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值得嗎?玫瑰這些年來的努力都是為了可以讓她完成夢想──得到參加大賽的資格,然後在巡迴賽中環遊世界。但如果她連英國區預賽都沒能通過呢?
那妳會是個大笑柄。她沮喪地想。那麼妳就白白浪費了好幾年歲月。
「妳很有潛力,親愛的。」老教授彎身端詳著玫瑰剛完成的靜物水彩畫,讚許地說。「現在很少有年輕人願意探究這種古老的藝術了,尤其是巫師。如此厲害的更是稀奇。」
「謝謝您,教授。」
「妳的父母也愛好繪畫嗎?」
「父親沒有,母親倒是滿有興趣的。」玫瑰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像榮恩在欣賞藝術品的模樣。「但他們都是魔法部的員工。」
教授微笑著點點頭,轉身忙別的事了。此時,一位披著深棕色及肩長髮的混血男子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教授──我──我來拿個東西。」他靠在門邊喘著氣,教室內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望著他。他也注意到了玫瑰,連忙露出友善的微笑。
「你好,我叫馬克,馬克‧張。」他伸出一隻手。
玫瑰嘆了口氣,現在這個「值得嗎?」又多了新的含意,她摸摸馬克在她生日時送的銀鍊子,然後轉頭看向他,朝他走去。
「我們走了吧?」玫瑰說,她巧妙的把臉隱藏在陰影中,不等馬克回答就逕自往出口的方向走。一路上她不小心從好幾架麻瓜相機和等著拍照的人中間穿過,背後響起無數的咒罵聲。
馬克從後面追趕上她,但始終保持著一、兩步的距離跟在她後面,玫瑰暗自慶幸著,她知道現在自己的臉色絕對很難看。
他們就這樣默默地走回纜車站,當他們已經在纜車上坐定,準備要離開時,馬克突然掏出了魔杖。
「梅林。」玫瑰瞪大眼,輕聲地說。「我不准你再一次。」
「沒這回事。」馬克笑笑,把魔杖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尖端隨即噴出暖風。
「不行,天啊,這裡還有麻瓜。」玫瑰壓下馬克的魔杖。「一個成年男子拿著小孩子玩的木棒到處亂揮?」
*
回到彌敦道上時已經將近十點,玫瑰向馬克揮手道別後就進了飯店。她把衣物披掛在椅背上,沒有再逼迫自己昏沉的腦袋思考,便很快地墜入夢鄉。
在夢裡,她著手畫著一幅壯闊美麗的風景油畫,氤氳中灰綠色的重巒疊嶂聳立,玫瑰畫好一部份的草圖,準備再畫另外一邊,卻驚恐地發現山巒的另一邊竟是水深火熱的地獄,一大群血肉模糊的人深陷泥沼,哭叫著爭先恐後地想爬出去,但四周不斷噴起的紫色火焰卻阻擋了去路,一群人就這麼沉淪──
玫瑰不禁放聲尖叫,猛然睜開眼後才發現是場夢。
*
玫瑰站在半島酒店的門前,不時向內張望,詹姆和玫瑰半個小時前就該來了。她不安的時時望向手錶,在這種豪華的高級酒店前佇立半小時,不被人當作炸彈客才怪。
從半島酒店的這一面望出去不會看到任何特別高的建築物,玫瑰望著今日多雲的天空,忽然間,有一架從機場方向飛來的客機劃過天際。
「玫瑰!」莉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玫瑰連忙轉頭,只見她與自己十分相似的紅髮如波浪般在她奔跑的身後飛著,而詹姆則是扛著兩個背包,氣喘吁吁的追在後面。「抱歉我們來晚了,都是他啦。」莉莉噘著嘴指向在後頭一臉冤枉的詹姆。
「什麼──怪我?是誰連背包都不拿就衝出去的?」詹姆舉起一個粉紫色的後背包,丟給莉莉。
「你自己要那麼晚起床──」
「妳又不叫我──」
「好了啦!」玫瑰已經笑的前俯後仰,從她有記憶以來,詹姆一直都是挑起爭端的罪魁禍首,阿不思和莉莉總是輪流和他鬥嘴鬥個沒完,玫瑰和雨果偶爾也會加入戰局。
經過他們討論一番後,三人決定要到阿不思今天晨練的魁地奇球場去等他,然後再一起吃午餐。他們施展消影術到維多利亞港邊,詹姆信誓旦旦地說香港魁地奇球場的位置一定是在這附近。
他們在停泊的船隻及貨櫃間穿梭了一陣子,卻連任何有可能隱藏魁地奇球場的地方都沒看見。詹姆依然昂首闊步地走在最前面,玫瑰和莉莉則心不在焉地聊天。
「我想我們真的迷路了。」詹姆站在一艘破舊的郵輪前,苦著一張臉緩緩轉過身,玫瑰和莉莉關於聖蒙果醫院裝修的話題也嘎然而止。
「迷路?」莉莉瞇起眼睛,用不祥的眼神看著詹姆。「是你說一定在這裡的,反正你負責帶我們去。」
玫瑰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回應,詹姆又突然大聲宣布:「先生女士們,歡迎光臨香港國際魁地奇球場!」他隨即揮揮魔杖,就郵輪的甲板下方就出現了一個大洞,正中央有樓梯通往內部。
「詹姆‧波特!」玫瑰大吼,翻了翻白眼就抓著莉莉的手走進去。莉莉這才知道原來詹姆又在唬弄他們了。
踏上樓梯頂端,映入眼簾的是七個身穿深藍色球袍的球員快速繞場飛行的景象,在如此遙遠的距離外玫瑰無法得知哪個是阿不思。他們一行人找了一個最靠近球場的位置坐下,此時球場內除了球員就只有他們,顯然英國代表隊包下了場地。
這裡的魁地奇球場沒有用魔法使得天花板看上去像外面的天空,往上望就是一片灰撲撲的水泥天花板,但也已經非常高了。此時球員們已經進到更衣室裡準備換裝離開,玫瑰看了看手錶,已經接近中午,時間是差不多了。
大部分的球員們都沒有再從同一個門出來,想必是已經從更衣室的另一端離開。唯一一個再次進入球場的球員有著一頭黑色的亂髮,玫瑰可以確信那是阿不思。她跟著詹姆和莉莉跨過觀眾席的圍欄,跳進鋪著平整草皮的球場裡。
「嗨,玫瑰。」阿不思說,他們擁抱了一下。「昨天詹姆跟我說妳來了。怎麼這麼突然?都沒告訴我們。」他用手肘戲謔般的推推玫瑰,她確信詹姆說的絕對不只這些。
他們消影離開維多利亞港後,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闖進除了玫瑰以外都人生地不熟的九龍市區,他們穿進大街小巷,憑著她的記憶進到一間連招牌都做得不顯眼的當地小餐館。
餐館內部的地板是舊式的粉橘色瓷磚,主要通道上鋪著綠色的防滑踏墊,實木的餐桌、長椅和牆壁上的舊電影海報營造出懷舊的氣息,靠牆的座位也用木板隔開。
他們找了一張角落的空桌坐定,玫瑰和莉莉坐在同一邊,詹姆和阿不思則坐在對面。詹姆不安地挪動身子,這裡的座位對兩個大男人來說實在有點擁擠。
「所以,小思,你們的比賽是什麼時候?」玫瑰點完餐後問道,詹姆、阿不思和莉莉全都把選擇權交給她,所以理所當然地也由玫瑰買單。
「星期六。」阿不思說,「我們得提前五天到,才能適應這裡球場的環境。光線和氣溫──如果在戶外就要加上風向──都能夠影響比賽的勝負。我們是客隊,比較吃虧。」
阿不思只要一提到有關魁地奇的話題,表情就會突然變得只有專注和太專注兩種,玫瑰看得有點想笑。
「他們厲害嗎?」莉莉說,一邊接過老闆娘送來的餐點和飲料,詹姆立刻伸手去拿上頭塗滿奶油的豬仔包,但被莉莉狠狠地打了一下。
「和我們實力相當。看守手不太行,但搜捕手是一流的。」阿不思喝了一口絲襪奶茶,皺了皺眉。「這味道好──有趣。」
「你是說,看守手比雨果還差嗎?」詹姆問,玫瑰順手把一根湯池扔向他。「喂!很危險欸。」
「不能怪他。雨果是遺傳到我爸。」
此時,有幾位客人坐進玫瑰身後的那張空桌,其中有一個女人不斷咯咯笑著,玫瑰猜那應該是對情侶,而且是很肉麻噁心的那一種。詹姆瞇起雙眼看了一會兒。玫瑰也轉頭查看,但他們都已經坐下,被阻隔噪音和避免椅子碰撞的木板擋住了。
「怎麼了嗎?」玫瑰微微蹙眉。
「沒事,」詹姆又仰頭看了一下。「有點眼熟,應該是我看錯了。」
「那麼,」詹姆又將話題導回魁地奇,玫瑰不忍心看著阿不思認真的臉,她快笑出來了。「搜捕手很厲害囉?但也不夠格當你的對手吧,我們葛來分多的王牌搜捕手,至今只輸過一個人欸。」
「誰?」
「就坐在我的椅子上,穿著我的衣服,他的名字叫詹姆‧波特。」此話一出,除了詹姆以外的三人一致翻了個白眼。
「那是我三歲的時候!而且把我踹下掃帚來獲勝這不算吧?」阿不思哭笑不得的說,「更何況,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贏過,沒有犯規。」他在最後四個字放慢速度還加重音調,以確保詹姆有聽到。
「又是誰啊?」
「讓我想想…那叫什麼來著?」阿不思一邊用叉子撥弄餐盤裡的食物一邊說。「馬份家的,好像叫天蠍吧。不過也只有一次。」
「是有這麼一回事。」玫瑰說。「他後來轉學了,記得嗎?」
「不記得。」他們一致回答,玫瑰獻上她今天的第三個白眼。
阿不思原本想開口說話,卻硬生生的被一聲詭異地尖叫打斷。
「不要啦,親愛的──我自己吃就好──」隔壁桌的女子高聲說。
他的臉頰微微抽搐,然後繼續裝作若無其事的說話。
「那個馬份真的很厲害,隆斯基詐騙法!我們當時才二年級。」阿不思越說越激動。「我當場就像這樣──直接栽進草叢裡。」他比手畫腳的解釋當時的慘狀,只換來一堆毫無同情成分的笑聲。
「好了啦──放開…」又來了。
眾人盡量裝作沒聽到那位女子一連串的刺耳笑聲,但詹姆的臉沉了下來。
「好吧,換談談妳了,玫瑰。」阿不思說,玫瑰半是鬆了口氣,半是變得緊張。鬆了口氣是因為阿不思的面部表情終於恢復正常,緊張則是因為──他們又要談什麼?
「妳男朋友,長什麼樣子啊?」阿不思毫不拐彎抹角地大聲問,果然不出她所料。
此時那恐怖的咯咯笑聲又響起,詹姆站立起來想看個清楚,但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就長那個樣子。」詹姆說,聲音變的沙啞且危險。
玫瑰站起身來回頭查看,造成噪音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
──而是馬克。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脖子上的銀鍊,一陣驚恐襲來。
*
玫瑰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飯店房間的。
只是在她恢復意識時,人坐在書桌前的扶手椅上,椅背上還披著昨晚換下的上衣。而莉莉一臉擔憂的蹲在她身旁,詹姆和阿不思坐在床邊,詹姆的臉上有三道抓痕,阿不思的嘴角瘀青。
「妳還好嗎?」莉莉試探性的問,輕握起玫瑰的手,像是生怕她突然站起來大吼大叫或跳樓自殺。
「還好!她怎麼會還好!」詹姆突然大吼,嚇得莉莉抖了一下。「那個廢物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要不是在麻瓜面前不能使用魔法,我早就讓他買咒咒虐送阿哇呾喀呾啦了!」
「但至少他還有收下幾記鉤拳,」阿不思聳聳肩,「我們都拿到回禮了。」他指向臉上的瘀青。
「我還踹了幾下某個地方,」詹姆說,「至少讓這樣的人渣早點絕種。真是大爛人。」
這些話語全都傳進了玫瑰耳裡,但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甚至做些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過了不久後,莉莉和她說了幾句話就跟著詹姆和阿不思離開了。玫瑰頹然往後一靠,發現自己感到很放鬆。
她再也不用煩惱他們之間的關係了,是吧?她再也不用逼迫自己愛他了,是吧?玫瑰開懷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幾天後,玫瑰的情緒稍微平復,她慢慢地意識到,自己似乎不那麼需要他,不那麼愛他。對,他是個他梅林的大爛人。
馬克這兩天一共來按了三次門鈴。第一次,玫瑰愣了一下才把門甩上。第二次,玫瑰愣了半下就把門甩上。第三次,玫瑰想也不想就把門甩上。她幾乎已經習慣只要一聽到門鈴聲就把門打開然後甩上,這讓一個可憐的女清潔工差點心臟病發。
玫瑰扯下頸上的銀鍊子,丟進垃圾桶裡。然後咬著髮圈,把一頭紅髮束好後綁緊。她撥了撥額前的幾綹髮絲,便拖著行李箱離開了房間。
到了機場後,玫瑰幾乎沒有停下腳步,直接通往登機門,隨著步伐搖晃的馬尾和行李箱箱輪發出的規律喀噠都一再提醒她她要離開了。
離開,到一個沒有他的世界。
*
回到英國後,玫瑰將旅途中所承受的疲勞和時差的問題通通傾倒在客廳的沙發上,行李箱還原封不動地放在玄關,她人已在客廳的雙人沙發上呼呼大睡。
妙麗一走下樓梯,立刻嚇得差點發出驚呼。她等不及想詢問女兒這次遠行吃得好不好──有沒有睡飽就免了,她已經有了答案──但先讓她好好休息才是當務之急。
「浮浮,殭屍行。」妙麗輕喚,用魔杖讓玫瑰移到自己房間的床上,她替她蓋上毯子,關好窗戶,便靜悄悄的溜出門。
妙麗不只百次感嘆自己就是天生勞碌命,只要一閒下來就發慌。她把餐桌稍作清理後就到廚房準備晚餐,也順便等待榮恩返家。妙麗把切好的馬鈴薯倒入湯鍋,再把牛肉的冷凍咒解除,最後將餐後甜點蘋果派拿出來擺在一邊後,她又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妙麗有些後悔今天下午三點就把公司所有的事都做完,提早兩個小時回家,要是她繼續待在魔法部,說不定還可以去榮恩那邊幫他的忙。
妙麗坐在牆邊的一張搖椅,像麻瓜小孩玩遙控飛機一般遠端操控著廚房正在進行的一切活動,她暗自揣摩等等要問玫瑰什麼問題,還有如何避免榮恩把馬克數落的亂七八糟。不知不覺中,妙麗的思緒移轉到了雨果身上,身為一個魔藥研發師的生活固然忙碌,但他有多久沒回家了?
嗯,這也是等等可以問玫瑰的問題。他們倆姊弟一向最信任彼此。妙麗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