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30.1.6 星期日 21時 瓦倫西亞,西班牙
瓦倫西亞市位於西班牙東南部,一年擁有三百天日照的 天空今日難得籠罩在寒風與烏雲之中,個位數氣溫在極高的溼度慫恿下更加放肆的吹送寒意。雨絲從灰暗低迷的天空中如箭矢般灑落,打在柏油路面、車頂和行人手中五顏六色的雨傘上。
達尼亞街(Carrer de Denia)上的公寓之間鶴立雞群的矗立著一座寬敞的莊園,鍛造的鐵門後是一片雜草蔓生的荒蕪庭院,而房屋中央氣派的雙扇黑色大門和每一扇窗戶的窗簾似乎都始終緊閉—至少在周圍居民會去注意、注意得到的時候。
在這條可以被稱為標準住宅區的街道上,住戶不外乎都是一些朝九晚五的中產階級,他們總是對孩子耳提面命,千萬不可以任意靠近那座莊園,在他們狹隘的目光中,那樣不正常的房子裡淨住些不正常的人,甚至住在裡面的是不是人都難以確認。
房屋二樓的最左邊,被人遺忘多日的玻璃窗已經蒙上一層灰塵,窗櫺被風吹的嘎嘎作響,雨絲灑上玻璃,起初是孓然一身,在慢慢下滑的途中與更多雨滴合而為一,最後承受不了地心引力的拉扯,開始急速的奔流,消失在窗緣。
她伸出手,指尖貼上冰冷的玻璃,在骯髒的表面留下幾個手指印。她端詳著自己的手,蒼白而毫無血色的手掌與細長、脆弱且粗糙的手指。上面佈滿一條條的血痕,那是她自己弄出來的。她的手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知道。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每一回想起,她總要以一道道的傷口來懲罰自己。她希望自己也能感受到些許他曾感受到的疼痛。然而這並不可能,她活著,而他死去。他們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她沒能保護他,因此她將他的死去視為自己親手斷送。
她轉身掃視房內,唯一的光線來自牆邊的壁爐,而一座黑天鵝絨扶手椅背向壁爐立著,由扶手椅向前延伸又是一張張面對面的直背木椅。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家具,就連地毯或櫥櫃也沒有,更甭提那些溫馨的擺飾和景象和樂的照片與圖畫。這又不是家,何必如此佈置?只有她一個人,這又不是家。
她伸手觸向自己的頭髮和面頰,這是另類的例行公事,她相信自己需要變得更加消瘦且憔悴,因為她永遠不能補償他。她貪婪的享受自己的手指在枯槁面頰上感受到的深刻紋理,糾結雜亂的髮絲,她閉上眼,不斷告訴自己:很好,再這樣下去妳就能感受到他曾經的痛苦。
人們曾經嘗試要她停止這種殘害自己的行徑,也不斷提醒她:他那時沒有受到折磨,所有事情都發生在幾秒之間。但她拒絕所有其他的消息來源,他死了,很痛苦,她也很痛苦。
等到哪一天她體內的能量都消耗殆盡,器官不再運作的時刻,她才是解脫了。但現在還不行,她還有其他想達成的目標。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她立刻睜大雙眼,心裡想著阿爾卡斯(Arcas)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牆邊的門咿呀一聲打開,藉由走廊的昏黃燈光——
她看得出來那樣的身影不是阿爾卡斯。
甚至不用等到他進來,她知道他一向會敲門,並且等她應聲。她緊戒的握住長袍口袋中的魔杖準備先發制人。
「不要動。」來者身材高大,幾乎是標準的運動員體格,他的嗓音低沉,而且帶著使人願意自動臣服的威嚴。「站在那裡,不要動。」
他不是一個人,是一票人,他們發現她了。
她發出一聲冷哼,把魔杖高高舉起對準眼前那個男人。「唷,你叫我做什麼我就乖乖照做嗎?」
「我勸妳最好不要亂來,妳是一個人,我們有十個。」他們不慌不忙的向她走去,似乎早已一口咬定她不會逃跑。
「是喔,十個大男人打我一個?不錯,還真厲害。」她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雙眼定定的望著正朝自己逼近的人影,他的輪廓漸漸浮現,是個黑髮藍眼、臉型有稜有角的年輕男人。
她大概知道那是誰,西班牙的正氣師局長,她在阿爾卡斯前一陣子帶給她的西班牙巫界日報裡有看過他的照片,當時他成功緝捕一群在巴塞隆納為非作歹的青少年,那些小孩子差點殺死一個老麻瓜。
「我是——」
「伊瓦涅斯‧阿隆索(Ibáñez Alonso),西班牙魔法部正氣師局局長。我認得你。」她挑釁的將魔杖抵住正氣師局長的胸口,輕蔑的敲了好幾下。後方排成半圓的正氣師們都高舉魔杖處在備戰狀態,臉上也露出不屑與憤怒的神情。但阿隆索不為所動,只是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神情看著眼前這個瘋狂的女人。
「很高興妳已經知道了,現在,我要以殺人罪將你逮捕歸案。」阿隆索說著舉起魔杖,發射出一條繩索,然而繩索卻被她輕而易舉的甩開了。
「哼,以為我會乖乖就範?你就這麼點本事嗎?」她往後退了兩步,環視眼前的一大群正氣師們,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她逼到牆角。「要玩就來玩真的!阿哇呾喀呾啦!」
她將魔咒筆直的往阿隆索的胸膛射去,絲毫沒有偏差或顫抖,似乎已經對索命咒十分熟練似的。不過他還是即時閃過,在石造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鑿痕。
阿隆索不再用那般平靜的態度面對她,他現在知道這個妖女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全身肌肉緊繃,瞳孔快速的縮放了一下,像是黑豹發現獵物般蓄勢待發,阿隆索向身後的正氣師們使了個眼色————
開打了。阿隆索甚至沒有信心可以把這瘋婆娘帶回魔法部,正氣師們已經蜂擁上前,不斷射出咒語,但沒有一發打中。地心引力似乎對她憔悴的身軀沒有影響力,她左閃右躲,依舊毫髮無傷,還不停的針對阿隆索發射咒語,他只能抵禦,沒辦法還擊,而四周其他的正氣師不是受傷就是嚇傻了,愣愣的看著這個法力高超的女巫攻擊自己的上司。
赫卡忒,他確信那不是她的本名,哪個母親會把自己的孩子稱做是代表巫術、夜晚和鬼魂的女提坦?
但這樣的稱號已經夠懾人。阿隆索心想。
一不留神,又一發索命咒朝他射來,阿隆索狼狽的踉蹌了幾步,所幸沒有被擊中。身為正氣師的本能告訴他該專心點。而這時已經來不及了,從赫卡忒的魔杖尖端伸出一條紫色長鞭,這時不偏不倚的擊中他的左手。
「你們在發什麼愣?快攻擊她!」阿隆索大吼,他護著血流如注的手臂,退到牆角。他就像是負傷的困獸,憤怒但對眼前的景象無能為力。這時他的助手才回過神來,再次出手攻擊。
突然間整個房間陷入混亂,正氣師們慌慌張張的橫衝直撞、左右查看,似乎有什麼東西消失了。阿隆索抓住一名經過他面前的正氣師手臂,那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索維諾。
「怎麼回事?人呢?」
「不知道,她就這樣消失了。」
*
沒有人注意到,有個女人在距離瓦倫西亞兩百三十英哩的巴塞隆納憑空出現。
赫卡忒怪異的及地黑色長袍、糾結蓬亂的黑髮及猙獰恐怖的面容引來行人側目,然而她並沒有打算揮揮魔杖讓自己看上去正常點,反倒露出一種大膽挑戰的神情。
她熟門熟路的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最後來到一間破舊的房舍前,她絲毫沒有停頓就開門走了進去。房內意外的寬闊,卻也籠罩在昏暗之下。房內擺放著許多圓形木桌,四周都坐滿了人正在竊竊私語著。此時每個人都注意到她這個不速之客,紛紛停下談話,抬頭望向赫卡忒。
「女王,我敬愛的女王。」一個身型瘦削的佝僂老人必恭必敬的快步迎上前,他低著頭,似乎是不敢直視赫卡忒。其他人也用同樣的姿勢向她走來,但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們不知道今天您會親自過來,真是抱歉。我本想等會要去瓦倫西亞送資料給您。要我派貓頭鷹寄過去,您回去再看嗎?今天您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才親自過來的吧?」
「不必了,阿爾卡斯。我等等就看。瓦倫西亞的總部被魔法部發現了,現在差不多也整個佔領了。」赫卡忒不耐的搖搖手。「裡面有我們在西班牙各個據點的重要文件,我想我們該離開了。」
「是的,女王。事實上,妳想要的東西也不在西班牙。」阿爾卡斯從長袍口袋裡拿出一疊捆好的羊皮紙,雙手遞給赫卡忒。「在法國,巴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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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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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要寒輔(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