了下。「如果你堅持,水仙。我去魔法部。」
「你在那裡有工作?」那曾經是她夢想工作的地方。但現在看來,現實已經不可能讓她去了。馬份夫人怎麼能去那裡呢?
「不全然。」他回答,「我與部長有些話要談。」
她覺得問到這裡就好,於是就此打住。而他似乎很滿意。水仙暗自高興。她發覺她該問些比較不這麼尖銳的問題,或許能慢慢地撬開他的心房。她害怕這個男人,但是他散發的氣息又使她格外好奇,甚至有那麼一些些地著迷。
「我昨天參觀的時候,注意到我們有宴會廳。」說到我們這個詞,她心裡感到奇怪,她與他果真藉著婚姻有了她從沒想像過的聯繫。「你辦過舞會嗎?」
「很少。」那便是有了。「但那些都是我父親辦的。我不是很喜歡熱鬧的場合。」
「那表示我需要晚禮服了。我有把舊的禮服帶來,就是在學校聖誕舞會的那件。」水仙脫口而出,她雜亂的思緒突然回到學生時期,西奧多牽著她跳舞的身影一閃而過,接著是魯休思將食指按在她的唇上,低聲要求她安靜。
「你並不是這麼急著需要,對吧?但如果你要一件新的,那就一定會有的。」
「我只是提提罷了。」她聳聳肩。
他們又回到無語的晚餐。用完餐點後,水仙並沒有立刻離開位子,她注意到魯休思的疑惑。
「我在想,或許我準備好了。」
他沉默了會。「你確定?」
「是的。」她輕推開椅子,卻覺得每一步都踩得不扎實。「我先回房間去。今晚──」她嚥了下口水,「今晚應該可以。」
他沒有回答。
她很早就換上了絲質的雪白長袍,站在主臥室裡等著他。他可能正在火爐邊的扶手椅上,喝著紅酒,翻閱著預言家日報。她等待著,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水仙緊揉著衣料的一角,奢望勇氣不要臨陣脫逃。他進門來,將門輕關上。
魯休思走向她,停在她面前。
「你確定?」他又問了一遍。
「這是作妻子的職責。只是這樣。」水仙回答。他的灰眼睛閃過一絲眼神,但她無法解讀。那是一種複雜的情感,而她無法體會,她整個人現在沉浸在極大的緊繃之中。
他的手撫上她的右頰,順著她美麗的金髮而下。接著,緩緩脫下了她那身白色的絲袍,讓她沐浴在蒼白的月光下。他俯身輕吻了她,他的妻子。水仙緊扣住他的手臂。
他將她抱上床。他脫下灰黑色睡衣的肌膚,有著成熟的男人線條,還有大理石的觸感和色澤。水仙閉上眼。感受他結實的手臂緊緊環住她,而他的吻烙下渴望的氣息。她必須回吻他,奪回她的靈魂,否則她會失落在他的懷抱裡。於是她順從了自己的心,摟住了他的脖子,他鉑金色的髮與她柔軟的長髮又不同了,有些乾,卻還是順的。她冰冷的手心貼上他緊繃而溫熱的背。
當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任何一人有想過在長大後擁有彼此嗎?應該沒有。至少她從沒有過。
她感受到一陣椎心的刺痛,水仙縮緊了手,覺得她的指甲要扣進他的肉體之中。他沉重的呼吸壓著她,她則靠在他的肩上。
最後,他的手撫過她的額邊。一切都結束了,水仙。她移動了下身子,仍有點不太舒服,於是她只好固定著不動。她深呼吸,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將她摟進懷裡,輕吻了她的前額。就在此刻,藉著月光,她看見他左手臂的印記。那血紅色的骷髏還有蛇,還會是什麼呢?「黑魔標記。」她輕聲叫道。
他縮回左手臂,皺起了眉頭,欲言又止。
她望著他的灰眼睛。「你也是食死人嗎?」
「你為什麼還要問呢?」他回問。貝拉說他們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成員。魯休思就是其中一個,但她卻不驚訝。
「只是想證明我心中的答案。」
「是的。」他回答。「而你打算怎麼做?告發我?」
「什麼也不做。」水仙說。「我是你的妻子,我什麼也不會做的。」
他抿了抿唇。那使水仙又想到方才吻過他雙唇的感覺。她緊張地擠出一抹微笑。
「我猜,這表示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
「我是這麼希望。最好是一位繼承人。」他又吻了她。她實在分不清那份吻是否帶著絲毫情感。她的心在今晚差點淪陷,卻又因為這句話而緩緩甦醒過來。
「晚安,水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