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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錯吧,你把一部分的生命力給了他?」「嗯,你沒聾。」
「你真是瘋了……我記得,賜予者的生死由接受者掌管,如果他死了,你會死,但你死了,他卻不會死。」「對啊。」
跩哥蹙眉看着正在玩弄手指的金妮,大腦仍在消化她告訴他的事。這個女孩真的如當初他猜想那樣——把自己的生命交託給那個人。
他摸了摸下巴道:「所以,他是不能動的對吧?」「嗯,從我分享生命給他那刻,他已是獨立的個體,與其他分靈體甚至是主魂的關連已經開始減弱——」跩哥打斷她:「雖然如此,但不要忘記他們還是有關係的,他的思想可能仍跟佛地魔相同,所以他還是存在很大的危險性。」
金妮張了張嘴,卻沒法說出話來,手不自覺地撫上玫瑰石,手足無措地瞪着地板。是啊,湯姆不只是湯姆,他背後還有個身份、還有個龐大的理念。雖然沒跟現在的他談過,但他應該還是想得到這個世界,甚至得到永生。她之於他,不過是一個工具,一個對他暫時有利的東西。
一旦他成功得到肉身、力量完全恢復,她還有甚麼資格、甚麼藉口留在他身邊呢?而到了那個時候,她又可以去哪?
她只是想伴在他身邊,並希望他會有個好一點的結局。
一縷茶香鑽進金妮的鼻子裡,她抬起頭,看到跩哥把一個小茶壼放在壁爐中央的托架上,手拿着幼長的鐵棒在茶壼中攪動。金妮問:「這是甚麼茶?」
跩哥仍專注地攪動,頭也不回的說:「這是茉莉花茶,我近期最愛喝的。」金妮很少喝茶,比較愛喝咖啡,因此她從來沒喝過這種茶。
不消一會,跩哥停止攪拌,拿了厚厚的毛巾包裹茶壼的把手,並將它移到茶几上。他招手喚金妮過來,同時,取出兩隻銀製的茶杯,把茶倒了進去。整個房間蔓延着花香的味道,讓人倍感精神。
金妮雙手捧着杯子,好奇地問:「怎麼突然做起茶了?還要是親手做的。這些茶不是很容易就能在外面買到嗎?」語末她淺嘗了一口,頓時眼睛一亮,讚嘆道:「這茶居然不用下糖或奶,已有淡淡的清甜,不會過於濃膩。」
跩哥也抿了口茶,得意地說:「來到這裡三年多了,很少有機會親手煮茶,想不到技術還在。」他再喝了一口,滿意地說:「那時候,每次我有想不通的事情,我就會自己煮茶,把注意力都放在爐火、水温和時間上,那些困擾我的事暫時擱置一旁,然後就慢慢品嘗,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頭腦也會更清晰。當然,親手煮的茶比起在外面買的更好喝,而所得的滿足感也會更大呢。」
他看到金妮很快便喝完整杯茶,再替她添了一杯。「這茶可以安神,會很舒適的。」「謝謝。」
他們安靜地享受此刻的時光,剛才討論的事、苦惱的一切,自動把它們收在抽屜裡,稍候才來心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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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杯茶也被金妮喝掉,跩哥問:「怎樣,心情好了點嗎?」金妮擺擺手,低聲說:「喝太多了……我想去廁所。」「快去!」跩哥笑着說。
跩哥同意金妮之前的話——每次看到他們和諧地相處,總是覺得有點詭異。是啊,人與人的相處有時真的很奇怪。一個月前他還因金妮的喜歡對象而避開她。那時他是怎樣想的?大概是覺得她腦子有問題吧。然後就是幾天前,她跑來質問他那個人的下落,他鬼使神差地安慰了她,更與她一起計劃一切,幫她找回那個人。
或許是他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或許是因為他們同樣有要守護的事物,或許是性格很相似,或許是他們其實很適合做朋友吧。可能每一個因素都佔了一點,然後開始能聊得上了。
以前他們絕對不適合交友,不單是學院,也有家庭背景、價值觀等問題,然而現在,他們都長大了,所經歷也更多,很多看法跟以前自然是完全不同,不再是那個無知囂張的孩子,所以也就變得合適了。
而且,她可是自己跟家鄉唯一的連繫呢。
似是想清楚一切,跩哥露出了一個微笑,撥了撥擋在眼前的金髮,輕如呢喃般道:「跩哥.馬份承認金妮.衛斯理是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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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妮和跩哥終於達成共識。先不要在意湯姆的事,而且殺了湯姆的話金妮也會死。跩哥會發放一些消息給鄧不利多,告訴他分靈體的存在,以及大致的收藏地點,這些情報是金妮提供的。首先要處理掉目前更大的禍害,反正今年沒有密室事件,鄧不利多不會注意到湯姆,而湯姆恢復的時間也沒那麼快,所以暫時不成問題,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留待以後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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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了,金妮和湯姆相處時還是有點彆扭。她和湯姆說的話一天不超過五句,通常都是:「早安」、「要我去拿甚麼書」、「好」、「知道」、「晚安」,這些毫無意義的話。
金妮感到很無力。上輩子她跟湯姆不是這樣的。他們甚麼也能聊,家庭啊、霍格華茲啊等等,難過時湯姆必定會是她第一個的傾訴對象。她知道只有自己單戀他,湯姆只想借她離開那裡,但那段時光確是她多年來最美好的日子,她的確喜歡他啊,雖然這種愛從沒得到回報。
可是,這個湯姆給她又是另一種感覺。就算一個月前他們幾乎天天見面,他教授她各種魔法技巧,他們也沒談及其他的事。可說是連朋友也不是。
忽然覺得,這個湯姆跟那個湯姆根本是兩個人。就像她認為這裡的父母與之前那個世界的父母不同一樣,這裡的湯姆也是不一樣的。從來,都只是自己固執地認為哪個世界的湯姆都一樣。
那麼,現在的自己,喜歡的到底是哪個……她之前為救他而付出時,究竟是因為另一個世界的湯姆,還是這個世界的湯姆……
當初不是覺得他們就是同一人,所以才希望能改變他的命運。如果他們其實並不一樣,那麼她來這裡的意義何在?
金妮閉上雙眸,讓水從頭沖至全身,然後關掉水喉,拿過放在一旁的毛巾抺乾身體。她把手放在門把,卻開始猶疑起來,不太敢踏回房間裡,面對寂靜難耐的氣氛。甚麼時候,她也會害怕與湯姆共處一室?
金妮背抵着浴室門坐下,雙手掩着臉孔,頭靠在膝上。就讓自己靜靜地坐在這裡吧,讓她好好想一下自己是否誤解了甚麼、想錯了甚麼,以及究竟要怎樣面對這個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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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又翻過一頁,雙眸掃過最後的一行,慢慢闔上書,把它放在腿上。他疑惑地看向浴室的門,奇怪那個女孩為何還不出來,水聲可是停了許久了。
當然,他知道自己不是在意她,一切僅僅是好奇而已。畢竟此刻的他除了看書,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而對於同時身處這個房間的她,他就稍微注意一下。
半晌,女孩走了出來,目光呆滯地走到床邊坐下,眉宇間流露無盡的不解,似乎有很多事在困擾她。猛地,女孩對上他的視線,讓他感到有點尷尬,他不想她覺得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看。
女孩竟開口問他:「如果,只是如果,另一個世界有另一個你,你們的樣子和性格都是相同的,你會把他視為同一個自己還是只是另一個人?」
湯姆的眉頭動了動,不太明白這個女孩的用意是甚麼,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她:「無論世上有多少個我,那些我有多相似,我還是我,沒有人能取代,就算是其他分靈體也是不同的。」
女孩的神色更加迷惑,眸子不斷地轉動,張開了口卻吐不出字,手也開始無意識地撫上玫瑰石。湯姆已經注意到,每當她緊張,或是恐懼着甚麼,就會觸摸玫瑰石,彷彿那石真的能減輕她的壓力。
湯姆全身放鬆,頭靠在椅上的軟墊,眼角瞥了瞥欲言又止的女孩。女孩再度鼓起勇氣問:「那麼……其他人呢,其他人又可以怎樣分辦?他們不都是同一個人嗎?」問題愈來愈奇怪了,這下連他也不懂怎樣回答,於是他保持沉默。房間出現了一段時間的靜謐,就連窗外貓頭鷹的叫聲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湯姆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大鐘,已經午夜十二時了,還有大概十五分鐘就會變回魂體。他再次瞥向坐在床上動也不動的女孩,平常她午夜前就去睡了,今天竟然還不睡。
他隨意地說:「你也該睡吧。」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可能是無聊吧。然後,女孩的聲音傳來:「我睡不着。」看來還是因為某件煩擾她的事,不過他也不太想繼續追問下去,與他並無半點關係。
接着,女孩離開了床,走到灰色的櫃子前,蹲下身子從裡面拿了一瓶透明液體。她坐在距離湯姆數步之遙的茶几旁,對他說:「有個朋友說,當你被一件事困擾,卻又怎樣也不能解開它,就暫時不要去想,把它放在透明的抽屜裡,隔一段時間才重新看待它,辦法自然就會出來。」
唇角微微上揚,取出玻璃杯,問:「你要喝一杯嗎?這是從朋友那邊拿來的白桃汁,很不錯呢。」湯姆正想說自己這個狀態不需要喝任何飲料,但當他對上女孩因笑意而彎彎的眼睛,居然鬼使神差地說了好。
女孩倒了一大杯給自己,再倒了一杯給他,接過杯子的時候,他們的指尖無意地觸碰了一下,而她的手竟然如此冰冷。
女孩舉起杯子咕嚕咕嚕地一下子就把白桃汁喝掉,隨即再替自己倒上一杯。
湯姆低頭喝了一口,舌頭細細品嘗着白桃汁的味道。咦……味道好像有些不對啊……白桃汁不該是這樣的。
他看向女孩,只見她剛剛喝完第二杯,他說:「這應該是白桃酒。」語末,女孩打了一個激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問:「你說這、這是酒?」湯姆點點頭,不解她的反應。
女孩抱着頭,低聲說:「梅林啊……我不能喝酒的,一喝酒就會……」她抬頭看着湯姆認真地說:「如果……一會我做出了甚麼事,請不要把我殺掉。」
湯姆愕然地望着金妮站了起來,朝他的方向鞠躬,低着頭說:「一會如有冒犯,請你原諒,很抱歉。」說罷,一股暈眩來襲,她踉蹌了數步,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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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湯姆還弄不清這個女孩為甚麼會在喝酒後這麼緊張之時,女孩已在他面前倒下。但不消一刻,她又站了起來,走到他眼前,並蹲了下來,雙手抱住他的雙腿,頭放在他膝上。
湯姆進入了不知所措的狀態,從沒有人對他這樣做過,而眼前這個女孩很明顯喝醉了。
他撫額嘆息,心想,不是吧,只是兩杯酒精濃度低得不能再低的酒,她竟能就這樣醉倒?他想抽身離開,可這女孩的力氣突然大了起來,緊緊地圈住他的腿,頭還開始開始在他膝上磨蹭。
好吧,反正快要魂體化了,也不差在這麼一點時間,隨她吧。女孩低喃道:「湯姆……湯姆……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湯姆沒有回應她,心想她大概是把他當作其他人了。畢竟這個名字太普通。
他感到膝上一陣濕潤,女孩繼續說:「我來是為了改變你的結局啊……可是似乎有些事情連我也控制不了……為甚麼會這樣呢……本來不是一個很簡單的任務嗎?」女孩開始往上攀爬,湯姆按着她的額頭擋着她,卻看見她通紅的眼眸,眼睛流露出駭人的悲傷,大大的雙眼凝視着他,讓他不禁放輕了抵住她的力度。
一個恍神,女孩成功地爬上湯姆身上,一把擁住他的腰,頭靠在他肩膀上。女孩啜泣道:「我開始看不清自己了……到底願意救他以及共享生命……是為了誰?都是為了同一個人嗎?可是他們除了樣子……其他都不像!」女孩擁得更用力,像是要確認他是存在的。湯姆渾身僵硬,雙眼盯着前方的牆,快了、快了,時間快到了。
他無法忽略女孩柔軟的身體,帶着香氣的紅髮,以及那惹人憐惜的嗓音。女孩又說:「我的確喜歡湯姆.瑞斗啊,這個湯姆不就跟那個湯姆一樣?我到底在遲疑甚麼……」湯姆雙眼瞪大,他雙耳抓住了女孩說的關鍵字眼,她說他喜歡他?但甚麼是這個湯姆那個湯姆……
女孩抬起頭,雙手觸碰他的雙頰,讓他正視自己,問:「你說,我現在喜歡的,究竟是哪個湯姆。」不待湯姆的回答,金妮傾身向前,軟唇貼在湯姆的唇上。他睜圓眼睛,心猛地跳動得很快,這剎那竟然沒有推開她。
接着,他消失了,準確來說是變成了魂體。他飄浮在空中,以靈魂的狀態凝望她。女孩蜷縮在他的椅上,淚痕滿佈紅彤彤的小臉,他下意識伸出手想替她抺掉,手越過她的臉頰時才發現自己是甚麼狀態,而自己又在幹着甚麼蠢事。
女孩睡着的樣子很平和,沒有剛才的悲傷,也沒有了平常的壓抑,此刻的她恰恰是最符合她的年齡。
他心裡有無數個問題,譬如說這個湯姆和那個湯姆,女孩在糾結甚麼,她喜歡的那個湯姆,會是誰?而這一切,跟她清醒時問的問題有關嗎?這一切……與他有關嗎?至於那個吻……
湯姆凝視已經熟睡的金妮,看到她睡得這麼甜,令他做出了一件自己也意識不到的事——一直低垂的唇此刻竟然……緩緩、緩緩地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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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習慣,就難以改變,
有些人更會一輩子也逃不出那人帶來的習慣;
明明……那個人早已離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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