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停留在壁爐上擺著的那幾張照片上頭,原先不停往前流動著的時間忽然彷彿就這麼永遠停止在這個瞬間了。
莉亞突然間感到有些恍惚,她想起了幾個月前突然來訪的獅子阿爾發,他當時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過來的呢?他在抱起莫璟的那個瞬間就已經完全確定了自己未來即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了嗎?
他們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獅子阿爾發究竟是為何而死的,但從他最後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次看來,那個瘦削的黑髮少年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了。
既然知道自己即將死去,那獅子阿爾發又是怎麼表現得如此平靜坦然的呢?於她來說,這世上有太多值得留戀的人事物,莉亞的靈魂裡早已經深深刻上了天狼星與莫璟的痕跡,她實在無法做到像獅子阿爾發那樣看似坦然無懼地面對所有即將來臨的未知事物。莉亞呆站在布萊克家的廚房裡頭,手裡死死地抓著那瓶吐真劑,好半會都沒有任何動作。
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原來是這麼的窩囊,那種深深的無力與恐懼感幾乎要將她給完全吞噬殆盡。
但也許事情還不到這麼糟的地步?也許所有的事情都還有轉圜的餘地?更也許……一切都只是她這個已經太久沒有跟外界有直接接觸的女巫自己所幻想出來的可能性?英國魔法界的混亂狀態已經逼得所有人都陷入了對任何事都疑神疑鬼的絕境裡了,雖然路上看不到任何一隻催狂魔,但現在壟罩著整個英國魔法界的氛圍就好像催狂魔幾乎無時無刻都環繞在周遭一樣令人感到無比絕望。
莉亞強迫自己深吸了一大口氣,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而這也許只會是個有點惡質的小玩笑,但如果事情並沒有走向如她原先所預測最糟狀況那般不堪,那麼也許同樣也代表著狀況並沒有糟到連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留下的地步。
她舉起魔杖默默在心裏唸了句疾疾‧護法現身,一縷極淡的銀色煙霧從她的魔杖尖端竄出,但始終無法凝聚成為一個明確的形體。先天血統的限制讓她一直無法召喚出一個具完整型態的護法,這已經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的狀況了,莉亞緊抿著唇,她的護法既無法成形又不能說話,這樣的護法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天狼星能看得明白。
她想起了丈夫今早在出門前對她說的那番話,頓時覺得心臟就像被狠狠地用力掐住般逼得她幾乎就要無法呼吸,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但現實依舊像是把抵在太陽穴上的魔杖,逼著她必須得趁著這最後的機會盡快去執行原先自己打算做的那些事。
握在手中的那小瓶吐真劑在那瞬間似乎變得有如火燒般地滾燙,幾公克重的透明水晶瓶彷彿突然變成了幾千斤重的大擔。面對真實是需要勇氣的,剝去了謊言的偽裝,隱藏在底下那血肉模糊的實情往往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重量。莉亞再次嘆了一口氣,抬起臉來的那一刻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爆出了一句咒罵,手中那瓶吐真劑差點就這麼摔落在地上。
早先前才剛目送著出門的天狼星.布萊克,她的丈夫,不知道在何時悄悄繞了回來,此刻就站在家門外的玻璃窗前瞇著雙眼狐疑地打量著她。此刻看見妻子已經發現自己,他立即毫不猶豫地推開屋子的大門跨了進來。
「妳站在那兒做什麼?」天狼星說著就要朝莉亞所在的方向走去。
莉亞悄悄將吐真劑藏進自己寬大的袖口當中,震驚地瞪著天狼星,「你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不重要。」天狼星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但我從剛才就看妳一直臉色鐵青地站在廚房那裡,還試圖招喚出一個護法?妳是怎麼了,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莉亞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但她這樣的舉動反而更加引起天狼星的懷疑,他幾步走到了妻子面前,低下頭關切地看著她。
「妳剛才究竟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莉亞撇過臉說,「我只是……想整理一下東西……然後突然感覺到像是……像是胎動,對,就是胎動,那樣的東西,所以才停了下來。」
天狼星盯著她看的眼神讓她感覺到心裡頭實在慌的緊,莉亞的手覆上了自己那已經明顯隆起的肚子上,「妳還記得嗎,莉亞,在好幾年前我們剛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我曾經跟妳說過妳撒謊的技巧真的實在有夠爛的,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妳在這方面的技術還是一點都沒有任何長進。」天狼星說,莉亞覆在肚子上的手明顯地僵了一瞬,但她不曉得天狼星有沒有看見,「我不管妳原本想做什麼,但我絕對不會允許妳再一次試圖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我並沒有這麼做,你怎麼能這麼說!」莉亞震驚地說。
「有沒有妳自己心底清楚。」天狼星態度強硬地看著她,「妳如果不想說,我也不會逼妳說出口,但我告訴妳,我絕對不會再讓妳有機會像上回那樣冒著生命的危險挺著肚子再去做任何危險的事情。」
莉亞頓時氣結,真是該死,天狼星到底是何時突然回來的,她怎麼會沒發現?但從他剛才說的那番話裡可以得知天狼星大概是還沒看見她手中的吐真劑,只是天狼星這預期外的突然返回著實是將莉亞原先的計劃全給打亂了,她到現在都感覺自己的心跳絲毫沒有任何緩下來的跡象。
眼見莉亞半點回應自己的意思都沒有,天狼星終於忍不住伸出手來勾住妻子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莉亞趕緊轉開目光,暗中希望天狼星沒有發現自己眼中方才那一閃而逝的驚慌。
「無論妳想做什麼,都請妳考慮一下我跟莫璟那孩子的立場,莉亞。」他的表情陰鬱而凝重,打從他們剛開始約會以來,天狼星還是第一次對她擺出這樣的神情,甚至連上回在聖蒙果面前大吵一架時他都沒有險露出這樣的情緒。
上回在聖蒙果面前大發脾氣的天狼星神情狂躁且明顯處在盛怒之下,但他如今這般的表現明顯是與上回完全不同的、真的發自內心的請求,當中還夾帶著一絲怒火。他定是看見了,莉亞慌亂地想,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驚慌失措。
「我沒有。」莉亞心虛地說,但語氣卻是明顯地毫無底氣。此刻她的腦袋轉得飛快,她必須得想個辦法支開天狼星。
「我只是很擔心如果我真的離開英國了,你又不好好吃飯的話該怎麼辦……」她掙開天狼星抬起自己下巴的那隻手,「況且你不是出門了嗎,為何會在這樣的時間突然回來?」
「妳以為妳早上說出那番話之後我真的還會留妳獨自一人在家裡等到傍晚嗎?我可不是笨蛋,莉亞。」天狼星說,「我剛才臨時跟蟲尾互換了執行任務的時程,反正估計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要緊事需要處理,妳現在的安危對我來說可比任何事都還要來得更重要。」
「蟲尾?」莉亞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次,「你說你跟蟲尾互換了執行任務的時程?」
「是的,怎麼了嗎?」
還有什麼狀況能比現在這樣的走向來得更糟的嗎?她的計劃是確定徹底泡湯了,早知道自己當初就不應該多貪那幾天的時間,她要是能早點動手,現在也沒必要自己在這裡陷入完全兩難的糾結之中。
她不是不愛天狼星,更不是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如果真的怎麼了,他與莫璟這對父子又該如何?確實莉亞自己心裡是也不相信在沒有自己的情況之下天狼星一個大男人能有辦法照顧好莫璟這個孩子,她會選擇先將孩子送回義大利老家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如此。
總得留個退路,總得以防萬一,但在她眼前發生的這件事……她還真的是完全沒有預料到。
莉亞搖了搖頭說了聲沒事,她現在只覺得自己頭痛的不得了。天狼星謹慎地望著她,最後他試圖拉住妻子的雙手將她帶到沙發所在的位置坐下休息,莉亞這回倒是沒有再有任何抵抗或掙扎。
「這麼說來,你今天會一直待在家裡陪著我直到卡洛他們出現為止了?」
「沒錯。」天狼星立刻說,「妳的語氣聽上去並沒有覺得很開心,妳不喜歡我陪著妳嗎?」
「我怎麼會不喜歡呢,天狼星。」莉亞頹喪地往後倒去,重重將自己給埋進了鬆軟的靠墊當中,幾乎是下意識的撫摸著肚子。天狼星就坐在她身邊,也跟著將手掌覆在了妻子微微隆起的孕肚上,瞧她這反應,她原先肯定正在謀劃著要在這最後一天做出些什麼事情。
但天狼星自從上回經歷過莉亞突然無預警地衝到戰場上尋找他的那件事之後,早已在心中下定決心,之後絕對不能忽視她任何反常的舉動。光是她昨晚突然那麼熱情的主動向他求歡幾次就夠讓天狼星感到不對勁了,再接著是早晨時她又突然提出了一堆怪裡怪氣的問題,從那刻起天狼星就多留了個心眼,他必須親眼看見卡洛與保羅確確實實得帶著莉亞離開了,否則他說什麼也不可能會放心。莉亞從來就不是個能夠完全藏住自己心事不被天狼星發現的女人,天狼星心裡有股強烈的直覺,總感覺自己今天要是放任著妻子不管的話,她定會拿自己的命做為籌碼去幹出一些驚天動地的舉動。
某個角度看來她的行為確實瘋狂,這也不是天狼星第一次在妻子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但也許就是因為兩人之間多年來累積的情感與互相瞭解,他並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莉亞究竟為何會採取這種方式。
他就這麼寸步不離的陪在莉亞身邊直到傍晚時刻,外頭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火燒似的鮮豔橘紅色,牆上的鐘不停地走著,直到敲門聲響起,莉亞才終於閉上眼睛,趁著天狼星轉頭的那個瞬間偷偷擦掉自己眼角的淚水。
她必須得再想個法子,她一定得再想個法子,但不會是現在。
卡洛與保羅先後踏進了布萊克家的小客廳裡,在看見莉亞看似全身無力的陷在了軟墊裡頭時兄弟倆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挺悠閒啊?」卡洛笑著就要上前將妹妹給拉起身,他的目光在滑過莉亞的肚子上時稍微停留了幾秒,「妳現在感覺怎麼樣?」
「糟透了。」莉亞在卡洛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側頭靠在剛剛進門的天狼星身側,他剛才去迎接兄弟倆時又獨自在外待了幾分鐘才再次進到屋子裡來。
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煙草味道飄了過來,以往她總是不准天狼星在自己面前抽菸,光是聞到那個味道就能讓她發上好一頓脾氣。可隨著當今情況的越來越不樂觀,莉亞對於天狼星抽菸這件事的反應也逐漸淡化許多。尼古丁能讓他在釐清思緒的同時也讓他的情緒平復下來,天狼星的壓力已經夠大了,她覺得自己沒道理去阻止天狼星擁有一個暫時性的情緒抒發管道。莉亞深吸一口氣,過往她最討厭的那股菸草味道,在這最後一刻卻幾乎就要成為她最眷戀的一個能夠代表丈夫的氣味了。
「那……我們就按照原定計劃,不多做停留,直接把她帶走了?」保羅轉頭望向莉亞擺在玄關處的那堆行李,天狼星擺了擺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緒。
「你們的港口鑰一樣是在拉姆斯蓋特那兒嗎?」
「是的,只要確定人到了便能即刻出發回到皮斯托亞,直達。」卡洛在後方說道,「我們待會就是預計出了這棟屋子被設了保護咒的範圍之後立刻現影到拉姆斯蓋特,那名渡者已經跟我們說好了會在哪兒等,接下來只要拿到港口鑰,我們就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回到義大利了,譚克雷多會等在我們預計的抵達地那裡接我們。」他看著緊緊依偎在一起的那對年輕夫婦,嘆了口氣,「莫璟那孩子是真的跟你越來越像了,英國這兒的事如果可以早日解決,隨時都歡迎你在過來接他們母子回來時候也順便在那兒多住幾天。」
莫蕾蒂兄弟提著莉亞的行李往屋外走去,天狼星替她繫上旅行斗篷的領結,那張英俊的臉上此刻終於浮現出不捨的情緒。
「你以後一週至少得寫一封信給我。」莉亞看著他就說,「不管寫多少,就算只有一句『平安』也沒關係,只要記得一個禮拜至少要寫一封信給我,否則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單槍匹馬回到英國來檢查你是不是還好好的活著,你知道我做得到的。」
「我會的。」天狼星承諾,「妳也不許再試圖做出任何太危險的舉動了,平安把這孩子生下來,然後就在那兒等著我過去接你們回來。」
他牽著莉亞的手走出屋子大門,感覺妻子正在不斷地顫抖,她似乎在極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天狼星面前哭出來。
「你送到這就行了。」卡洛對著天狼星說,「不用擔心,我們動作很快的,她最遲在十分鐘內就會回到義大利,到時候我們會再聯絡你。」
天狼星點頭,沉默地看著卡洛與保羅分別站在莉亞的左右兩側,莉亞抬起頭來對上他的視線,就在她眼眶中的淚水即將湧出的那一瞬間,卡洛帶著她在原地一個旋身,等莉亞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一座靠海的懸崖邊上,鹹腥的海風狂亂的拍打在他們身上,朦朧間似乎能看見前方幾十公尺遠的地方有一盞搖晃著的風燈。兄弟倆扶著莉亞朝光源的所在位置走了過去,就看見那是一名提著風燈、身形佝僂的老年巫師,他有著非常厚重的眼袋,蒼老的臉上密密麻麻全是皺紋。老巫師聽見三兄妹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緩緩抬起那雙銀白色的混濁雙眼。
「哪兒來的,就該往哪兒走。」老巫師開口,他的聲音嘶啞乾燥,彷彿是匹被硬生生從中割開的陳舊亞麻布捲。他顫抖著伸出了一隻皺縮的手指頭指向了懸崖邊一個爬滿鐵銹的小鐵罐,三人立即朝鐵罐靠了過去並各自伸出手來觸碰它,莉亞的手仍在不停地顫抖著,她轉過頭朝印象中應該是家的方向深深望了最後一眼,天狼星臨別時的表情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當中。
「我……」她虛弱地開口,但就在同一個瞬間,一股巨大的拉力突然猛地像是勾住她的肚臍將她整個人往後用力甩去,她的手指像是黏死在那個破鐵罐上,怎麼樣也甩不開。
鐵罐拉著他們三人迅速向前飛去,沿路還一直不停地碰撞推擠,這真的是一項對孕婦非常不友善的旅行方式,直到他們的雙腳再次接觸到地面,莉亞碰的一下跪倒在堅硬的石板道路上,摀著胸口痛苦地乾嘔起來。
腳步聲由遠而近朝三人靠近,接著是一雙厚實的大手扶住莉亞的肩頭,來人將一小罐珍珠白的小玻璃瓶湊到了莉亞鼻子底下。她用力吸了一口,原先乾嘔個不停的狀態這才終於逐漸緩和下來。
莉亞在幾分鐘內就被毫髮無損的平安送回了莫蕾蒂老宅,家庭小精靈領著她到了跟上回來時所住的同一間房裡。莫璟早已在裡頭等著她了,看見母親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房門口時小男孩開心地尖叫起來,跳下椅子立即就朝莉亞撲了過去。
家庭小精靈躬身退下,房裡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只是來的人似乎不同了。上回來時天狼星還陪在自己身邊的,她看向房裡那張寬大的雙人床,清楚地回想起了她與天狼星當時在那上頭互相交換誓言與戒指時的記憶,眼淚就這麼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懷裡的莫璟抬起頭來,「媽咪為什麼在哭?」他試著抬起手來觸摸莉亞的臉頰,「媽咪看到莫璟不開心嗎?」
「媽咪看到你當然開心。」莉亞握住兒子的手,湊到嘴邊輕輕親吻,「只是媽咪擔心你爹地自己一個人沒辦法照顧好自己。」
莫璟眨了眨他那雙淡棕色眼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舅舅他們都說爹地很快就會來接媽咪跟莫璟回家,是真的嗎?」
莉亞勉強扯開了一個微笑,「是的。」
「可是為什麼媽咪看起來還是不開心?媽咪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小男孩擔心的說,小小圓圓的臉蛋埋在母親隆起的孕肚上。他將耳朵貼在莉亞的肚子上,「舅舅他們說媽咪肚子裡有寶寶,寶寶可能會讓媽咪不舒服,是真的嗎?」
「是的,但你也是這樣子來的,所以媽咪不要緊的。」莉亞溫柔地說。外頭的天色早已經黑了,家庭小精靈端了一盤食物走進房裡,緊跟在後的則是一段時日不見的翠亞。
他們看著小精靈將托盤擺在了離莉亞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後再度躬身退開,翠亞立即坐到她邊上,仔細地檢查起了莉亞的狀況。
「妳看上去累壞了。」她用著審視的目光盯著莉亞,「妳需要立即性的大量休息,這段時間妳都做了些什麼?為什麼我總感覺妳身上正散發著一股巨大的疲憊感?」
確實翠亞口中那股巨大的疲憊感有如潮水般幾乎要將莉亞給吞噬,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不在她原先設定好的路徑上,光是現在還能撐著身體坐著跟翠亞說話就已經幾乎要耗盡她最後的力氣。莉亞逼著自己強打起精神:「妳能幫我帶莫璟回去他的房間休息嗎?我想先休息會,我真的好累。」
翠亞謹慎地打量著她,隱約感覺到有股說不上來的異樣感卡在心頭,但她一時之間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孕婦確實相較於一般人更容易感覺到疲憊,她思考了一會,決定暫時將莉亞臉上那顯而易見的無力感暫時歸咎於懷孕這項原由。
目送著翠亞抱著莫璟離開之後,莉亞又再次開口輕喚家庭小精靈過來。她示意小精靈將一口都沒動過的食物端走,小精靈遲疑地看著她。
「但是小姐,您一口都沒吃呢。」小精靈尖著嗓子說,「您是懷有身孕的女巫,不能餓著自己的。」
「我不要緊的。」莉亞手撐著額頭虛弱地說,「端出去吧,我暫時沒有胃口,然後再請你替我傳達出去,以後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請任何人都不要過來找我,我不想被打擾。」
小精靈擔憂地望著她,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在對上莉亞的目光之後她還是將話全給吞了回去,端起那盤完全沒被動過的食物,低著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莉亞的異狀便是從這天開始的。
這天以後她幾乎謝絕了所有人的探視,甚至連莫璟也不是每回過來都能獲得進入房間的許可。家庭小精靈相當盡責的三餐都另外替莉亞用托盤送進了房裡,但大多時候都是原封不動的收了回去,下一餐再繼續重複相同的過程。她幾乎只攝取能維持生命最低限度量的食物與水,整天將自己關在房裡,對外界的關心一直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大多數的時間莉亞都獨自一人呆坐在房裡的窗台邊,眼神始終呆呆地望著特定的某個方向,似乎一直在等著什麼。
唯一能讓她產生較大反應的情況除了莫璟的出現以外,也就只有在天狼星的信寄到的時候了。他倒是相當遵守諾言,一週一封,從未漏過任何一次。他從未在信裡向莉亞提起任何關於英國現狀的形容,幾乎都只是在向妻子傳達自己這週吃了什麼、遇見了什麼有趣的事物,偶爾附上一張由波特夫婦替他拍攝的照片。他看上去過得也不好,整個人消瘦了許多,雖然照片裡的天狼星總是在微笑,雖然他看上去一直在極力的掩飾,但他眼眶下方那圈陰影的存在讓莉亞一看便知,這陣子以來他與她同樣都在忍耐。
所有人都感受到莉亞的不快樂,但所有人的勸她都聽不進去。翠亞只能趁著偶爾被允許進入房內替莉亞檢查的時候試圖好言勸上幾句,但眼前那個日漸消瘦的孕婦依舊是沒有任何反應。她安靜地坐在窗台前方,將自己裹進了一條毯子裡,那塊厚重的布料更加襯托出了莉亞此刻的身形之消瘦,現在的時間正值夏季,莉亞臉上的神情卻總是像在寒冬當中,沒有溫度,沒有情緒,枯瘦的十指緊緊地環繞住自己,但逐漸隆起的孕肚依舊在不停地提醒著她還有一件尚未完成的重要任務。
深深的疲憊與無力感幾乎日夜都在折磨著她,莉亞的睡眠開始變得斷斷續續,精神狀況也逐漸變得越來越糟糕。蒼白的臉上掛著兩圈青紫色的陰影,她已經快記不起自己上一回能夠好好睡上一整夜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頭柔軟的淺棕色長髮毛毛躁躁、無精打采的披在肩上。過去的她總是抱怨討厭灰濛濛的英國,但等真的離開了英國之後,義大利這連日的好天氣卻又總是曬得她無比煩躁。她想回英國,回到那個鄰海小鎮上的小屋子裡,透過窗子看著天狼星站在屋簷下抽菸的樣子,極淡的菸草味道迴盪在鼻腔,混合著下雨天特有的氣味,那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家。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直到某天莉亞茫茫然地醒來,她連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緊閉的門扉外頭傳來一陣輕柔的敲門聲,「莉亞,是我。」一個似曾相似的溫柔嗓音響起,那是阿爾文,隔壁那座小教堂裡的那位麻瓜神父。
「走開。」
門外的聲音沉默了一瞬,但阿爾文絲毫不氣餒,「我確實有聽卡洛他們說了妳最近的狀況,但妳不用擔心,我知道妳不喜歡聽這些,所以我也不是來勸妳的,只是想過來跟妳說說話,替妳祈禱,也替妳肚子裡的那個孩子祈禱。」阿爾文的聲音溫柔且堅定,他倚在門邊一字一句緩慢地說。房內的莉亞仍舊沒有給予任何回應,但不要緊,他原先就沒打算莉亞會准許他踏進房裡,現在全世界唯一一個有辦法瞬間就勸服她的人正在英國,這點所有人心裡都清楚。
阿爾文站在房門外絮絮叨叨地對著莉亞說了很久很久的話,他什麼都說,從日常生活的小事甚至到他手上緊緊抓著的那本聖經裡的故事,但莉亞始終沒有搭理他。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好幾天,阿爾文後來甚至還養成了習慣,每週總有三四天會來到莫蕾蒂家拜訪,他什麼也沒做,就只是坐在莉亞房門口對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不斷說話,有時他會朗讀當天的麻瓜地方報紙,有時則是他從教堂書房裡翻找到的老舊文獻典籍。後來莫璟也開始跟著出現了,小男孩在得不到進入母親房裡許可的日子裡,總會搬上一張椅子坐在這位年輕的麻瓜神父旁邊,出神地聽著他說出一則又一則的神奇故事。
日子就這麼一路過到了七月,阿爾文的說故事時間還在持續著,但莉亞始終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
×
「擁有消滅黑魔王力量之人將降臨……出身於曾三次抵禦他之父母,出生於第七個月分消失之時……」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個粗魯的聲音猛地從黑髮青年背後響起,他感覺到自己的領子被從後方一把揪住。來者的力道極大,瞬間就將青年從原先躲藏的角落提溜了起來,那雙湛藍色的眼裡擠滿了憤怒,「你是在偷聽其他人的談話嗎?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
黑髮青年那張原先蠟黃的臉上因為被識破的羞愧感而染上了一層突兀的粉色,但他仍然試圖板起臉來,「這關你什麼事?放我下來。」
「關我什麼事?搞清楚,這裡可是我的店鋪!」那名來者是豬頭酒吧的老酒保阿波佛,他毫不客氣地打量著眼前那個陰沉瘦削的青年,「我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們可都是群光顧著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的下三濫。」他放開拽著青年領子的那隻手,「現在立刻給我滾出我的酒吧,這裡不歡迎你。」
賽佛勒斯‧石內卜揉著自己的後頸,既羞愧又惱怒地怒目瞪視著阿波佛。後者的身材整整比他高上了遠遠不止一顆頭,那張寫滿了嫌惡的臉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招惹的人物,他作勢舉起魔杖威脅石內卜立刻滾出自己的酒吧,「還不快滾!」阿波佛生氣地朝他大吼。石內卜怨恨地瞪了他最後一眼,隨即快步走出酒吧,在深夜的活米村街上消影離開。
「……黑魔王將標記他為已之同等,然他將擁有黑魔王所未知之力量……兩者必將死於另一人之手,因兩者無法同存於世……擁有消滅黑魔王力量之人將出生於第七個月分消失之時……」
×
陰暗森冷的房裡讓人絲毫感受不到任何一絲暖意,賽佛勒斯‧石內卜跪在佛地魔面前的地上,頭低的幾乎都要埋進胸口裡了。他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只是恭敬地跪著等候他的主人給予明確的指令。
「出身於曾三次抵禦我之父母……出生於第七個月分消失之時……?」慵懶沙啞的嘶嘶嗓音從賽佛勒斯的頭頂處傳來,黑魔王單手撐著下巴,似乎頗感興趣的瞇起眼睛,「除此之外,你還有聽見什麼嗎?」
「沒有了,我的主人,這些便是我所聽到的全部了。」賽佛勒斯說。
黑魔王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那麼──」他又再一次緩緩開口,「你認為,這個預言是否真有可信度可言?」
「西碧.崔老妮在說出這句預言的時候似乎進入了一個相當恍惚的無意識狀態之下,我從門縫當中瞧見了鄧不利多當時的神情,預言聽上去不會是假。」
佛地魔那張有如融化的蠟般猙獰可怖的臉上扭出了一抹陰毒的微笑,「抬起頭來吧,賽佛勒斯。」他懶洋洋的擺手,「去替我叫他過來,那隻陰險的小老鼠,總算有地方能用得著那個窩囊的廢物了。」
石內卜依舊低著頭,他的目光緊盯著佛地魔的腳尖位置,「是的,我的主人。」他沉聲說。
×
時間是1980年的7月30日,莉莉在晚餐過後突然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她將雙手覆在了自己高高隆起的孕肚上,試圖說服自己冷靜下來,再仔細感受一下剛才那瞬間的陣痛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們稍早才剛接到了法蘭克透過護法傳遞過來的消息,愛麗絲在今天早上順利地產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嬰,他們給那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奈威,奈威.隆巴頓。法蘭克的母親對此自然欣喜無比,她對這孩子寄予了相當高的期望,但愛麗絲與法蘭克夫妻倆的意思看上去似乎只是單純的希望這孩子能擁有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並平安健康的長大。
莉莉深吸了一大口氣,感覺緊繃的肚皮輕微地抽了一下。不會這麼剛好吧?她緊張地想,但那股抽痛的感覺逐漸變得越來越鮮明,她試圖藉著沙發的扶手撐起身子,但發現自己的四肢抖得幾乎完全使不上力。
終於她忍不住開口:「詹姆。」莉莉輕喚,「詹姆,你在哪兒?」
詹姆的半顆頭從通往廚房的那扇門邊探了出來,「怎麼了?」話剛問出口他就立即察覺到了莉莉臉色的不對勁,他趕忙放下手邊收拾到一半的動作朝莉莉衝了過來,「妳怎麼了,莉莉?」
「我好像要生了。」莉莉雙手摀著肚子,半是驚恐半害怕地說,但眼前的那名男子在聽見她這番話後明顯比她還要來得更加震驚。詹姆那雙暖棕色的雙眼瞳孔瞬間放大,原先緊抓著莉莉的那雙手也劇烈地顫抖起來,「梅林啊──妳說的是真的嗎?我該做什麼?妳現在感覺怎麼樣?天啊──我該做什麼?莉莉,我先扶著妳回房間好嗎?妳站得起來嗎?不不不,妳別站,別站,我抱妳過去就好了,我的天啊──梅林啊──」他緊張地抓著自己那一頭幾乎可說是毫無章法的黑色亂髮,走到沙發旁邊打橫著一把抱起自己大腹便便的妻子。莉莉的雙手緊張地摟住詹姆的脖子,「你得通知哈里斯太太。」莉莉告訴他,「立刻通知她,她知道我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她說過了這幾天只要我開始有產兆了就要立刻通知她過來準備替我接生──」
「對,對,哈里斯太太,我待會就去,我立刻就去。」詹姆喃喃重複道,腳步一刻沒停的抱著莉莉直奔夫妻倆位在二樓的房間。他溫柔地將莉莉放回床舖上,又從口袋裡抽出自己的魔杖對著半空中一揮,三隻發著銀光的巨大雄鹿瞬間從他的魔杖尖端躍出。它們輕快地繞著房間跑了一圈,隨即接連著從窗戶的所在位置躍了出去。
「三隻?」
「一隻哈里斯太太,一隻天狼星,一隻鄧不利多。」詹姆告訴她,他看上去緊張的不行,在等待哈里斯太太過來的這段期間內詹姆一直不停地在莉莉的床邊來回走動,雙手不斷地搔抓著那頭亂髮,又時不時停下腳步湊到莉莉身邊關切地看著正在忍受著陣痛折磨的她。
「莉莉?妳還好嗎?我能幫妳什麼嗎?梅林,哈里斯太太為什麼還沒來?」
「詹姆,你冷靜一點。」莉莉說,但她同時又覺得這話其實更應該說給自己聽。突然又是一波陣痛來襲,她咬緊下唇下意識地蜷縮起身子,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疼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詹姆又一次湊到了床邊,「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妳感受好一點呢,莉莉,妳的臉色好蒼白……」
莉莉痛苦地閉上眼睛,「哈里斯太太,去帶哈里斯太太過來。」
天狼星終於得空趕到波特家時,詹姆與莉莉的第一個孩子早已平安出生,那時時間已經過了午夜,日期來到了1980年的7月31日深夜時分。
莉莉平安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儘管早已筋疲力盡,但她仍舊堅持著要撐起自己尚未恢復過來的身子將孩子摟在自己懷裡。那孩子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全身上下都是粉紅色的,小嬰兒嬌小柔軟的身軀依偎在母親的懷裡,前面懷胎十月的辛苦在這一刻對莉莉來說突然都算不上什麼了。她緊摟著剛出生的兒子,初為人母的激動與喜悅全寫在她臉上,她瞬間就哭了出來。
他們給這個孩子起名叫哈利,天狼星在聽見這名字的時候愣了一瞬,目光悄悄地飄向詹姆那張滿溢著慈父笑容的臉上。誰會曉得詹姆七年級時在葛來分多男生宿舍裡突然提起的那個名字,在過了這麼多年之後居然還真的又再一次繞回到他們眼前,且還真的被拿來為眼前這對年輕的波特夫婦的孩子命名。他小心翼翼地從詹姆手中接過剛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哈利,懷裡的嬰兒正在熟睡著,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了兩年多前自己第一次抱起剛出生幾天的莫璟時,心裡頭瞬間湧出的那股難以形容的激動感。
「他真的是我所看過最可愛英俊的一個嬰兒了。」站在天狼星身旁的詹姆陶醉地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嬰兒。」
天狼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他眼睛都還沒張開呢,鹿角,你真確定要是哈利將來長得像你的話還能稱得上是英俊嗎?」
詹姆捶了他一拳,「去你媽的。」他沒好氣的說,「之前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你願意成為哈利的教父嗎?」
「天啊,兄弟,我當然願意,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天狼星笑起來,「你居然還得這樣問我?這太傷人心了,我以為自己早就是哈利教父的內定人選了不是嗎?」
「你當然是!我們可從來沒考慮過別人。但莉莉說過形式上還是得至少問你一句,做做樣子。」詹姆也笑起來,伸出手來與天狼星互碰拳頭。床榻上的莉莉在被餵下了一瓶魔藥後已經睡著了,他們站在房門口盯著她看了一會,最後兩個人還是相當有默契的默默退回到房門外的走廊上。詹姆再次從天狼星懷裡接過了自己剛出生的兒子,暖棕色的眼裡全是毫無掩飾的喜悅,「我真想不到原來真的當上了父親是這樣的感覺,你第一次抱起自己的孩子時也跟我有相同的感覺嗎?」
「我想是吧。但我當時第一眼看到那孩子的時候可沒像你這麼快樂,畢竟我妻子可是差點為了生下他而賠上自己的性命。」
「喔,我想起來了,當時確實挺嚴重的。」詹姆收起笑容,「話說回來,莉亞最近怎麼樣,她肚子裡不是還有一個孩子嗎?你就不擔心像上次那樣的事又再重演一次嗎?」
天狼星癟嘴,「上次那回是意外,她當時情緒受到太大的刺激了。我讓她先回老家躲一陣子也是為了這個原因,都是為了讓她這次可以平安把孩子給生下來。」他做了個難以理解的手勢。詹姆皺眉看向他,明顯對他的舉動不能理解,「我現在還是想不太明白你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莉亞正懷著孕,她現在最需要的肯定是你的陪伴,可你卻決定讓她回到義大利老家那兒跟你分開。」他嘆了口氣,還想再說點什麼,但看到天狼星臉上的表情之後終於還是感到不忍心。
「不管怎麼樣,我都還是覺得……一家人還是應該要待在一起。」詹姆聳肩,看著天狼星臉上明顯是不願再多談這件事的表情,感慨地做了個結論。
一樓的入口處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走廊上的兩名男子瞬間變得警惕起來。詹姆趕緊將哈利抱回房裡那張為他準備的小小嬰兒床上,天狼星則抽出魔杖警戒著四周,「誰會在這種時候來訪,你剛才還通知了誰嗎?」
「鄧不利多,會是他嗎?」
「我不曉得。」他們並肩緩緩朝樓梯口走去,但他們所在的位置完全看不見在門外敲門的人影究竟是誰,詹姆與天狼星沉默地交換了眼神,兩人幾乎是在瞬間就取得共識,下一刻兩人同時舉起魔杖,波特家的大門彈開的那瞬間一道強力的屏障咒也緊接著從天狼星的魔杖尖端噴出,擋在了兩人面前。但緊接著在下一秒兩人就這麼定格在了這個尷尬的時刻,門外壓根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一隻漂浮在半空中的銀色人手正在對著他們揮手。
那確實是鄧不利多,但他此刻人正站在波特家的屋子最外圍的圍籬外頭,只是禮貌性的先讓那隻銀手過來替他通傳一下消息。
身材高大、留著一頭銀白色長髮與長鬍鬚的鄧不利多欣然接受了詹姆邀請進屋的提議,光憑著表情實在很難猜測他現在的心情究竟如何,「我收到你的消息了,詹姆,一切都還好嗎?」
「好極了,莉莉正在樓上休息,她平安生下了一個男孩,我們給他起了名字叫哈利,哈利.波特。」
「那真是太好了。」鄧不利多露出微笑,但他的目光卻定在了天狼星身上。英俊的黑髮男子接收到他的暗示,聳了聳肩,「那我先回去了,你知道怎麼樣可以聯繫上我。」
直到天狼星的身影消失在壁爐裡那盆鮮豔的綠色火焰當中,鄧不利多的視線這才重新回到詹姆身上,他眨了眨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湛藍色眼珠,四周突然瀰漫起一股令人感到不安的氛圍,詹姆撓撓頭:「發生什麼了嗎?」
「我能見見那個孩子嗎?」鄧不利多問道。
詹姆領著鄧不利多上樓,莉莉還在沉睡著,他小心翼翼地走進房裡抱起嬰兒床上的哈利。鄧不利多從詹姆懷裡接過小男嬰,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了慈愛的微笑,但眼神卻隱約透露出一股悲傷。
詹姆顯然發現到這一點了,他不安的看著鄧不利多:「哈利怎麼了嗎?」
鄧不利多的目光在哈利那張稚嫩的粉紅小臉上停留了幾秒,這才緩緩開口:「恐怕我必須要在這樣喜悅的日子裡給你們夫妻倆帶來一個沉重的消息,詹姆。這事目前不只與你們有關,隆巴頓家也正面臨相同的處境。」
「鄧不利多,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指法蘭克與愛麗絲嗎?隆巴頓家怎麼了嗎?」
「約莫一年前,有人做出了一則寓言,而這則寓言提到的某個部分非常巧合地就在這兩天接連著被實現了一部份,這部分恰好都與你們兩家有點關係。」他緊了緊裹在小哈利身上的毯子,再次抬起眼來對上詹姆那雙緊張的暖棕色眼珠,「這則寓言的內容說的是唯一有機會可以永遠消滅佛地魔的這個人在七月底出生了,而這個孩子的父母曾經抵禦過佛地魔三次,佛地魔將會主動標記這個在七月底出生的孩子為與他同等,這孩子將擁有佛地魔所未知的力量,而他們兩者必將死於另一人之手。」
詹姆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出生於七月底,父母曾三次抵禦過佛地魔,所以你認為這預言所指的那個孩子極有可能就是哈利或奈威嗎?法蘭克他們知道這件事嗎?」
「我恐怕有能力成功抵禦佛地魔三次的夫妻數量並沒有很多,目前看來最符合預言所述的確實就是哈利與奈威這兩個孩子了。」
「可他們都還只是剛出生的孩子啊!」詹姆的聲音大了起來,「不一定預言所指的孩子就真的是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吧,更重要的是,佛地魔本人知道這件事嗎?他如果還不曉得這則預言的存在,哈利也許──」
鄧不利多的臉上再度浮現出了哀傷的神色,「我恐怕他已經知道這則寓言的存在了,詹姆。」他沉聲說,「西碧在做出這則預言的時候,恰好被一名食死人聽見了,雖然他只聽到前面幾句就被發現並趕了出去,但他恐怕早已把竊聽到的訊息轉達給佛地魔知道了。」
幾分鐘前還充滿著波特家的喜悅此刻早已蕩然無存,詹姆還在試圖消化鄧不利多剛才的一番話,小哈利依然躺在老者的懷裡安靜地睡著,絲毫不曉得自己才剛出生不到一天,他的世界就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們夫妻倆必須帶著這孩子躲藏起來,並且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你們的藏身之處。」鄧不利多告訴他,「你們也知道,他們的人已經混進了鳳凰會裡頭,在還不確定那名間諜的真實身分時,萬萬不能讓太多人知曉你們的藏身之處。佛地魔也許還不知道哈利與奈威這兩個孩子出生的消息,但他不可能一直不知道,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在他鎖定那名預言之子的身分之前,你們一定要躲藏起來。」
「隆巴頓家得到的消息與指令也是相同的嗎?」
「是的。預言提到的那孩子將出生於第七個月分消逝之時,雙親曾抵禦佛地魔三次,雖然這兩個孩子出生只間隔了一日,但我認為還是要謹慎對待,不容許有任何一絲鬆懈。」
詹姆不安地抓著頭髮,開始在房裡來回踱步,「我想釐清一件事,你剛才是不是有說到那則預言還提到了佛地魔將會主動標記這個孩子為與他同等,而他們兩者必將死於另一人之手?所以這表示──這表示──」
「我想你的理解並沒有錯誤,詹姆,這表示佛地魔會主動來尋找這個孩子,他也許會攻擊,或是詛咒,透過任何可能的方式,他會在這個孩子身上留下記號,將這孩子標記為與他同等的對手。」
「我不明白,鄧不利多,預言不也提到了這孩子將會擁有佛地魔所未知的力量嗎?既然如此,佛地魔怎麼還可能會貿然選擇對這孩子動手呢?無論他選擇的是誰,預言中所提到的未知力量不都是他該忌諱的嗎?」
鄧不利多憂傷地看著詹姆,「那位竊聽者聽見的預言內容並不完整,他只聽到了前半段,擁有消滅黑魔王力量的人即將在七月底出生,而他的父母曾經三次抵禦過黑魔王。」
周遭的氣溫似乎在瞬間往下降了好幾度,詹姆感覺自己像是掉入了冰窖,脖子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掐住,他幾乎就要無法呼吸。不會是哈利,不要是他們的哈利……他顫抖著伸手從鄧不利多懷裡接過孩子,他還那麼小,才出生不到幾個小時,怎麼就必須要面對這樣可怕的事情。
詹姆的目光從哈利臉上轉向正躺在床鋪上熟睡的莉莉,剛才為了生下這孩子她幾乎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身體也處在一個極需時間好好休整恢復的狀態下,他實在不曉得等她醒來之後自己該如何開口向莉莉提起這件事。
「你會這麼說,就表示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對吧?」他頹喪的說。
「恐怕是的,詹姆,接下來的日子你們必須比過去更加謹慎小心,鳳凰會的任務我會減少派發給你們的數量,而我希望你們夫妻倆也盡量不要同時出外去執行任務,無論如何,你們兩個一定要有一個人留在家中保護好哈利,隆巴頓家那裡也是同樣的作法。」
×
「深呼吸!」
「再用力,再用點力!」
『不行,她沒力氣了,把恢復藥水拿過來,快點!』
「妳看著我,莉亞,跟著我的節奏,吸氣!」
『恢復藥水!』
莫蕾蒂家的產房裡炸成一團,幾名巫師與女巫將莉亞團團圍住,她在今天上午被送早餐進房的家庭小精靈發現昏倒在了地上,明明離她的預產期還有至少一個月的時間,但小精靈在呼救的時候卻驚慌的發現她的羊水已經破了。
接到通知的所有人立即放下手邊的事物朝莉亞的房間衝了過來,作為最先到場的治療師,翠亞在經過簡略的檢查後馬上判斷要立刻替莉亞接生。她在懷孕後期各方面的狀況都十分糟糕,因此所有人都做好了她這胎極有可能會早產的心理準備,所有為了替她接生所做的準備皆已十分齊全。幾名擁有治療師資格的親屬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紛紛就定位,一塊亞麻色的布蓋在了莉亞屈起的膝蓋上,產床上的她雙頰凹陷、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血色,四肢的消瘦程度令人看了於心不忍。
譚克雷多焦急地蹲在她身側,手捧著一瓶恢復藥水,正在試圖餵她喝下,『妳得喝下,妳得喝下才能有力氣啊。』他近乎哀求的對著莉亞說,『姊姊,妳至少喝一口,不然妳真的很有可能挨不過去的。』
『這是怎麼回事?』譚克雷多的母親,同時也是莉亞的嬸嬸:歐莎娜。此刻正站在莉亞的另一側,她是現場經驗最為豐富的一位治療師。在看見莉亞幾乎已經要失去意識之後立即掐住她的人中,另一側的譚克雷多仍在努力嘗試著餵她喝下恢復藥水,歐莎娜掀開莉亞的眼皮仔細地端詳著這個姪女的狀態,沒有任何妖異的鮮紅色,諸多狀況都跟奧多事先警告過的莉亞上回生產的狀況不太一樣。
歐莎娜舉起魔杖對著空氣喃喃唸出了一道咒語,一陣淡藍色的煙霧從她的杖間飄出直至逐漸覆蓋在莉亞全身,翠亞抬起頭困惑地看著她:「這是在做什麼?」
「她的體力消耗太巨大了,再怎麼說,那些恢復藥水吞下去她也不至於呈現這種狀態。」歐莎娜皺著眉頭用帶著口音的英文說道,那陣淡藍色的煙霧在完全包裹住莉亞之後又逐漸淡去,半點附著力也沒有的空氣中散開,歐莎娜的臉色一變,她再次用力地掐住莉亞的人中,『繼續餵她喝下那恢復藥水。』她對著譚克雷多說,『這瓶喝完再繼續,在她生下孩子之前都不能停下來。』
「怎麼回事?」
「她的魔力耗損太大,我不曉得她到底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的,但她整個人現在就像是個破掉的瓷器,魔力跟體力一直在不停地流失,所以恢復藥水絕對不能停止!」她說,譚克雷多緊張地再次捏開莉亞的嘴試圖灌更多魔藥進她嘴裡。歐莎娜挽起袖子,再次高舉起魔杖,對著翠亞點頭。
莫璟小小的身體窩在沙發一角,淡色的眼裡全是擔憂,家庭小精靈端過來的餅乾他幾乎一口也沒動。母親的尖叫不斷從產房裡傳出,當中夾雜著翠亞與歐莎娜大聲說話的聲音,那一陣一陣的呼喊不斷重擊著孩子的心靈,嚇得他忍不住摀住自己的耳朵,那張稚嫩的小臉很快就被淚水給吞沒。突然一雙帶著溫度的雙手覆在了莫璟摀住自己耳朵的雙手上,他抬起那雙淚汪汪的眼睛想看清雙手的主人究竟是誰。
「阿爾文。」莫璟哭了出來,「媽媽是不是很痛苦,媽媽會不會死掉?」
「……不會的,這裡有這麼多厲害的人在保護你媽媽,她不會有事的。」阿爾文露出虛弱的微笑,這話說得連他自己都心虛。他其實也曉得莉亞在懷孕後期的狀況實在是相當糟糕,這甚至連帶著他也相當擔心莉亞肚子裡那個孩子出生之後可能會有的狀況。不是沒有跟莫蕾蒂家族的人討論過她的情況,但在產婦本人都拒絕接受協助的狀況之下,除非違背她本人的意願強押著她接受治療,否則所有人都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天狼星依然每周都會從英國寄一封信過來給她,幾個月前當莉亞得知她在英國的友人們分別順利產下了兩個男孩時終於露出了許久不見的微笑,她那天心情似乎挺好,莫璟也被允許進入母親房間裡待了大半天,到了晚餐過後才依依不捨地出來。後面連續幾天甚至連阿爾文都首次獲得了進入房間的允許,他第一次踏進莉亞的房裡,第一時間迎面朝他撲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藥草味,莉亞本人依舊將自己裹在了一條厚厚的毯子底下,試圖靠著那條毯子遮掩住自己目前的體態,但效果顯然相當有限。她真的太瘦了,已經打從骨子裡瘦出了一股強烈的病態感,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了偌大的房間裡,空氣中的塵埃在光線的行徑路線上緩緩打著漩,配上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瘦弱女子,整個畫面呈現出的完全是一股病態而寧靜的美感。
阿爾文才想開口勸慰幾句,但莉亞頭也沒抬的就對他道:『你應該知道,我讓你進來不是要聽你對我說教的。我很感激你這麼長時間以來始終不放棄的不斷對著我說話,但這不代表你就可以試圖來勸服我接受任何的好意,或是說服我趕快讓自己打起精神。』
阿爾文被她說的話一下全卡在喉間,但莉亞的狀況看上去真的太糟了,她的眼神裡失去了過去他所熟悉的某種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鬱且近乎瘋狂的寒光,時不時地會從她的眼底深處一閃即逝。渾身散發出的氣息也不若以往那般溫暖明亮,莉亞幾乎完全變了個人,只有在莫璟撲進她懷裡撒嬌的時候才能隱約在她的臉上重新看見過往那熟悉的氣息。
隔壁的產房裡再度傳來了一聲呼喊,硬是將阿爾文的思緒從過去的時光裡喚回,莫璟趕緊抹掉了眼淚,匆匆跳下沙發就想往房門的位置跑去。
阿爾文起身追了過去,心中正感到奇怪,接著產房裡再度傳來了女人的驚呼聲,然後是幾分鐘的寧靜,最後才終於傳出了嬰兒虛弱的啼哭聲。
莫璟焦急地等在產房門口,也不曉得到底過了多久,終於產房的門被再次打開,透過門縫可以看見房裡已經再次被收拾妥當。仰躺在床鋪上的莉亞已經昏睡過去,翠亞與歐莎娜正圍著她不停地在替她做最後的詳細檢查與治療,她剛出生的孩子由譚克雷多抱著走出房門。孩子很小,比他以往所見過的所有嬰兒都還要來得更小,莫璟拉著舅舅的衣襬想探頭去看,譚克雷多順勢蹲了下來。
「這就是媽媽肚子裡的寶寶嗎?」他好奇地伸手觸碰譚克雷多懷裡的嬰兒。
「是的,是個小妹妹。」譚克雷多告訴他,「但妹妹現在身體很虛弱需要休息,你要跟我一起帶著她到她的小房間休息嗎?」
「妹妹不跟媽媽一起嗎?」
兩個成年男子交換了一個眼神,阿爾文意識到自己的擔憂應該是成真了。「你媽媽太累了,她現在需要安靜的休息。妹妹也是同樣的狀況,所以她們暫時沒辦法在同一間房間裡。」
莫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這樣我以後就要跑兩間房間分別照顧媽媽跟妹妹了,對嗎?」
「是的,這樣對你來說會不會太辛苦了?」譚克雷多對著姪子露出微笑。
「不會。」莫璟大聲地說,「莫璟跟爸爸說好了,爸爸不在的時候要替爸爸保護好媽媽跟──跟妹妹的,莫璟不會辛苦。」
譚克雷多伸手揉揉莫璟的頭髮,「那莫璟要不要先去把相機拿過來替妹妹拍張照片,等媽媽醒來之後就能寫信給爸爸,讓他知道你一直都很勇敢的保護在她們身邊,如何?」
莫璟用力的點了點頭,轉身就往擺放相機的房間方向跑去。譚克雷多站起身子,『不好。』他壓低了嗓音對著阿爾文說,『媽媽跟孩子的狀況都非常糟糕,這孩子剛才出生的時候甚至還一度沒有呼吸,是我們緊急處理之後她才終於恢復過來的,但你瞧瞧她……』他放低了抱著孩子的手勢,阿爾文擔憂的湊了過去,剛才莫璟在他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憂心忡忡,現在這樣一看才發現這孩子的皮膚隱約有點發紫,體型也確實非常嬌小。
『她是早產,孩子的體型會比較小也是正常,但姊姊在懷孕中後期那樣的狀況也連帶著影響了這個孩子不少,總之,我得先把她抱到她的嬰兒房裡,但我必須得說,這孩子實際的情況比我們之前所預料的還要來的糟糕太多了,我們甚至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否留住這孩子……』
『莉亞知道嗎?』
譚克雷多嘆了口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她現在的狀況也比這孩子好不了多少,頂多說是死不了,但她的靈魂明顯完全不在這裡,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她相當憂鬱吧。』他意有所指地說,『這孩子我們會帶開照顧,姊姊的狀況……暫時不要讓姊夫知道吧,這段時間以來謝謝你了,你看你待會想待在哪兒都不要緊,我先帶這孩子去嬰兒房裡了,你要是碰到莫璟了,再麻煩替我跟他說聲。』
阿爾文點頭,他站在走廊上目送著譚克雷多的背影逐漸遠去,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複雜焦慮。產房裡的翠亞與歐莎娜依然在持續忙碌著,他的角度只能看見莉亞被蓋在厚實被褥下的模糊身體形狀,阿爾文哀傷地嘆了口氣。
讓她回來真的是好的嗎?雖然他確實想念這個兒時的玩伴,但自從莉亞這次回來之後,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感覺了,他甚至覺得,莉亞也許根本就不應該在這裡。
這個地方正在殺死她,她的思念與不快樂正在日以繼夜的折磨她,以一種緩慢但殘忍的方式在逐漸收緊掐在她脖子上的力道。
×××
好的又到了文末碎碎唸的時間,因為預計60以前把ieri完結掉但是從54這章開始直到後面的劇情大概在53出來之後沒幾天就整個被我從頭到尾的徹底大修改了一番
從頭到尾改的面目全非那種,唯一沒動到的就是結局的一句話而已
跟原先預計要寫的差了很多導致我後來重新開始寫54的時候注意力一直飛掉,每次打開檔案就覺得為什麼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突然變得這麼有趣然後就檔案開著人跑到旁邊去摸魚

但也就是因為上述的原因所以大概從53開始每一章的字數都會爆掉了吧這章好像17000多字,畢竟想在有限的章節內交代完一些特定的事項,人年紀大了話又開始變得很多,很多東西都覺得也不能刪結果就變成這樣了,心好累,如果你也看得好累,那我真的只能跟你道歉,因為我也好累

昨天在寫哈利出生的部分背景音樂還剛好是殘酷天使,情緒整個High到不行,差點精神分裂
預言的時間線盲點我已經放棄掙扎了就這樣吧
石內卜跟鼻子的對話我也盡力了就這樣吧,沒有愛的部分我真的很難專注在上面去寫什麼,中間那兩段就只是很不想寫但又不得不提所以稍微做做樣子帶一下劇情這樣

每次要寫到他們相關的部份我就很憂鬱不管是這篇或tm都是
補充說明一下關於最後一段二胎的部分「」『』這兩種括號的存在是被我拿來作為人物當時說的是什麼語言的區分,畢竟是英國人跑到義大利,時間才過沒幾個月要無障礙溝通我想可能還是會稍微有點辛苦,所以還是稍微區分一下,小細節而已啦可以略過不管沒關係,但怕有人看不懂所以還是稍微提出來說一下
下一篇的進度依然是0,很強烈預感我接下來會跑去寫tm,ieri現在給我的壓力真的有夠大的我都覺得頭髮好像開始變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