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沒有聽錯吧,你把一部分的生命力給了他?」「沒錯。」
「你真是瘋了……我記得,賜予者的生死由接受者掌管,如果他死了,你會死,但你死了,他卻不會死。」「沒錯。」
跩哥蹙眉看著正在玩弄手指、看似毫不在意的金妮,大腦仍在消化這件事。這個女孩真的如當初他猜想那樣——把自己的生命交託給那個人。為了那個人,不但拋棄本來那個世界的一切,更為他共享一部分的生命,她為他付出了這麼多,可是到了最後,那個人又會為她付出甚麼?
跩哥嘆了口氣,這是金妮和那個人之間的事,他也沒有立場去插足其間。他說:「所以,我不能動他,不然你可能會死。」金妮抬起頭看著他說:「除非你想與我為敵,你知道,我會拼死去保護他。而且,從我把生命與他共享那刻起,他已經是獨立的個體,與其他主魂的關係開始減弱——」
跩哥打斷了她的話,「那又如何?不要忘記,他可是湯姆.瑞斗,黑魔王的過去,他的思想和行為不會因為他得到肉體或你一部分的生命而改變。還是你認為,自己有能力改變他的思想?」「我怎麼可能——」「而且你這邊的家人呢?難道你不想阻止弗雷.衛斯理的死亡?」
聽到弗雷的名字讓金妮的眼神黯淡起來,她當然有想過這樣的事,只是她之前連保護湯姆這麼簡單的事也做不到,她又可以改變更大的局勢嗎?誰也不能知道她替湯姆恢復肉身,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沒錯,她的確把湯姆從黑暗的牢籠中拯救出來,但是之後他可能會做出來的行為卻是她也無法預計的。
現在的她對他毫無影響力,到了分別的時候,他也不會因為她說的任何話而留下或作出任何改變,這就是湯姆.瑞斗。
「我會努力,留在他的身邊,讓他能夠在最後得到好一點的結局。」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念頭。
「怎樣做?」「我不知道,你可以繼續觀察我們。或是……現在就殺掉我。」金妮的語氣平靜得彷彿只是在說今天的晚餐吃了些甚麼。跩哥冷笑了一聲,他早就知道她不可能輕易放棄那個人,而且她也清楚知道他是不會殺她的,他不可能對她動手,所以也就不能對那個人動手。
跩哥伸出一隻手,「很好,金妮.衛斯理,你在這場談判裡勝出了。」他繼續說:「我答應你不會動他。前提是他想對我或我的家人動手。」金妮握上他的手,感受到他用力地回握自己的手,她說:「謝謝你。跩哥。」
跩哥收起手,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站了起來,她好像是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這種感覺有點奇妙,卻不是會讓人排斥的感覺。他逕自走到房間的角落開始泡茶,金妮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感歎道:「你不覺得很神奇嗎?我們居然可以在另一個時空、另一個熟悉的空間,一起和諧地相處交流,這樣的事放在以前大概是永遠也不可能發生吧。」
「的確很神奇。我也沒想到會跟一個衛斯理有可笑的傳聞。」跩哥把茶杯遞給金妮,她差點想把茶潑到他身上。「不要提那個傳聞了。你身為一個馬份難道不會想阻止這樣的傳聞繼續發展下去嗎?你不會覺得很噁心嗎?你就不能用你的影響力讓那些人都閉嘴嗎?」
跩哥抿了一口茶,淡然道:「當然是可以,不過你要怎樣跟他們解釋你多次闖進我房間的事實?你要知道,傳聞就是從這裡開始。這件事只會在史萊哲林裡傳開來,其他學院不會知道,我會跟他們說我們的關係。」
金妮瞪了跩哥一眼,「我們是甚麼關係?」「這就要看你的想法了。」「我們——當然是朋友的關係。」跩哥對著她點頭微笑,「那我就這樣告訴他們。」聽到她親口承認,他的心底有一絲暖意劃過,他靜靜地喝著手中的茉莉花茶,感受此刻難得的平靜與閒適。
她能活著回來,真是太好了。
※ ※ ※
在金妮和跩哥達成共識,不會動湯姆之後,他們決定暗中發放一些消息給鄧不利多,告訴他分靈體的存在,以及大致的收藏地點,這些情報都是金妮提供的。首先,要處理掉目前更大的禍害,反正今年沒有密室事件,鄧不利多不會注意到湯姆,他恢復肉身的時間也沒有那麼快,所以暫時不成問題。他們決定,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留待以後才說。
時間很快已經過了幾天,金妮和擁有實體的湯姆相處時,還是有點彆扭。她和湯姆說的話一天不超過五句,通常都是:「早安」、「要我去拿甚麼書」、「好」、「知道」、「晚安」,這些毫無意義的話。
金妮感到無力,她希望可以跟湯姆的關係有一點進展,但她不知道可以怎樣做。上輩子她跟湯姆不是這樣的。他們甚麼也能聊,家庭、霍格華茲、朋友等等,難過時湯姆一定會是她第一個的傾訴對象。她當然知道只有自己單戀他,湯姆不過是擅長用甜言蜜語來騙取她的心,利用她離開日記本。然而,那段時光確是她多年來最美好的日子,她的確喜歡他啊,雖然這種愛從沒得到回報。
可是,這個湯姆給她又是另一種感覺。就算一個月前他們幾乎天天見面,他教授她各種魔法技巧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談及其他的事。
可以說是連朋友也不是。
她忽然覺得,這個湯姆跟那個湯姆根本是兩個人。就像她認為這裡的父母與之前那個世界的父母不同一樣,這裡的湯姆也是不一樣的。從來,都只是自己固執地認為哪個世界的湯姆都一樣。
她之前為了救他而共享生命的時候,究竟是因為另一個世界的湯姆,還是這個世界的湯姆?當初不是覺得他們就是同一人,所以才希望能改變他的命運。如果他們其實並不一樣,那麼她喜歡的是現在的他,還是以前在另一個世界的他?
金妮閉上雙眸,讓水從頭沖至全身,然後關掉水喉,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擦乾身體。她的手放在門把,卻開始猶疑起來,不太敢回到房間裡,面對寂靜難耐的氣氛。甚麼時候,她也會害怕與湯姆共處一室?
金妮背抵著浴室門坐下,雙手掩著臉孔,頭靠在膝上。就讓自己靜靜地坐在這裡吧,她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以及想清楚究竟要怎樣面對這個湯姆。
※ ※ ※
湯姆翻過最後一頁,雙眸快速掃過最後的文字後,慢慢闔上書,把它放在腿上。他疑惑地看向浴室的門,奇怪那個女孩為何還不出來,水聲可是停了許久了。
當然,他知道自己不是在意她,一切僅僅是好奇而已。畢竟此刻的他除了看書,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他只是稍微注意一下,同時身處這個房間的她。
過了一段似乎頗長的時間後,女孩終於走了出來。她目光呆滯地走到床邊坐下,眉宇間流露無盡的不解,似乎有很多事情在困擾她。猛地,女孩對上他的視線,讓他感到有點尷尬,他不想她覺得自己一直在盯著她看。
女孩竟然主動開口問他:「如果,只是如果,另一個世界有另一個你,你們的樣子和性格都是相同的,你會把他視為同一個自己還是只是另一個人?」
湯姆的眉頭動了動,不太明白這個女孩的用意是甚麼,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她:「無論世界上有多少個我,那些我有多麼相似,我還是我,沒有人能取代,就算是其他分靈體也是不同的。」
女孩的神色更加困惑,眸子不斷地轉動,張開了口卻吐不出字,手也開始無意識地撫上玫瑰石。湯姆已經注意到,每當她緊張,或是恐懼著甚麼的時候,她就會握著玫瑰石,彷彿那石頭真的能減輕她的壓力。
湯姆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著,眼角瞥了瞥欲言又止的女孩。現在的她跟平時的她真的很不一樣,他很少有機會看到她困惑的表情,大部分時間她都很冷靜。
女孩再度鼓起勇氣問:「那麼……其他人呢,其他人又可以怎樣分辦?他們不都是同一個人嗎?」她的問題愈來愈奇怪了,他不想回答這種無意義的問題,於是決定保持沉默。房間出現了一段時間的靜謐,就連她的呼吸聲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湯姆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大鐘,已經是午夜十二時了,還有大概十五分鐘他就會變回魂體。他再次瞥向坐在床上動也不動的女孩,平常她午夜前就去睡了,今天竟然還不睡。
他隨意地說:「你也該睡吧。」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可能是無聊吧。然後,女孩的聲音傳來:「我睡不著。」看來還是因為某件煩擾她的事,不過他也沒有興趣繼續追問下去,這些事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金妮離開了床,走到灰色的櫃子前,蹲下身子從裡面拿了一瓶透明液體。她坐在距離湯姆數步之遙的茶几旁,對他說:「有個朋友說,當你被一件事困擾,卻又怎樣也不能解開它的時候,就暫時不要去想,把它放在透明的抽屜裡,隔一段時間才重新看待它,辦法自然就會出來。」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取出玻璃杯,問他:「你要喝一杯嗎?這是朋友給我的白桃汁,很不錯的。」湯姆正想說自己這個狀態不需要喝任何飲料,但當他對上金妮因笑意而彎彎的眼睛,居然鬼使神差地說了好。
金妮倒了一大杯給自己,再倒了一杯給他,接過杯子的時候,他們的指尖無意地觸碰了一下,他發現她的手竟然如此冰冷。
她舉起杯子咕嚕咕嚕地一下子就把白桃汁喝掉,隨即再替自己倒上一杯。湯姆低頭喝了一口,舌頭細細品嘗著白桃汁的味道。嗯,味道好像有些不對,白桃汁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看向金妮,只見她剛剛喝完第二杯,他說:「這應該是白桃酒。」語末,金妮倒抽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問:「你說這、這是酒?」湯姆點點頭,不解她的反應。金妮瞪著手中的酒杯,低喃道:「該死的馬份……」然後她抬頭認真地對著湯姆說:「湯姆,如果過一會兒我做出了任何超乎預期的事,我非常抱歉,請你原諒我一次。」
湯姆挑眉道:「怎麼了?難道這樣你也會喝醉?」他突然有點好奇,她喝醉後會是甚麼樣子。
「也許吧。」金妮環顧四周,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躲起來,也許躲在浴室是個好主意,她可不想湯姆看到酒後失態的她。她應該早就預備好解酒的魔藥的。
金妮猛地站起來,忽然間一股暈眩感來襲,她扶著旁邊的牆壁,深吸了幾口氣。「你還好嗎?」湯姆問。
「嗯……」金妮腳步踉蹌地朝著浴室前進,在只差一步就可以躲進去的時候,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跌坐到地上。
※ ※ ※
湯姆看著金妮跌坐在浴室門前,他剛打算開口說點甚麼,她卻回過頭,眼眶泛紅的瞪著他。
他可是甚麼也沒有做呢。他只是在等著看好戲而已。
那個女孩重新站了起來,但這次不是再往浴室跑,反而搖搖晃晃地向著他走過來。她真的醉了嗎?只是兩杯酒精濃度低得不能再低的飲料,他甚至不覺得那算是酒,她竟然會喝醉?她究竟在玩甚麼把戲?這會是另一場試探嗎?
湯姆沉著臉看著愈來愈近的金妮,想使用破心術的念頭剛劃過腦海,她就突然跪坐在他面前,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腿,頭還放在他的膝蓋上。
湯姆的身體完全僵硬,本來隨意放胸口的手,此刻不自覺地握成拳頭。
從來沒有人敢對他這樣做過。
現在他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女孩真的是喝醉了,不然以她平時與他之間的距離,她不可能這樣做。但是……如果這是試探呢?以看似柔弱的姿態,讓他放下戒心,然後……其實他也想不出這樣做的目的可以是甚麼。
他看向金妮閉著眼的側臉,她的臉頰明顯比起之前顯得紅潤,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頭頂,「起來吧。」聽到他的聲音後,她皺著眉像剛睡醒的孩子那樣看著他。「湯姆?」「是我。」
「太好了。」金妮努力伸長手臂,手輕柔地撫上他的臉,「你還活著。」湯姆的身體依然僵硬,那隻放在她頭上的手抬了起來,改為握著她撫摸他臉頰的手腕,他低聲地說:「別鬧了。」湯姆皺著眉頭,她的手還是這麼冰冷,明明這個房間非常溫暖,她本來就是如此虛弱的嗎?
金妮沒有理會他的話,反而開始往上攀爬。湯姆馬上壓著她的肩頭,卻看到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不禁放輕了抵住她的力度。
一個恍神,金妮成功地坐在湯姆的大腿上,她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擁著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肩上。
「該死。」湯姆輕輕地咒罵了一聲。反正他實體化的時間快要結束了,他不打算再廢力把她弄下去。但是,這樣親密的距離讓他相當不舒服,他們緊緊地貼著彼此的胸口,近得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胸前的形狀和柔軟,也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溫暖傳過來。至少,她身體的溫度不是像屍體般冰冷。
「你不會再次離開我的,對不對?」她的聲音小得他幾乎聽不見,湯姆煩躁地別過頭,試圖拉開他與那顆頭之間的距離。她大概是把他當作是別人,才會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她竟然把他認錯了。
「我喜歡你。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哪一個你。說都喜歡……這又太虛偽了……但你們都是湯姆啊……」湯姆聞言後怔住,所以她喜歡的那個人跟他一樣都叫湯姆,她現在以為自己擁著的就是那個湯姆。他忽然很想直接把她推到地上,讓另一個湯姆自己過來管她。
「我不是他。」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大腦和嘴巴已經自動替他回答。「你不應該、也不可能把我和另一個人搞混。」金妮抬起頭認真地凝視他,「不,我沒有。你是湯姆.瑞斗,你們都是……」她突然雙手捧著他的臉,強行讓他正視自己,「你說……我現在喜歡的……究竟是哪個湯姆?」然後,她不等他的回應,張開嘴巴輕輕地咬在他的下唇上。
湯姆已經數不清這次是身體第幾次的僵硬,這個女孩多次挑戰他的底線,現在還——吻了他。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可不可以稱為一個吻。他的心跳得很快,快得他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也被酒精影響了心智。
湯姆微張的嘴巴讓金妮的舌頭順利地滑了進來,他瞪大眼睛,所有的感知完全集中在他的嘴巴裡,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或是她的體溫,他只知道她那條靈活的舌頭正在他的口腔裡,而他的舌頭也幾乎忍不住要和她交纏起來。湯姆本來垂在兩旁的手抬了起來,在快要碰到金妮的背部時,他就消失了。
真是——非常精準的時機。
他飄浮在空中,以靈魂的狀態凝望她。他的唇彷彿還能感受到她的牙齒咬在上面的感覺,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心底蔓延起來。
他應該要做點甚麼,例如懲罰她過火的行為,但是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生氣。他只想弄清楚她口中的另一個湯姆,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湯姆看著蜷縮在他的沙發上的金妮,她的淚痕劃過兩邊眼角,他下意識伸出手想替她抺掉,手越過她的臉頰時才發現自己是甚麼狀態,而自己又在幹著甚麼蠢事。
不消半刻,她抓著他的靠枕沉沉地睡去,她睡著的樣子很平和,沒有剛才的悲傷,也沒有了平常刻意的冷靜,此刻的她恰恰是最符合她的年齡。
湯姆輕嘆了口氣,在她身上的謎團愈來愈多,他們彼此的命運也開始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交錯,但總有一天,他會親自解開一切的謎底。到了那個時候,這個女孩自然會為她過去所做一切,付出相應的待價。
他可是——非常期待那天的來臨。湯姆在思考的同時,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垂下的唇角此刻竟然緩緩地勾了起來。
※ ※ ※
『一旦習慣,就難以改變,
有些人更會一輩子也逃不出那人帶來的習慣;
明明……那個人早已離開了你。』
---
主樓
#1
上章
#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