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訓練緊密地進行,離預定離開威尼斯的日子只剩兩天。這天早上,他們決定暫時休息,去市裡採買接下來的旅程可能需要的東西。
目前最重要的,莫過於跨國聯繫彼此的工具。論速度和便利性,貓頭鷹、護法或壁爐恐怕都不是理想的選項。雙面鏡或許是個好主意,但那只限於兩人溝通。最後尼諾提議到專賣玻璃和鏡子的店走一趟,看看能否買到特製的溝通鏡子。
尼諾的四個妹妹正要去書店,便跟他們一起出門。女孩們一路上都在和凱伊黛與伊莎貝爾聊天,聽她們談起在龍保護區的經歷和冒險。蘿莎尤其聽得著迷:「等我長大,我要像你們一樣勇敢,到世界各地的秘境探險。」
「喔,我小時候也這樣夢想。」凱伊黛微笑,「你會需要一張魔法地圖或羅盤。像這個。」她打開掛在腰帶一側的小腰包,從裡面取出一只繫有細鍊子的小羅盤。黃銅圓框反映著陽光,羅盤圖則由白、銀和海藍色繪成,裝飾用的玻璃閃著水光。銀指針在上頭輕輕轉動,相當漂亮。女孩們都發出一陣驚呼。
「你想著一個地方,它就會替你指出方向。」凱伊黛解釋,「我去旅行時,這東西可好用了。」
她把羅盤遞給女孩們,讓她們欣賞上頭的細節。「在我十一歲生日那天,我的祖母把這只祖傳羅盤送給我。她說,我會是一個出色的船長和探險家。因為比起造船,我更擅長駕船。」
「但為什麼你後來去研究龍呢?」妮娜問。
「這個嘛,我的確喜歡龍。但我本來沒打算研究牠們。不過,當馬格努斯提出申請時,我就想,為何不跟著一起申請呢?我可以去羅馬尼亞,就把這當作冒險吧。」
「這真是酷斃了。」蘿莎讚嘆道,將羅盤還給凱伊黛,眼裡閃著夢想的光芒。
最後,女孩們在書店門口跟他們道別,打開晶亮的玻璃木門走進去。書店不大,但裝潢仿古,看來就像是充滿故事的地方。伊莎貝爾好奇地打量這間書店。正在調整櫥窗擺設的店員恰好對上她的目光,禮貌地點頭道早。店員從箱子裡取出幾本新書,放在空木架上,書皮是深褐、墨黑或艷紅的皮革製成,上面壓著暗金色的羽毛圖案。
那讓伊莎貝爾想起奧瑞‧狄密尼亞的紅皮書。這些天來,她都利用睡前的時間閱讀伊萊莎的故事。紅皮書記載了伊萊莎的過去,以及作為雷杜妻子的歲月,甚至收錄了部分她親筆寫的信與日記,全都是伊萊莎在生前交給狄密尼亞的。
「在蒐集與保存史料上,她提供了我不小的幫助。」狄密尼亞寫道,「沒有她,有些龍的故事或許從此失傳。」
離開書店後,他們首先在橋邊的市集停留,讓桑納許補充一些魔藥材料。過了橋、穿越曲折狹窄的小巷,另一條熱鬧的街道又出現在眼前。餐館、古董鋪、服飾店等店家藏身在錯綜複雜的巷弄中,有些小販甚至在街道中就地擺攤,販賣古怪新奇的商品。
最後,他們來到中心廣場。在這裡,古老的行宮和鐘樓閃爍著玻璃微光,高高的柱子上聳立著三座翼獅雕像,一座金的、一座黑的、一座白的。海鷗和鴿子在暗灰色的石板地上閒晃,一點也不害怕周遭的人們。其中一隻海鷗甚至大膽地偷走了某個年輕巫師的三明治,害得他在後面叫著追趕。
尼諾在找的店就位於廣場旁的街道上,女店主來自鄰近的慕拉諾島,家族世代在島上製作玻璃和鏡子,位於廣場附近的分店則由她經營。擦亮的玻璃櫥窗內是更多的玻璃飾品。
一聽說他們的需求,她立刻點頭答應,表示可以照他們的意思替鏡子施咒,做出能用於多方溝通的雙面鏡。這正是他們需要的。價格不算便宜,但雷杜在他們出發前給予的資助,讓這點花費不成問題。
整個工作需要一小時,他們乾脆就在附近逛逛其他店家,然後到廣場上打發時間。這天早上,廣場正好有戲劇演出,不少人已經在戲台前看完了序曲的故事。演員穿著華麗的古裝戲服,戴上誇張的面具,在搭建精巧的道具與背景前,用歌聲重演幾世紀前的歷史。
「那個角色就是死之公爵。」尼諾指指站在舞台右側的男演員。他穿著紅黑相間的漂亮衣裳,胸前戴著寶石金鍊,黑色的鳥喙面具尖如鐮刀,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他腳踏台階,對其他角色高歌,聲音激昂,滿是仇恨。
「那個演員挺年輕的。」馬格努斯說,「我以為公爵是個老人。」
「那是他還年輕時的故事。不過,如果傳說是真的,他直到老死都是那樣年輕。有些人說他的生父可能是個吸血鬼。」
桑納許皺眉,「他吸血嗎?」
「喔,不。那當然是謠言了。但他是個嗜血的人,死之公爵的名號可不是叫好聽的。」
尼諾正這麼說著,舞台上的死之公爵就唱完最後的高音,拂袖而去。一個上了年紀的女演員扶額昏厥,倒進身旁男演員的懷裡。
觀眾熱烈鼓掌,樂曲終止,戲也隨之落幕。「那就是結局。公爵發誓會向他的所有仇人報復,包括他的親兄弟。」尼諾說,然後看看廣場上的時鐘,「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拿鏡子。」
女店主果然已經完成工作,等著他們再度光臨。她製作的七面鏡子各個小於手掌,闔上蓋子後也方便收在口袋裡。如果他們想要,甚至可以給通話的對象留下影像和聲音。女店主說,這設計還是她的家族從麻瓜界的通訊設備得來的靈感。
他們各拿了一面鏡子,照著女店主的教學,在店裡試驗了會,隨後妥善收好。
回到廣場,舞台上已在演出另一部戲劇。背景擺設變得完全不一樣,連演員也換上了現代服飾。因為時間關係,他們沒打算逗留,而是往船隻停泊的堤岸走去,準備搭船返回卡佩羅老宅。
鐘樓敲鐘報時,宣佈正午已至。尼諾替大家租了船,像他們初次抵達威尼斯時一樣,撐起船槳,讓貢多拉慢慢駛向大運河。
就在這時,後方的渡口和廣場傳來騷動的聲音。他們立刻轉頭,朝人們指著的鐘樓頂端望去。在那裡,一團冒著煙與火的形體逐漸變大,不斷扭曲、變化,像不祥的黑雲攀附在鐘樓的尖頂。
他們都瞪大了眼睛。桑納許倒吸一口氣:「那該不會是──」
「黑焰。」查理說。
在眾目睽睽下,黑焰變成了體積龐大、骨瘦如柴的黑狼,嘴裡冒著濃煙與烈焰。雖然沒有眼睛,卻扭頭朝四周嗅聞,似乎在搜索著某個東西,然後用瘦長的四肢開始爬下尖頂。
一瞬間,廣場陷入混亂,人們四處奔逃。鐘樓的警鐘大響,鐘聲讓黑焰發出可怕的嚎叫,也喚醒了廣場柱子上的翼獅雕像。隨著一聲低沉的獅吼,三隻翼獅展開雙翅,飛向巨大的黑焰,與之纏鬥。
黑焰抓住白獅,撞向鐘樓。趁著石塊崩落,它跳向對面的建築,另外兩隻獅子立刻撲向它後方,黑獅咬住它的頸子。黑焰掙扎著,用長爪猛抓纏住牠的兩頭獅子,然後將沒有五官的臉轉向運河,發出憤怒的尖叫。
「各位,我有不好的預感,它是在找我們。」尼諾說。
「絕對是。」阿提拉咬緊下顎,「我們得盡快離開。」
馬格努斯轉向快速划槳的尼諾,「這船不能再快了嗎?」
「我在盡力了。這是貢多拉,不是快艇。」
「喔,到一邊去,讓行家做事。」凱伊黛對尼諾說,然後抽出魔杖抵著船沿,呢喃一句古老的語言。
船的四周激起打旋的水波,尼諾趕忙放下船槳,跳進船裡。整艘貢多拉突然轉變,成了一艘快艇。凱伊黛翻進駕駛座,操縱船隻迅速向前航行。馬達聲在水花間轟隆作響。
「你剛才是改造了整艘船嗎?」尼諾難以置信地喊道。
「暫時的。」凱伊黛回答,「時間一到就會恢復原狀,別擔心。」
他們回頭看向廣場。金獅被黑焰撕成兩半,在地上砸得粉碎,黑焰跳上運河旁的建築,朝他們追來。
「大家抓穩了。」凱伊黛說著,替快艇加速。
大運河上的人們對著黑焰驚叫,所有的船隻都在試圖逃跑、尋找掩護,有人甚至跳水逃生。警告的鐘聲迴盪在水道與建築間,威尼斯魔法界各角落的守護翼獅紛紛甦醒,追逐並試圖阻止黑焰。
在快艇上,伊莎貝爾與其他人忙著朝黑焰發射咒語。但他們最多卻只能延緩它的速度。魔咒的光束一個接一個被黑暗吞沒,黑焰的形體卻越顯強壯。
阿提拉低聲咒詛。「它在吸收每一道魔法。」他說。
「有更好的點子嗎?」桑納許揮舞魔杖,又射出一道無聲咒。黑焰的身體吞沒了那道咒語。
馬格努斯突然向船尾移動。「繼續航行,盡量維持直線。」他對他妹妹說。
「你要做什麼?」凱伊黛急忙問道。
「採樣。我們不能放過這機會。」馬格努斯說著,將魔杖瞄準了緊追不捨的黑焰,唸出一道咒語。
一股力量猛然從魔杖尖端衝出,撞上黑焰,使它尖叫著四散開來。但同樣的力道也撞上他們,船險些翻覆,馬格努斯摔進水裡,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馬達聲漸歇,快艇停下了。在空中,黑焰逐漸聚集成一團形體。但在它成功復原前,威尼斯的眾多翼獅趕到,爭相撲上、撕咬黑焰。它掙扎著向後逃竄,隨即消失在視線中。晴朗的藍天裡再也不見一絲黑影存在。他們這才鬆了口氣。
馬格努斯設法游向他們,但剛才的咒語顯然耗盡了他的力氣,沒多久他只得停下。查理和尼諾立刻下水,幫助他游回船邊。埃多安兄弟則合力握住他的雙臂,將他拉上船,讓他坐在角落休息。
「馬格努斯,你沒事吧?」凱伊黛連忙趕到他身旁。馬格努斯點頭,皺著眉喘了幾口氣,這才微微舉起魔杖。
「我拿到了。」他虛弱地微笑,對他們宣布,「現在,回去之後,我們來看看這鬼東西到底是什麼做成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