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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瓜詩集?」
我驚訝地差點吹出一聲口哨,但是考量到我必須尊重奶奶的老顧客兼老同學的喜好,因此還壓抑住了這聲口哨,畢竟我可不想平斯夫人認為我是個『輕浮的小女孩』。
我盯著桌上即將被借出的一疊書,花了幾秒沉住氣後才問道:「請問要什麼類型的麻瓜詩集呢?」
平斯夫人低頭在借書卡上蓋上印章,我看著她將印章壓在書卡上,久久未將其與書卡分開,又聽了聽她內心的聲音,發現平斯夫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類型的詩集,卻彆扭地不願開口。
雖然我已經知道她想要什麼了,卻仍是要裝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平斯夫人重新將印章提起,發現書卡上的日期因為過度按壓呈現過深的色彩,和其他借閱日期比起來要明顯許多。
「這類型的。」她伸手從櫃檯下拿出她看到一半的書,又是本詩集,作者是近代魔法世界赫赫有名的愛情詩人。「你知道這年頭的年輕人人寫的都太過直白,我不喜歡那些一點也不隱晦,又油膩膩的玩意。」
我點點頭,卻忍不住在內心聳聳肩,我對平斯夫人的喜好還真不認同。「不過我必須告訴你,魔法世界的詩人選擇不是只有勞倫--」
「噓噓噓噓!」
哇,這年頭連愛情詩人的名字都是禁忌了。
「還有其他人。」說完之後我發現自己真傻了,圖書館員如平斯夫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還有其他選擇呢?這就顯示出我的閱讀量和見識遠不如我祖母和平斯夫人。
「那些我都看過了,」平斯夫人不耐煩地搖頭,受不了我的無知。「反正把我的要求告訴伊蓮娜(我祖母),那女人知道我喜歡什麼。」
「好,我會轉告她。」
平斯夫人把所有書籍後的借閱卡都蓋上借書章,然後突然變得熱心地幫我把那一大疊書放進行李袋中。
她把裝滿書的袋子交給我的時候,如我已知的,伸出爪子似的手勾住我的領口,低頭湊在我耳邊說:「我姐姐如果問起你我買了什麼書,你就跟她說我買的是植物圖鑑。」
嗯,真是太近了,近到我都可以聞到她口氣中南瓜披薩味。
「但是植物圖鑑這書名上次用過了。」我說。
平斯夫人頓了頓,突然露出個缺牙的大大笑容--一個把我視為和她同夥共犯的笑。
「那幫忙想一個吧。」
「《沉入深海》。」我說。「一本冒險書,講述巫師用氣泡頭咒潛入深海中尋找新奇植物的故事。」
「聽起來不錯,如果伊蓮娜也有這本書,就跟她說這本我也要了。」
「好。」
雖然我討厭有人抓著我的領口,但我真是愛死平斯夫人了,在買書的時候她從不手軟。
「那個孩子似乎在那裏等妳很久了。」在我努力把書袋子的拉鍊拉上時,平斯夫人指著我的後方說道。
我當然知道啊,可是是他先遲到的,那就不能怪我讓他「等很久」囉。
「我剛才教你的包裝方式沒問題吧?」她又問。「你會選擇那種香料果實的圖片作為聖誕卡也是蠻稀奇的。」
言下之意是:這包裝和卡片不太適合他吧?
「當然沒問題,他會愛死的。」我向平斯夫人保證。「而且那種香料本身是帶有滿滿的祝福涵意呢,我相信他一定會明白
背後的意義。」
真是個好孩子,平斯夫人如此想著。
能在聖誕節見到這溫馨的一幕......
我也這麼認為,我可是他的好同學呢。
我提著那袋書轉過身,對著纖瘦的黑髮男孩打了聲招呼:「嗨,瑞斗。」
「現在我就可以把魔杖還給你。」我把手伸向口袋,摸索著。
此刻我們正站在人來人往的圖書館門口,就踩在門檻上,兩側有著女巫和巫師的石像,他們雙手向上舉起,撐著一塊有如攤開書本狀的拱型石塊,上面以古代魔文寫著:「真理是永恆」。
這個小區域號稱是三不管地帶,既不屬於走廊的範圍,也不屬於平斯夫人的圖書館領土;基本上不論你在這裡做什麼,只要不會太誇張(例如揣著魔杖打起來),都不會有人管你,而且,這裡目擊者也很多,能確保我的安全......或是瑞斗的安全。而且,也別擔心我們會擋著別人的路,通往真理的路途可是很寬廣的。
「等一下,你這笨蛋,不要在這裡--」瑞斗打算壓住我的手腕,不讓我把手從口袋抽出來,再一次地,被我躲開了。
「我們去那裡談。」他指著走廊角落,一座盔甲的後面。
呃,我才不要,那麼隱密的地方不就代表你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了嗎?
「你是在擔心什麼啊?」我不顧他的反對,將抓到手的東西從口袋裡抽出,勝利般地高高舉起。
「嚇!」瑞斗看輕了我手裡的東西後倒抽了一口氣,原本把原先要責怪地化與吞進肚子裡,取而代之的是驚恐地看著我手裡的東西,嘴巴張得大大的。
「那是什麼?」他驚訝地吐出一口氣來,看著我把那東西遞到他手裡。「這是什麼?」
他把那東西翻來覆去,檢視著上面的粉色緞帶、螢光粉紅條紋包裝紙與粉金色絨毛星星裝飾彩球,眼前這個從頭到尾泛著粉紅色光輝的禮物包裝讓他......一臉嫌棄。
粉紅色?這是什麼噁心的顏色?
這反應真是意料之內啊,瑞斗。
我在內心惡毒地笑了。
「過聖誕節還能是什麼?就禮物啊。」
瑞斗搖了搖那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框啷框啷--魔杖在木盒裡面滾動發出聲響,他皺眉。
「你把我的魔杖包在裡面當成禮物?」
「不錯吧?」
爛死了,柯爾頓你這窮酸的傢伙,只會送這種窮酸的東西。
原來你的魔杖是窮酸的魔杖啊,我懂了。
「所以你只送我一條緞帶和一張包裝紙?」瑞斗總結他收到的禮物種類。
「正確來說應該是兩條緞帶,一個裝飾彩球,一張包裝紙和一個堅固耐用的木盒--別這副表情,以我們的友好程度,送你這些都嫌太多了。」我雙手抱胸側倚著女巫雕像,盯著幾個一年級生怯怯地從瑞斗後方走過,然後一些屬於這些一年級生的記憶片段閃現我的腦海。
......我都看到了,湯姆瑞斗你這個校園惡霸!
瑞斗沉下臉,他現在非常不高興,但是,說真的,你是在期待什麼?瑞斗。
「還有,按照慣例,我應該要說一聲--」我轉身正面他的同時順勢抽出自己的魔杖,指著現在來不及拿出任何武器的瑞斗。
他震驚地杵在原地,手中還拿著他的「聖誕禮物」,胸膛劇烈地起伏,粗喘著氣,雙眼緊盯著指著他的杖尖,眼裡閃過一絲被背叛的憤怒。瑞斗的手摸向禮物的蝴蝶結想將其直接拉開,好取出裡面的魔杖,但他還來不及對那繁多的裝飾採取更多行動--
「聖誕快樂。」我說,「噗噗蘭!」同時杖尖迸出了一束花。
鮮紅如血、帶著張牙舞爪氣勢的一大束玫瑰毫無預兆的出現,把瑞斗嚇了一跳。
他狼狽地退後一步,撞到了後面一個經過的學生。他低聲道了歉,待看清楚眼前的物體時,瞬間身體的肌肉放鬆下來,困惑席捲而來,伴隨著一種噁心的感覺,一陣雞皮疙瘩穿越他的雙臂。
他看著那束花,又看了看我,無法理解我的舉動,認為我是個傻子,放棄了攻擊的大好機會,一如他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在飛行課上救他一命一樣。瑞斗肯定是不理解的,我也不求他理解--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想攻擊別人的瘋子。
所以我還是很正常的,我是這麼覺得的。
把花束從杖尖摘下塞進瑞斗懷裡,我感覺他因而顫抖了一下。
「驚不驚喜啊?」我問他。
想當然爾,瑞斗是懶得回答我的。
即便他不回答,一種與剛才截然不同,稱不上是憤怒的情緒湧上,那是種很陌生的情緒,像是一道即將涼透的溫水,寒冷中卻帶有點若有似無的暖意。
好吧,雖然你這情緒跟這束花沒關係,但我假裝你對這束花感到很感動,瑞斗。
從異樣的情緒中回過神後,瑞斗再次冷了臉色,默默地拆起他的「聖誕禮物」。
......看他拆禮物真是讓人受不了。
倒不是瑞斗在拆禮物時有多麼英姿颯爽,而是他拆禮物的方式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我得說他這行為簡直毫無人性!
他像摘掉腦袋一樣摘掉了緞帶上面的裝飾彩球,從中扯裂了緞帶,用毫無章法的方式撕開包裝紙......我看著地上一大片分屍現場,我花了三分鐘做出的精心包裝就這樣被瑞斗給毀了。
粉色包裝褪去,露出底下的深色木盒......和一張卡片。
一碰到那張卡,瑞斗的手如同觸電似的彈開,但接著他又小心翼翼地、帶了點雀躍(這我無法理解)地拿起那張卡片。
這真是出乎我意料,他沒有立刻把魔杖拿出來檢查真假,而是先看了看那張卡片,這舉動讓我感到有點不舒服。
就算掉包不是我的風格,可他還真是一點都不擔心啊。
我的手指彆扭地攪在一起,不想去探究一向多疑的瑞斗此舉背後的意義。老實說自從厄爾尼出事後,瑞斗的怪異程度已經超過了平均值,而他此舉為何......我是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啊!
那是張空白的明信片,瑞斗疑惑地翻到有圖案的那一面,下一秒,眼神就變得狠戾起來,拿著卡片的手指關節激動得泛白--
不可能,柯爾頓不可能知道......
突然,原本正緊捏著卡片的瑞斗放鬆了手上的力勁,靜靜地瞅著它,抬起頭環顧四周。
這裡真是太多人了。瑞斗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我原本以為這是因為他擔心自己露出馬腳的緊張,可是我很快察覺出了,他是在興奮。變態總是會對自己的傑作感到興奮,他享受那種被人注意的快感,若是在被注意的情況下,還能僥倖逃過一劫,瑞斗會更覺得自己是個勝利者。他微微喘著氣,低頭又盯著眼前的卡片圖案--那是極為喜氣的聖誕紅,一種普通的、聖誕節會出現的裝飾植物,然而在一個魔藥調製者眼裡,聖誕紅的意義遠超於此。
他既不可抑制地興奮,又為艾福瑞半是不靠譜而生氣。
我就知道不能信任艾福瑞那個白癡,一定是他洩漏了.......柯爾頓不會隨便送我一張卡片,若是巧合這也太巧了,這--是一個暗示。
好棒,需要我給你鼓掌一下嗎?
他盤算了一會,接著看向我的方向,然後對我冷靜地笑了笑。
她沒有證據。他想。
她只是想嚇唬我。
我忍不住緊張地嚥了嚥口水--這個笑容,這個笑容就和他對著艾福瑞說「能讓氣氛變得很嗨」時的笑容一樣。
「這禮物真是太棒了,我很
愛它--」瑞斗的嘴角隨著他說出「愛」這個詞的時候,扭曲了一下。他抓著盒子和卡片貼近我,以不容我掙脫的速度和力道按住我的肩膀,低頭附在我耳邊說:「我
愛這張卡片,看著它讓我心情愉悅,但是--」
我發現瑞斗很快就將驚慌與陰鷙的憤怒化作一顆冰冷的鐵球,聚積在他的胸口,使其更加堅硬,不會被任何糟糕的情況摧毀--他可是瑞斗呢,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地被一張小卡片動搖。
「我比較想看你去死。」他輕輕說道,音量輕如他在我耳邊吐息。
儘管他現在地聲音是如此輕柔,可是瑞斗的心臟卻緊張地跳動著,心跳聲重擊他的耳膜。
萬一她真的知道什麼呢?萬一她有證據呢?他想,
我一定要先讓他閉嘴。
「你怎麼捨得呢?」我說,然後用魔杖抵著他的腹部。「不要惹我,否則我會做出什麼,我自己也不能保證呢。」
瑞斗低頭看了眼抵在他肚子上的魔杖,又重新與我的雙眼對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像是某種惡搞的舞台燈光打在他臉上,輪替著兩種顏色。
「你知道了多少?」他的聲音壓低成某種邪惡的耳語,從他嘴裡出來的恐嚇有如蛇語的嘶嘶聲。
爬說嘴。
我不覺恐懼,相反地對瑞斗的表現感到興致勃勃。
我終於見識到了可能是爬說語的語言!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保持安靜。噢,很多時候你不回答,反而能加劇瑞斗的猜疑。
他靜靜地盯著我半晌,然後威脅地說:「你什麼也不知道。」這不僅是一句猜測,更是一句命令。
但是--誰管他啊。
「可能吧。」我伸出另一隻手掌壓在他的胸膛上,明確感受到他的情緒與生理反應都沒有表面上來的冷靜。「我
可能什麼也不知道。」
他的心臟怦怦狂跳,就像剛狂奔過一哩的距離,而我也能藉由破心術聽到他耳內迴盪的心跳聲,還有那緊繃如拉滿弓弦的情緒--只要再一點失衡,他就會失控。
於是我對他微笑:「但是你很緊張呢。」
瑞斗一震,隨著他驚訝地鬆手,然後我將瑞斗用力往後一推,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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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本章:就是喜歡女王一點的((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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